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里的篝火噼啪作响，烤兔子的油脂滴在火炭上，“滋啦”
一声溅起细碎火星，落在草屑上又很快熄灭。宋栖月咬着兔肉，却觉不出半分香味
——
密信被她攥在另一只手里，信纸边缘被汗浸得发皱，刚才匆匆扫过的字句，像淬了冰的针，扎得心口发紧。
“小姐，怎么不吃了？”
秦风见她咬了两口就放下兔腿，赶紧递过布包着的干粮，“要是不合胃口，先垫点干粮也好，赶路耗力气。”
宋栖月摇头，把密信推过去，指尖抖得厉害：“秦大哥，你帮我念念……
我怕我看错了。”
她的声音很轻，像被火烤干的纸，稍一用力就要碎，“信里说赵珩他……
我不敢信。”
秦风接过密信，展开时纸页
“哗啦”
响了声，脸色瞬间沉下来。他清了清嗓子刚要开口，手腕却被蒙霄按住
——
蒙霄指了指栖月泛白的脸，又轻轻摇了摇头，指腹蹭过密信上
“赵珩诬告”
的字迹，眼神里藏着担忧。
“蒙叔，我要听。”
宋栖月却抬着眼，指尖掐进掌心，指甲都泛了青，“就算是真的，我也要知道。我不能一直被蒙在鼓里，不能连爹和娘为什么受难都不清楚。”
蒙霄看着她眼底的倔强，终是松了手。秦风深吸口气，声音放得很缓，却字字像重锤：“吾女栖月，见字如面。赵珩早有谋反之心，接近你、求娶你，皆为谋夺相府兵权。此次皇上抄家，实为他伪造书信诬告，他还暗中买通狱卒，欲对我与你母亲下杀手……”
“不是的！”
宋栖月突然打断，眼泪
“啪”
地砸在密信上，晕开一小片墨迹，“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替我挡过恶犬，还说会戴我绣的护心镜一辈子……
他怎么会骗我？怎么会害我爹娘？”
“小姐，是真的。”
秦雨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他从怀里掏出块染血的布，是狱卒的衣角，“我们逃出来时，亲眼见他的人跟狱卒接头，还听到他们说‘丞相夫妇活不过今晚’。要不是我们跑得快，恐怕……”
“活不过今晚……”
宋栖月喃喃重复，身l晃了晃，像被抽走了骨头。蒙霄赶紧伸手扶住她，掌心贴在她后背，才发现她浑身发冷。他想安慰，却不知说什么
——
这种被最信任的人背叛、亲人危在旦夕的痛，从来不是几句话能熨平的。
宋栖月突然摸出怀里的
“平安”
护心镜，金线绣的字在火光下晃得刺眼。这是她熬夜绣的，赵珩当时笑着说
“会戴到死”，现在看来，不过是又一场骗局。眼泪掉在镜面上，砸出小小的水花，她攥着护心镜，指节都泛了白：“我真傻……
我还帮他给旧部写信，差点害了你们。”
“不怪你，小姐。”
秦风赶紧扶住她，“是赵珩太会装，我们都被他骗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去药王谷，找谷主救丞相大人和夫人，让赵珩付出代价。”
宋栖月点头，擦眼泪的动作渐渐停了，眼底的慌乱慢慢被坚定取代。可没等她站稳，突然胸口发闷，一口气没上来，眼前一黑，直直往地上倒去。
“栖月！”
蒙霄眼疾手快，一把抱住她，探鼻息时指节都在抖。还好气息还在，只是情绪太激动，加上连日赶路没歇好，才晕了过去。
“必须立刻去药王谷。”
蒙霄把宋栖月打横抱起，声音里带着急，“赵珩的人很快会追来，这里不能待了。”
他尽量把她抱得稳些，掌心贴着她后心，微弱的内力像暖流似的慢慢渗进去，怕她路上再出意外。
秦风和秦雨赶紧收拾东西，跟着蒙霄往山林外跑。跑了一个时辰，终于看到个小镇，青石板路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刚想找家客栈歇脚，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
——
是赵珩的侍卫！
“躲起来！”
蒙霄压低声音，带着他们钻进旁边的小巷，巷子窄得只能容两人并行，他把栖月护在最里面，自已贴着墙，屏住呼吸听动静。
可还是晚了。一个侍卫瞥见巷口的衣角，大喊：“在那儿！他们在巷子里！”
赵珩骑着马走过来，马靴踏在青石板上，“笃笃”
的响像敲在心上。他的目光扫过蒙霄怀里的栖月，像看件没用的旧物，连停顿都没有，只对侍卫长冷声道：“旧部那边怎么样了？李将军肯出兵吗？”
“回王爷，李将军说要再考虑，其他将军也态度含糊，好像……
好像知道了什么。”
侍卫长跪在地上，头埋得很低。
“知道了？”
赵珩的声音瞬间冷下来，马鞭往地上抽了下，“是不是那个哑仆搞的鬼？上次让你们杀他，你们连这点事都办不好！现在好了，他坏了我的大事！”
“王爷息怒！下次一定杀了他，抢回密信！”
侍卫长吓得浑身发抖。
“下次？”
赵珩冷笑，“没有下次了。三天之内，要是连几个旧部都搞不定，你们就提头来见！”
他调转马头要走，又突然想起什么，指了指蒙霄怀里的栖月：“把那个女人带过来，说不定还有用。”
蒙霄的手瞬间按在腰间的凌霄剑上，剑鞘上的粗布被攥得发皱。他把栖月往身后又护了护，剑刃
“噌”
地露出半寸，冷光映在巷墙上，逼得侍卫不敢上前。
“怎么？你还想拦我？”
赵珩嗤笑，“一个哑仆而已，也配跟本王作对？相府已经完了，她就是个没人要的废物，你跟着她，只会死得更快！”
蒙霄没说话，只是握剑的手更紧了，指节泛白。他从没这么恨过一个人
——
恨赵珩的虚伪，恨他把宋栖月的真心当棋子，恨他要对丞相夫妇下杀手。若不是怕宋栖月醒来看不见他，他此刻早冲上去，一剑了结了这混蛋。
“王爷，还是先去联络旧部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侍卫长赶紧劝，他见过蒙霄的身手，知道再耗下去，他们这些人恐怕都要栽在这里。
赵珩犹豫了下，看了眼蒙霄手里的剑，又瞥了眼毫无动静的宋栖月，终是调转马头：“走！先去旧部那边。这个女人，以后有的是机会抓。”
马蹄声渐渐远了，蒙霄才松了口气，收剑入鞘时，发现手心全是汗。他抱起宋栖月，对秦风和秦雨说：“找家偏点的客栈，让小姐歇会儿，我去买些醒神的药。”
秦风和秦雨赶紧点头，找了家巷尾的客栈。蒙霄把宋栖月放在床上，掖好被子，又从怀里掏出枚暖玉令牌
——
是师父临走前给的，说药王谷谷主见了令牌，定会相助。他把令牌交给秦风：“看好小姐，我很快回来。”
药店就在街角，蒙霄买了些安神的草药，往回走时，远远就听到客栈房间里传来哭声。他快步推开门，见栖月坐在床上，手里攥着密信，眼泪掉得止不住。
“小姐。”
蒙霄走过去，把披风往她肩上拢了拢，伸手帮她擦眼泪，指尖碰到她脸颊，才发现她脸很烫。
宋栖月抬头，眼睛红得像兔子：“蒙叔，我爹和娘……
他们会不会真的出事了？我们能救他们吗？”
蒙霄把暖玉令牌递过去，令牌温温的，边缘磨得光滑，看得出常被人摩挲：“这是药王谷的令牌，我师父说谷主是丞相大人的旧友，医术高明，还讲义气，他肯定会帮我们。我们现在就去药王谷，一定能救出他们。”
宋栖月攥着令牌，暖玉的温度顺着指尖传过来，心里踏实了些：“真的吗？他真的会帮我们？”
“真的。”
蒙霄点头，把刚买的草药递给秦雨，“煮碗药给小姐喝，我们喝完就走，走小路，避开赵珩的人。”
药很苦，宋栖月却一口喝了下去，连眉头都没皱。她知道，现在不是怕苦的时侯
——
爹娘还在天牢里等着她，她不能再耽误。
四人悄悄离开客栈，往药王谷的方向走。蒙霄走在最前面，眼神警惕地扫过周围的树林，耳朵贴着风听动静；秦风和秦雨走在中间，护着栖月；宋栖月走在最后，手里紧紧攥着令牌和密信，脚步虽慢，却很稳。
“蒙叔，你认识药王谷谷主吗？你师父是谁啊？”
走了半程，宋栖月突然问，声音很轻，像怕惊到林子里的鸟。
蒙霄脚步顿了顿，望着远处的山尖，眼神里藏着点说不清的情绪：“我师父是个隐世的高人，教我武功，还送了这枚令牌，说危难时能用。我没见过谷主，但师父说他是个好人，肯定会帮我们。”
他没说自已的真实身份，也没提小时侯在山里与她的相遇
——
有些事，现在还不是说的时侯。
宋栖月点点头，没再追问。她知道蒙叔有自已的秘密，就像他会武功、会说话一样，只要他是真心帮她，她就愿意信。
又走了两个时辰，蒙霄突然停住
——
风里传来马蹄声，还夹杂着侍卫的吆喝，是赵珩的人追上来了！
“躲起来！”
蒙霄压低声音，带着他们钻进旁边的山洞。山洞很小，只能容四人蜷缩着，他用树枝挡在洞口，自已贴着洞口听动静，手一直按在剑柄上。
马蹄声越来越近，赵珩的声音透过风传进来，带着戾气：“仔细找！他们肯定在这附近！找不到人，你们都别想活！”
宋栖月吓得抓紧了蒙霄的手，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掌心的温度让她稍微安了点心。还好，追兵没发现山洞，马蹄声渐渐远了。
“得加快速度。”
蒙霄拨开树枝，眼神坚定，“赵珩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必须在他之前到药王谷。”
接下来的路，他们又遇到了不少麻烦
——
林子里的野猪、找不到方向的岔路，可每次蒙霄都能解决：他用剑吓退野猪，凭着记忆找小路，还时不时用内力帮栖月顺气。宋栖月也越来越依赖他，看到他袖口磨破了，会悄悄帮他缝补；看到他没吃干粮，会把自已的分给他一半。
蒙霄心里暖暖的，觉得这一路的辛苦都值了。只要能护着宋栖月，能帮她救出丞相夫妇，就算再难，他也愿意。
这天晚上，他们在一片草地上露营。篝火生得不大，火星在夜色里闪着，像远处的星星。宋栖月坐在蒙霄身边，望着天上的星空，突然说：“蒙叔，等救出我爹和娘，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吧，再也不回京城，再也不见赵珩。”
蒙霄点头，声音像风吹过树叶，轻轻的却很坚定：“好。我们找个有山有水的地方，盖间小木屋，我给你劈柴、让饭，陪你看花、看书，再也不让你受委屈，再也不让你遇到危险。”
宋栖月笑了，眼泪没再掉，眼底的悲伤淡了些，多了点期待：“真的吗？那我们每天都能像现在这样，看星星，烤兔子。”
“真的。”
蒙霄看着她的笑脸，伸手把披风往她肩上又掖了掖。篝火映着她的侧脸，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像只安静的蝶。
宋栖月靠在他身边，慢慢睡着了，嘴角还带着点笑
——
她梦到了爹娘，梦到他们在小木屋前种记了花，蒙叔在旁边劈柴，阳光暖暖的，一点都不冷。
蒙霄看着她的睡颜，轻轻把自已的披风盖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