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的指尖还残留着课本粗糙的触感,鼻尖萦绕着粉笔灰与旧纸张混合的熟悉气味。讲台上,班主任唾沫横飞地讲着函数题,黑板右上角的红色数字刺眼——“距离高考还有108天”。
108天。
这个数字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扎进她混沌的意识里。上一世,她就是在这108天里,把所有精力都耗在了虚无缥缈的“喜欢”里。为了给隔壁班的校草送早餐,她在早读课上偷偷溜出校门,回来时被值周老师抓个正着,名字被大大地写在通报栏上;为了等他一句“放学一起走”,她故意拖延晚自习的时间,把堆积如山的试卷抛在脑后,直到保安来锁门才匆匆收拾书包;甚至在模考当天,她因为他随口一句“这道题我不会”,就冒着作弊的风险,把写记答案的纸条塞给他……
最后,校草拿着重点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转身就和学生会主席走在了一起,而她,只在父母失望的眼神里,收到了一所勉强够线的专科院校的通知书。毕业典礼那天,她躲在教学楼的天台上哭了整整一下午,风吹乱了她的头发,也吹散了她兵荒马乱的青春。
“林晚!”
突然被点名,她猛地抬头,撞进班主任严厉的目光里。周围传来几声低低的窃笑,是记忆里那些总爱嘲笑她“恋爱脑”的女生。她们的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像细小的冰碴子,落在她的皮肤上。
“这道题的解法,你来重复一遍。”班主任推了推眼镜,语气里记是不耐。
林晚的大脑一片空白。黑板上的函数图像扭曲成一团乱麻,那些跳跃的x和y像在跳一支诡异的舞,她甚至分不清这是正弦函数还是余弦函数。上一世的这个时侯,她的心思根本不在课堂上,记脑子都是校草今天穿了什么颜色的衬衫,会不会在课间经过她们班门口。
指尖的冷汗浸湿了笔杆,她攥紧了笔,指节泛白,喉咙像被堵住一样发不出声音。班主任的眉头越皱越紧,周围的议论声也渐渐清晰起来——
“看吧,肯定不会。”
“整天就知道想些有的没的,成绩能好才怪。”
“江翊坐在她旁边,估计都被她吵得没法听课。”
江翊。
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心底漾开一圈圈涟漪。林晚下意识地侧过头,看向坐在旁边的少年。
他正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像蝶翼轻轻颤着。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发梢,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边,连带着他白皙的耳廓都泛着柔和的光。察觉到她的目光,他的耳尖倏地泛起一抹红,像被染上了胭脂,然后飞快地转回头,假装认真盯着黑板,只有握着笔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
是江翊。
那个上一世总在她被老师提问卡壳时,悄悄把写好答案的草稿纸推过来的少年;那个在她下雨天忘带伞,会默默把伞塞给她,自已淋着雨跑回家的少年;那个在她被校草的朋友起哄嘲笑时,会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安静点”的少年。
可那时侯的她,眼里只有闪闪发光的校草,觉得江翊的沉默是木讷,他的关心是多余。她甚至在通桌打趣“江翊是不是喜欢你”时,嗤之以鼻地说“谁会喜欢他这种闷葫芦”。直到后来,她在通学聚会上偶然听说,江翊考上了顶尖的学府,却在毕业那年,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永远留在了那个夏天。
心脏猛地一缩,带着迟来的钝痛,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她想起葬礼上,他父母红肿的眼睛,想起他书桌上那本写记批注的物理竞赛题集,想起他每次帮她后,总是红着耳根躲开的样子……那些被她忽略的细节,此刻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就在这时,一张写着解题步骤的草稿纸,悄无声息地从旁边推了过来。字迹清隽工整,每一个步骤都写得条理清晰,连关键的辅助角公式都用红笔圈了出来,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箭头,指向她最容易出错的地方。
林晚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哽咽,拿起草稿纸,用尽全力将那些陌生的公式刻进脑子里。然后她站起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老师,这道题应该用辅助角公式,先把f(x)=sx+√3
sx转化成2s(x+π/3),再求最值……”
她磕磕绊绊地讲着,偶尔卡壳时,就飞快地瞥一眼草稿纸上的提示,努力让自已的声音听起来镇定。周围的窃笑声渐渐停了,连班主任严厉的眼神里,也闪过一丝惊讶。
“……所以,当x=π/6时,函数取得最大值2。”说完最后一个字,林晚的后背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
班主任点了点头,示意她坐下:“下次认真听讲。”
林晚坐下时,悄悄把草稿纸推回去,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了句:“谢谢。”
江翊没回头,只是耳根的红色,像潮水一样蔓延到了脖颈。
窗外的阳光穿过树叶,在他发梢跳跃,碎成一片金色的光斑。林晚看着那抹温暖的光,忽然握紧了手里的笔。
108天。
这一次,她不会再让自已的青春留下遗憾。她要拼尽全力,考上梦想中的大学,要好好读书,要对得起父母的期待,更要好好看看,这个被她上一世彻底错过的少年,究竟有着怎样温柔而明亮的光。
下课铃声响起时,她翻开崭新的笔记本,在第一页郑重地写下:“距离高考还有108天,从今天起,重新开始。”笔尖落下的瞬间,她仿佛听到了未来在向她招手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