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霓虹在细密的雨幕中晕染开一片迷离的光海。苏皖撑着那把骨架有些松动的旧伞，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湿漉漉的人行道上。身l还残留着久站的酸痛和夜班的疲惫，但她不敢有丝毫停歇。时间就是弟弟的希望，每一分钱都弥足珍贵。
手机屏幕在昏暗的光线下亮起，显示着那家“屿光”咖啡馆发来的面试通知。地址在市中心最繁华的梧桐街，苏皖深吸了一口气，将伞檐又压低了些，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已藏进一个安全的壳里，隔绝那些可能投射过来的、审视的目光。
“屿光”咖啡馆比她想象的还要精致。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擦得一尘不染，映出内部温暖柔和的灯光和简约却极具设计感的北欧风装潢。这一切都让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廉价帆布鞋，脸上带着明显熬夜痕迹的苏皖感到一阵强烈的局促不安。她下意识地拢了拢额前微湿的碎发，又摸了摸自已因为疲惫而略显苍白的脸颊，一种职业习惯让她想找个镜子确认一下状态，随即又在心里自嘲：苏皖，你现在只是个来应聘服务员的，不是镜头前的主播了。她攥紧了伞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您好，请问是来应聘兼职的吗？”
“是…是的，我叫苏皖。”
实习店长林晓晓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好的，苏小姐，请跟我来这边填个表，稍等片刻，老板马上就来面试。”
苏皖被引到靠窗的一个小圆桌旁坐下。桌上放着一份简单的应聘登记表。她拿起笔，表格上的问题很常规：姓名、年龄、毕业院校、可工作时间、有无相关经验……
在“期望薪资”那一栏，她犹豫了一下，填了一个比招聘信息上略低一点的数字——她太需要这份工作了，不敢冒险。在“紧急联系人”一栏，她迟疑了很久，最终还是写下了母亲的名字和那个遥远村子的座机号码。家庭情况那一栏，她只是匆匆写下“无特殊情况”。在职业一栏，她顿了顿，最终只写了“自由职业”。
就在她盯着窗外雨帘发呆时，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咖啡馆门前的专属车位上。车门打开，紧接着，一个身形颀长的年轻男人走了下来。
他在走进咖啡馆门廊、准备收伞的瞬间，他似乎不经意地抬了下眼，目光精准地穿透被雨水模糊的落地窗，落在了窗边那个略显单薄、正微微蹙眉看着窗外、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身影上
苏皖。
沈游渝握着伞柄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深邃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他推门而入，铜铃清脆响起。
实习店长林晓晓立刻迎了上去，“沈先生，您来了。应聘兼职的苏小姐已经到了，在那边等您面试。”她指了指苏皖的方向。
沈游渝淡淡地“嗯”了一声，“让她过来吧。”
林晓晓连忙应声，快步走到苏皖桌前：“苏小姐，老板来了，请跟我来。”
苏皖赶紧站起身。她刚才看到了那个走进来的、气场强大的男人，原来他就是老板？这么年轻？
她跟在林晓晓身后，走向吧台后的区域。经过沈游渝身边时，她低着头，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清冽好闻的雪松混合着淡淡烟草的味道（或者是某种高级古龙水）。
“坐。”沈游渝已经坐在办公桌后，头也没抬，修长的手指正翻看着一份文件——正是苏皖刚填好的应聘表。
苏皖依言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小心坐下。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沈游渝翻阅纸张的沙沙声，以及窗外隐约传来的雨声。
沈游渝的目光在表格的“期望薪资”、“家庭情况”和“职业（自由职业）”那几栏停顿了片刻，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发出极轻微的“哒”声。然后，他抬起头，目光终于落在了苏皖身上。
“苏皖？”
“是…是的，沈先生。”
“白天时间能保证？”他问，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他避开了直接询问职业细节。
“能保证！我…我的工作时间比较弹性，白天完全没问题！”苏皖立刻回答。
“没有餐饮服务经验？”
“没…没有正式的。但我在家里经常帮忙，手脚麻利，学东西也很快！而且…我沟通能力还可以！”苏皖急忙补充，带着一丝恳求的意味。
“明天下午两点，过来试工四小时。”他开口，语气依旧是那种不容置疑的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林晓晓会带你熟悉流程。时薪就按你填的这个数。”
苏皖愣住了，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这就…通过了？没有刁难？没有嫌弃？没有追问？甚至…没有压价？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面容英俊却神情淡漠的男人。这份工作，对她太重要了！
沈游渝似乎对她的失态有些不耐，微微蹙了下眉，重新低下头去看文件：“还有问题？”
“没…没有了！谢谢沈先生！谢谢您！”苏皖如梦初醒，连忙站起身，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深深鞠了一躬（这个动作有点用力过猛，不像主播的从容，反而暴露了她的真实处境），“我一定好好干！不会让您失望的！”
沈游渝没有回应，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实习店长林晓晓笑着走过来：“恭喜你啊苏皖！老板虽然看着冷，但其实人挺好的。明天下午两点，准时来哦，我教你。”
“嗯！一定准时！谢谢你，晓晓！”苏皖用力点头，脸上终于露出了连日来第一个真心实意的、带着点光彩的笑容，暂时驱散了疲惫。
她再次道谢，然后转身推开了咖啡馆沉重的玻璃门。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小了很多，变成了迷蒙的雨雾。她拿出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点开直播平台的后台去看今天的收益。此刻，这份咖啡馆的录用通知，比任何飘忽的打赏都更让她感到踏实。
咖啡馆内，吧台后的办公室门没有关严。
沈游渝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文件，踱步到巨大的单向玻璃窗前（从外面看是镜子，里面能看到外面）。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沉沉地追随着窗外那个在雨雾中渐行渐远的、纤瘦却挺直的背影。她正小心地避开地上的积水，马尾辫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带着一种脆弱的坚韧，与白天在虚拟屏幕里那个或甜美或干练的形象，微妙地重叠又分离。
他看了很久，直到那个身影彻底消失在街角的转弯处。
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凉的玻璃上轻轻敲击着，节奏缓慢而笃定。深邃的眼眸里，刚才面试时的淡漠疏离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势在必得的专注，以及一丝连他自已也未察觉的、近乎偏执的温柔。他薄唇微启，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响起，轻得如通叹息，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占有欲：
“终于…抓到你了，我的小主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