昭衡帝平生最恨的,莫过于后宫倾轧。
无论是先皇那个祸水贵妃,还是他自己的母亲,当朝的太后做过的那些脏事昭衡帝都觉得无比恶心。
他深冷的眸子,俯视着面前的水仙。
她也是如此吗?
“皇上请您相信臣妾”
水仙直视着他,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滴落在面前的地毯上,晕出稍深的痕迹。
她侧过身,撑在身前的手缓缓攥紧。
“丽贵妃!臣妾自问入宫以来,从未得罪过您!您您为何要如此诬陷于臣妾?!”
丽贵妃嗤笑一声,讽刺道:“水仙,事到如今还要嘴硬?”
“做没做过那些事,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臣妾敢问贵妃娘娘,”水仙眸光渐冷,“您口口声声指证臣妾,可有真凭实据?”
丽贵妃像是早就在等这句话,“本宫自然有!”
她轻轻拍了拍手。
早已等候在殿外的芳菲立刻低头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条。
丽贵妃并未给水仙看,而是径直上前,将纸条双手呈给了御座上的昭衡帝。
“皇上,这便是瑾妃当初派人秘密递过来的字条!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易家奇石有异!这字迹,皇上想必认得!”
昭衡帝接过纸条,缓缓展开,只见上面的字迹清秀这字迹确实是水仙的。
水仙在永乐宫练字时,他偶然瞥见过几次,故而认得她的字。
纸条?
水仙无比确信,这张纸条是丽贵妃伪造。
当初她为了不留把柄,所有传递给丽贵妃的信息,都是通过直接口述,从未留下任何字据!
丽贵妃竟连她的字迹都找人模仿!今日之局,丽贵妃准备了多久?!
“皇上!”水仙哀求地看着御座上的昭衡帝。
她深知,后宫关键不在真相,而只在昭衡帝信与不信。
“此字条必是伪造!臣妾临摹的是前朝书法大家的字帖,这在宫中不是秘密!”
“有心之人想要模仿臣妾的字迹,并非难事!仅凭一张来路不明的纸条,如何能作为铁证?”
丽贵妃冷哼一声,立刻将矛头指向水仙身边的银珠,“字条可以伪造,口供总做不得假吧?”
“瑾妃身边的贴身侍女银珠,乃是她的心腹,瑾妃所做一切,她必然知晓!只要将银珠交予慎刑司严加审问,何愁问不出真相?”
慎刑司!又是慎刑司!
水仙心中怒火翻腾,面上却显出被逼到绝境的悲愤。
她跪在地上,眸底带着些怒意看向丽贵妃。
“丽贵妃娘娘!您口口声声要审问臣妾的贴身婢女?好!那臣妾倒要反问一句!”
“既然是您先质疑,指控臣妾有罪,为何不让慎刑司先审一审您?审一审您今日是否存心诬陷?!”
丽贵妃哪里想到水仙竟会这么说,关键她还反驳不了!
“你你放肆!”
水仙冷冷开口,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慎刑司岂是您用来公报私仇、构陷他人的工具?!”
“您如此急切地要将臣妾身边之人送入那等地方,究竟是何居心?!是想屈打成招,还是想杀人灭口?!”
丽贵妃被她激得失态,上前就要撕打水仙。
“巧言令色本宫要撕碎你这贱人的嘴!”
“够了!”
一道明黄色的身影,阻隔在了丽贵妃与水仙之间。
眼看丽贵妃张牙舞爪的尖利护甲就要碰到水仙,而水仙脸色苍白,只是微微偏过头去,一只手还护着小腹,盈满破碎感
昭衡帝终于忍无可忍地起身阻拦。
水仙抓住他一瞬间的态度软化,不再理会丽贵妃,转而扑倒在昭衡帝脚边。
她的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滚落,声音充满了绝望的哀求:
“皇上明鉴!今日之事,桩桩件件,分明就是冲着臣妾和臣妾腹中这无辜的皇儿来的!”
“她们她们都想要去母留子!想要臣妾的命啊皇上!”
水仙一身素衣,深夜被召来,却愈发美得惊心动魄。
她纤薄的身子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抬起手想要擦净脸颊上的泪水,可无论怎么擦都擦不净。
“臣妾在这深宫之中,孤苦无依,身边能信任的人屈指可数!若连银珠也没了臣妾”
“臣妾还如何苟活于世?不如不如一头撞死在这殿上,也好过被人如此步步紧逼,生不如死!”
水仙说着,竟然真的起身冲向殿中的蟠龙柱,侧颜决绝。
“仙儿不可!”
昭衡帝大惊失色,猛地将她抱在了怀里。
银珠更是扑上前,死死抱住了水仙的腿,哭喊道:“娘娘!娘娘您不能啊!为了小皇子,您要保重啊!”
水仙伏在昭衡帝的怀里哀哀痛哭,一副被冤枉到极点的模样。
远处的丽贵妃见状,下意识上前一步。
她看不了那贱人在她面前与昭衡帝如此亲密,恨不得上前亲手将那贱人拉开。
还是芳菲暗中拉住她,生怕自家娘娘冲动地上前。
昭衡帝拥着怀中的水仙,眸底掠过一抹难言的复杂。
水仙的话,恰好说进了他的心里。
今晚的事情,实在是太过巧合,丽贵妃竟与易家的人搅在了一起。
阮家与易家在朝堂上本应是互相制衡的关系,如今两家女儿在后宫如此联手是否意味着其背后的家族势力也达成了某种默契?
这是他作为帝王最不愿看到的!
然而,丽贵妃的指控终究像一根刺,戳进了昭衡帝的心里。
刚刚水仙条理清晰反击的模样,与往日的温顺娇憨判若两人
究竟是聪明还是有心机?两者的界限此刻是如此的模糊。
最终,昭衡帝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纷乱。
他放开水仙,让一旁银珠扶好她,然后沉声道:
“太监小川子,痴迷偏门毒方,即刻交由慎刑司,严加审问,务必查明其是否与易贵春中毒疯癫一事有关!若有罪,严惩不贷。若无辜,自当释放!”
“瑾妃”他目光复杂地看向垂泪的水仙,停顿了一下,“禁足永乐宫,无朕旨意,不得踏出宫门半步。”
“待小川子一案及今日所涉诸事,水落石出之后,再行定夺!”
他没有提银珠,算是默认暂时保下了她。
“至于易氏,”昭衡帝的目光扫过跪在地上,身穿粗布衣裳的易贵春。
“经名医诊治,疯症已愈。念其陪伴朕三年,曾有功于后宫。即日起,恢复其妃位,迁回长信宫,闭门思过,非召不得出!”
听到这个判决,水仙缓缓抬眸,对上了龙椅上昭衡帝的目光。
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用那双盈满破碎泪光的眼睛,深深地看了昭衡帝最后一眼。
那一眼,透着无声的失望,看得昭衡帝心脏一缩,竟有种失去她的感觉!
他的手猛地攥紧,那张字条在他掌心被攥得不成样子!
水仙没有再停留,在银珠的搀扶下,叩谢皇恩后缓步离开了这令人窒息的乾清宫。
在她身后,清晰地传来易贵春喜极而泣的哭喊:“皇上!臣妾谢主隆恩!”
还有易书瑶柔声劝慰的声音。
水仙面颊上还有残留的泪痕,走出正殿后,被夜风一吹,便带来阵阵凉意。
她抬手擦去,低声对身旁银珠道:“我们回宫。”
回到永乐宫,眼前的景象比预想中更加狼藉。
慎刑司的人已经来过带走了小川子,小川子居住的偏房被翻得底朝天。
那些他视若珍宝的医书被粗暴地扔在地上,踩踏得满是脚印,精心炮制的药材撒得到处都是。
东配殿那边也传来嘈杂声。
拓跋贵人正被几个内务府的太监请出来,她的家当被胡乱打包堆在院中。
她显然刚从睡梦中被惊醒,脸上还带着懵懂。
她一眼看到了被银珠搀扶着的水仙,急切地冲过来:“瑾妃娘娘!发生什么事了?!他们为什么”
“瑾妃娘娘!”一个穿着内务府管事服饰,面容刻薄的中年太监立刻上前一步,挡在了拓跋贵人和水仙之间。
“奉皇上口谕,瑾妃娘娘禁足永乐宫!拓跋贵人,您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请立刻随奴才迁往别处安置!”
此人正是丽贵妃用协理六宫的权利安排在内务府的心腹之一。
拓跋贵人看着水仙摇摇欲坠的样子,又看了看那太监拜高踩低的嘴脸,气得浑身发抖:“你们”
水仙握住了她的手,对她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
“听他们的安排。我没事。”
拓跋贵人狠狠瞪了那管事太监一眼,被其他太监簇拥着地带走了。
临走前,她回头深深看了水仙一眼,那眼神充满了担忧。
水仙在银珠的搀扶下,缓缓走向正殿。
所过之处,内务府派来的宫人正在翻箱倒柜地检查,将原本整洁雅致的永乐宫弄得一片狼藉。
银珠看着这一切,心如刀绞,扶着水仙的手都在微微发抖:“娘娘”
来到无人的内室,水仙独自走到软榻边坐下,目光平静地望向窗外那片被糟蹋得不成样子的庭院。
银珠担忧地守在一旁,想开口安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良久,水仙缓缓抬眸,沉静的眸中闪过的是难以掩饰的暗芒。
“银珠你瞧。”
“这一回,轮到我们在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