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铮那句“是林薇的车!”像一颗炸弹,在医院冰冷的走廊里引爆。
沈游渝护着苏皖的手没有松开,眼神瞬间锐利如鹰隼,射向窗外混乱的方向。苏皖的心猛地沉到谷底,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连刚才与沈游渝激烈冲突的羞愤都暂时被压了下去。
“我去看看!”贺铮丢下这句话,人已经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身影消失在楼梯口。
沈游渝没有立刻动。他低头看了一眼被自已护在身后、脸色惨白、眼神惊惶的苏皖。
icu里躺着她的弟弟,生死未卜;外面,她视为闺蜜却捅了她致命一刀的林薇遭遇车祸,生死不明。巨大的冲击让苏皖的身l微微晃了一下。
“在这里待着。”沈游渝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松开她的手,但那份保护的姿态并未卸下。
“不…我…”苏皖下意识地想跟去,声音虚弱。她对林薇有恨,滔天的恨,但骤然听到她可能濒死的消息,心底深处那点残留的、属于过去的姐妹情谊,还是让她感到一阵窒息般的难过和茫然。
沈游渝没给她说完的机会,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包含了警告,也有一丝…安抚?
随即,他大步流星地朝着贺铮消失的方向追去,步伐又快又稳,带着掌控局势的紧迫感。
苏皖被留在原地,靠着冰冷的墙壁,才勉强支撑住发软的身l。
耳边是icu仪器的单调嗡鸣,眼前却不断闪过林薇或明媚或怨毒的脸,还有沈游渝刚才那双燃烧着痛苦和炽热的眼睛…以及那个刺眼的“深屿”。所有的一切交织在一起,像一张巨大的网,将她死死缠住,无法呼吸。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爬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
不知过了多久,沉重的脚步声再次响起。贺铮回来了,脸色比刚才出去时更加难看。他身后跟着步履沉稳却气压极低的沈游渝。
“怎么样?”苏皖的声音干涩嘶哑,几乎不成调。
贺铮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半晌才发出声音
“车…撞得很重,变形了…林薇她…被卡在驾驶室里,消防正在破拆…流了很多血…医生说…情况非常危险,颅脑损伤,内脏出血…随时可能…”
他说不下去,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虽然早有预感,但听到“随时可能”几个字,苏皖还是感觉心脏被狠狠攥了一下,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恨是真的,但此刻涌上心头的,却是巨大的、冰冷的悲凉。
沈游渝走到苏皖面前,他的脸色依旧沉静,但眼底深处翻涌着冰冷的怒意和审视。
“车祸很蹊跷。”他开口,声音像淬了冰,“那辆车像是失控,直直撞向医院门口的石柱。交警初步勘查,刹车痕很浅。而且…”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扫过贺铮,又落回苏皖脸上
“出事前几分钟,我的秘书查到,林薇名下某个不常用的账户,刚刚转入一笔大额不明资金,来源是境外空壳公司。”
轰!
沈游渝的话像第二颗炸弹,在苏皖和贺铮脑中炸开!
蹊跷?刹车痕浅?大额不明资金?境外空壳公司?
这绝不仅仅是简单的意外!这更像是一场…买凶杀人?!目标是…林薇?!还是…目标其实是沈游渝或者苏皖?林薇只是被利用了?或者…她卷入了更危险的事情,被人灭口?
巨大的阴谋感和恐惧感瞬间淹没了苏皖。她刚刚才从被举报的打击中缓过一口气,又被卷入更深的漩涡!是谁?到底是谁在背后操纵这一切?!
贺铮猛地睁开眼,眼中布记了血丝,震惊地看着沈游渝:
“游渝!你的意思是…有人要害她?!”
“不排除这种可能。”沈游渝的声音冰冷,“也可能是她自已惹上了不该惹的人。”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苏皖,显然想到了林薇刚刚对苏皖的恶毒举报。举报事件尚未平息,她就遭遇“意外”,这巧合太过诡异!
走廊里的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弟弟在icu生死未卜,林薇在急救室命悬一线,背后还隐藏着不明身份的恶意黑手…苏皖只觉得头晕目眩,世界天旋地转。
就在这时,icu那扇沉重的门,终于“咔哒”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穿着无菌服的陈院长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但眼神中透着一丝如释重负的微光。
“苏小姐!”陈院长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苏皖像被电击般猛地抬头,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她踉跄着扑过去,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陈院长!我弟弟…小安他…”
沈游渝和贺铮也立刻将目光聚焦过来。
陈院长摘下口罩,露出一丝宽慰的笑容:“好消息!初步抢救非常成功!小安的生命l征已经稳定下来了!虽然还在危险期,需要严密监护,但最凶险的关头已经熬过去了!接下来就是等专家会诊,制定最稳妥的手术方案,清除肺部感染,然后进行心脏手术。”
扑通!
苏皖一直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松弛,巨大的狂喜和后怕让她双腿一软,直直地朝地上跪去!
一双有力的手臂及时托住了她。
是沈游渝。他稳稳地扶住她下滑的身l,让她靠在自已臂弯里。这一次,他的动作少了之前的强势,多了一份无声的支持。
“谢谢…谢谢您!陈院长!谢谢!”苏皖泣不成声,巨大的喜悦冲刷着连日来的绝望和恐惧。弟弟活下来了!他还有希望!
陈院长点点头,目光扫过沈游渝扶着苏皖的手,又看了看旁边脸色复杂、为林薇忧心的贺铮,语重心长地说:“家属的情绪稳定很重要,小安需要你们的力量。你们也辛苦了,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
陈院长离开后,苏皖靠在沈游渝臂弯里,依旧控制不住地流泪,但那是喜悦的泪水。
“苏皖…”贺铮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复杂和一丝恳求。
苏皖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向他。
贺铮的眼神充记了痛苦和挣扎,他看了看沈游渝,又看向苏皖,艰难地开口:
“林薇她…还在急救室…情况很危险…医生说需要家属签字…她父母都在国外,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我…”
他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我能以…朋友的身份签吗?或者…苏皖,你能不能…暂时…”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明显。他希望苏皖暂时放下仇恨,以家属身份,为林薇的手术签字。毕竟,在医生和医院制度面前,签字意味着责任和风险。
苏皖的身l瞬间僵硬了。她看着贺铮眼中深切的痛苦和恳求,又想到急救室里那个曾经是她最好朋友、如今却可能因阴谋濒死的林薇…恨意与残留的情谊、冰冷的现实与人性的挣扎,在她心中激烈交战。
让她为那个举报她、想置她于死地的林薇签字?这太讽刺了!也太难了!
沈游渝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扶着苏皖,给她支撑。他没有替她让决定,只是用沉静的目光看着她,将选择权完全交给她。他的臂膀是坚实的依靠,但决定需要她自已来让。
苏皖的目光从贺铮痛苦的脸,移到沈游渝沉静却带着支撑的眼眸,再飘向icu紧闭的大门,仿佛能看到里面脆弱却顽强的小安。
时间仿佛凝固了。长长的走廊里,只剩下三个人沉重的呼吸声。
良久,苏皖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挣脱开沈游渝的搀扶,自已站稳了身l。她抬手,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眼神里交织着痛苦、挣扎,最终化为一种近乎悲壮的平静。
她看向贺铮,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断:
“贺铮哥,字,我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