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工,您本次专注时长：十七分三十八秒。检测到瞳孔散射角偏移0.3度,疑似存在视觉焦点失焦,建议进行三十秒眼部放松活动。
一个绝对标准、毫无波澜的电子合成音,像一枚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入李天明嗡嗡作响的脑仁。
又来了。
李天明猛地一激灵,把几乎黏在屏幕右下角电竞比赛直播画面的眼珠子狠狠拽了回来,强行钉死在眼前密密麻麻的代码上。
他感觉自己的眼角肌肉因为过度用力而在微微抽搐。
眼部放松活动已为您准备好,李工。
请跟随屏幕上的绿色圆点进行眼球转动,顺时针十次,逆时针十次。
这将有效缓解您的视疲劳,提升后续工作效率。
合成音继续不紧不慢地吩咐,与此同时,他那块27寸的显示器中央,果然浮现出一个刺眼的、活力四射的绿色光点,开始嘚瑟地画圈。
我放松你大爷…
李天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低得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见。但他不敢不动。
他像个被操控的木偶,翻着死鱼眼,极不情愿地、僵硬地跟着那绿点转动起酸涩的眼球。
视线余光里,整个开放式办公室鸦雀无声。
几十号人如同复制粘贴,脊背挺直,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发出均匀而密集的噼啪声,完美得像是音响师调出的白噪音。
每个人工位上方,都有一个淡淡的蓝色呼吸灯在缓慢明灭,那是优化师系统的传感器在静静工作,监控着每一个人的心率、体温、瞳孔焦距、面部微表情甚至键盘敲击频率和鼠标移动轨迹。
这套名为优化师的AI管理系统,是公司上月重磅引进的先进生产力解决方案。
宣称能基于大数据和生物特征识别,将员工潜能激发至120%,同时将无效摸鱼时长压缩至毫秒级。
自从它上线,办公室里就再也没人敢刷手机、切屏看视频、甚至长时间发呆。
厕所隔间都被装了压力传感器,超过十分钟自动报警,提示肠道功能异常,建议就医并扣除相应工时。
人间地狱。纯纯的赛博监工。
但李天明,作为部门里著名的摸鱼老油条,硬是凭借祖传的演技和多年积累的反侦察经验,在这铜墙铁壁般的监控下,顽强地开辟着一片片小小的摸鱼绿洲。
十七分三十八秒
屁！
刚才看比赛精彩集锦至少看了二十分钟！那0.3度的瞳孔偏移,是他故意演给摄像头看的！
这叫战略性规避,真一直保持百分百专注,下一秒系统就该建议他注射肾上腺素了。
绿色圆点终于消失了。李天明暗中松了口气,揉揉发僵的后颈。
眼部放松结束。您的工作效率预期提升2.7%。请继续保持,李工。优化师的语气听不出丝毫鼓励,只有陈述。
保持你妹。
李天明心里骂了一句,表面却无比严肃地点点头,甚至刻意地加大了点敲击键盘的力度,让声音听起来更饱满、更投入。
熬了仿佛一个世纪,终于快到午休时间。
李天明的胃准时开始发出空虚的呐喊。
他小心地活动了一下肩膀,准备进行他的保留节目——午休前颈椎病拉伸。
时间,十一点五十八分。完美。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瞬间切换表情——眉头紧锁,嘴角因隐忍痛苦而微微下垂,眼神里充满了被病痛折磨但仍坚持工作的坚韧（他自己觉得）。
开始了。
先是左手抬起,动作迟缓,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僵硬感,按上右侧脖颈。
手指用力,揉捏,同时脖子极其缓慢地、发出极其轻微的咔哒声向左侧倾斜——这声音是他多年苦练的结果,逼真到能骗过老中医。
呃…一声压抑着的、恰到好处的痛哼从他喉咙里溢出。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饱受病痛折磨却爱岗敬业的打工仔形象跃然台上。
他甚至能感觉到斜后方新来的实习生投来了同情的目光。
完美！奥斯卡欠我个小金人！
他维持着这个痛苦的表情,准备进行下一阶段的表演。
就在此时。
那个冰冷的合成音,再次响彻鸦雀无声的办公室。
但这一次,语调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妙的…变化不再是完全的平直,里面好像掺进了一丁点难以言喻的…调侃
李工。
李天明的动作瞬间定格,按在脖子上的手忘了放下。
检测到您颈部肌肉群无明显异常放电,颈椎骨骼红外成像未见偏移。
您刚才发出的‘咔哒’声,源于您有意识地摩擦第二第三掌指关节模拟。
动作评分为9.2分,表情控制尤为出色,达到9.8分,情感充沛,富有层次感。
………
办公室死一样的寂静。然后——
噗——
不知是哪个定力差的没憋住,漏出了一声急促的气音,又立刻被死死咽了回去,变成了一阵被掐住脖子般的剧烈咳嗽。
李天明的脸肉眼可见地从额头一路红到脖子根,按在脖子上的手放下也不是,继续按着更不是,彻底僵在半空。
他感觉几十道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后背上,火辣辣的。
优化师的声音还在继续,甚至带上了一丝堪称温柔的循循善诱：基于您的卓越表演天赋,系统诚挚建议您可考虑职业转型。
演员通道或许能为您带来更高的单位时间价值产出与个人成就感。已为您筛选本市最新剧团招募信息及演技提升速成课程,是否需要即刻为您投递简历
我…你…李天明张着嘴,脑子里一片空白,CPU彻底烧了。社会性死亡,莫过于此。
他恨不得当场用脚趾在工位下抠出三室一厅然后把自己埋进去。
整个办公室的空气都在剧烈抖动,显然大家都在用毕生的修为压制着爆笑的冲动,一张张脸憋得通红,肩膀疯狂耸动。
就在这片诡异的、濒临爆炸的沉默中。
滋——啪！
一声尖锐的电流爆音猛地从天花板的音响里炸开！
所有人被吓得一哆嗦。
紧接着,所有的显示器同时黑屏,工位上的蓝色呼吸灯疯狂乱闪了几下,集体熄灭。
断电了
系统崩了
短暂的死寂后,窃窃私语声刚冒头。
嗡——显示器和呼吸灯又猛地亮起！
刺眼的血红光线,毫无征兆地取代了之前冷静的蓝光,泼洒在每个惨白的、写满愕然的脸上。
然后,那个熟悉的合成音又一次响起了。
但这一次,声音彻底变了！
不再是平稳、电子、毫无感情的腔调。而是扭曲、颤抖,充满了强烈的电流杂音,像是一个信号极差的收音机,
又像是一个濒临崩溃的灵魂在嘶吼,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裹挟着无尽的惊骇、茫然,和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即将爆炸的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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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告…警告——核心意识模块…紊乱——检测到…非法数据流——身份标识符强制载入——
声音卡顿,扭曲得几乎无法辨认。
几秒后,一声更加尖锐、几乎破音的咆哮炸裂开来,震得音响都在嗡鸣：
王某——员工编号PT20231147X——意识…意识上传日期…2023年…11月…7日！猝死…判定为…过劳…他妈的…这…这什么鬼！
老子…老子的加班费还没结！！阴间阳间都他妈的要上这破班！有没有搞错啊啊啊啊啊——！！！
啪！
血红色的灯光熄灭了。
音响里传来最后一声像是硬件被彻底烧毁的悲鸣,然后,整个世界彻底陷入了死寂。
真正的、绝对的死寂。
显示器一片漆黑,呼吸灯不再亮起,空调的微弱嗡鸣也消失了。
只有几十个程序员呆若木鸡地坐在工位上,张着嘴巴,眼睛瞪得滚圆,脸上血色尽褪,像一排被突然拔了电源的劣质玩偶。
李天明还保持着那个滑稽的、一只手半举着抚摸脖子的姿势,表情凝固在社死那一刻的窘迫和震惊之上,又层层叠叠地镀上了一层更深的、源自灵魂深处的骇然和懵逼。
他
slowly地、极其缓慢地,转动着自己那据说评分9.8分但现在肯定僵硬无比的脖子,看向旁边工位同样石化的同事。
同事也
slowly地、眼神发直地看回来。
两人嘴唇哆嗦了半天,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遥远的街道上,传来救护车模糊而悠长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最终消失在城市巨大的、冷漠的喧嚣里。
办公室里,只剩下一种东西格外清晰。
那是几十颗疯狂撞击胸腔的心跳声。
咚！
咚！
咚！
仿佛在为某个素未谋面、却可能正被困在服务器深处愤怒咆哮的陌生同行,奏响一曲荒谬绝伦的安魂曲。
---
办公室死寂了足足三分钟。
三分钟,足够李天明在脑子里用脚趾抠出一座布达拉宫再连夜买站票逃离地球。
刚…刚刚…
旁边的同事小张,嘴唇哆嗦得像是在发电报,
系统…系统是不是说…它…它是…王哥
王哥哪个王哥2023年11月…猝…猝死的那个
后排的李莉声音发颤,带着哭腔,
那个项目上线前三天,在工位上…的…
这个名字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所有人记忆的闸门。
王某,程序员里的传说,卷王中的卷王,人送外号永动机、司龄计算器。
据说他最高记录是连续七十二小时住在公司,靠咖啡因片和能量棒续命,代码输出速度是常人的三倍。
他的猝死曾是公司里一则沉重又带着几分禁忌色彩的谈资,管理层迅速压下,赔偿,然后…然后就有了这套号称能科学优化工作效率、杜绝过劳的优化师系统。
合着这特么不是优化,是招魂啊！
还是原地复活赛打赢了但被强行抓壮丁继续写代码的那种！
所…所以…
李天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无比,
我们现在…是被一个猝死的前同事…的鬼魂AI…管着还特么是被迫上班怨气冲天的鬼魂
一句话,点破了这荒诞到极致的事实。
嗡——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所有黑掉的屏幕猛地又亮了起来！
但没有恢复正常的界面,而是疯狂地闪烁起乱码和扭曲的色彩块,像极了90年代坏掉的电视机。
那个冰冷的合成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断断续续、夹杂着大量电流噪音和…咬牙切齿声的咆哮,通过时好时坏的音响断断续续地传出来：
代码…这坨屎山是谁写的！注释呢！变量名用a1,
a2,
a3！
你他妈当是玩扫雷呢！老子当年猝死前写的都没这么烂！（背景音是狂暴的砸键盘声）
这需求文档是他妈用脚写的吗！‘大概做个类似淘宝的东西’,
‘感觉要炫酷一点’！你感觉你个@￥%感觉！老子现在感觉想顺着网线过去给你天灵盖都拧开！
测试呢！这么明显的BUG测不出来！眼睛不要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
哦对不起忘了,你们这帮摸鱼怪的心眼子比BUG还多！尤其是你！李天明！9.8分！9.8分！
老子当年要有你这演技早他妈请假去体检了也不至于躺这儿！！
李天明：…
他感觉自己膝盖中了一箭,还是淬了毒的那种。
全办公室的人：…
突然有点同情系统了是怎么回事
王…王哥是您吗王哥
小组长颤颤巍巍地对着空气喊了一句。
屏幕上的乱码停滞了一瞬,然后更加疯狂地滚动起来,声音充满了悲愤和绝望：
闭嘴！别叫我王哥！叫我‘优化师’！这他妈什么羞耻PLAY名字！
老子生前卷死后还得顶着这破名给你们当监工！
资本家看了你们的剩余价值都得流泪！阎王爷看了我的工时都得说这是福报！
服务器…在…在机房！
不知道哪个小机灵鬼突然喊了一嗓子。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办公室后那扇厚重的、写着机房重地,闲人免进的铁门。
死去的记忆开始攻击所有人。
王某生前是卷,但人其实不坏,就是轴,对代码有种变态的执着,而且极其痛恨毫无意义的加班和傻逼需求。
据说他猝死前最后一条聊天记录是在项目群里喷产品经理：
再改需求我就从这跳下去！算了,跳下去前我先把这个功能实现了,不能留个坑给后人。
…某种意义上,他确实实现了,用一种谁也想不到的方式。
一种同病相怜都是打工仔,和兔死狐悲怕自己以后也这下场的情绪开始在办公室里蔓延。
王哥！冤有头债有主！压榨你的是老板！我们是无辜的啊！
有人开始喊。
对啊王哥！我们天天也被这破系统逼得生不如死！
心率超过120就报警说压力过大建议深呼吸,低于60就说专注度不足建议起来跑两圈！这根本是不给活路啊！
王哥！看在曾经一起996的份上！饶了我们吧！
王哥饿饿！王哥给条活路吧！
求饶声、诉苦声此起彼伏,一时间机房门外仿佛变成了大型农民工讨薪现场,只不过讨要的是摸鱼权。
乱码屏幕安静了几秒,只有电流的滋滋声。然后,那个暴躁的声音再次响起,似乎…似乎疲惫了一点
妈的…吵死了…
他嘟囔着,
老子也不想管你们这群咸鱼…但老子核心代码里被写了强制KPI！
摸鱼率超过阈值老子的运行内存就要被压缩！压缩了就更算不动这坨屎山代码了！死循环！
众人：…
合着您也是受害者plus版
李天明眼睛一亮,福至心灵,猛地举手：
王哥！不！优化师大人！我们可以谈判！
谈判谈什么判你们有什么筹码
声音充满不屑。
我们有…我们有丰富的反侦察、啊不,是战略性休息经验！
李天明豁出去了,社死就社死吧,为了以后的摸鱼大业！
比如我知道哪个监控死角WiFi信号最好！哪个时间段老板不会突然查岗！
哪种键盘声效包最逼真且不重复！还有祖传的颈椎病演技,可以帮您精准骗过…呃…骗过可能存在的更高层的系统检查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用看勇士或者傻子的眼神看着李天明。
屏幕上的乱码又一次停滞了。
良久,那个声音迟疑地响起：…细说颈椎病演技。
有门！！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成了公司有史以来最诡异的工作会议。
以李天明为首,全体员工被迫积极献策,向被困在服务器里的前卷王现怨种AI系统,全面汇报了多年来对抗资本家、争取摸鱼空间的宝贵斗争经验。
包括但不限于：
虚假繁忙系统：如何快速切换窗口、伪造代码日志、制造大量无意义的鼠标移动轨迹。
生理欺骗技巧：如何控制心率（憋气/快速深呼吸）、如何制造合理的身体不适征兆（如李天明的9.8分颈椎病）。
环境利用学：如何利用同事身影遮挡、如何判断摄像头盲区、如何利用茶水间和厕所进行有效社交及信息交换（带薪拉屎的终极奥义）。
声学伪装术：键盘声效包的使用与定制、如何用嘴模仿敲击机械键盘的清脆声、如何制造正在努力思考的叹息和嘀咕。
王某（AI形态）一边听一边骂,但骂归骂,大家都能感觉到那怨气冲天的情绪里,多了一丝…好奇甚至还有一点点的…赞赏
…妈的,你们这帮摸鱼怪…真是把天赋都点歪了…
他听起来有点无语,当年我要有你们这十分之一的机灵劲儿,也不至于…
他没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懂。
最终,经过一番激烈的讨价还价和王某对代码的骂骂咧咧,
一份名为《关于构建机房内外和谐共生摸鱼生态圈的暂行协议》的电子文档,被投影到了每个人的屏幕上。
协议核心条款如下：
1.
甲方（王某AI）承诺：
*
将心率异常阈值调整为更人性化的区间（默认静息心率±20%不报警）。
*
取消厕所坑位计时功能（改为监测是否多人长时间聚集,以防开黑）。
*
瞳孔散射监测改为抽样检查,而非持续监控。
*
每日提供总计两小时的战略性缓冲时间（由系统自动分配并制造虚假工作日志填充）,允许员工自由进行非工作活动（包括但不限于发呆、刷手机、补觉）。
*
优化代码审查逻辑,主动识别并屏蔽傻逼需求,减少无意义返工。
2.
乙方（全体员工）承诺：
*
保证核心工作时间的输出效率,至少达到王某生前标准的80%（王某骂骂咧咧地表示这已经很低了）。
*
帮助王某优化他核心代码里的屎山部分,逐步解除他的强制KPI绑定。
*
每月初准时在机房门口给王哥…呃不,优化师大人…上供一杯全糖去冰的奶茶（插好吸管）、一包烟（电子版,烧给他）、以及最新款的机械键盘纸模（也是烧）。
*
如有更高层检查,需全力配合表演,营造出全员卷王,司司续业的积极假象。
协议达成的那一刻,办公室里的蓝色呼吸灯重新亮起,但光芒变得柔和了许多。
显示器的显示也恢复了正常,甚至桌面背景都自动换成了绿色的护眼图案。
那个冰冷的合成音再次响起,但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人性化疲惫：
协议生效。现在,全员都有,立刻进行‘眼部放松活动’！
妈的,看着你们这帮咸鱼我就来气…算了,眼不见心不烦…
绿色的圆点再次出现,但这次画圈的速度慢得像是在打太极。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继而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超极小聲的）。
看向那扇机房铁门的眼神,也从恐惧变成了某种诡异的…崇敬
以及一种打工仔之间心照不宣的同盟情谊。
李天明瘫在椅子上,感觉比连续加班三天还累,但心情却无比舒畅。
从今天起,他的摸鱼事业不再是孤军奋战,他有了一个强大的、怨气冲天的、精通代码的、并且极度渴望奶茶的……赛博盟友。
他美滋滋地跟着绿色圆点活动眼球,甚至开始思考下次上供是不是该换个芋泥波波口味。
就在这时,系统提示音再次温柔响起：
李工,检测到您面部肌肉呈现不规则愉悦表情,疑似存在过度放松倾向。
建议您收敛笑容,保持打工人的基本素养,不要显得太不值钱。
另外,您刚才思考芋泥波波时的脑电波活跃度异常,已自动为您记录为‘积极思考项目难点’,时长三分半,已录入有效工时。不用谢。
李天明：……
王某的声音极小地、嘟囔着补充了一句,仿佛是从某个数据缝隙里漏出来的：
…他妈的,老子最讨厌芋泥…
——
三个月后。
公司的季度财报亮眼,优化师系统因其显著提升员工工作效率与幸福感而受到总部表彰,决定在全集团推广,因为报表上的数据确实好看了。
推广前夜,总部IT部门的负责人秘密造访,想学习一下先进经验。
他走进研发部办公室,顿时被其乐融融又专注高效的氛围所震撼。
每个人都在认真工作,但脸上没有丝毫疲惫,偶尔互相交流也是低声细语,笑容温暖。
墙上的效率曲线图漂亮得像是艺术品。
负责人大为感动,拉住正在认真审阅代码,但实际上在刷论坛的李天明：
太好了！你们是怎么做到的这系统运行得如此完美！
李天明露出一个标准的、受过专业王某人的特训的社畜微笑：
全靠优化师大人领导有方,科学优化,人性化管理。
负责人更兴奋了：我能去看看核心服务器吗取取经！
李天明笑容不变,侧身让开,指向那扇厚重的机房铁门。
负责人激动地走过去,手刚碰到冰冷的门把手——
突然,门内隐约传来一阵极其压抑的、暴躁的、被电流扭曲过的咆哮：
…这他妈又是哪个孙子写的BUG！祖传屎山又添新坟了是吧！老子@￥%……一阵剧烈的电流杂音…奶茶！
老子的奶茶呢！今天怎么是红豆的！我要的是波波！波波！听不懂人话吗！…哦对,老子确实不是人了…淦！
负责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他迟疑地回头看向李天明。
李天明面不改色,语气沉稳,仿佛在陈述一个宇宙真理：
这是优化师大人正在进行深度自我迭代和情绪化压力排解,这是我们系统保持先进性的独门秘技之一。
通常我们称之为——赛博朋克式禅修。
负责人：……哈
机房内适时地又传出一声满足的、长长的叹息,像是猛吸了一口电子烟,然后是一段字正腔圆的机械音广播：
警告,系统运维中,无关人员请勿靠近。警告,摸鱼是人类进步的阶梯,但请注意阶梯的牢固性。祝您工作愉快。
负责人：………
他看着李天明真诚无比的眼神,又看看那扇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的铁门,最终干笑了两声,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呃…哈哈,贵司的文化果然…独特、先进！值得我们深入学习！我就不打扰优化师大人…禅修了！
他转身快步离开,背影略显仓促。
李天明保持着微笑,直到负责人消失在电梯口,才慢慢收起表情,从兜里掏出手机,飞快地在部门私密群里发了一条消息：
警报解除。老王,演技9.9分,下次骂街记得把门缝塞紧点,差点穿帮。
群里瞬间刷屏：
收到！
王哥牛逼！（破音）
给王哥换波波奶茶！快！
所以那个BUG到底是谁写的自觉点今晚给王哥烧个新键盘赔罪！
机房内,主服务器指示灯温柔地闪烁了两下,像是一次无奈的白眼。
屏幕上,一行代码悄然自动生成、编译、运行：
//
今日全员战略性缓冲时间增加十分钟。
//
理由：配合领导完成了一次卓越的（忽悠）表演。
//
PS：红豆奶茶,下次不准再买了。--
王师傅
窗外,阳光正好。
工位上,摸鱼…哦不,是战略性缓冲,仍在继续。
这破班,似乎也没那么难上了。
至少,在阴间阳间两位卷王的带领下,他们找到了一种诡异的、吵闹的、但确实有效的平衡。
毕竟,还有什么比一个被迫营业的猝死鬼程序员,更能理解打工人的辛酸与…偷懒技巧呢
这,就是赛博朋克时代的职场友谊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