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林老师的话击碎了我最后一丝的侥幸。
出轨的渣男前夫的妈早死了，而我妈正和我爸在欧洲旅行，根本不可能来接悠悠。
那么，接走悠悠的，除了张凤梅，还有谁！
我失控地叫道：“悠悠根本没有奶奶！”
“你们凭什么把我的孩子交给陌生人？”
“你们幼儿园怎么回事？”
“我女儿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跟你没完！”
林老师被我歇斯底里的样子吓到，她语无伦次地解释：“她拿给我们看了和悠悠的合影，照片上看起来特别亲密。”
“悠悠也认识她。”
“我们就没多想”
林老师的解释，我一个字也听不清了。
我眼前一阵发花，几乎要瘫在地上。
悠悠，我的女儿，都是妈妈没有保护好你。
如果你出了事，妈妈还怎么活？
“悠悠妈妈，你别急，悠悠才被接走十分钟。”
“我和你一起去找，一定能找到的！”
林老师使劲晃着我的胳膊，终于让我清醒过来。
是的，我不能坐在这里哭。
悠悠一定还等着我去救她！
我撑起身子，顺着林老师手指的方向找过去。
林老师使劲握着我的手，给我力量和安慰：“悠悠妈妈，你放心，我已经报警了。”
“有警察帮忙，悠悠一定不会出事的。”
我胡乱点头应着，目光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搜寻：悠悠，你在哪？
正当我心急如焚的时候，林老师手一指天桥：“悠悠妈妈，你看，就是她把悠悠接走的！”
那微胖的身子，齐耳的短发，正是张凤梅！
她抱在怀里的女孩，正是我的女儿悠悠！
我连忙冲到她面前，一把抢过女儿：“悠悠不怕，妈妈来了！”
可我无论怎么喊，怎么叫，女儿都闭着眼睛，窝在我怀里，毫无反应。
我瞪着张凤梅：“我女儿怎么了？你对她做什么了？”
7
张凤梅脸上闪过心虚：“小沈，你怎么来了？”
“悠悠好得很啊，她，她就是有点困了，我带她回家休息一会就好了。”
这时，林老师也气喘吁吁地赶过来，她看到张凤梅，气愤地说：“哎，你这人怎么回事啊？”
“你明明不是悠悠的奶奶，为什么骗我把悠悠带走？”
张凤梅一翻白眼：“我怎么不是悠悠的奶奶了？”
“我孙子管她沈若臻叫妈妈，悠悠管我叫奶奶，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我不愿和张凤梅胡搅蛮缠，怀里的女儿怎么叫都不醒，我急着送她去医院检查，就对张凤梅说：“我没那个福气当你孙子的妈！”
“今天的事，没那么容易就算了！”
“你就等着警察来找你吧！”
听了“警察”二字，张凤梅变了脸色，她伸手就要拉我：“小沈，咱们娘几个的事，你怎么还值得麻烦警察啊？”
我被她自己人的口吻恶心得要死，抱着女儿就要闪身离开。
可张凤梅死死拉住我不放：“不行，小沈，你必须把话说清楚！”
林老师也来帮忙，可也扯不开张凤梅。
我们几人在天桥上拉拉扯扯，很快吸引了围观的路人。
“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呢，看起来像是婆媳闹矛盾吧。”
一个老大爷用过来人的口吻劝道：“年轻人，我看你婆婆年纪也不小了，你该让的让着点，百善孝为先嘛。”
老大爷的话大概给了张凤梅提示，她眼珠一转，开始诉苦道：“大家伙评评理，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了？”
她指着我怀里的女儿，说：“这孩子才五岁，她妈就花大几千块给她买什么拉布布！”
“那玩意儿不当吃不当喝，我看不下去，说了几句。”
“她妈上来就给了我一耳刮子！”
“这不，还要报警抓我！”
“大伙儿说说，这像话吗？”
围观群众纷纷点头：“是不像话。”
他们自以为了解了事情全貌，开始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批评我。
“年轻人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你就算有钱，也不能乱花啊！”
“这事，你婆婆做得对！教育孩子不能这样，她想要什么，你就给她什么，时间长了，会把孩子惯坏的！”
“是啊，你婆婆也是好心，你就算不赞同，好好说就是了，怎么能出手打人呢？”
“还报警了？”
“你们这种家务事，自己在家解决就行了，何必浪费公共资源呢？”
眼看这么多人支持我，张凤梅眼中闪过得意。
林老师急了：“你这人怎么胡说八道呢？”
我拦住林老师，冷冷地看着张凤梅：“张凤梅，你装我婆婆，装悠悠奶奶，装上瘾了是吗？”
“你有功夫在我这里胡搅蛮缠，不如好好想想，你的宝贝大孙子，壮壮，去哪了吧？”
8
张凤梅愣了一下。
我抱着女儿就要离开，可张凤梅却扯着我的袖子不放：“沈若臻，你什么意思？”
“我孙子哪去了？壮壮他人呢？”
我心里记恨着她带走我的女儿，故意说道：“你孙子在哪，我怎么知道？”
“你这个当奶奶的不称职，连自己的孙子都看不住！”
“说不定他被人贩子拐走了，被打断胳膊打断腿，变成路边上要饭的小叫花子！”
“也说不定他在路上被车撞了！”
“这一切，都只怪他有个不负责任的奶奶！”
我噼里啪啦说了一连串，满意地看到张凤梅脸色变得煞白，这才觉得心里出了一口恶气。
张凤梅气得要冲上来找我拼命：“沈若臻！你给我说清楚，你把我的壮壮怎么了？”
林老师拦着她。
我转身看到正走过来的警察，忙举手示意：“警察同志，这里！”
警察走过来：“是谁报的警？”
我说：“是我！”
我手指着张凤梅：“警察同志，我要报警！”
“这个人，她根本不是我女儿的奶奶，却不经我的同意将我女儿带走！”
“她不知道对我女儿做了什么，害我女儿到现在都昏迷不醒！”
“她就是个人贩子！请你们把她抓起来！”
我话音刚落，周围的人便炸起了锅：“怎么回事？这不是婆媳俩闹矛盾啊？”
“哟，那女的是个人贩子？”
“人贩子该死！这要是拐我家孩子，别说一巴掌，我都要和她拼命！”
张凤梅顾不得别人对她的指责，她脸红耳赤地喊道：“沈若臻，你胡说！”
“警察同志，我不是人贩子！她才是！”
她满脸怨毒地看着我：“是她把我孙子弄丢了！”
“警察同志，你要给我做主啊！”
“我的壮壮啊，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奶奶也活不下去了！”
警察被她的哭嚎闹得耳朵疼，他呵斥道：“行了，别嚎了！”
“有什么问题，跟我们回派出所说！”
我颠了一下怀里的女儿，向警察示意道：“警察同志，我怀疑我女儿被她下了迷药，我得先去趟医院。”
警察点点头，让自己的同事陪我离开。
看我转身离开，张凤梅不甘地喊道：“警察同志，你们凭什么把她放走，是她弄丢了我孙子！你们得把她抓起来！”
“沈若臻！你把我孙子弄丢了，我和你没完！”
“我孙子金贵着呢，给你养是看得起你！”
“你不知好歹！你不得好死！”
9
医院里，医生检查过女儿，说她只是中了迷药，药效过了，就会醒了。
病房里，我一直守在女儿身边。
两个小时后，女儿睁开眼，看到我，叫了一声“妈妈”后，我再也绷不住了。
我将女儿紧紧搂在怀里，滚烫的泪水决堤而下，瞬间湿透了女儿的衣领。
“悠悠，我的女儿，你吓死妈妈了，知不知道？”
女儿的小手拍着我的肩膀：“妈妈不哭，悠悠没事的。”
一旁的警察也给我递过纸巾，劝我平复心情。
我擦了擦眼泪，看着女儿：“悠悠，你还记得是谁把你从幼儿园里接走的吗？”
女儿点头：“是张老师，她说带我去找妈妈。”
“那后来呢？后来发生什么事了？”
女儿皱着小眉头：“后来”
“后来张老师说，妈妈喜欢壮壮哥哥，要当壮壮哥哥的妈妈”
“还说妈妈把我送给她了，要带我回她家”
女儿瘪着嘴，似哭非哭：“我不想去张老师家，我想去找妈妈”
“可张老师变得很生气，我好害怕”
“然后，然后我就不知道了。”
女儿哇的一声哭出来：“妈妈，你是不是不要悠悠了？”
“悠悠以后听话，再也不惹妈妈生气了！”
“妈妈不要把悠悠送给张老师，好不好？”
女儿的哭诉像一把刀子，狠狠捅进了我的胸膛。
我搂着女儿发抖的身子，对张凤梅的恨意在此刻达到顶点：我一定，要让张凤梅为她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我看着女儿的眼睛，郑重其事地说：“张老师是坏人，她的话都是骗悠悠的，悠悠千万不要相信！”
“悠悠是妈妈的宝贝，妈妈永远不会不要悠悠的！”
我刚踏进派出所的大门，张凤梅就朝我冲过来：“沈若臻，我孙子呢？我孙子去哪了？”
我闪开，不冷不淡地说：“我怎么知道你孙子去哪儿了？”
张凤梅咒骂道：“你个小贱人！我孙子要是出事了，我操你八辈祖宗！”
一旁的警察皱眉：“张凤梅，你嘴巴放干净点！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放心吧，你孙子好好的！”
这时，一名女警抱着一个熟睡的小男孩从里屋走出来。
张凤梅眼睛一亮，忙扑上去抱过来：“我的壮壮！”
警察说：“孩子一点事都没有，就是哭累了，睡着了。”
“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
张凤梅抱紧壮壮，满脸堆笑：“是是是！谢谢警察同志。”
“那既然我孙子找着了，我就不给警察同志添麻烦了，我这就带着孩子回家。”
看到她似乎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哪能让她如意？
我叫住她：“站住！张凤梅，咱俩之间的账还没算完呢！”
10
张凤梅装傻道：“小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冷冷一笑：“张凤梅！你拐走我女儿，给她下迷药，还遗弃你孙子！”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属于违法犯罪，你以为是你装傻能躲得过的吗？”
张凤梅叫道：“你凭什么说我犯法？你有什么证据吗？”
“证据？”我厌恶地看她一眼，又转头看向警察，“警察同志，我女儿刚才醒过来说的话，你也听到了。”
我掏出手机：“我手机里还有张凤梅发给我的短信。”
“幼儿园的林老师也可以作证。”
警察严肃地点点头：“没错，张凤梅，你老老实实配合我们工作！”
说着，就要把她带去审讯室讯问。
张凤梅这下感到害怕了，她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开始撒泼：“警察同志，我冤枉啊！”
她狡辩道：“我是带走了悠悠，可我不是要拐卖她啊！”
“我以前是悠悠的保育员老师，我可喜欢这小丫头了，她转园以后，我想她了，就想带她去我家玩。”
“没告诉她妈是我不对，可也不能说我是人贩子啊！”
“还有，我怎么可能遗弃我孙子呢？他是我的命根子啊！”
张凤梅哭诉道：“警察同志，我家里苦啊，我儿子死了，儿媳跑了，孙子跟着我这个老太太，天天吃苦受罪的，我不忍心啊！”
“这个沈若臻，家里有钱的很！”
“她能花大几千给自己女儿买破玩具，怎么就不能可怜可怜我苦命的大孙子呢？”
“我又不是白让她养！”
“她家里没有男孩，以后没人顶门立户，早晚是要受人欺负的呀！”
“她养着我孙子，我孙子给他养老送终，这不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吗？”
“警察同志，我这完全是一片好心啊！”
张凤梅奇葩的脑回路，让见多识广的警察都忍不住瞠目结舌。
这时，大概是被奶奶的哭叫声惊醒，张凤梅怀里的壮壮揉了揉眼睛，站起身来。
他转头看到我，又转头看到张凤梅，张嘴就开始告状：“奶奶，我不喜欢这个妈妈”
“这个妈妈坏！她不给壮壮买好吃的，不带壮壮去大房子！”
“她还推壮壮！凶壮壮！我讨厌她！”
小小的孩子脸上的恶毒竟和张凤梅如出一辙，他张口就来：“奶奶，不喜欢壮壮的妈妈都是坏妈妈！”
“奶奶，你把她也卖了吧！”
“卖了钱，给壮壮买肉吃！”
11
六个月后，我作为证人，出席了张凤梅的庭审现场。
在现场，我看到一个身形瘦削，面容枯槁的女人。
律师在我耳边轻声说：“那是张凤梅的儿媳妇李小兰。”
“啧啧啧，真惨啊，她其实只有三十出头，可是你看看，被磋磨得，跟四五十岁似的。”
看到被法警带上来的张凤梅，李小兰呆滞的眼神动了一下。
她像是瞬间活过来一样，冲上去抓住张凤梅的头发：“张凤梅！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我听到身边有人议论：“这个张凤梅，真不是个东西！”
“儿子一死，她不想着护着儿媳妇好好过日子，倒反手把人卖了！”
“听说把她儿媳妇卖给了大山里，一个四十多的老光棍。”
“我听说啊，警察把她解救出来的时候，那叫一个惨呢！脚上带着链子，住在牛棚里呢！”
“她还天天跟人说，儿媳妇受不了苦，丢下老的小的跑了呢！”
“这人可真是坏透了！”
张凤梅猝不及防，挨了李小兰两巴掌，她感受着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不甘示弱地叫道：“李小兰，你个贱皮子是反了天了！”
“我是你婆婆，你个不孝的玩意儿！你敢打我？”
李小兰被维持秩序的法警拉开，她悲愤地哭道：“婆婆？”
“这世上哪有把儿媳妇卖了的婆婆？”
张凤梅不以为意：“卖了你，是你活该！”
“我儿子一死，你就要卷了家里的钱，带着孙子回娘家！”
“呸！当初结婚的时候，我看你就是个守不住的！”
“你不是想走吗？我给你找了个好下家，你还得谢谢我啊！”
现场乱成一片，法官皱着眉头，敲着法槌：“肃静！肃静！”
庭审最后，法官沉声宣布：“本院判决如下：被告人张凤梅犯拐卖妇女、儿童罪，判处有期徒刑十二年，剥夺政治权利”
法官的话像一道惊雷把张凤梅劈中，她难以置信地叫道：“胡说八道！法官大人，我冤枉啊！”
她语无伦次地解释道：“我没拐卖妇女、儿童啊！”
“那李小兰是我儿媳妇，我儿子死了，我不忍心她守寡，让她嫁出去！”
“我，我这是好心啊！”
“法官，你不能这么判”
张凤梅的哭嚎声嘶力竭，充满了绝望。
可没有人同情他。
法警强硬地将她拖离被告席，向法庭侧门走去。
12
张凤梅落得了罪有应得的下场，我只觉得心里一阵痛快。
走出法院，我正要离开，却看到李小兰被一群人堵住。
一个老大妈抓着自己身后的孩子，就往李小兰怀里塞：“小兰啊，这可是你亲儿子，你可不能不管他啊！”
李小兰厌恶地看着壮壮：“他不是我儿子！”
“我被张凤梅卖掉的时候，他在旁边拍着巴掌笑！”
“我哭着求他出去叫人救我，他却说卖掉妈妈好换钱买肉吃！”
“我没有这样畜生不如的儿子！”
老大妈急了：“他，他是小孩，懂什么呢？”
“小兰，你说说，我虽然是你婆婆的亲妹妹，可我家里也困难啊！”
“养个孩子可不是小事！我可没法替你养儿子啊！”
壮壮被两人的推搡弄得很不舒服，他哭嚎着：“你们都是坏人，坏人！”
“我要奶奶！奶奶在哪里？”
我拧眉看着这闹剧般的一幕，对身边的律师说：“李律师，麻烦您过去看看。”
“看看有什么办法，能帮帮她。”
律师应声而去。
张凤梅是罪无可恕，壮壮也令人厌恶，但李小兰在这件事上是无可争议的受害者。
我理解她不愿意抚养壮壮的心理，也愿意向她伸出援手。
开车回家的路上，我拨通了我妈的电话。
得知了女儿差点出事，我妈和我爸中止了欧洲旅行，提前回了国。
有了外公外婆的陪伴，小孩子忘性也大，女儿已经不怎么记得自己差点被张凤梅拐走的事情了。
电话接通，女儿奶呼呼的声音传来：“妈妈，外公说你去给悠悠买生日礼物了，是真的吗？”
我不由自主地放软了声音：“是呀，今天是悠悠五周岁生日，妈妈肯定得给悠悠好好准备一份礼物。”
“那是什么礼物呀？”
“等妈妈回家，悠悠就知道了。”
我从后视镜里看着端坐在后座上的拉布布公仔，微笑起来：作为母亲，我所能给予女儿的，不仅是她心之所向的爱好，更是她身之所安的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