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满眼的红。
明玉猛地睁开眼,胸口剧烈起伏,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她下意识地摸向心口,预想中的剧痛没有传来,只有一颗心在胸腔里怦怦直跳。
烛光摇曳,映照着熟悉的闺房。绣架上还放着未完成的鸳鸯戏水图,梳妆台上整齐摆放着明日要用的凤冠和嫁衣。
这不是她的房间吗她不是已经——
明玉姑娘,您醒了吗门外传来侍女的声音,明日大婚,您得早些歇息,养足精神才好。
大婚明玉猛地坐起身,掀开被子跌跌撞撞地走到铜镜前。镜中的女子眉眼如画,面色却带着些许的苍白。
她颤抖着伸手触碰镜面,指尖传来冰凉的实感。
她重生了。回到了乾隆十五年,她与海兰察大婚的前夜。
前世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顺嫔的挑唆、胸口的银针、新婚之夜的自尽、死后成为紫禁城的一缕游魂,眼睁睁看着海兰察因她之死消沉颓废,看着璎珞被顺嫔设计困于延禧宫,甚至险些丧命。
这一次。明玉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顺嫔,你休想得逞。
次日,富察府张灯结彩,宾客盈门。
明凤冠霞帔,端坐于婚房内。外面喧闹声声,她的心却异常平静。
前世,她在这个夜晚选择了结束生命,留下海兰察一人承受痛苦。这一世,她绝不会重蹈覆辙。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明玉的心猛地一跳。透过盖头的缝隙,她看见一双黑底金线的靴子停在她面前。
喜秤轻轻挑开盖头,明玉抬眼,对上海兰察的目光。
眼前的男子身着大红喜服,剑眉星目,英气逼人。他看着她,眼中既有喜悦又带着几分忐忑不安。
前世明玉从未仔细看过海兰察的眉眼,此刻她才真正注意到,这个被指婚给她的男人,眼中盛满了对她的深情。
明玉...海兰察轻声唤她,声音有些沙哑,我知这婚事非你所愿,你若...
夫君多虑了。明玉打断他,微微低头,脸颊泛起红晕,海兰察,能够嫁与你,是明玉的福分。
海兰察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说,一时怔在原地。
这几日明玉突然改口不愿嫁与他了,还把聘礼都退了回来,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态度大变,可他心悦于她,想要和她长厢厮守是很久之前他就暗暗放在心底的愿望,如今终于实现了,他却担心,明玉对他是否也如他一般心甘情愿。
若她不愿……他已做好长期等待她敞开心扉的准备。
……
红烛高燃,映得满室温馨。海兰察看着烛光下身着大红嫁衣、面泛红霞的明玉,心中充满了不真实的幸福感。
他小心翼翼地握住明玉的手,仿佛捧着一件稀世珍宝,指尖甚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明玉,他声音低沉温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我…前些时日,你分明还…还那般抗拒这桩婚事,为何突然…
他顿了顿,仔细观察着明玉的神色,生怕言语不当唐突了她：我并非质疑你的心意,只是…只是想知道,是何缘由让你改变了主意我…我想知晓你心中所想,不愿你再有丝毫委屈。
明玉抬眸,对上他真诚而关切的目光。那目光炽热而珍重,与前世她死后,他守在她灵前那绝望灰败的眼神截然不同。
心口那熟悉的、细微却尖锐的刺痛再次传来,提醒着她曾经的绝望与此刻的侥幸。
泪水毫无预兆地盈满了她的眼眶,顺着脸颊滑落。
海兰察顿时慌了神,手足无措地替她拭泪：明玉！莫哭,是我不好,我不该问的！你若不愿说,便不说了,无论如何,你如今是我的妻子,我必珍你爱你,绝不再让你难过…
明玉却摇了摇头,抓住他为自己拭泪的手,贴在自己微凉的脸颊上。
她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独自承受这痛苦的秘密。眼前的男人,是她的夫君,是前世为她悲痛欲绝的人,她应当信任他。
海兰察,她声音微颤,带着哭腔,并非我不愿嫁你…那时,我是…我是怕连累你,更怕…怕活不到与你成婚之日。
海兰察脸色骤变,眉头紧锁：何出此言什么连累什么活不到究竟发生了何事
明玉引着他的手,轻轻按在自己心口下方的一处地方,那里正隐隐作痛：这里…还有这里,和这里,她移动着他的手,指出几个位置,我的身体里…被人打入了银针。
海兰察的手猛地一僵,眼中瞬间卷起风暴：银针！是谁！
是纯贵妃…明玉闭上眼,前世被强行按住施针的恐惧与剧痛仿佛再次袭来,身体微微发抖,她命人…在我的身体里,打入了整整十一根银针…它们会随着血脉游走,刺痛我的五脏六腑,日日折磨…她说,要我不得好死,无声无息地消失…
海兰察的呼吸变得粗重,额角青筋跳动,眼中是滔天的怒意和难以置信的心疼。
他无法想象,每日在他面前生动活泼、时时冲他展露笑颜的明玉,竟日日承受着这般非人的痛苦！而他,竟一无所知！
十一根…他声音嘶哑,仿佛被什么扼住了喉咙。
叶天士太医…冒险为我取出了八根,明玉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努力挤出一丝安慰的笑,可还有三根…位置太过凶险,稍有不慎便会…便会立刻殒命。所以那时…我不敢应你,我不知自己还能活几日,怎敢误你终身…
傻瓜！真是个傻瓜！海兰察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进骨血里,声音哽咽,为何不早告诉我！为何要独自承受这些！这怎会是误我终身若早知道…若早知道…他若早知道了几次,却说不下去,只剩下满满的心疼与后怕。
若她真的因那些银针香消玉殒,他恐怕终生都无法知晓真相,只会沉浸在被她厌弃而自尽的痛苦中,正如她前世所目睹的那样。
明玉感受着他怀抱的温暖和坚实,听着他急促的心跳,心中积压的恐惧与委屈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她在他怀中低声啜泣：对不起…对不起…海兰察…我差点…差点就错过你了…
海兰察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无声地安慰着她,心中的怒火与怜惜交织。他低下头,郑重地吻去她眼角的泪水,动作轻柔无比。
别怕,他在她耳边坚定地许诺,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明玉,别怕。从现在起,一切有我。那三根银针,我一定会找到法子为你取出来！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分毫！
明玉仰头看着他坚毅的眉眼,那里面盛满了毫不掩饰的爱意、疼惜与守护的决心。她终于不再是孤身一人挣扎于痛苦与阴谋之中。她用力地点点头,将脸深深埋进他的胸膛。
红帐缓缓落下,烛泪悄然滑落。这一夜,不再是前世的生死相隔,而是彼此坦诚后的相拥与承诺。
……
大婚后的第三日,按规矩明玉需入宫谢恩。与海兰察一同面圣后,她便寻了个借口,独自往延禧宫去。
踏入延禧宫,却见院内并非只有璎珞一人。那个让明玉刻骨铭心的身影——顺嫔,正坐在璎珞身旁,言笑晏晏,手中还捧着一碟精致的点心,亲热地劝璎珞品尝。
我见你近日气色似乎有些疲乏,尝尝这新进贡的枣泥山药糕,最是滋补温和。顺嫔声音柔美,眼神关切,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她是一位体贴入微的好姐妹。
璎珞笑着正要接过,抬眼看见明玉,顿时喜上眉梢：明玉！你来了！她起身迎上来,拉住明玉的手上下打量,见她面色虽仍有些苍白,但眉眼间却带着新婚的柔和光彩,这才稍稍安心,看你气色比前些日子好多了,可见海兰察待你极好。
明玉按下心头对顺嫔的厌恶与警惕,笑着行礼：令妃娘娘金安,顺嫔娘娘金安。她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那碟点心,顺嫔娘娘真是有心了。
顺嫔掩唇轻笑,姿态优雅：明玉姑娘如今是御前侍卫夫人了,真是可喜可贺。瞧你们姐妹有话要说,本宫便不打扰了。她起身,又对璎珞柔声道,妹妹定要记得吃些,身子要紧。
送走顺嫔,璎珞拉着明玉坐下,仔细问起她婚后的情况。明玉一一答了,目光却总忍不住瞥向那碟点心。
怎么了璎珞察觉她的异样,可是这点心有何不妥
明玉沉吟片刻,终究无法直言重生之事,只得委婉道：娘娘,防人之心不可无。顺嫔娘娘送来的东西,还是让太医查验过后再用更为稳妥。她顿了顿,补充道,尤其是吃食之物。
璎珞是何等聪明之人,闻言眸光微闪,虽未全信,却也记在了心里,示意宫女将点心撤下。
她转而担忧地看向明玉：为何突然疑心顺嫔,她一向与我交好,我见你方才进来时脸色就不太好,可是身体又不舒服了那银针…
话未说完,明玉突然闷哼一声,抬手紧紧捂住心口,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变得煞白,呼吸也急促起来。
明玉！璎珞大惊失色,连忙扶住她,来人,快！快去请叶天士！
太医叶天士很快赶到,见状立刻为明玉施针缓解剧痛。好一会儿,明玉才缓过气来,虚弱地靠在榻上。
叶天士面色凝重：夫人体内的银针又移位了,此次离心脉更近,凶险异常。
璎珞急得眼圈发红：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只能眼睁睁看着…
叶天士捋着胡须,眉头紧锁,迟疑良久才道：办法…或许有一个,但前所未有,凶险万分,几乎…几乎是九死一生。
什么办法璎珞急忙追问。
剖心取针。叶天士沉声道,以利刃切开胸骨,直视心脏,寻到银针所在,将其取出。此法古书曾有记载,但从未有人真正施行成功过。过程中稍有差池,或是止血不及,或是感染风寒,夫人便可能…可能当场殒命。活下来的机会,恐怕不足三成。
璎珞听得心惊肉跳,脸色比明玉还要苍白：不行！这太危险了！这哪里是治病,这分明是赌命！
明玉却异常平静。她想起前世死后魂魄所见,想起海兰察的悲痛,想起璎珞后来的困境。这一世,她既然有机会改变,怎能因惧怕而退缩这副被银针折磨的身体,迟早也是个死。
她轻轻握住璎珞颤抖的手,声音虽弱却坚定：璎珞,让我试吧。
明玉！璎珞反握住她的手,泪水滚落,不足三成,你可知一旦出了什么差池……
可若不试,便是十成的死局。明玉看着她,眼中是看透命运的淡然,我这身子,被银针日夜折磨,不知何时便会油尽灯枯。与其这般苟延残喘,不如放手一搏。若苍天眷顾,活下来,我便赚了往后余生,能陪伴海兰察,也能…看着你平安喜乐。若活不下来,这也是我的命数,强求不得。
她顿了顿,看向叶天士：叶太医,请您尽力准备吧。需要什么药材、器具,尽管开口,我会全力配合。给我…也给您自己一些准备的时间。
叶天士看着明玉眼中超越生死的决然,肃然起敬,郑重拱手：夫人放心,微臣定竭尽全力,研究古籍,筹备万全！
璎珞见明玉心意已决,知再劝无用,心疼得无以复加。
明玉见她如此,反而笑了笑,试图缓和气氛,目光落在璎珞略显苍白的脸上,转移了话题：你别只顾着担心我,我看你今日气色也不太好,可是近来太过劳累不如也让叶太医请个平安脉,我也好放心些。
璎珞本无心于此,但拗不过明玉恳求的目光,便伸出了手。
叶天士净手后,仔细为璎珞诊脉。片刻后,他脸上露出讶异之色,又凝神细诊了许久,最终松开手,脸上带着欣喜的笑容,起身拱手道：恭喜令妃娘娘！贺喜娘娘！您这是喜脉啊！依脉象看,已有一月有余了！
璎珞愣住了,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小腹,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喜。
明玉闻言,苍白的脸上绽放出由衷的笑容,眼中却泛起泪光。
太好了！这一世,璎珞提前知道了孩子的到来！她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亲眼看着这个孩子平安出生,绝不能让顺嫔的奸计得逞。
……
延禧宫诊出喜脉的消息,如同插了翅膀,很快便飞到了养心殿。
乾隆正在批阅奏折,听闻李玉喜气洋洋的禀报,执朱笔的手猛地一顿,一滴鲜红的朱砂滴落在明黄的奏章上,缓缓晕开。
他抬起头,脸上看不出喜怒,只眸色深沉：确有此事叶天士亲自诊的脉
千真万确,皇上！李玉笑得见牙不见眼,叶太医亲自诊的,说娘娘脉象流利如珠,是十足的喜脉,已有一月有余了！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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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放下笔,缓缓靠向椅背,心中浪潮翻涌。
喜悦吗自然是有的。那是他的骨血,是他与璎珞的孩子。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这些时日,他故意冷落延禧宫,盛宠顺嫔,何尝不是一种试探他想知道,这个口口声声说回宫只为复仇、对他只有愧疚没有爱意的女人,看到他宠爱他人,是否会有一丝在意是否会流露出一点嫉妒
他知道她先前服用避子汤药,不愿孕育他的子嗣。这一点,像一根细刺,一直扎在他心底。
可现在,她竟然怀孕了。
她停了避子汤是那一次在他提前离去宠爱顺嫔的时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乾隆站起身,明黄的袍角划过案几,声音听不出情绪：摆驾延禧宫。
延禧宫内,璎珞正抚着小腹,神情还有些恍惚,夹杂着初为人母的柔软与欣喜。见皇帝来了,她忙要起身行礼。
免了。乾隆抬手制止,目光落在她尚且平坦的小腹上,又移回她脸上,语气平淡,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冷淡,听说你有喜了
回皇上,是。璎珞轻声应道。
呵,乾隆轻笑一声,踱步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和压抑的期待,倒是稀奇。朕记得某人曾说过,回宫只为复仇,对朕唯有愧疚,并无男女之爱。更是千方百计,避子不怀。
他俯身,指尖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的眼睛：怎么如今大仇得报,朕于你已无用处,所以想用孩子固宠还是说,见朕宠爱顺嫔,心慌了,便想出这招来争宠
他的话语尖锐,目光如炬,紧紧锁住璎珞的每一个细微表情。他在等,等她的辩解,或者,等他最不想看到的、被说中心事的慌乱。
然而,璎珞并没有慌乱。她望着他,眼中渐渐漫上一层水光,却清晰无比地映着他的身影。
她轻轻推开他的手,并未退缩,反而向前一步,更靠近他,声音轻柔却坚定：皇上误会了。
臣妾最初回宫,确是为了皇后娘娘报仇雪恨。对皇上,也确曾以为只有愧疚与责任。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极大的决心,要将深藏的心事剖白,可是皇上,人心是肉长的,不是石头。
这些日子,看着您故意冷落臣妾,宠爱他人,臣妾这里,她抬手,轻轻按在自己心口,会难受,会酸涩,会夜不能寐。臣妾才明白,那不仅仅是愧疚,那是嫉妒,是在乎。
臣妾才想明白,不知从何时起,皇上早已不仅仅是皇上,您更是臣妾的丈夫,是臣妾心里…舍不得、放不下的人。她的泪水终于滑落,却带着释然的笑意,那份愧疚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变了质,掺进了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倾慕与依赖。是我愚钝,直到可能要失去时,才看清自己的心。
所以,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却勇敢地迎上他震惊的目光,所以我停了避子药。不是因为想固宠,更不是因为嫉妒顺嫔想要争宠。而是因为我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我想真正成为您的妻子,想为您生儿育女,想和您长长久久地在一起。这份心意,或许来得太迟,但字字句句,发自肺腑,绝无虚假。
乾隆彻底怔住了。
他预想了她的种种反应,或辩解,或委屈,或故作坚强,却唯独没有料到是这样一番直接而深情的告白。
他看着她泪光盈盈却无比认真的眼睛,那里面的情感真挚滚烫,灼烧着他所有故作冷漠的伪装。这些日子以来的试探、猜疑、不快,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只剩下巨大的、几乎将他淹没的喜悦和动容。
原来,她不是在争宠。
原来,她和他一样,在彼此试探中早已深陷。
他猛地伸手,将她紧紧拥入怀中。璎珞被他抱得有些喘不过气,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内心脏剧烈的跳动。
魏璎珞…他的声音沙哑,你真是…真是朕的劫数！
璎珞靠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放松,泪水浸湿了他的龙袍。
良久,乾隆才稍稍松开她,指腹温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痕,目光深邃而专注：此话当真不会再骗朕
君无戏言,璎破涕为笑,妾身亦无虚言。往后岁月,愿常伴君侧,生死不离。
乾隆心中最后一点芥蒂也彻底消散,朗声大笑起来,那笑声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畅快和喜悦。他再次将她搂紧,低头在她发间落下一个珍重的吻。
帝妃之间的隔阂在这一刻冰释前嫌,感情反而因这番波折和坦诚而变得更加深厚坚不可摧。
乾隆当夜便宿在了延禧宫,极尽体贴呵护,之后更是赏赐如流水般送来,圣宠之盛,六宫侧目。
而这一切,都落在了顺嫔的眼中。她把玩着手中的茶盏,美丽的脸上笑容依旧温婉,眼底却掠过一丝冰冷的厉色。
……
魏璎珞有孕期间,紫禁城看似平静,底下却暗流涌动。
顺嫔几次三番想要下手,或是借送安神香料之名掺杂可疑之物,或是在御花园必经之路上做手脚,甚至试图买通延禧宫的小太监。然而,这些阴谋都在明玉高度警惕的提醒和璎珞本身的机警下,被一一化解。
明玉与璎珞暗中合计,愈发觉得顺嫔此人深不可测,其背后目的绝非争宠那么简单。海兰察则利用职权之便,暗中调查顺嫔的来历,甚至派人远赴其部落打听。
调查结果令人心惊。顺嫔原名沉璧,确实是个身世凄惨的女子,被自己的养父当作玩物一般献于他人,受尽屈辱,甚至早已嫁过人,还有一个年幼的儿子,却因为生了一张太过美丽的脸,养父拿她亲生儿子的性命要挟她,才被部落作为贡女献入宫中。
她的目标,从来就不只是争宠。她恨这紫禁城,恨这皇权,恨她那将她当玩意儿的族人,她要让皇帝痛苦,她要让皇帝最爱的女人和最忠心的臣子背叛他,让伤害她的人和她一起陪葬。
可这一切还没来得及实现,身世已然被捅到了皇帝面前。
那日,事情败露,她仰天冷笑不已,嘲讽着这紫禁城的宫妃和皇帝,随后突然拔出头上锋利的发簪,直刺皇帝心口！
千钧一发之际,是傅恒挺身而出,被她刺伤了胸膛,却也为皇帝挡下了这致命一击。
皇帝惊怒交加。海兰察也及时呈上了关于顺嫔真实身份和过往的铁证。皇帝看着那些证据,知晓她意图,龙颜震怒,当即下令将其打入冷宫,永不复出。
……
最大的威胁终于解除,明玉长长舒了一口气。
她开始满怀期待地为璎珞腹中的孩子准备各种小衣物,虎头鞋、小肚兜、精致的襁褓……一针一线都绣满了她的祝福,时不时就送去延禧宫。
这日,明玉又带着新做好的小摇铃来到延禧宫,与璎珞说笑。正聊着孩子以后会像谁,明玉脸色骤然一变,手中摇铃哐当落地,她猛地捂住心口,蜷缩下去,额头上瞬间布满冷汗,痛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明玉！璎珞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扶住她,快！快传叶天士！
叶天士匆匆赶来,施针用药后,明玉的剧痛才缓缓平息,但脸色依旧白得吓人。
璎珞心急如焚：叶太医,明玉她……
叶天士面色无比凝重,他屏退左右,沉声道：娘娘,夫人,微臣近日已备齐所需器具,并以麻沸散试于羊身…共试五次,仅成功一次…活命之机,恐…恐不足两成。他艰难地说出这个残酷的事实,但观夫人脉象,银针已迫近心脉,痛感加剧,怕是…怕是撑不过这个月了。
房间内一片死寂。
明玉却异常平静,她深吸一口气,握紧了璎珞的手,看向叶天士：叶太医,我准备好了。就定在三日后吧。
……
最后这三日,明玉和海兰察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他们回忆刚入宫时的懵懂青涩,回忆在长春宫当差时侍奉富察皇后的日子,回忆那些一起经历的困难和欢笑,回忆璎珞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回忆他们之间迟来的心意相通和来之不易的姻缘。
海兰察心如刀割,却知她心意已决,只能强忍悲痛,将她的模样深深刻在心里。
明玉看着他,眼中含泪却带着笑：海兰察,若…若这次我不幸…你一定要好好的,找个温柔贤淑的女子,和她白头偕老,儿孙满堂…
别说了！海兰察猛地打断她,将她紧紧搂入怀中,声音哽咽破碎,我海兰察此生,只有你明玉一妻！你若不在,我便守着你的牌位过一辈子！我如何能忘得了你如何能再娶他人
最后一日,阳光透过窗棂,安静地洒在屋内。明玉换上一身干净的素衣,对着海兰察和璎珞,努力露出一个笑容。
房门缓缓关上。叶天士递上一碗苦涩的麻沸散：夫人,请。
明玉毫不犹豫地饮下,很快便失去了意识。
剖心之术,正式开始。海兰察和璎珞焦急地守在外面,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在油锅中煎熬。海兰察拳头紧握,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丝而不自知。
房间内,叶天士全神贯注,额上汗水涔涔,手下动作却稳如磐石。锋利的刀刃小心翼翼地划开…
明玉感觉自己沉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冰冷之中。很累,很冷,胸口像被巨石压住,喘不过气。前世被纯贵妃虐待的痛苦记忆碎片般涌现,那银针刺入身体的冰冷触感仿佛再次降临。
就在她快要被这片黑暗吞噬时,遥远的地方,似乎传来了焦急的呼唤声。
明玉！撑住！是璎珞带着哭腔的声音。
明玉！回来！我等你！是海兰察嘶哑的呐喊。
明玉姑娘…明玉…
还有珍珠,还有…还有富察皇后温柔而鼓励的目光…
不,不能放弃！还有人在等她！她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一点微弱的光亮和声音的来源艰难地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成了！取出来了！叶天士激动到颤抖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他手中镊子夹着的,正是三根细长、染血的银针！
几乎同时,明玉的心跳虽然微弱,却并未停止！
伤口缝合完毕之后,叶天士出来对着令妃和海兰察回话,门被推开,海兰察和璎珞冲了进来,看到叶天士疲惫却兴奋的笑容,以及托盘上那三根带血的银针,再看向榻上面色惨白如纸,但胸膛尚有微弱起伏的明玉,两人顿时喜极而泣,声泪俱下。
……
三个月后,阳光正好。
明玉在海兰察的搀扶下,慢慢地在院子里练习走路。她的脸色红润了许多,体内那折磨她许久的剧痛终于彻底消失。
忽然,她腿一软,身子晃了晃。海兰察立刻眼疾手快地一把将她打横抱起,稳稳地护在怀中。
明玉惊呼一声,脸颊瞬间飞上两抹红云,小声嗔怪道：快放我下来！这…这不合规矩,让人看见了像什么样子…
海兰察低头看着她羞红的脸,眼中是失而复得的珍视和满满的宠溺,他朗声一笑,抱得更紧：我的夫人,我想抱就抱。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从今往后,我只守一条规矩——那就是让你开心。
阳光洒在相拥的两人身上,温暖而明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