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余的手被祁让攥得生疼,转过头来看他,念在他刚醒,不敢和他较劲,忍着痛没有挣开。
因着失血过多,他脸色很是苍白,眼窝深深凹陷,下巴上泛着青色的胡茬,敞开的衣领处,可以看到瘦伶伶的锁骨。
晚余自从认识他的第一天起,就从来没有见他这么憔悴过。
这一回,他是切切实实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晚余叹口气:“要不皇上再睡一会儿吧,有什么话,等睡醒了再说。”
“不。”祁让摇头,“你让我说完,我怕我这会子不说,回头又说不出来了……”
他挣扎着爬起来,跪坐到晚余身边,把她搂进怀里:“晚余,我在你身上用了很多心机和手段,这一点我也承认。
可我身为皇帝,若非用情至深,又何至于对一个女人耍这么多手段?
我但凡能再喜欢上其他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会如此折腾你,折腾我自己。
你可以说我偏执,说我卑鄙,说我无耻,但我对你的爱,不比任何人少。
我和沈长安徐清盏相比,不过是迟来一步,难道就因为我出现的晚,我就没有爱你的资格了吗?”
他搂着她,用尽所有的力气:“我从小生活在冷宫,不懂得怎么爱人,我只知道,想要的东西就得拼尽全力去争,去抢。
我以为只要把你抢到手,你就能永远属于我,可事实证明,并不是这样。
我纵然把你留在身边,让你为我生儿育女,你的心,也还是不肯对我敞开。
我空有一颗真心,却不懂怎样才是对你好……”
他有点说不下去,嗓音带了些哽咽,双手捧住她的脸,盈满了泪水的眼里满是恳求:“晚余,你来教我好不好,我很聪明的,我一学就会,你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样的夫君,我就照着那个样子去做,好不好?”
晚余的脸被他捧在手里,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渗透肌肤,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还是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滑进了颤抖的唇角。
祁让捧着她的脸吻上去,在她唇齿间尝到苦涩的滋味。
“别哭,晚余,别哭……”他一边吻她,一边叫她的名字,“你要相信我,我连皇帝都能做好,也一定可以做个好丈夫的,你相信我,好不好?”
晚余的泪越发汹涌。
祁让亲吻她的眼泪,用凹陷的脸颊和粗硬的胡茬去蹭她的脸,慢慢的,把她放倒在床上,去亲吻她微微隆起的腹部,把沾染了她泪水的脸贴在上面。
“晚余,我们都已经走到这里了,再过几个月,孩子就要出生了,你就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晚余终于崩溃,以袖掩面,痛哭出声:“你不懂爱怪我吗,我又不是你师父,也不是你娘,凭什么要我教你,凭什么?”
祁让爬上来,躺倒在她身侧,把她往怀里搂:“好,你不想教就不教,朕不劳烦你,朕自己学,朕天分高,朕自学也能成材……”
晚余恨死了他,对着他的手臂咬了一口,不承想正好咬在了他最后一次割脉取血的伤口上,疼得他闷哼出声。
那伤口切在筋脉上,还没愈合又被咬开,血一下子就流了出来,洇透了缠在外面的白布。
晚余吓得坐起来,张口就要叫祁望进来。
祁让爬起来,捂住了她的嘴。
“别叫,朕没事,流点血而已,朕这会子不想让别人进来。”
“不行。”晚余扒开他的手,正色道,“皇上已经因为失血过多昏睡了一天一夜,万一有个好歹,臣妾可担待不起。”
“没事,朕不怪你。”祁让说,“只要你能解气,朕死在你手里也心甘情愿。”
晚余瞪了他一眼,不顾他的反对,下床出去叫人。
祁望很快就进来了,看到祁让手臂上的纱布已经被血浸透,当场变了脸色:“不是说了让你小心一点吗,这是怎么弄的?”
祁让看了眼跟在他身后的晚余,若无其事道:“是朕活该。”
“……”祁望无语,回头看了晚余一眼,默默拿过旁边的药箱,帮他重新包扎。
晚余站在旁边,看着祁望把那染血的纱布拆下来,发现伤口处血流不止,惊声道:“怎么这么多血?”
“娘娘别怕。”祁望忙安抚她,“这里是筋脉,流血很正常,只好敷上止血药粉,好好包扎起来,不会有事的,但要注意不能磕碰,不能用力……”
顿了顿,看着那一圈浅浅的牙印,又补了一句:“也不能咬。”
晚余尴尬不已,转身落荒而逃:“我去看看梨月,过会儿再来。”
祁让见她走得急,在后面嘱咐一句:“慢着些,小心门槛。”
晚余跨过门槛,头也不回地走了。
祁让收回视线,忍不住抱怨祁望:“你一个出家人,瞎说什么?”
祁望说:“阿弥陀佛。”
“……”祁让冷哼一声,“你就会这一句。”
祁望连这句也不说了,低着头给他包扎。
祁让悻悻地靠在床头上:“你说,朕能做的都做了,她为什么就是不肯原谅朕?”
祁望抬头看了他一眼:“你所做的一切是为了赎罪,本就不该期待有正面的反馈,如果你做出了弥补,人家就必须原谅你,那我千里迢迢回来给你女儿治病,你是不是也要原谅我?”
祁让立时沉下脸:“你想的美。”
祁望说:“你想的也很美。”
祁让冷笑:“朕是看在梨月的份上才不与你计较。”
祁望说:“巧了,皇后娘娘也是看在梨月的份上才不与你计较。”
祁让:“……”
反了天了!
现在是个人都敢给他气受了吗?
正窝了一肚子火没处撒,胡尽忠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皇上,该喝药了。”
祁让眉头一皱,眼神像刀子似的落在他身上:“狗奴才,来得正好,朕正要找你算账。”
胡尽忠吓一跳,放下药碗,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奴才愚钝,不知哪里惹了皇上不高兴,还请皇上明示。”
“狗东西,跟朕装糊涂是吧?”祁让厉声道,“朕是不是交代过你,不要告诉皇后朕醒了?”
“哦,皇上是说这个呀!”胡尽忠抹了一把脑门上并不存在的汗,狡辩道,“皇上有所不知,奴才是故意告诉皇后娘娘的,奴才就是想看看皇上在皇后娘娘心里的分量。”
“什么意思?”祁让沉声问。
胡尽忠贱兮兮道:“奴才和娘娘说,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让她猜猜是什么,娘娘一下子就猜到是皇上醒了,皇上想想看,这说明什么?”
祁让微怔,垂眸沉思一刻,眉眼慢慢舒展开来。
祁望抬眼看他,心说胡尽忠的话他也能信,还能不能有点出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