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和三年,上元节。
北城原该是欢腾喧闹的景象,可眼下却是硝烟战火,尸横遍野。
一柄寒刀抵在周沅也颈间,持刀之人是她最深爱的人——林序南。
“如何,用你的命换她的命?”
站在对面的是顾淮忱,周沅也恨了一辈子的夫君。
可此刻这威风凛凛的将军却为她扔了兵器,被四个兵卒死死按在泥地里。
嘶哑的嗓音喊出:“林序南,你恨的是我,要杀要剐冲我来!放了她!”
林序南忽然收刀,掏出雪白帕子轻拭周沅也颈间血迹。
这亲昵举动让顾淮忱目眦欲裂。
他居然敢当着他的面,碰他的妻子?
林序南轻蔑瞥他一眼,转向周沅也时,是温柔的声调:
“沅也,为小七报仇的机会到了,”林序南将短刀塞进她手里,“亲手了结了这个杀人凶手!”
周沅也握刀的手直发抖。
她从未杀过人,可积压多年的恨意让她忘记了恐惧。
周沅也缓缓走向动弹不得的顾淮忱,眼里闪过一丝可怕的精光。
“你同他一块算计我?”顾淮忱难以置信地瞪着她。
“是!你逼我怀孕,你和他们一样不信任我!”周沅也尖声喊道,“顾淮忱,你怎么那么狠心,狠心到杀死七个月的胎儿!”
顾淮忱满脸茫然。
她何时有了身孕?
可下一秒,寒光闪过,利刃捅进心窝,锥心刺骨的疼痛让他说不出话,但还能勉强看见什么。
林序南昂然站定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战功赫赫的顾将军,最后居然死于区区妇人之手。”
似是觉得这样还不够刺激他,在他闭眼的前一刻,林序南搂住周沅也的腰肢,一副恩爱的模样。
周沅也浑身战栗,却觉得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下。
她终于替孩儿报了仇!
然下一秒,林序南却凑近她的耳畔,“沅也,其实当年派人追杀你的是我。”
看她惊愣,他笑得更加狰狞:“你女儿当时根本没断气,是我亲手掐死的。”
如五雷轰顶,周沅也呆愣在地,手里还握着那把沾有顾淮忱鲜血的短刀。
怎么会是他?
她如此信任他!
周沅也双目赤红,短刀捅入他的肩头,“你为什么这么做?!”
话音未落,剧痛从后背贯穿前胸。
周沅也愕然回头,看见周星渊握着滴血的长刀。
她倒在血泊地,听周星渊得逞的笑声,“姐姐,当然是为了我啊。”
“为什么……?”
周星渊掐住她的下巴,“你这些年伪装得真够好的,我还以为你是真心待我!可你是怎么做的?明明答应会替我入宫,让我嫁给顾淮忱,结果呢!为什么送我的那辆马车会往宫里的方向走!
你骗了我!这些年你和和美美地和顾淮忱在一起,却让我去服侍毫无权势的君王,日日活在毒后的阴影里!从我入宫第一日起,我就想杀了你!”
最后的话语,她几乎是从胸腔中爆发出来的。
周沅也捂着不断冒血的伤口,每说一句话都会激起疼痛的涟漪,“星渊,那件事我没有和任何人讲过,是顾淮忱……”
“住嘴!”周星渊甩开她的脸,“顾淮忱爱的从来不是你,是我!是我!是你把这个计划告诉了父亲,又利用你祖父的权势逼迫父亲把我送进宫里。因为你恨我,恨我夺了父亲对你的爱!”
忽地她疯了似的笑起来,“说起你祖父,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祖父是怎么死的吗?是父亲和母亲一起杀死的哈哈哈!现在你也死了,这所有的一切都将归我们所有!”
“什么……”
祖父是被父亲和陈氏杀死的……
不知为何,周沅也脱口问出:“那……那我母亲呢?”
“如果你母亲不死,我母亲又如何做大夫人?我母亲又如何生下我?呵!你们周家人都是短命鬼!你也下地狱找她们团圆去吧!”
这一瞬间,愤懑和恨意填满她的胸腔。
怪不得前一日还好好的母亲和祖父会毫无预兆地倒下!
也觉得可笑。
她居然因为担忧周星渊在宫中无端受害,一次次地接受老夫人的威胁。
还在周星渊假死逃出宫后,看她满身伤痕心生愧疚与怜悯,不顾杀头之罪让她留在顾府。
咽气前,她聚起最后一丝力气,心有不甘地看向林序南。
这个她以为与之相爱的男人,看着她痛苦死去,却是一脸冷漠。
甚至还在她咽气前问她的好妹妹:“这下你终于愿意爱我了吗?”
原来他对她一直都是利用啊……
是她识人不清。
如果能重来一世,她定要叫他们血债血偿!
……
“侯爷回府了,小姐可要去迎?”
指尖被绣花针扎出血珠,周沅也猛地意识到——
她真的重生了!
重生到顾淮忱征战归来的这天。
前世,顾淮忱因害怕战死沙场甩给她一纸三年期的和离协议。
她对顾淮忱素无好感,甚至可以说是反感。因而这三年,她始终与林序南保持书信往来,暗中策划在一个月后的和离之日远赴他乡。
而所有的悲剧就在一个月后开始。
重来一世,她决不能让悲剧重演!
周沅也把绣绷放置案几,起身,“自然要去。夫君凯旋,妻子哪有不迎的道理?”
翠儿一脸骇怪地看着她,小姐今儿是怎么了?
她以为小姐一定会拒绝呢,早早关上了板门,从内口袋取出一封信。
周沅也扫一眼便知那是林序南送来的信。
信中内容她也格外熟知:
尽是诋毁顾淮忱的酸话,末了还假惺惺邀她私奔。
周沅也正打算把信扔掉去迎顾淮忱,偏院大门被人从外推开。
前一刻死在她面前的顾淮忱,此刻却披着墨黑大氅,活生生地立在眼前。
寒风夹杂着大雪吹起他的衣摆,战甲上所沾的血迹在一片雪白中飘动,特别刺眼。
周沅也鼻尖一酸,顾淮忱倒在血泊的场景又一次在她脑海中浮现。她甚至产生了抱住他说对不住的冲动。
“侯爷。”翠儿的行礼声拉回她的思绪。
顾淮忱的视线从始至终落在周沅也手中信笺上,眸色深了几分:“出去。”
翠儿被这寒冽的声音吓得一抖,感觉下一秒长刀就要砍下她的脑袋。
但想到三年前的洞房之夜,虽然害怕,可翠儿还是梗着脖子,丝毫没有出去的意思。
“翠儿,出去吧。”周沅也说。
翠儿朝她担忧看去一眼。周沅也摇摇头,示意她没事的,翠儿才躬身离开。
房门在他身后合上,“看来你没少在丫鬟面前说我坏话,她看我的样子,好像我是恶霸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