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三天,清州府连绵的阴冷冬雨夹杂着雪粒子,昼夜不停地下着。
第四日,雨雪竟然停了。
卯正三刻(清晨六点四十五),清州府衙朱漆大门厚重无比的门轴转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门外乌泱泱的人群早已挤得水泄不通,寒风呼啸也吹不散他们脸上猎奇的神色。
钱有荣裹着厚厚的狐裘,挤在人群最前面,肥胖的身体被前后推搡着。
崔子元裹着他那件半旧的深色厚裘,帽子压得很低,死死盯着衙门口,嘴角紧绷如弦。
几个衙役费力地维持着秩序,吆喝驱赶着向前涌动的人潮。
“威——武——!”震耳欲聋的堂威终于从门里传出。
“升——堂——!”值班班头拖长了调子,如同戏台上的引腔。
秦默走在人前,寒风吹过他额前几缕碎发,露出底下那双过分沉静的黑眸。
他身侧跟着陈细柳,少女换上了一身簇新的粗青布袄裙,脸颊微微泛红,怀里紧紧抱着一个不大的蓝布包裹。
刁全作为主告讼师,手持状纸,昂首挺胸地立在另一边公案下首。
“青天大老爷在上!”刁全猛地扑通一声双膝跪倒,额头几乎磕在冰冷的地砖上,竟带出几分哭腔,“小民刁全,今日冒死击鼓鸣冤!只为州府安宁,请大老爷做主啊!”
“那秦家庶子秦默,乃天罡凶煞临凡,九幽灾星下世!携无量晦气,引四方邪祟作乱秦府,其状触目惊心!”
“活鱼无故翻白毙命,此其一;宗祠先祖牌位泣血,此其二;夜半妖火腾空如泣如诉,此其三!更骇人者——!”他声音陡然尖利起来,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惧感,手臂猛地指向立在角落的秦默。
“前日乃秦氏老族长八秩寿辰,合族子弟欢聚,孩童持竹鸢嬉戏庭前,那竹鸢正悬于树梢,日光晴好,并无半丝火星烛影。”
“可就在此时,就在秦默孽障在场咳嗽一声的同时!”他手指狠狠一点秦默,“那悬于半空的竹鸢,竟凭空‘蓬’地一声,顷刻间化为焦炭灰飞烟灭!”
刁全声嘶力竭,捶胸顿足:“天降示警啊!此等不祥之兆,岂能熟视无睹?此等祸胎灾星,若不立刻绳之以法,逐出秦府,发配远荒秦府阖家灭门之祸只在旦夕,清州府也必将永堕灾殃,再无宁日啊!”
陈细柳站在秦默身侧不远处,小脸煞白,牙齿紧紧咬住下唇才没发出惊声。
整个公堂上下内外,一片死寂,连看热闹的百姓都被这番恐怖“铁证”震得倒吸凉气。
吴县令高坐堂上,目光沉如铅云,落在堂下那沉默伫立的青年身上,那青年裹在旧袍里,苍白的脸上不见一丝波澜。
“被告秦默!”惊堂木重重落下,余音嗡鸣:“刁状师所述桩桩件件,人证物证俱在!此等妖异灾祸,你可认?!”
秦默抬起眼,视线平静地从刁全扭曲的脸,滑向高坐堂上的县令,一步步走到公堂中央。
没有辩解,没有嘶喊。
他只是对着堂上那个代表着朝廷威严的所在,深深一揖。
然后直起身,清寒的目光扫过地上的蓝布包裹。
“大,大人容禀,”嘶哑的嗓音不大,却奇异地穿透了满堂的寂静,“容我,复,复现‘神迹’。”
空气刹那间凝固,所有的目光都被牢牢吸过去,连吴县令都不自觉微微前倾身体。
秦默没再理会刁全变得青白交错的脸,他俯身,解开地上那个蓝布包袱的扣结——这是陈细柳刚才放在这里的。
几件物事暴露在众人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