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跨院的门槛似乎高了些。自那支紫毫湖笔在秦默案头落下,这偏僻角落便多了些不同寻常的动静。
先是府衙书吏捧着卷宗来请教“户律”疑难,接着是城南米铺的掌柜揣着地契纠纷的诉状,小心翼翼叩门。
秦默案头那盏油灯,常常亮到后半夜,书写声伴着偶尔压抑的咳嗽,成了西跨院新的夜曲。
陈细柳的日子也添了忙碌。除了煎药、施针,还要替秦默整理那些堆积的卷宗草稿。
她动作麻利,心思细密,将散乱的纸张分门别类,研墨添水,都做得一丝不苟。
秦默偶尔抬眼,便能看见她低垂的侧脸,专注而沉静,带着一种与这深宅大院格格不入的干净气息。
这干净,却刺痛了某些人的眼。
“啧啧,瞧见没?又进去了!天都擦黑了,孤男寡女的,也不避嫌!”后厨洗菜的张婆子挤眉弄眼,对着旁边浆洗衣裳的李嫂努嘴。
李嫂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撇撇嘴:“可不是嘛!一个庶出的少爷,一个没爹没娘的野丫头,凑一块儿,能有什么好事?说是治病,谁知道关起门来”
“嘘——小声点!”张婆子紧张地左右看看,压低了嗓子,“夫人那边可都听着呢!听说昨儿个还摔了个茶盏!”
“怕什么?”李嫂胆子大些,声音也高了几分,“夫人早就看那丫头不顺眼了!一个郎中家的,还真当自己是小姐了?天天往少爷屋里钻!我看呐,就是存了攀高枝的心,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出身!”
污言秽语顺着穿堂风,毫无遮拦地飘进西跨院半开的窗棂。
秦默正对着卷宗沉思,笔尖悬在半空。窗外的议论一字不漏地钻进耳朵。他搁下笔,眉头微蹙。
陈细柳正蹲在炭炉边,用小扇子轻轻扇着药罐。炉火映着她半边脸颊,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那些不堪入耳的话飘进来时,她扇扇子的手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稳的节奏,只是那低垂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
秦默站起身,走到门口。那两个婆子正说得唾沫横飞,冷不防看见他出来,都吓了一跳,讪讪地住了嘴。
“张,张婶,李嫂。”秦默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陈,陈姑娘是我请,请来调理身子的医者。莫,莫要以己度人,污,污人清白。”
张婆子脸上挂不住,仗着自己是王氏从娘家带来的老人,梗着脖子道:“二少爷,这话说的!老婆子们不过是闲磕牙,说几句实话罢了!她一个姑娘家,总在您屋里待到天黑,这总归是不合规矩吧?夫人知道了,怕也是要”
“规矩?”秦默打断她,“秦,秦府的规矩,何,何时轮到你们来,来定了?”
李嫂胆子更大些,阴阳怪气地接口:“二少爷息怒!我们也是为您的名声着想!这要是传出去,说您跟个伺候的丫头不清不楚的,不光您脸上无光,咱们秦府的脸面”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声骤然响起!
李嫂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廊下的秦正!
秦正面沉如水,眼中寒光凛冽,扫过两个呆若木鸡的婆子:“秦府的规矩,是让你们在这里嚼主子的舌根?!污蔑少爷的清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