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安静了。
我走回主墓室，那些喧嚣、贪婪、愚蠢的声音，都已消散。
他还在等我。
那道龙魂凝成的身影立于桌面之旁，温和的面容上，带着一抹洞悉一切的笑意。
“对付贪婪之辈，剥夺其最想要之物，确实是比死更高明的惩罚。”他的声音直接在我的意识里响起。
我没有说话。
他一挥手，我们面前的空气中浮现出外界的景象。
陈教授和他的学生们跌跌撞撞地逃出了生天，面色苍白，精神恍惚。
他们对着救援人员语无伦次，反复说着“神迹”“活了过来”，却无法描述出任何具体的情形。
他们的记忆，被一种更古老、更强大的力量冲刷、模糊，最终只会变成一桩悬案，一个集体性的幻觉。
他做得干净利落。
“接下来，你作何打算？”他问我。
我看着画面中那片熟悉又陌生的天空，黄土之上，是工业时代独有的灰色苍穹。
“出去看看。”
“看看这千年之后，我亲手稳固的江山，变成了何等模样。”
他笑了，身影开始变得飘忽，如同被风吹散的烟尘。
“去吧。”
“记住，无论何时，你永远是这片土地的主人。”
他的影像越来越淡。
“也替我多看看。”
他最后的话语，轻得像一声叹息。
随着话音落下，他指向书桌旁的一个角落，那里静静躺着一枚小小的玉佩。
然后，他的身影彻底消散。
空中的画面不见了。
我对着他刚刚站立的位置，深深一揖。
这一拜，是告别我的丈夫。
也是告别我的大周。
告别那个名为武曌的女人。
我直起身，拿起了那枚玉佩。
随后，转身，迈步。
没有再回头。
身后，巨石崩塌，尘土飞扬。
地宫的入口在我身后彻底塌陷，将一个盛世的缩影，将两位帝王的千年纠缠，永远封存。
黄土的气息混着阳光，涌入我的口鼻。
千年了。
我摊开手掌，一枚小小的龙形玉佩静静躺在掌心。
它的质地温润，带着活人的温度，完全不似墓中之物。
玉佩的背面，用微雕刻着一串数字。
我拿出手机，将那串数字一个一个按了下去。
听筒里传来单调的“嘟——嘟——”声。
一声。
两声。
电话接通了。
“喂？谁啊？”
一个中气十足的老者声音，带着几分不耐。
我的指尖在机壳上轻轻敲击。
一个念头冒了出来，带着千年未有的戏谑。
我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古怪的腔调开口：
“你好，朕是武则天。”
“v我50，待朕重掌天下，封你为国公。”
电话那头陷入了死寂。
两秒后，一声雷霆般的咆哮从听筒里炸开，震得我耳膜发麻。
“反了天了！”
“哪个兔崽子敢拿你祖奶奶开涮！”
“你是武则天？我就是你老公李治！”
咆哮声戛然而止。
周遭的风也停了。
我握着那部小小的机器，千年来第一次，身体不受控制地僵住。
时间被拉长，每一寸空气都变得黏稠。
我收起了所有的玩笑，喉咙滚动，一个尘封千年的称谓，轻轻滑出唇齿。
“二郎。”
电话那头，呼吸声也消失了。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或许是一个世纪。
一声轻笑传来，带着无限的宠溺和纵容，暖流般淌过我的四肢。
“媚娘，你可算醒了。”
“再不出来，纵是这《兰亭序》，也要被我临得神韵全无了。”
我站在梁山的风中，看着山下崭新的世界。
我的皇帝，我的二郎。
他果然，也在这人间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