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身为妃位的水仙在乾清宫过的夜。
翌日一早,与昭衡帝用过早膳,她才施施然地回到了永乐宫正殿。
昨夜才与皇上缱绻缠绵,可水仙仍然谨慎,没有轻易放松神经。
从古至今,为帝者,多是心思深沉,敏感多疑之辈。
水仙倚在窗边软榻上,晨光熹微,将她精致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
“银珠。”她轻声唤道。
银珠立刻上前。
水仙指了指宫墙的方向:“去,在靠近西角门那段宫墙,最高的那棵老树的枝杈上,系一段红绳。”
她低声吩咐,“你不要在那边停留,直接回来。”
银珠颔首:“是,奴婢这就去。”
不久后,银珠马上回来了,在等待了足足一个时辰后,银珠就去把那段红绳解了下来。
回到永乐宫的时候,银珠拿着那条解下的红绳,有些不安。
“娘娘,系上了,也解下来了。只是”
她犹豫了道:“万一周先生没看到呢?或者看到了,没明白意思怎么办?这法子,会不会太简单了些?”
水仙接过那根普通的红绳,用指尖轻捻着,笃定道:“简单,才不易引人注目。”
“至于周砚”
她想起前世的那个男人,他教会了她许多,虽然两人这一次还未见过,但周砚已经算是她半个老师了。
“我相信他的能力。”
在那棵老树上挂绳,是她与水秀约定好的,传递给宫外周砚的暗号。
挂红绳,代表需要宫外的人反对她。
挂白绳,则是求救信号。
自从她在昭衡帝的手边看到参她的奏折,水仙的心中便有了这个主意。
她需要廉辰熙上奏折和那些世家一起参她。
如此,才能彻底消除昭衡帝心中的疑虑。
她的目光扫向远处抽出嫩芽,探出宫墙的枝丫。
水仙将手搭在微隆的小腹上,缓缓摩挲道:“等着看吧。看看这位廉状元,还有周砚,能否明白我想要的是什么。”
——
翌日,乾清宫。
昭衡帝刚批阅完几份折子,冯顺祥便捧着一份新的奏折躬身呈上:“皇上,这是翰林院修撰廉辰熙的折子。”
杏林宴后,昭衡帝不止封廉辰熙为状元,也同样按祖宗规矩将新科状元安排进了翰林院,成为一名从六品的修撰。
昭衡帝接过,展开一看,剑眉瞬间拧起。
折子上,廉辰熙引经据典,言辞恳切,大意是:
瑾妃娘娘虽怀有龙裔,功在社稷,然其出身微末,家世寒微,恐难担教养皇子之重任。
为江山社稷,恳请皇上三思,皇子落地后,应交由出身高贵,德行兼备的妃嫔抚养,方为正统之道。
廉辰熙的折子,与那些世家大族所参的折子,几乎无二。
昭衡帝将折子随手丢在御案上,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
“这个廉辰熙,刚在杏林宴上靠仙儿洗脱了污名,转头就上这么一道折子?”
冯顺祥揣摩着圣意,小心回道:“皇上息怒。”
“廉状元毕竟是读书人,满脑子都是圣贤书里的规矩体统,讲究个出身门第。”
“他上这折子,虽然言语冲撞了瑾妃娘娘,但细究起来,倒也算是一片为江山社稷着想,情有可原。”
昭衡帝看着那个被他丢在一旁,纸页翻开的奏折,正巧翻开在有瑾妃二字的页面。
廉辰熙这折子来得突兀,时机也巧。
他忽然问道:“冯顺祥,永乐宫那边,最近可有什么异动?瑾妃身边的人,可有出入宫禁,或者有家人探视?”
冯顺祥心头一凛,直道皇上果然对瑾妃娘娘并非全然放心。
他连忙躬身,声音压得更低:“回皇上,奴才一直让人留意着。永乐宫最近十分安静,瑾妃娘娘除了在宫内走动,便是静心养胎。”
“并无宫人私自外出,也未有家人探视的记录。”
昭衡帝静坐在龙椅上,敛眸沉思。
廉辰熙此举并非受水仙指使。
难道真是他自己想的,觉得水仙出身低微,不配抚养皇子?
这倒符合那些清流书生的做派。
“盯着永乐宫的人”
昭衡帝沉吟片刻,最终还是揉了揉眉心。
“暂且留着吧,不必惊动。只是日常看着点,有什么异常及时报来。”
“奴才遵旨。”冯顺祥垂首应道。
看着御案上那份言辞犀利的奏折,昭衡帝的心情有些复杂。
廉辰熙的反对,某种程度上反而让他对水仙的疑虑减轻了些。
若水仙真有心利用登第客栈和寒门学子结党营私,廉辰熙此刻应该巴结她才对,怎会上书反对?
这似乎印证了水仙之前的哭诉她父亲开客栈,真的只是无心之举。
然而
昭衡帝闭上眼,幼时经历的后宫倾轧,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过。
先皇的温嫔那个唯一让他感受到纯粹温暖的女子,最终也凋零在深宫的阴谋之下。
水仙如今看似纯粹,可在这吃人的深宫,谁能保证永远不变?
“罢了。”
昭衡帝睁开眼,眼中带着些许疲倦。
“今晚摆驾宜昌宫。朕去看看温贵人。”
他想念那道倩影,然而天人永隔,只能用如此方式怀念。
冯顺祥一愣,随即躬身:“是,奴才这就去安排。”
——
翌日,永乐宫。
水仙正用着早膳,银珠快步进来。
附在她耳边低声禀报,说昨夜昭衡帝去了宜昌宫,但并未留宿。
“哦?”水仙放下银勺,脸上并无太多波澜。
“温贵人禁足期还未满吧?看来顶着那张脸,总归是有些用处的。”
易书瑶模仿温嫔的手段,终究还是让昭衡帝无法彻底狠心。
“是,听说只是坐了一会儿便走了。”银珠补充道。
她看着水仙的侧脸,担忧道:“娘娘别忧心,温贵人禁足未解皇上应当只是去看看她,并未做旁的事情。”
水仙淡淡一笑,抬手轻轻抚过自己已明显隆起的小腹。
“他做什么与我何干?”
她语气带着看透世事的漠然,“算了吧这深宫里,最靠不住的,就是男人的心。”
“能靠得住的,只有这里。”
水仙用掌心贴着小腹,眼神温柔。
只要她将这孩子平安诞下,她在深宫中就终于有了除了帝宠之外的一层保障。
不过昭衡帝深夜去宜昌宫看温贵人,这事她还是要好好思量。
只是为了那张脸,还是为了旁的原因
水仙用银勺缓缓搅弄着碗里的粥,静静地陷入沉思。
用过早膳,水仙在窗边的书案铺开宣纸,执笔蘸墨,开始静心练字。
这是她重生后养成的习惯,既是为了弥补没有读过书的短板,也是一种磨砺心性的方式。
墨香氤氲中,她的思绪也渐渐沉淀。
没过多久,殿外传来脚步声,竟然是银珠领着丽贵妃身旁的芳菲进来了。
“奴婢给瑾妃娘娘请安。”
入殿后,芳菲恭敬行礼,“贵妃娘娘请瑾妃娘娘移步昭阳宫一叙,说是有要事相商。”
水仙笔下微微一顿,一滴墨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
她抬眸,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恢复平静。
丽贵妃终于按捺不住了?
上一世,丽贵妃在她有孕时奇招频出,差一点就让她一尸两命。
这一世,她已怀胎四月有余,丽贵妃却一直按兵不动,这本身就不寻常。
“知道了,本宫稍作整理便去。”水仙放下笔,对银珠使了个眼色。
银珠心领神会,立刻去找小川子商议。
若是昭阳宫有异,守在永乐宫的小川子要及时去找皇上救驾。
不久之后,等水仙与银珠,带着一百二十分的警惕踏入昭阳宫的正殿。
迎面而来的并非水仙预想中的剑拔弩张,而是丽贵妃似是被人夺舍的欢迎。
“瑾妃妹妹来了?快坐!”
丽贵妃的声音比往日柔和了几分,只是那腔调依旧带着习惯性的居高临下。
“瞧瞧,本宫闲着无事,让人打了些小玩意儿,想着妹妹腹中龙嗣金贵,正好提前备着给未来的小皇子把玩。”
她带水仙去看内室的圆桌。
只见那宽大的紫檀木圆桌上,并非摆着茶点,而是琳琅满目的儿童金器!
足金打造的长命锁、小巧玲珑的金铃铛手镯、憨态可掬的金麒麟
金光灿灿,耀眼夺目,几乎铺满了整张桌面!
每一件都工艺精湛,价值不菲,透着一股毫不掩饰的奢靡
丽贵妃脸上带笑,她紧握着水仙的手,亲近道:
“到时候等妹妹诞子,初时身体不爽,倒是可以先将皇儿放到本宫的昭阳宫,本宫定然会好好爱护妹妹的皇儿。”
听到这里,水仙的心中瞬间一片雪亮!
她看着丽贵妃强挤出的笑容,丝毫不信丽贵妃此刻的善意。
丽贵妃向来霸道骄矜,从来不屑与他人瓜分昭衡帝的宠爱若是真将皇儿给了她,到时候自己有没有命活还不知道。
原来这一次,丽贵妃打的竟是去母留子的主意!
水仙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