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初遇与伪装
初秋的风卷着梧桐叶掠过陆氏集团总部的玻璃幕墙,沈知微站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指尖攥得发白。
米白色的职业套装衬得她身形纤瘦,领口别着的工牌晃了晃,上面印着沈微两个字——她用了十年,把沈知微三个字连同那段烧得只剩灰烬的过往,一起锁进了记忆最深处。
前台刚通报完,电梯叮地一声打开。她抬眼望去时,心脏骤然缩紧。
陆时砚走在人群最前面,黑色西装剪裁利落,衬得肩宽腰窄。他没看任何人,下颌线绷得很紧,鼻梁高挺,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十年了,他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成了陆氏说一不二的继承人,可那双眼睛里的冷漠,和当年财经新闻里那个站在陆振雄身边的半大少年,没什么两样。
沈助理旁边有人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陆总在等你。
沈知微回神,压下喉咙口的涩意,快步迎上去时弯起唇角,露出恰到好处的、带着几分拘谨的微笑:陆总,这是您要的城西项目的补充报告。
她把文件递过去,指尖刻意避开他的皮肤。陆时砚接过时扫了她一眼,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半秒,快得像错觉。
进办公室说。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冷,没什么情绪。
办公室大得惊人,落地窗外是鳞次栉比的高楼。陆时砚坐在真皮沙发上翻报告,沈知微站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挺直脊背。
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烟草气——和她记忆里那个总爱叼着棒棒糖的少年判若两人。
这里的数据来源。他突然抬手指了指报告某一页,指尖骨节分明,标注不清,下午下班前重做。
好的。沈知微应声时,指尖在身侧悄悄掐了自己一把。她不能出错,更不能让他看出破绽。
十年前那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把沈家别墅烧成黑炭,也烧光了她的家。
父亲跪在陆氏大楼前喊冤的样子,母亲吞下药瓶时涣散的眼神,还有陆振雄那句沈家欠我们的,用命还也不够,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扎在她心上。
她隐姓埋名跟着远房亲戚长大,考上最好的大学读金融,一路披荆斩棘进陆氏,就是为了离他们近一点,再近一点。
陆振雄老谋深算,她动不了,可陆时砚——这个陆振雄最看重的儿子,是她撕开陆家防线的最好突破口。
还有事陆时砚合起报告,抬眼看向她。
沈知微回神,慌忙摇头:没有了陆总,我这就去改。
她转身时脚步有些急,差点撞上茶几角。手腕突然被人攥住,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牵制。
小心。陆时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比刚才柔和了些。
沈知微浑身一僵,像被烫到似的抽回手,指尖却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她低着头道了谢,几乎是逃也似的出了办公室。
关上门的瞬间,她靠在冰冷的门板上大口喘气。刚才他攥住她手腕时,她分明看到他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她看不懂的情绪——不是冷漠,也不是警惕,倒像是……疲惫
她甩了甩头,把那点不该有的猜测压下去。陆时砚是陆振雄的儿子,是仇人的血脉,他的任何表情都可能是伪装。
她不能心软,更不能动摇。
下午改报告时,部门经理王姐突然把一摞旧文件丢在她桌上:沈微,把这些十年前的项目资料整理归档,陆总下午要查。
沈知微的指尖顿住。
十年前,正是沈家出事的时候。
她掀开最上面的文件夹,里面的纸张已经泛黄,边角卷了毛。
翻到某一页时,她的呼吸猛地停了——那是沈氏集团当年的并购案合同,
甲方签字处是陆振雄的名字,旁边还粘着一张老照片:年轻的陆振雄和父亲站在一起,两人都笑着,看着亲密无间。
心口像被重锤砸了一下,疼得她眼眶发紧。她正想把照片抽出来,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整理好了吗
陆时砚的声音近在咫尺。沈知微慌忙把照片塞回文件夹,指尖却不小心把照片边缘撕出一道小口。她转身时脸色发白,勉强笑了笑:快、快好了陆总。
他扫了眼桌上的文件,目光落在她泛红的眼角时顿了顿:不舒服
没有。沈知微低下头,把文件往他面前推了推,可能是有点累。
他没再追问,拿起文件转身要走,却又停住脚步,回头看她:以后叫我时砚就好,在公司不用总叫陆总。
沈知微猛地抬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睛里。他的眼神很平静,可她却莫名觉得,他好像看穿了什么。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她才缓缓蹲下身,把脸埋在膝盖里。
十年的隐忍和筹谋,在他这轻飘飘一句话里,竟差点溃不成军。
2
靠近与动摇
自那天后,沈知微和陆时砚的交集莫名多了起来。
有时是他让她送文件到顶楼办公室,有时是部门聚餐他恰好坐在她旁边,甚至有一次她加班到深夜,电梯里竟撞见他刚从董事长办公室出来。
他依旧话少,大多时候只是沉默地看着她做事,偶尔提点一两句,却总能切中要害。
沈知微越发谨慎,搜集证据时更加隐蔽,可心底那点不该有的动摇,却像藤蔓似的悄悄滋长。
那天她来例假,疼得脸色发白,趴在桌上冒冷汗。王姐不知怎么回事,还在旁边不停地催她做报表:沈微你怎么回事这点事都磨磨蹭蹭的,陆总还等着要呢!
她咬着牙刚要起身,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是陆时砚的内线。
到我办公室来。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沈知微忍着疼走过去,以为是要挨训。没想到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保温杯递给她,里面是温热的红糖姜茶。
楼下便利店买的。他别开脸,语气有些不自然,先喝了,报表晚点再做。
沈知微捧着温热的杯子,指尖都在发颤。她抬头看他,他正望着窗外,侧脸的线条柔和了些,连带着那身拒人千里的冷漠都淡了。
谢谢……时砚。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声音轻得像叹息。
他没回头,却轻轻嗯了一声。
那天之后,她开始忍不住观察他。发现他其实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冷漠。
开会时会悄悄把空调温度调高些,因为知道她怕冷;看到她被王姐刁难时,会突然开口说这份文件我要亲自看,
不动声色地把工作揽过去;甚至有次她随口提了句小时候外婆总做桂花糕,第二天茶水间就多了一碟包装精致的桂花糕。
她知道自己该警惕。
这些或许都是他笼络下属的手段,是陆家人天生的算计。
可心脏却不争气地跳得越来越快,尤其是在他偶尔流露出脆弱的时候。
上周陆振雄来公司视察,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一份文件摔在陆时砚脸上: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我养你有什么用
陆时砚低着头,没说话,耳根却红了。沈知微站在人群里,看着他攥得发白的拳头,心里竟莫名地疼。
后来她才从老员工嘴里听到,陆时砚其实过得并不好。
陆振雄对他极其严苛,从小打到大,还总拿他和早逝的哥哥比。
他看似是陆氏风光无限的继承人,实则活得像个提线木偶。
那天晚上她加班整理旧资料,又翻到了那张被她撕坏的照片。
这次她没躲开,指尖轻轻摩挲着照片上父亲的笑脸。旁边突然传来脚步声,她慌忙把照片塞进抽屉,却还是被陆时砚看见了。
那是……沈叔叔他站在她身后,声音很轻。
沈知微的血液瞬间凉了。她猛地转身,脸色惨白:你……你认识我父亲
陆时砚点了点头,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从抽屉里拿出那张照片。
他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抚平照片上的褶皱,眼底闪过一丝痛苦:小时候我常去你家玩,沈叔叔总给我买糖吃。
沈知微愣住了。她完全不记得有这回事。
那年她才八岁,一场高烧烧得昏昏沉沉,等醒来时,家已经没了。
我知道你是谁,沈知微。陆时砚突然抬头看她,眼神清明又沉重,从你进公司第一天我就知道了。
沈知微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桌角上。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手脚冰凉。
她以为自己伪装得天衣无缝,却没想到,他早就看穿了她。
你想干什么她声音发颤,握紧了口袋里那把用来壮胆的小剪刀——那是母亲留给她的唯一遗物。
陆时砚却轻轻摇了摇头,把照片放在她手心:我没想干什么。他顿了顿,声音低哑下来,沈叔叔的事,我很抱歉。陆家……欠你们的。
他眼底的痛苦不似作伪,甚至带着一丝她从未见过的挣扎。
沈知微攥着照片,心里乱成一团麻。他知道她的身份,却没有拆穿她,甚至还在暗中帮她……为什么
你别装了!她猛地拔高声音,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了下来,你们陆家人都一样!虚伪又狠毒!我爸妈的命,我沈家的一切,都是被你们毁掉的!
陆时砚看着她掉眼泪,喉结滚了滚,伸手想碰她的脸,却又在半空中停住,最终只是低声道:对不起。
那天晚上她没回家,在公司楼下的长椅上坐了一夜。秋风很冷,吹得她浑身发抖。
她不明白陆时砚到底想干什么。如果他想报复,早就可以揭穿她;如果他想拉拢,又何必说那些话。
更让她恐慌的是,自己竟然开始相信他眼底的痛苦,开始忍不住想起他送的红糖姜茶,想起他不动声色的维护,想起他望着窗外时落寞的侧脸。
她来陆氏是为了复仇的,不是来和仇人的儿子谈感情的。
可心脏深处那点破土而出的悸动,却让她第一次对自己的初衷,产生了动摇。
3
真相与决裂
陆氏集团的三十周年庆典定在周末的滨江酒店。沈知微把加密U盘塞进项链吊坠里时,指尖还在抖——里面是她熬了三个通宵整理出的证据,
从十年前沈氏并购案里被篡改的资产清单,到陆振雄后期转移国有资产的流水副本,每一页都沾着沈家的血。
前一晚她没睡,坐在窗边看了整夜的月亮。桌上放着陆时砚那天留下的照片,
边缘的裂口被人用透明胶带仔细粘好了,是他后来趁她不在时悄悄补的。她摸了摸照片上父亲的笑脸,心口像被钝刀割着疼:
恨是真的,可看见陆时砚被陆振雄当众斥责时攥紧的手,看见他把红糖姜茶塞给她时泛红的耳尖,那些不该有的软也是真的。
手机在这时震动了一下,是陆时砚发来的消息:顶楼露台,我等你。
沈知微捏着手机站了半晌,最终还是披了件外套上去。露台风大,吹得她头发乱飘,陆时砚背对着她站在栏杆边,烟在指间燃着,火星在黑夜里明明灭灭。
你来了。他转过身,把烟摁在旁边的烟灰缸里,动作很慢,证据找到了
沈知微心一沉,下意识摸了摸领口的吊坠:你到底想干什么
没什么。他从口袋里拿出个牛皮纸袋递给她,这个,或许比你手里的东西更有用。
她迟疑着接过来,打开一看,浑身的血都凉了——里面是陆振雄早年用非法手段吞并其他小公司的原始合同,
甚至还有当年负责处理沈家的几个心腹的证词录音,比她找到的证据完整得多,也致命得多。
你……沈知微抬头看他,声音发颤,你怎么会有这些
查了很久。陆时砚看着她,眼底是化不开的疲惫,
从我知道沈叔叔不是‘意外’身故那天起。他顿了顿,喉结滚了滚,
知微,我知道你是谁,从你拿着简历进陆氏人事部那天起就知道了。
你查的那些资料,有一半是我故意让人‘漏’给你的;王姐刁难你那次,是我让她离你远点;你加班晚了,楼下保安会‘恰好’多巡逻两圈……
沈知微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栏杆上。原来那些她以为的巧合,全是他的刻意为之。她攥紧了手里的纸袋,指甲掐进掌心:你做这些是为了什么可怜我还是觉得这样就能抵消陆家欠我的
不是。陆时砚快步上前,想抓住她的手腕,却被她猛地躲开。他停在原地,声音低哑下去:是因为我……
因为你什么沈知微盯着他,眼泪突然掉了下来,因为你爱上我了陆时砚,你不觉得可笑吗你是陆振雄的儿子!我爸妈是被你们陆家害死的!你现在跟我说你爱我你做这些是为了帮我你敢说你不是在算计我不是怕我把事情闹大,先稳住我
她的话像针,扎得陆时砚脸色发白。
他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反驳的话——他确实怕,怕她真的不顾一切冲上去,怕陆振雄会对她下死手,更怕自己最后会站在哪一边。
知微,他声音很轻,带着恳求,别在庆典上公开,等我……
等你什么沈知微打断他,笑了起来,眼泪却越掉越凶,等你亲手把你爸送进去还是等你权衡利弊后,发现陆家的利益更重要,再把我推出去当替罪羊陆时砚,我不信你。你们陆家人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她把纸袋狠狠摔在他身上,转身就走。陆时砚站在原地没动,那些文件散落在地上,被风卷得翻页,像一地破碎的月光。
他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缓缓蹲下身,把脸埋在膝盖里——他早该知道的,他们之间隔着十年的血和恨,哪有那么容易被一句爱抹平。
庆典当天,滨江酒店衣香鬓影。
沈知微穿着租来的礼服,站在角落看着台上意气风发的陆振雄,指尖紧紧攥着项链吊坠。
陆时砚就站在陆振雄身边,脸色苍白,目光几次落在她身上,带着她看不懂的痛。
轮到陆时砚上台致辞时,他顿了很久,最终只说了句感谢各位来宾,声音哑得厉害。沈知微深吸一口气,趁所有人都在鼓掌时,悄悄走到后台,把U盘插进了连接大屏幕的电脑里。
下一秒,原本播放陆氏辉煌历史的屏幕突然黑了,接着弹出了沈氏并购案的合同扫描件,配着父亲跪在陆氏大楼前的照片。
台下瞬间安静下来,陆振雄的脸猛地沉了下去。
这是什么东西!关掉!快关掉!他怒吼着,保镖立刻冲向后台。
沈知微转身就跑,却在走廊拐角撞见了陆时砚。他拦住她的路,眼底是一片猩红:你一定要这样
是。沈知微看着他,一字一句道,这是你们陆家欠我的。
她推开他,拼了命往外跑。身后传来陆振雄暴怒的声音:抓住她!别让她跑了!还有陆时砚的声音,似乎在拦着什么,接着是重物落地的闷响。
沈知微不敢回头。
她跑出酒店,坐上提前叫好的车,看着窗外倒退的霓虹,眼泪终于决堤——她赢了吗好像是。可为什么心口疼得像被挖走了一块
第二天,陆氏股价暴跌的新闻铺天盖地。有人说陆时砚被陆振雄锁在了老宅,也有人说父子俩彻底反目了。
沈知微躲在出租屋里,看着那些新闻,手里攥着那个被陆时砚粘好的照片,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4
拉扯与牺牲
沈知微是在第三天夜里被惊醒的。
窗户被人撬开,冷风卷着杀气涌进来。她翻身滚到床底,指尖摸到枕头下的水果刀——那是她从酒店逃出来后买的。黑暗里传来脚步声,很重,带着金属摩擦的响,是陆振雄的人。
她屏住呼吸,听着对方在屋里翻找的声音,心脏跳得快要炸开。就在刀尖快要戳到床底时,门外突然传来巨响,接着是打斗声和惨叫。
沈知微缩在床底不敢动,直到一只手伸进来,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她吓得差点挥刀,却在看清那人的脸时愣住了——是陆时砚。
他脸上有块新的淤青,嘴角还渗着血,衬衫破了个洞,露出里面包扎的纱布。他把她从床底拉出来,声音哑得厉害:走,我带你走。
你怎么会来沈知微被他拽着往外跑,冷风灌进喉咙,疼得发紧,你不是被你爸软禁了吗
逃出来的。陆时砚拉着她钻进停在楼下的车,发动引擎时手在抖,我爸不会放过你,陆家现在乱成一团,他需要找个人泄愤。
车一路往城郊开,陆时砚开得很快,后面隐约有车灯追上来。沈知微看着他紧抿的侧脸,突然想起庆典那天他拦着保镖的样子,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着:你为什么要救我你该恨我的。
陆时砚没看她,盯着前方的路:我不恨你。他顿了顿,我只是恨我自己,恨我生在陆家。
他们逃到了一个废弃的仓库。陆时砚找了些干草铺在地上,又从背包里拿出水和面包。沈知微看着他拆开纱布换药,后背上有道很深的口子,是被陆振雄用拐杖打的。
疼吗她忍不住问,声音很轻。
陆时砚手一顿,摇摇头:习惯了。他小时候犯错,陆振雄就爱拿拐杖打他后背,说陆家的儿子,骨头要硬。
沈知微别开脸,眼泪却掉在了干草上。她从口袋里拿出那个牛皮纸袋——她那天虽然摔了它,却还是忍不住捡回来了。她把纸袋递给他:这些……你打算怎么办
陆时砚接过,翻了翻里面的文件,眼底没什么情绪:原本想等风声过了,匿名寄给检察院。现在看来,等不到了。他把文件塞进仓库角落的砖缝里,又用干草盖住,知微,等安全了,你拿着这些去自首……不,去举报。陆振雄会进去,陆家会垮掉,你爸妈的冤屈能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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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呢沈知微看着他,你打算怎么办
陆时砚笑了笑,很淡:我总得留在这里,拖住他们。
沈知微的心猛地一沉。她突然明白过来,他带她逃出来,不是想和她一起躲,是想让她带着证据走。他早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我不走。她抓住他的手腕,很紧,要走一起走。那些证据……我们可以一起交给警察。
不行。陆时砚掰开她的手,眼神很坚定,我爸的人只认我。我留下,你才有机会跑出去。知微,这是唯一的办法。他从脖子上解下一块玉佩,塞到她手里——是块成色很好的和田玉,雕着半朵莲,这个你拿着,到了南方找陈叔,他会帮你。
沈知微攥着那块温热的玉佩,眼泪汹涌而出:陆时砚,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从你帮我查证据开始,从你在露台上拦我开始,你就打算自己扛下一切
陆时砚没说话,只是抬手帮她擦眼泪。他的指尖很凉,擦过她的脸颊时,带着一丝颤抖。
知微,他看着她的眼睛,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如果……如果我们不是现在这样,我是不是可以……
他没说完,仓库外突然传来了汽车引擎声,还有人喊:找到了!在里面!
陆时砚脸色一变,猛地把沈知微往仓库深处的暗道推:走!从这里出去,一直往前跑,别回头!
我不!沈知微抓住他的胳膊,不肯动,要走一起走!
听话!陆时砚急了,声音都变了调,你走了,我做的这一切才有意义!他用力掰开她的手,把她推进暗道,接着砰地一声关上了暗门。
沈知微被关在漆黑的通道里,能听到外面传来打斗声,还有陆时砚闷哼的声音。她拼命拍打着门板,嗓子都喊哑了:陆时砚!你开门!你让我出去!
可外面没有回应,只有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和枪声。
通道很长,沈知微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钻出出口,看到外面亮着的天。她回头望,只能看到远处仓库的方向冒起黑烟,像烧尽的灰烬。
她攥着那块半莲玉佩,沿着路往前走,眼泪模糊了视线。她知道,陆时砚没跟出来。
他用自己的命,给了她一条生路,也给了她复仇的终点。可这终点,为什么比十年前失去一切时,还要疼
5
烬余的爱
陆振雄入狱那天,沈知微去了墓园。
秋雨绵绵,打湿了父母墓碑上的照片。
她把那块半莲玉佩放在碑前,指尖擦过冰冷的石面——检察院最终收到了两份证据,一份是她交上去的U盘,
另一份是匿名寄来的牛皮纸袋,比她手里的更完整,连陆振雄私下转移资产到海外的账户都列得清清楚楚。
她知道是谁寄的。
仓库那场火最终没烧透,陆时砚被消防员从断梁下拖出来时还有气,只是右腿被砸得粉碎,后背嵌了三块弹片。
陆振雄的人被随后赶到的警察一网打尽,而他在医院醒过来后,只对律师说了两句话:证据我已经寄出去了,剩下的事,和沈知微无关。
他没提自己的伤,没提陆振雄会不会在狱里报复,甚至没问她有没有安全离开。
沈知微后来托人去查过他的消息,只知道他伤好后拒绝了所有探视,包括陆振雄在狱里托人带的话,然后就彻底消失了。
有人说他去了国外,有人说他回了陆氏收拾烂摊子,但沈知微知道,他不会。
他说过的,他恨陆家。
陆氏最终破产清算了。
沈知微拿着法律判决的沈氏资产返还书站在空荡荡的沈家门口时,竟觉得陌生。
十年过去,这里早就变了样,邻居换了一轮又一轮,没人再记得当年那个被大火吞噬的家。
她没搬回来,把房子捐给了公益机构做儿童之家。自己则留在了原来的城市,找了份普通的会计工作,租了间带阳台的小公寓。
阳台上种着桂花,每年秋天开得细碎,风一吹,香得发苦——像陆时砚送的那碟桂花糕的味道。
她常常在深夜惊醒,摸到枕头下的半莲玉佩。后来才发现,那玉佩的缺口处,隐约能和陆时砚当年戴的那半对上。
原来他早就把连字拆成了两半,一半留着自己,一半……给了她。
这样过了五年。
沈知微三十岁那年秋天,去南方出差。
客户说邻市有个古镇,桂花糕做得地道,让她顺路去尝尝。她鬼使神差地去了。
古镇临着河,青石板路被雨水泡得发亮。她沿着河边走,远远看见个修竹器的摊子。
摊主背对着她,坐在小马扎上,手里削着竹篾,动作很慢。
他穿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右腿不太方便,架在另一个矮凳上,裤脚空荡荡的。
沈知微的脚步突然顿住,心脏像被一只手攥住,疼得她喘不过气。
风把竹篾的碎屑吹过来,落在她手背上。
她往前走了两步,看见摊主脖颈后那道浅疤——是当年仓库火灾时被掉落的木刺划的。
老板,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这竹篮多少钱
摊主回过头。
五年不见,他变了很多。
头发剪得很短,眼角有了细纹,下巴上留着淡淡的胡茬,唯独那双眼睛,还是和当年在露台上一样,清得能映出人影。
只是不再有那时的挣扎和痛,只剩一片湖似的平静。
陆时砚看到她时,手里的竹刀顿了顿,随即又低下头,继续削竹篾,声音很淡:二十。
沈知微站在原地没动,雨水落在她脸上,凉得像泪:你……
我不叫陆时砚了。他打断她,把削好的竹篾编成圈,这里人都叫我阿砚。
她蹲下身,看着他残废的右腿,喉结滚了滚,问不出那句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
过得好不好,还用问吗他本该是陆氏的继承人,如今却在小镇上修竹器,一条腿没了,半生都耗在这潮湿的南方。
当年……沈知微攥紧了衣角,为什么不找我
陆时砚编竹篮的手没停,竹条在他指间穿梭,灵活得不像个常年握笔的人:找你做什么他笑了笑,很轻,看你为我愧疚还是让你陪我守着这摊子知微,没必要。
可那些证据……
是我自己要寄的。他抬头看她,眼底没什么情绪,陆振雄害了沈家,也毁了很多人。我留着那些证据,不是为了你,是为了……赎罪。他顿了顿,补充道,不光是替陆家,也是替我自己。
沈知微愣住了。
我小时候其实见过你。陆时砚继续编竹篮,声音放得很柔,在沈家门口,你蹲在台阶上喂猫,扎着两个小辫子。我爸让我跟你打招呼,我没敢,怕你认出我是陆家的孩子。
原来他早就见过她。比她进陆氏早,比她知道他认出自己更早。
我知道你恨陆家。他把编好的竹篮递给她,所以庆典那天,我没拦你。你做得对,知微,你该恨的。
那你呢沈知微接过竹篮,指尖碰到他的手,凉得像冰,你就不恨我吗我毁了你的家,毁了你的腿……
不恨。陆时砚摇头,把竹刀放在案板上,我只是觉得,我们之间,隔着太多东西了。他看着河边的乌篷船,慢慢说,你爸妈的命,陆家的债,我这条腿,还有这五年……我们回不去了。
沈知微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是啊,回不去了。
就算她现在知道他当年不是算计,知道他做的一切都是真心,又能怎么样呢
她亲手把他推到了这一步,而他为了护她,甘愿留在这一步里。
他们之间的那点爱,早就被十年的仇恨、五年的分离和一条残废的腿,磨成了灰烬。
这玉佩……她从脖子上解下那半莲玉佩,递给他,还给你。
陆时砚没接,只是看着它,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涟漪,很快又消失了:你留着吧。他拿起竹刀,开始削下一根竹篾,当年给你,就是你的了。
雨渐渐停了。河边的桂花树被打落了一地花瓣,踩上去软绵绵的。
沈知微把竹篮放在案板上,放下二十块钱,转身要走。
知微。陆时砚突然叫住她。
她回头。
他站在摊子前,阳光透过云层照在他身上,给他镀了层浅金的边。
他看着她,眼神很平静,像在看一个久别重逢的故人:以后……别再来了。
沈知微点了点头,没说话。
她沿着青石板路往外走,没回头。
身后传来竹刀削竹篾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很轻,却像敲在她心上。
走到古镇口时,她摸了摸领口——玉佩还在那里,贴着心口,温温的。
或许他们真的回不去了。
仇恨没了,爱还剩一点,像燃尽的火堆里没灭的火星,看着微弱,却能暖很久。
沈知微抬手擦了擦眼泪,往前走。
前面是车水马龙的城,后面是青石板路的镇,中间隔着五年的时光,和一条再也跨不过去的河。
也好。
就这样吧。
把烬余的这点温,埋在心里,各自安好,已是最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