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圈太子爷陆沉舟赌输了,被迫跟我摆地摊三个月。第一天,他拿着LV行李箱装货,爱马仕丝巾垫塑料凳。
破了点皮,明天必须休息。
我掏出手机:要不我问问陆爷爷,当年他在陕北插队时……
太子爷立刻正襟危坐:卖!十块钱三样是吧我喊价!
一个月后,夜市突击检查,摊贩们惊呼:城管来了!
太子爷抄起板凳:哪个部门的叫你们局长过来!
人群分开,穿着执法服的陆老爷子拄着拐杖冷笑:
小兔崽子,老子当年躲的是真鬼子,你躲的是假城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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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的风裹着烧烤摊的油烟和人群的喧嚣,吹过霓虹闪烁的夜市,温度半点没降,反倒把各种气味搅和成一锅滚烫的粥。苏淼额角沁着汗珠,手脚麻利地将一对卡通发卡递给叽叽喳喳的小姑娘,扫码收款叮一声脆响,像这嘈杂背景里唯一清晰的音符。
她刚直起腰,视线就被不远处那个与周遭格格不入的身影钉住了。
陆沉舟来了。
严格来说,是被他家老爷子一棍子抡过来的,愿赌服输,陪她摆三个月地摊。
男人身高得有一米八七,穿着件看似简单、但剪裁料子都写着我很贵的烟灰色衬衫,袖口随意挽到小臂,露出一截冷白的手腕和那块价值一套房的百达翡丽。他站在那里,眉头拧得能夹死苍蝇,打量周围环境的眼神,活像科学家观察培养皿里失控的细菌。
尤其是当他看到旁边那桌光着膀子、吹瓶划拳、唾沫横飞大哥时,那表情,苏淼觉得,大概跟生吞了只苍蝇差不多。
她憋着笑,扬声喊:喂!临时工!杵那儿当招牌呢过来干活!
陆沉舟迈着仿佛不是走在油腻地砖上、而是踩在巴黎时装周T台的步子过来,先是从头到脚扫了她一眼,然后目光落在她刚搬出来的那箱货物上。
这什么他问,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嫌弃。
货啊,大哥。苏淼拍拍纸箱,发卡、皮筋、手机壳、小玩具,十块钱三样,童叟无欺。
陆沉舟沉默了三秒,然后,在苏淼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他弯腰,打开了脚边那个印着巨大LV老花logo的行李箱。
苏淼:你用这箱子装十块钱三样的地摊货
更让她瞳孔地震的还在后面。陆沉舟从那奢侈品箱子里,慢条斯理地拿出……几只同样廉价的发卡,然后用一种对待易碎文物的手势,将它们——摆进了LV行李箱的绒布隔层里。
摆好了货,他视线扫过苏淼给他准备的那张塑料小凳,眉头又是一蹙。就在苏淼以为这位爷要发表什么高见时,只见他从西装裤袋里掏出一方丝巾。
苏淼眼角抽了抽——如果她没认错,那应该是爱马仕的经典款。
然后,她看着这位京圈太子爷,小心翼翼地将那方价值不菲的丝巾,铺在了那张最多值十块钱的塑料凳上,这才纡尊降贵地坐了下去。坐姿挺拔,仿佛坐的不是夜市地摊,而是陆家集团董事会的头把交椅。
苏淼扶额,强忍着把败家子三个字吼出来的冲动。
开局十分钟,她已经预感到这三个月将会多么鸡飞狗跳。
夜市人流渐密,陆沉舟的存在本身就是个发光体,吸引了不少好奇的目光。有胆大的小姑娘过来问发卡,眼睛却黏在陆沉舟脸上。太子爷倒是敬业,冷着张帅脸,递东西,收钱,找零,动作僵硬得像机器人,但没出错。
直到他起身想去够斜后方一个箱子里的货,旁边一辆油腻的餐车恰好经过,他下意识一避,小腿外侧蹭过自家摊位的铁架子。
嘶——极轻的一声抽气。
苏淼扭头看去。陆沉舟已经站直,面无表情,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腿。
苏淼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瞧——西裤布料擦了一道灰印子,隐约能看到底下皮肤似乎……红了一点点大概、可能、也许,破了点油皮
陆沉舟抬眼看她,语气郑重得像宣布集团本季度财报下滑了零点五个百分点:受伤了。明天需要休养,暂停出摊。
苏淼:……
她沉默地看着他,看了足足有五秒。然后,慢吞吞地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划拉着,语气那叫一个云淡风轻:哦,伤得这么重啊那确实得休息。要不我现在就给陆爷爷打个电话汇报一下顺便问问老人家,当年他在陕北插队的时候,挑粪摔沟里,胳膊脱臼了是用啥固定的来着好像是……扁担
陆沉舟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那副老子受了重伤需要静养八百天的矜贵表情,如同遭遇重击的冰面,咔嚓一声,碎得干干净净。他几乎是触电般站直了身体,刚刚那点微弱的跛脚迹象瞬间消失无踪,背脊挺得笔直,下颌线绷紧,眼神里闪过一丝罕见的慌乱。
不必!两个字,掷地有声,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急切断然。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把所有的矫情都狠狠咽回了肚子里,目光扫过面前琳琅满目的小商品,眼神里陡然生出一股破釜沉舟的壮烈:卖!十块钱三样是吧
他忽然弯腰,从LV箱子里抓起一把五颜六色的发卡,猛地向前一步,对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几乎是吼了出来:全场十元!十元三样!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字正腔圆,气势如虹。
只是那调子,怎么听怎么像在念集团并购案的宣战书。
周围瞬间安静了几秒,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射过来。旁边炸串摊的大叔手里的刷子都停了。
苏淼先是一愣,随即猛地捂住嘴,肩膀抖得跟筛糠似的,笑得眼泪都快飙出来。
夭寿啊,京圈太子爷陆沉舟,在夜市里吼十元三样地摊货!
这画面太美,她得拍下来……不不不,想想就好,拍下来可能会被灭口。
陆沉舟吼完那一嗓子,耳根后面漫上一层极淡的红色,但他绷着脸,愣是撑住了那副本王在巡视江山的架势,只是看向苏淼的眼神里,带上了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愤欲绝的控诉。
苏淼擦擦笑出来的眼泪花,冲他竖了个大拇指:喊得不错!保持这个气势!陆总,今晚KPI就靠你了!
陆沉舟嘴角似乎抽搐了一下。
接下来的日子,就在这种鸡飞狗跳又莫名和谐的节奏里飞逝。
陆沉舟依旧是那个陆沉舟——用限量版行李箱装货,每天换不同颜色的爱马仕丝巾垫屁股,对周边环境保持着一贯的嫌弃与忍耐,偶尔蹭破点油皮就试图罢工,但总会被苏淼轻飘飘一句陆爷爷当年……精准拿捏,然后憋着口气继续干活。
但有些东西,还是在悄无声息地改变。
比如,他喊价的嗓门越来越溜,虽然还是字正腔圆得像新闻播音,但至少不再绷得那么吓人。比如,他学会了区分水晶压边和塑料水钻哪个听起来更高级,虽然在他眼里可能都一样廉价。再比如,有一次苏淼搬一箱重物,他嘴上说着麻烦,手却已经伸了过去,轻松拎起,还刻意调整了一下姿势,确保没把他那身贵价行头弄皱。
苏淼偶尔会觉得恍惚。身边这个穿着高定衬衫、坐在爱马仕丝巾上、卖力吆喝十元三样小商品的男人,真的是那个传闻中眼高于顶、一句话能定无数企业生死的京圈太子爷吗
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甚至有时候,看着他明明别扭却硬撑的样子,还有点……咳,可爱。
一个月后的某个晚上,夜市气氛正酣,人声鼎沸。
他们的摊位生意不错,苏低头忙着整理零钱,陆沉舟则刚完成一笔大单——卖出去六个发卡,收了二十块钱,正皱着眉研究那张疑似有点旧、手感不太对的十元纸币。
突然,毫无预兆地,远处传来一阵骚动,像是平静湖面投入巨石。
紧接着,几个急促慌乱的声音炸开,像鞭炮一样迅速蔓延:
城管来了!!
快跑!!收东西!!
这三个字如同魔咒,瞬间点燃了整个夜市的恐慌。
方才还秩序井然的街道霎时乱成一锅滚粥!摊主们脸色大变,手忙脚乱地收摊,卷起铺盖,推起餐车,塑料凳倒地、锅碗瓢盆叮咣碰撞的声音、惊慌的叫喊声、催促声交织在一起,烟尘滚滚,人群像受惊的鱼群般四散奔突。
我靠!苏淼心脏猛地一跳,下意识就要去抓那块铺地的布,打算四个角一拢扛起来就跑——这是地摊贩子的必备生存技能。
然而,有一只动作比她更快。
只见刚才还坐在塑料凳上研究假钞的陆沉舟,唰地一下站了起来。
那一刻,他身上的气质陡然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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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那点被迫营业的憋屈、那丝与环境格格不入的矜贵,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居上位的冷厉和不容置疑的威严。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得像淬了冰的刀锋,扫过混乱的现场。
他甚至顺手抄起了屁股底下那只——垫着爱马仕丝巾的——塑料凳。
动作不是要逃跑,而是……像是要干架。
苏淼眼睁睁看着他一步踏出摊位,非但没跑,反而朝着骚动传来的方向迎了半步,声音沉冷,带着一种几乎是荒谬的命令口吻,穿透了现场的嘈杂:
哪个部门的!
无法无天!叫你们局长过来跟我说话!
苏淼:!!!
大哥你谁!你以为这是你们集团下属来突击检查吗!还叫局长!她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周围奔逃的摊贩和混乱的人群都似乎被这逆流而上的猛人震得顿了一下。
就在这片诡异的、被陆沉舟气场强行劈开一小片的真空地带里,前方推搡奔逃的人群像摩西分海般向两侧退开。
一个身影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
来人穿着一身笔挺的深蓝色城管执法制服,肩章肃然,帽子戴得一丝不苟。手里却并非拿着罚单或记录仪,而是拄着一根光滑的红木拐杖。
再往脸上看,皱纹深刻,眉眼间沉淀着岁月的威严,一双眼睛精光矍铄,此刻正眯着,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带着极致嘲讽的笑意。
他就那样站着,目光如实质般钉在还抄着塑料凳、一脸尔等蝼蚁也敢造次的陆沉舟身上。
拐杖咚地轻轻点了一下地。
老爷子的声音洪钟般响起,每一个字都带着几十年的风霜和毫不留情的奚落,砸得整个场面鸦雀无声:
小兔崽子,
老子当年躲的是真鬼子,你躲的是假城管
——能耐了你!
陆沉舟手里抄着的那个塑料凳,哐当一声,脱手砸在了脚边的地砖上,滚了半圈,上面垫着的爱马仕丝巾一角沾上了些许油污。
他整个人像是被瞬间抽走了脊梁骨,又像是被一道从天而降的惊雷直劈天灵盖,僵立当场。方才那副爷能调用整个北京城资源的凛然气焰,霎时间灰飞烟灭,连点渣都没剩下。
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震惊到难以置信,再到一种混合着羞愤、尴尬、以及深入骨髓的、来自血脉压制的畏惧,最后定格为一片煞白。嘴唇动了动,似乎想挤出个称呼,比如爷爷,或者辩解点什么,比如这是个误会,但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半个音都发不出来。那双向来只有居高临下和淡漠疏离的眼里,此刻只剩下纯粹的、无所适从的慌乱。
苏淼一只手还死死攥着那块准备打包跑路的摊布,另一只手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溜圆,看看仿佛被施了定身术的陆沉舟,又看看那位拄着拐杖、似笑非笑、一身执法服穿得像将军铠甲的陆家老爷子。
大脑先是宕机了三秒——这、这什么情况!剧本里没写这一出啊!说好的普通严厉爷爷呢怎么还带亲自穿上制服下场抓孙子的!
紧接着,一股强烈到无法抑制的笑意如同沸腾的开水,咕嘟咕嘟地顶着她的天灵盖。她死死咬着嘴唇内侧的软肉,憋得浑身发抖,脸颊肌肉酸痛,眼泪花不受控制地沁出眼眶。
不能笑!绝对不能笑!笑了可能会被这对神仙爷孙联手灭口!
可是……可是真的忍不住啊!
陆老爷子那句躲真鬼子和假城管的对比,配上陆沉舟此刻仿佛被雷劈焦了的表情,简直是本世纪最经典的喜剧场面!价值一个LV行李箱的爱马仕丝巾都换不来!
现场一时间陷入了一种极其诡异的寂静。
周围的奔逃声、嘈杂声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没来得及跑掉的摊贩,以及一些胆子大看热闹的路人,都目瞪口呆地望着这超现实的一幕——一个摆地摊的帅小伙,被一位穿着城管制服、气场两米八的老爷子,一句话训成了鹌鹑。
老爷子拄着拐杖,又上前了一步,靴底敲击地面,发出清晰的嗒的一声。他根本懒得再看自家那个丢人现眼的孙子,目光反而转向了旁边憋笑憋得快要窒息的苏淼,那锐利如鹰隼的眼神瞬间柔和了那么一丝丝,甚至还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
然后,他重新看向陆沉舟,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怎么陆总,地摊摆得挺上瘾还想把我这个‘局长’给撤了
陆沉舟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爷……爷爷……我不知道是您……
哦老爷子尾音挑得老高,带着十足的戏谑,要是别人,你就真打算让人家局长过来给你汇报工作陆沉舟,你摆的是十块钱三样的地摊,不是金銮殿!谱倒摆得比天大!
每一句话,都像一记无形的耳光,啪啪扇在陆沉舟那张价值千金的俊脸上。他低着头,哪还有半点太子爷的风采,活像个上课偷玩手机被班主任抓包的中学生。
收拾东西!老爷子拐杖一顿,下了命令,声音不大,却自带雷霆,还嫌不够丢人现眼滚回家去!
等等!苏淼几乎是脱口而出。
爷孙俩的目光同时射向她。
苏淼头皮一麻,但看着那一地狼藉的货物,还有那个滚在一边、丝巾脏了的LV行李箱——那可都是她的血汗钱(虽然大部分货是陆沉舟投资的,但心理上是她的啊)!她硬着头皮,挤出一个无比乖巧的笑容:陆、陆爷爷……那个……东西还没收好……而且,今天……还没到收摊的点……越说声音越小,因为在老爷子那双看透一切的目光注视下,她觉得自己那点小心思无所遁形。
老爷子目光在她和陆沉舟之间扫了一个来回,哼了一声,倒是没再强令立刻走人。他只对陆沉舟丢下一句:给你十分钟。把这烂摊子给我收拾利索了!说完,拄着拐杖,转身走向不远处一辆黑色的、牌照低调但车型霸气的轿车,司机早已恭敬地打开车门。
真正的局长走了,留下的威压却半点没散。
陆沉舟僵在原地好几秒,才像是被解除了定身咒,缓缓弯腰,捡起那个沾了油污的塑料凳和丝巾。他动作僵硬,全程不敢看苏淼。
苏淼赶紧蹲下去收拾东西,把笑憋回去之后,剩下的就是无尽的好奇和一点点同情。她蹭过去,用气声问:喂……你爷爷……他……真是城管
陆沉舟动作一顿,耳根那点还没完全褪去的红晕噌地一下又烧了起来。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前任局长。早退下来了!谁知道他今天发什么疯!
哦——前任局长。苏淼恍然大悟。怪不得能搞来这身行头,玩了一出钓鱼执法。老爷子这是亲自下场检验孙子劳动改造成果,顺便……清理门户
她看着陆沉舟那副恨不得钻进地缝里的样子,终于没忍住,极小声道:那……‘躲真鬼子’……
陆沉舟猛地抬头瞪她,眼神羞愤交加,却又透着股无可奈何的虚弱:我太爷爷!当年是抗战交通员!我爷爷小时候跟着躲过扫荡!这事儿他能念叨一辈子!谁知道他能用在这儿!!
原来那句杀伤力极强的嘲讽,是有家学渊源的……苏淼再次死死捂住了嘴,肩膀疯狂抖动。
完了,这下黑历史被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了。陆沉舟这辈子的高大形象,在苏淼这里,算是彻底崩塌得连渣都不剩了。
十分钟后,东西胡乱塞进了LV行李箱和几个大编织袋里——太子爷终于不再坚持他那奢侈品的尊严了。
黑色的轿车无声地滑过来。陆沉舟拎着最重的编织袋,闷头走向后备箱,全程沉默寡言。
苏淼拎着另一个小包,跟在他后面,看着他略显凌乱的头发和微垮的肩膀,忽然觉得……
这位好像刚从云端彻底摔进泥巴里的太子爷,似乎……也没那么遥不可及了。
甚至,还有点可怜的……可爱
车子驶离依旧喧嚣的夜市,车窗外流光溢彩滑过。
车厢内一片死寂。
陆沉舟靠在真皮座椅里,脸朝向窗外,只留给苏淼一个紧绷的侧脸线条和下颚线。
苏淼小心翼翼地偷瞄他一眼,又瞄一眼副驾驶座上那位岿然不动、气场依旧强大的老局长。
她悄悄摸出手机,点开和陆沉舟的微信对话框。
犹豫了一下,打字发送。
【喂……其实你今天喊‘十块钱三样’的时候,还挺帅的。】
手机屏幕的光,微微照亮了陆沉舟隐在阴影里的侧脸。
他好像……动了一下
手机屏幕在昏暗的车厢内亮起微弱的光,那行字跳出来的瞬间,陆沉舟几乎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喂……其实你今天喊‘十块钱三样’的时候,还挺帅的。】
他绷紧的侧脸线条几不可查地松动了一下,像是冰封的湖面被小石子砸开一丝微不可见的裂隙。捏着手机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但他没有立刻回头,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维持着那个望向窗外的姿势,仿佛隔绝了外界一切声响,包括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只有微微滚动的喉结,泄露了那么一丁点的不平静。
这女人……是在安慰他还是看够了笑话之后的揶揄
前排副驾驶座上,陆老爷子透过后视镜,将后座两人那点细微的动静尽收眼底,尤其是自家孙子那副强装镇定、实则耳根通红的样子。老爷子鼻腔里几不可闻地哼出一声,意味不明,拐杖头轻轻点了一下车垫。
车厢内的空气依旧凝滞,却仿佛有什么微妙的东西在悄悄发酵。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
陆沉舟依旧准时出现在夜市,只是那辆送他来的黑色轿车停得更远,也更低调。他依旧带着他的LV行李箱和每日一换的爱马仕丝巾,但摆货收摊的动作,肉眼可见地麻利了许多,甚至偶尔会主动弯腰去捡掉落的发卡。
只是话更少了。尤其是对着苏淼的时候,眼神总是飘忽一下,然后迅速定格在货物或者远处的人群上,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
苏淼心里那点因为目睹他大型社死现场而产生的歉意和好奇,像藤蔓一样悄悄滋长。她试着找话题:哎,你说今天那对小姑娘是不是冲你来的都来回逛三遍了。
陆沉舟面无表情地给一个塑料小风扇贴价签:十块钱三个,不看脸,看性价比。
苏淼:……行,您帅您有理。
又一天,旁边卖糖画的老大爷收音机里咿咿呀呀放着京剧,苏淼随口哼了两句跑调的音。
陆沉舟整理丝巾的手顿了顿,没抬头,声音平淡无波:《四郎探母》,坐宫一段,你音准差了小二度。
苏淼愕然:你还懂这个
我奶奶以前是省京剧团的。他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小时候被逼着听过几年。
苏淼眨眨眼,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这位太子爷,剥开那层冷硬矜贵的外壳,里面似乎藏着点……不一样的东西
转机发生在一个周末的夜晚。
夜市人流达到顶峰,苏淼和陆沉舟忙得脚不沾地。一个抱着小孩的妇女在他们的摊前挑拣了很久,最后只要了一个最便宜的发圈,递过来一张皱巴巴的十块钱。苏淼正忙着给另一拨人拿货,顺手接过塞进腰包。
人潮稍歇,陆沉舟皱眉从钱箱里捻出那张纸币,对着灯光看了又看:这张是假钞。
什么苏淼心里咯噔一下,抢过来仔细看。纸质平滑,水印模糊,还真是张假得挺不走心的假币。十块钱不多,但足够让她这种小本生意肉疼半天,尤其是忙活一晚上的成就感瞬间被打折。
肯定是刚才那个抱孩子的阿姨……苏淼泄气地垮下肩膀,有点懊恼,她挑了半天,我就没太好意思仔细看钱……
陆沉舟没说话,只是看着那张假钞,又抬眼看了看那妇女消失的方向,眉头锁紧。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拿出手机,走到一边打了个电话。声音压得很低,苏淼只隐约听到几个词……对,夜市南口……抱着个两三岁孩子,红色上衣……大概十分钟前……
苏淼心里一紧,凑过去小声问:你干嘛报警啊为十块钱不至于吧她可不想把事情闹大。
陆沉舟挂了电话,瞥她一眼,眼神有点古怪:不报警。等着。
等了不到十分钟,就在苏淼几乎要把这事忘掉的时候,一个穿着普通T恤、但身形挺拔、动作干练的年轻男人快步穿过人群,径直走到陆沉舟面前,微微颔首,递过来一张崭新的十元纸币,语气恭敬:陆先生,换回来了。对方……很配合。
陆沉舟面无表情地接过真钱,塞进苏淼手里,对那男人挥了下手。男人立刻转身,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人群里。
苏淼捏着那张仿佛还带着点陌生人体温的纸币,目瞪口呆。
这……这是什么操作!特种部队街头追击十元假钞案
她看着陆沉舟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的帅脸,忽然觉得后颈有点发凉。这位爷的解决问题的方式,果然非常人所能及。
那个……你把她怎么了苏淼有点忐忑。
没怎么,陆沉舟拿起一个发卡擦拭着,语气平淡,只是让人跟她讲清楚了使用假币的法律后果,以及按照《中国人民银行法》相关规定,她需要等价兑换而已。
苏淼:……她猜,那个讲清楚的过程,恐怕一点都不平和。
但捏着手里失而复得的十块钱,再看看旁边这位动用未知力量维护她十块钱利益的太子爷,一种极其古怪的、混合着荒谬与安心的暖流,悄悄淌过心口。
好像……有这么一个较真的合伙人也还不错
又过了几天,生意格外好,带来的货卖掉了七七八八。苏淼清点着所剩无几的商品和鼓囊囊的钱包,心情大好,大手一挥:今晚提前收工!姐请你吃宵夜!庆祝阶段性胜利!
陆沉舟正在叠他的爱马仕丝巾,闻言动作一顿,抬眼看来,眼神里带着明显的怀疑:你请
对啊!苏淼拍着胸脯,指指旁边烟火缭绕的烧烤区,烤串管够!啤酒管饱!放心,不带你吃路边摊——她故意拉长声音,——才怪!来了夜市不吃烧烤等于白来!
陆沉舟的脸上清晰地闪过拒绝二字。
苏淼立刻祭出杀招:陆爷爷当年……
去哪家陆沉舟迅速打断她,语气硬邦邦的,带着一种壮士断腕般的悲壮。
苏淼得逞地笑了,拽着他的胳膊就往人声鼎沸、油烟最浓郁的区域钻:跟着姐走!保证是这条gai最靓的摊!
五分钟后,陆沉舟坐在一张油光锃亮的矮桌旁,屁股底下是老板提供的、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塑料凳(他这次果断拒绝使用丝巾垫了),面前是一次性餐具和一瓶冒着冷气的……冰镇啤酒。
苏淼熟练地点了一大把肉串、烤韭菜、烤茄子,还要了两碟毛豆花生。
来!走一个!她豪爽地举起酒杯,杯壁挂着冷凝水珠。
陆沉舟看着那杯泛着泡沫的黄色液体,眼神凝重得像在看一杯化学试剂。他迟疑地拿起杯子,和苏淼碰了一下,然后极其谨慎地抿了一小口。
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带着麦芽的香气和轻微的苦涩。好像……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烤串上来,香气扑鼻。苏淼吃得毫无形象,嘴角沾了辣椒粉。陆沉舟起初还用筷子小心翼翼地把肉从铁签上拨到碗里,小口小口吃,但在苏淼这样吃没有灵魂!的强烈谴责下,以及周围热火朝天氛围的感染下,他终于试探着,拿起了一根肉串。
然后,第二根,第三根……
冰啤酒下肚,紧绷的神经似乎也松弛下来。夜风带着烟火气吹过,耳边是嘈杂的人声、老板的吆喝、油脂滴落炭火的滋滋声。
其实……陆沉舟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松散一些,也没那么糟。
嗯苏淼正跟一串烤鸡翅奋斗,没听清。
我说,他喝了一口啤酒,目光落在远处明明灭灭的霓虹灯牌上,摆地摊,吃这个……没那么难以忍受。
苏淼笑了,眼睛弯起来:是吧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比你整天坐在高级餐厅里吃那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有意思多了吧
陆沉舟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仰头又喝了一口酒。侧脸在烧烤摊朦胧的光线下,显得没那么冷硬,甚至透出几分……落寞
小时候,他忽然又开口,声音很轻,几乎要淹没在嘈杂里,我爷爷常跟我说他插队时候的事,饿极了偷老乡地里的红薯,被撵得漫山遍野跑……他说那才是活着。
苏淼安静下来,托着腮看着他。这是她第一次听陆沉舟提起这些。
他总觉得我这一代活得太虚浮,脚不沾地。陆沉舟晃着酒杯,嘴角扯出一个淡淡的、自嘲的弧度,所以输了赌约,他二话不说就把我踹过来了。大概是想让我也尝尝……泥土味儿。
苏淼心里微微一动。所以她那个电话,是精准地踩中了他们爷孙俩共同的秘密开关
那……你觉得呢她轻声问,尝到了吗
陆沉舟转过头来看她。或许是酒精的作用,他的眼神不像平时那么具有攻击性和距离感,反而有点朦胧,带着点复杂的、苏淼看不懂的情绪。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目光在她沾了辣椒粉的嘴角停留了一瞬,然后迅速移开,喉结滚动了一下,尝到了。
不一样的泥土味儿。
喧嚣的夜市背景下,这一刻的安静却格外清晰。
苏淼的心跳,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
她赶紧抓起酒杯,猛灌了一大口,冰凉的啤酒差点呛进气管。
那……那就好!她掩饰性地大声说,伸手又抓过一串烤馒头片,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明天继续喊‘十块钱三样’!
陆沉舟看着她泛红的脸颊和慌乱的动作,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极浅的笑意,稍纵即逝。
他拿起酒瓶,给自己的杯子满上,然后,轻轻碰了一下她的杯沿。
嗯。他又应了一声,这次,尾音里似乎带上了一点极细微的、上扬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