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祥斋临窗的雅间里,炭火烧得旺,熏笼里飘出昂贵的沉水香,与室外苦寒截然两重天。
崔子元面前的矮几上,一只青玉酒杯已然空了。往日那疏朗温文的老儒生模样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输掉官司后的焦躁和屈辱。
他看着街对面秦家状师行那烫金的巨大招牌——“青阳魁首”,觉得那金字光芒分外地刺眼!
对面坐着宝祥斋的老板钱有荣,一张圆胖富态的脸上,此刻堆满了近乎讨好的笑容。
他小心翼翼地亲自执壶,为崔子元续上一杯滚烫的梨花白,醇厚酒香立刻弥漫开来。
“来,崔先生,天寒,您再喝一杯暖暖身子,压压惊。”钱有荣陪着笑脸,眼睛却精光闪烁。
崔子元身边的刁状师——刁全,捻着下巴上几根稀疏的毛,也慢悠悠地开了腔:“哎哟,崔兄,不就是输了一场嘛?胜败乃兵家常事。秦正那老匹夫,不过是侥幸!”
他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嗤笑一声,满脸的不屑,“您说他是凭本事赢的?我看纯粹是走了狗屎运!前两日不还听说他那结巴庶子,叫什么默的歪打正着扯了几句律法吗?”
“嘿!连那小结巴都能在秦家露脸了,可见秦家如今是人丁凋零,神佛垂怜,才让他们瞎猫碰上死耗子,赢了这场!”
钱有荣立刻接口,唾沫横飞:“刁兄说得极是!要说秦家真有什么高人,那简直是天大的笑话!那小结巴?”
“秦默?”崔子元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眉头紧锁,手指烦躁地敲击着桌面。
刁全提起这个名字时,他本能地感到一种诡异的违和。当日在堂上,那份致命的契纸被反击…那个声音太清晰,也太冰冷了。难道真有所谓高人?秦正背后
他心念电转,脸色更加难看,仰脖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火辣的感觉烧灼着喉咙,却驱不散心里的阴霾。
“哼,”刁全将崔子元的反应看在眼里,嘿嘿一笑,眼珠子诡秘地一转,小声道:“崔兄心里有疑惑,想知道这小结巴到底有几分斤两?”
他往前倾了倾身子,压低声音:“正好!小弟手上有个不上台面的小案子,是个穷郎中家的丫头片子找上门的。”
他三言两语将那案子说了个大概——穷郎中陈济棠,家传几张独门风寒方子。
年前有个行脚的豪商突然登门,言语傲慢,要低价强买。
陈济棠不卖,争执间那豪商推搡,陈济棠撞到火炉伤了头,熬了几天竟死了。
豪商背景颇硬,反诬陈济棠自己失足,还想趁机霸占那几张方子。
郎中的女儿陈细柳,一介孤女,走投无路才找上他刁全——
刁全撇撇嘴:“就那么点碎银子,连套像样的状纸都请不起,我还得自己搭上笔墨。那豪商背后站得可是城北‘隆昌行’的少东家,林文举!”
“他爹林万财早就重金请了秦锐那小子当状师,那小子虽然不成器,可架不住人家爹是秦正!有青阳魁首这块金字招牌撑着,我这费力不讨好的活计,怎么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