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沉默跪着的陈细柳浑身都在颤抖,脸色比雪还白。
就在秦锐最后一句话余音未落,吴县令手中惊堂木即将再次拍下的之际——
那个始终垂首沉默的瘦弱身影——秦默!倏然间,动了!
当他的头最终抬起时,那双沉黑如夜的眼眸,里面已经没有半分病弱和退缩,目光径直落在陈细柳身上。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但那份无声的指令,却如同一道炸雷,狠狠劈在陈细柳那被恐惧冻结的脑海!
一直蜷缩着的陈细柳,在那道冰冷的目光逼视下,浑身剧烈地一震,随后陈细柳猛地从地上直挺挺地站了起来!
“大人,时辰不对!!!”
这几个字狠狠刺穿了秦锐精心营造的所有谎言,劈开了凝固死寂的空气!
秦锐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凝固,眼底的瞳孔骤然收缩!怎么可能?!这丫头这声音,这气势?!
林文举高高仰起的头颅猛地一僵,得意的笑容僵在脸上。
钱有荣胖脸上的笑容消失,惊愕地张大了嘴。崔子元端着茶碗的手猛地一抖,滚烫的茶水泼了出来!
秦正霍然睁大了眼!
连上首的吴县令拍向惊堂木的手都悬在了半空!
整个大堂内外,包括那些看热闹的闲汉,全都骇然失声,目光齐刷刷地看向陈细柳,这少女脸上再无半分怯懦,眼中喷薄着冤屈的烈火!
陈细柳的声音带着一丝泣音,却前所未有的清晰流畅,语速极快,条理分明!
她借着秦默纸上那清晰的脉络,将积蓄已久的怒火喷薄而出:“被告林文举,为强夺家父手中几张据说是‘皇家秘传’的风寒方子,在去年腊月二十一巳时二刻(约上午九点半),伙同其恶奴数人闯入我家医馆!”
“先是言语辱骂威胁,遭家父严词拒绝后,竟直接动手强抢!家父上前阻拦,被林文举一把猛推,头部正正撞在墙角烧着沸水的铁炉之上!当场血流如注,昏迷不醒!”
“家父头炉边缘留下清晰撞痕,铁炉至今仍在医馆原处!大人可即刻派人查验形状!家父被撞倒时,小女亦被其身后恶奴狠狠推倒在地,左臂淤青,三日后方消,家中医女秦大娘可为我作证!”
她根本不给任何人喘xi和打断的机会,直指核心矛盾点:“被告状师方才巧言令色,说林文举是善心探望,家父是‘不慎跌倒’?”
她脸上露出极度悲愤和嘲讽的笑容,“好一个‘善心探望’,好一个‘不慎跌倒’!那么请问被告状师!据你所言,林文举探病赠银之时辰,当在巳时二刻家父受伤之前!那他行善之后去了何处?”
“缘何家父重伤倒地、小女与医馆秦大娘等人惊慌失措、寻找郎中搭救之际,竟无一人再见过这位‘善人’林文举?!”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炸响在大堂之上:“家父重伤昏迷,熬至当晚戌时(约晚七点)方才咽气,期间无数邻里街坊目睹惨状!请问,那位做了好事的林‘善人’,在家父重伤濒死至最终咽气的五个多时辰里——他在何处?!”
最后四个字,一字一顿,如同一记记重锤!
“他当日行凶之后,害怕事发,便急奔城西最大销金窟‘醉花楼’而去!包下了最好的花魁娘子翠羽,饮酒作乐,通宵达旦!整整一日两夜,足不出户!”
“直至家父惨死消息传出后的第二日午时,他林文举才从醉花楼里出来!这一点——”陈细柳猛然从怀中抽出两张薄薄的纸:“醉花楼当日倒夜香的老仆陈奎,亲眼所见,并有按指印为据!”
“另外,当日负责给翠羽娘子送酒水的小厮冯六,亦可证明林文举当日在楼中宿醉沉睡未醒!大人若是不信,请立即着衙差奔赴醉花楼,缉拿当日所有经手人员!搜查入账记录,一问便知!”
整个公堂,不,是整个府衙内外,时间如同静止,呼吸仿佛断绝!
陈细柳最后那番话,条理之清晰,逻辑之严密,气势之锋锐,哪里像一个孤苦无助的弱质女流?
她手中那两张带着指印和标记的纸片,更如同催命的符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