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十六岁那年,我成了江府大少爷的贴身侍女。
他每夜都让我守在床前,伺候笔墨。
十八岁。
他要娶妻了。
怕我心生妄想。
他当着未来少奶奶的面,狠狠给了我一个耳光。
然后将我发配到了最偏远的柴房,罚跪了三天三夜。
他说：
少奶奶知书达理,只要你以后安分守己,她不会为难你的。
少爷成亲那日。
我居住的偏院突然起了大火。
火光冲天时,下人们从废墟中拖出一具焦黑的女尸。
一向温润如玉的少爷,竟然疯了般抱住那具女尸,当场吐血昏厥。
与此同时,
我已经坐在了离开江城的马车上。
八岁那年,我被家里卖进了江府。
成了江府三少爷房里唯一的丫头。
这时候,三少爷才六岁,生母早逝。
府中大太太当家。
他每日吃不饱,穿不暖。
受尽了冷眼。
生得瘦小枯黄,像根豆芽菜。
俗话说,
跟着倒霉主子,三天饿九顿。
不出五日,我就跟三少爷一样饿得前胸贴后背。
后来,我实在饿急了。
便偷厨房的剩菜给他吃。
也因此挨了不少板子。
但总算能填饱肚子了。
三少爷也渐渐被我喂得白胖起来。
两年后。
三少爷因为没有私塾可读。
整日闷闷不乐。
我只好趁夜翻墙出去。
用攒下的铜板给他买书。
三少爷天资聪颖。
自幼便过目不忘,博闻强识。
就这样,我们相依为命过了十年。
我十八岁那年,三少爷十六岁。
他韬光养晦多年,终于扳倒了大太太。
成了府中举足轻重的少爷。
他被老爷册封为世子那天,温和地问我：
小鱼,你可有什么心愿
我原本不叫小鱼。
我在家中排行老二,爹娘都唤我二妞。
但三少爷嫌二妞难听,给我取了小鱼这个名字。
我红着脸挠头,少爷,您真的什么都依我
三少爷点点头,淡声道：自然。
于是,我大着胆子说,想要三百两银子,赎身出府,然后嫁给青梅竹马的阿牛。
三少爷沉默良久,问我：小鱼是有了心上人
我羞涩地点头：小时候,我跟邻家阿牛说好了,长大要成亲的。
他又沉默了很久,才点点头,温声道：
我会派人打听的。
第二章
没过两天,三少爷告诉我,阿牛已经娶妻生子。
妻贤子孝,日子过得红火。
他身边已经容不下我了。
我听后心如刀绞,哭了整整一夜。
又无精打采了好几天。
后来,三少爷实在看不下去。
黑着脸陪我喝闷酒。
结果,第二日清晨。
我从三少爷的床上醒来。
整个人都傻了。
最后,我没能出府。
但三少爷履行了承诺。
给了我三百两银子。
还为我赎了身。
而我,成了三少爷的通房丫头。
三少爷生得俊美,对我也算宽厚。
说起来,还是我占了便宜。
我很快从失去阿牛的痛苦中走出来。
时光飞逝。
我已经给三少爷当了两年通房。
三少爷性情清冷,并不好色。
两年来,
后院只我一个通房丫头。
一个月里,大概有十天会来我这里。
今天本是我的休息日。
结果他派人来说,今夜要过来。
看在这位爷出手阔绰的份上。
我虽有些不满,但还是起身换上他最爱的青色裙子。
戴上他送的白玉簪子。
化了个他夸过的淡妆,开门等候。
我在门口站了一刻钟。
三少爷才姗姗来迟。
看来,他对我的打扮很满意。
一进院子,
就拉着我的手径直走向内室。
那副急切的样子,与往日判若两人。
这一夜,三少爷格外用心。
事后,他将我拥入怀中,轻声说：
下月十五,我要与徐家小姐成亲。
日后府中有了正妻,你切莫再像从前那样任性了。
我眨眨眼,愣了一下。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我乖巧地点点头。
三少爷叹了口气,说：
我打听过,徐小姐温柔贤淑,是个能容人的。
你不必太过担心,日后只要规矩些,好好侍奉她,她不会苛待你的。
最后,三少爷轻抚我的背,低声道：睡吧。
第三章
未来的少奶奶出身徐家。
是三少爷母亲娘家的嫡女。
算是三少爷的表妹。
巧的是,三少爷的继母,也出自徐家。
与三少爷生母是堂姐妹。
江府与徐家,两代姻亲。
确实有缘分。
次日一早。
未来少奶奶徐小姐就来了府中。
接待她的是同样待字闺中的二小姐。
徐小姐很好奇世子身边的人。
二小姐便唤了我过去伺候茶水。
这是我第一次见徐小姐。
正如三少爷所说。
她生得端庄大方,气质不凡。
看着就是温柔贤淑的性子。
与三少爷很般配。
她冲我笑得很温和。
我想,只要她不刁难我。
我会像三少爷说的那样,好好侍奉她。
行礼后,我在一旁伺候她用茶。
可就在她接茶杯时,不慎被烫到了手。
娇贵的小姐惊呼一声,茶杯顿时摔在地上。
碎片溅起,划破了我的手臂。
屋内顿时乱成一团。
我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甚至顾不上手臂的疼痛。
明明,我倒的茶水并不烫。
可不等我解释,
她身边的丫环就冲上来。
一巴掌狠狠扇在我脸上,厉声喝道：
你这个贱蹄子,不就是仗着我家小姐脾气好,才这样不把她放在眼里！
我告诉你,我们小姐好说话,我可不好惹！
徐小姐忙说没事,替我求情。
丫环的表情却更加凶恶。
二小姐与三少爷并非一母所生,而是府中庶女。
她生怕得罪了这位未来嫂子。
恶狠狠瞪了我一眼,就命人赏了我二十个嘴巴。
三少爷赶来时,我的脸已经肿得不成样子。
手臂的血染红了衣袖,正跪在地上。
我想跟他解释,可他看都不看我一眼,径直走向徐小姐。
他眉头紧锁,关切道：你有没有事
徐小姐红着眼摇头,温声替我求情：
已经上过药了,这位妹妹应该不是故意的,你就饶了她吧。
这次,三少爷终于肯给我一个眼神。
可那冰冷的目光,是我从未见过的。
他沉声道：
让你受伤,就是她的错。
来人,把她关进柴房,饿三天。
没我的准许,谁都不许放她出来。
第四章
被人押出去时。
我忍不住回头看向三少爷。
伺候了十几年的少爷,此刻竟让我感到陌生。
他满脸失望,移开目光不肯看我。
我又看向徐小姐。
那双总是温和的眸子里,
此时闪过一丝得意。
我忽然明白了什么。
原来,
这位徐小姐,并不如传言中那般贤良。
就这样,我被关进了柴房。
一向性情温和的三少爷难得发了怒。
府中无人敢管我。
更无人敢求情。
刚入府伺候三少爷时。
我跟着他本就常常挨饿。
可这次不知为何,竟有些撑不住了。
再加上手臂受伤,脸被打肿。
我第二天一早就开始发热。
浑身难受得厉害,我求看门的嬷嬷,想见见三少爷。
可他似乎对我失望透顶。
说要让我长记性。
既不肯见我,也不肯给我送吃的。
第二天晚上,我已经烧得昏昏沉沉,脑子也不清楚了。
恍惚间,我总是梦见刚进府时,跟三少爷一起挨饿的日子。
我梦见,刚六岁的三少爷,看到我递给他烧鸡时,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他当时抱着烧鸡跟我保证：
小鱼,以后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让你挨饿。
我还梦见,我偷鸡被抓,被打了三十板子。
脸色煞白地躺在床上,差点没挺过来。
三少爷眼圈发红,握着我的手说：
小鱼,等我有钱了,一定让你吃香的喝辣的,再不受半点委屈。
黄昏时分,我从噩梦中醒来。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我下意识出声：三少爷,是你吗
还好,他没忘记当初的承诺。
可下一刻,门口传来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小鱼姑娘,是我。
我怔住。
原来,不是他。
人人都说三少爷聪明过人,过目不忘。
没想到,他也有健忘的时候。
第五章
来的人是三少爷身边的护卫陈默。
我以前并未跟他有过交集。
他大概是看我可怜,
趁着夜深人静,给我送来了被子和食物。
还带了一碗退热的汤药,和止血消肿的药膏。
若不是有他相助。
恐怕等不到三少爷成亲那天。
我就已经死了。
自那以后,陈默总是暗中照顾我。
我的身体很快就恢复了。
在柴房被关了整整十天后。
三少爷才消了气。
他让人把我送回住处。
然后禁了我的足。
让我闭门思过。
当然,禁足期间,我也不能闲着。
三少爷命令我为未来少奶奶抄经书祈福。
弥补我之前的过失。
我抄了半个多月的经书。
一直到三少爷成亲前一日。
他终于肯见我了。
算起来,我已经一个月没有见过三少爷了。
他眉眼凌厉,看向我的目光满是失望和厌恶。
让我觉得非常陌生。
他仍然对我伤了徐小姐的事耿耿于怀。
一进门就脸色阴沉地问：小鱼,你可知错了
我没有说话。
而是怔怔看着他的脸,出神地想着。
三少爷已经厌倦了我。
未来少奶奶又不是善茬。
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这些天我清点了自己的银钱。
这些年三少爷对我还算不错。
给了我五百多两银子。
够我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三少爷身份尊贵,哪里受过这样的冷待
还是个上不得台面的通房丫头,给他甩脸色。
他十分不悦,冷着脸道：
以前是我太纵容你了,竟让你如此不懂规矩。
少奶奶性情温和,不跟你计较,若是换了别人,就连我也护不住你！
如果再有下次,我绝不轻饶！
最后,他失望地摇摇头,
这几个月我都不会再来看你了,你好自为之。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我看着他的背影,久久无言。
这次就要了我半条命。
下次,是想直接要我的命吗
第六章
次日,就是三少爷娶亲的日子。
外面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我这一方小天地,却冷清得很。
忽然,门被轻轻推开。
陈默走了进来。
一言不发地站在我身边。
我笑了笑,提起包袱,对他甜甜一笑：
阿牛哥哥,这些天多谢你了。
陈默脸颊微红。
二妞,你不用跟我客气。他说。
没错,陈默就是我的阿牛哥哥。
他并没有娶妻生子。
这些年,他一直在找我。
打听到我的下落后,他就进了江府。
可惜的是,那时我已经成了三少爷的通房丫头。
他没有告诉我真实身份,而是在府中当起了护卫。
直到前些天,我在柴房里奄奄一息。
他日夜不眠地照顾了我许多天。
我才知道,他就是我的阿牛哥哥。
阿牛哥哥说,如果我愿意,他会带我一起走。
所以我们约定好,今日一起离开。
我本就是伺候人的通房丫头。
如今失宠又被禁足,身旁更没有侍女。
且这地方十分偏僻,很少有人过来。
因为我被禁足,院门上还锁着铁链。
只有到了饭点,才会有人打开铁链,把冷饭剩菜丢在门口。
所以没人注意到我这里发生了什么。
天色渐黑。
我戴上面纱,从墙头翻了下去,拍了拍身上的土。
不知是否巧合。
这次,三少爷把我禁足在了我们最初住的那个破院子里。
这堵墙我早就翻熟了,轻车熟路。
陈默在我后面,身手矫健地翻过墙头。
我最后看了一眼江府。
抬腿上了陈默早就准备好的马车,对他轻声说：走吧。
陈默没说话,翻身上了马车,扬起马鞭,一声马嘶响起。
马车渐行渐远,最后驶出城门。
我想。
三少爷如此宠爱少奶奶。
二人成亲后定能琴瑟和鸣,
白头偕老。
至于我这个不受宠的通房丫头。
他应该很快就会忘记吧
我们离开江城后。
我被禁足的破院子渐渐起了火。
起初,火势很小。
因为今日是三少爷大婚。
大部分人都去前面帮忙了。
再加上这地方本就偏僻。
很少有人来。
火烧了两个时辰,竟然没人发现。
渐渐地,火势越来越大。
燃起了冲天的火光。
这才终于引起了府中人的注意。
第七章
可这时候,火势太大,扑救已经很困难了。
更巧的是,三少爷这会儿正在洞房。
小厮小心翼翼地敲门禀报：
少爷,小鱼姑娘她……
新房中人影一顿。
随即传来三少爷压抑着怒气的声音：
她又闹什么幺蛾子
看来这些年确实把她惯坏了。
善妒争宠,胆大包天。
滚出去,她的事不必再报！
若是她敢闹事,就绑起来打一顿板子！
小厮被骂得狗血淋头,话没说完就被赶了出去。
但火越烧越大,又不能不管。
于是,只好将此事禀报给如今管家的二小姐。
二小姐本就怕得罪新嫂子,如今一听又是因为我的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厌恶地骂道：
火这么大,这个扫把星估计早死了。
早不死晚不死,偏要在这时候死,真晦气！
反正兄长对这丫头也没什么感情了。
也不必浪费力气救火了,明早再去收拾。
于是,大火足足烧了一天一夜。
次日清晨,整座小院都烧成了灰烬。
江府的下人们这才去清理。
很快,就有小厮从废墟中找到一具烧得面目全非的女尸。
因为三少爷昨夜发了火,所以也没人敢去禀报此事。
第八章
转眼就到了中午。
三少爷与少奶奶给老爷请安后,就回了住处。
正妻进门,我这个通房丫头,是要去给正妻请安的。
结果二人左等右等我都没去。
三少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少奶奶还是那副温婉的样子,轻声安慰道：
想来是妹妹还在生气。
以往夫君都在她身边,如今多了我……
她长叹一声,又道：
妹妹心里不痛快,
夫君千万别跟她置气。
免得伤了你们的感情,我再等等就是。
此话一出,三少爷的脸色顿时难看至极,眸中都带了寒意。
他沉声开口：来人！
小厮连忙进来,跪在地上：少爷有何吩咐。
三少爷压抑着怒气：
小鱼人呢,怎么还不来请安
一再不敬正妻,简直无法无天！
立刻把她押过来掌嘴！
少奶奶微微皱眉,摇头叹道：
夫君消消气,妹妹也不是故意的。
你待会儿千万别冲她发脾气。
三少爷长叹一声,拉住少奶奶的手,温声开口：
你总是这样善良。
才会惯得她如此无法无天,不懂规矩。
今天让你受委屈了。
这次,我一定要好好惩罚小鱼,给你立威。
少奶奶忙摇头：夫君……
三少爷打断她：你不必再劝,我主意已定。
说完,三少爷冷冷看向小厮。
呵斥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把小鱼绑过来！
小厮脸色惨白,跪在地上磕了两个头。
这才结结巴巴地开口：
少爷,小鱼姑娘她,她已经死了！
三少爷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无比。
很快,他冷笑一声,笃定地道：
是她让你这么跟我说的
如今她真是出息了,为了要挟我,连这种谎话都编得出来！
少奶奶忙劝道：
夫君消消气,妹妹年纪小,又伺候你多年,偶尔耍点小性子也能理解,她不愿意来,以后请安的事就算了。
三少爷闻言,面色阴沉如水。
眉眼间尽是失望。
他彻底失去了耐心,一脚踹在小厮身上,怒道：
我命令你,立刻把她绑过来！
第九章
小厮的脸瞬间煞白。
他吓得一边磕头,一边哆哆嗦嗦地道：
少爷,就算借小的八个胆子,小的也不敢骗您！
小鱼姑娘住的地方昨夜起了大火,如今整个院子都烧成了灰烬。
小的还在院子里发现了一具女尸,想来就是小鱼姑……
小厮一边说,一边偷偷看三少爷的脸。
只见三少爷的脸色从一开始的阴沉,逐渐变成不可置信,最后惨白一片。
他吓得腿都软了,声音也越来越小。
最后话没说完,人就被三少爷一脚踹飞。
三少爷双眼通红,怒吼道：
简直胡说八道！小鱼怎么可能会死
我不相信,一定是你跟小鱼联合起来骗我的！
两个混账东西,敢骗我,我绝不轻饶！
小厮从地上爬起来,拼命磕头,哭着求道：
少爷饶命,少爷饶命,小的不敢骗您！
三少爷眼睛红得厉害,他冷笑一声：
我倒要看看,小鱼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滚开,没用的东西,我亲自去抓她！
说完,他跌跌撞撞地冲出院子,朝着我们的破院子奔去。
此时,二小姐正在那里指挥下人收拾残局。
看到三少爷过来,她连忙迎上去,一脸嫌恶地道：
兄长,您也听说这事了
是哪个多嘴的说的！在您大喜的日子还来打扰！
这个小鱼也是,早不死晚不死,偏要挑您大喜的日子死,简直晦气。
我本不想让下人告诉您的,省得您知道心里膈应,没想到还是让您知道了。
小鱼这贱人,真是死了也不安……
话没说完,三少爷就一巴掌狠狠甩在二小姐脸上。
他双眼通红地怒吼：
住口！胡说八道,小鱼不会死的！
二小姐被三少爷扇得踉跄,险些摔倒。
她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三少爷。
可三少爷并没有看她。
而是被眼前烧成废墟的小院吸引了目光。
他紧攥双拳,目光急切地四处张望。
他似乎在害怕什么,连呼吸都放轻了。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地上面目全非的女尸身上。
瞬间,他面色惨白如纸,双手也开始颤抖。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跌跌撞撞地扑向女尸。
女尸的手已经烧得只剩森森白骨,但仍然死死攥着一支白玉簪。
正是他送给小鱼的那支簪子。
小鱼很喜欢,每日都戴着。
三少爷看着那支熟悉的簪子,竟硬生生吐出一口鲜血！
周围的人都是一惊。
忙焦急道：
少爷！
兄长！
三少爷顾不上嘴角的血,扭头怒吼：
闭嘴,你们吵到我的小鱼了！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将女尸抱在怀中,轻抚着女尸焦黑的脸。
像是生怕惊扰了她一样。
他声音颤抖：
小鱼,别睡了,醒醒好不好
是我错了,我以后再不罚你了。
小鱼,你睁眼看看我。
别吓我了好吗
说着说着,三少
爷的声音渐渐哽咽。
最后抱着那具女尸,痛哭出声。
旁边不远处站着的二小姐、下人,还有跟来的少奶奶,
全都怔怔地盯着这一幕,神情各异。
第十章
后来,三少爷始终不肯让那具女尸入土为安。
他死死抱着那焦炭般的女尸,
足足抱了三天三夜。
直到女尸开始腐烂。
他才像是恍然大悟般,将女尸抱出了房间。
三少爷抱着女尸来到烧成灰烬的小院中。
周围遇见不少仆人,他们全都呆呆看着这一幕,一声不敢吭。
少奶奶这些天一直在旁边陪着他。
今天也是,她跟着三少爷来到小院,
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将女尸放在旁边。
然后跪在地上,徒手挖土。
看着他挖了几个时辰,直到双手都血肉模糊。
少奶奶哭了许久,最后终于哭晕过去。
被人抬了回去。
而三少爷,也终于挖好一个坑。
他动作轻柔地将女尸放进坑中,一点一点地将她埋了。
听说,后来三少爷大病了一场。
至于二小姐,则被剥夺了管家权。
然后草草嫁给了一个穷书生。
少奶奶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三少爷许久。
他的身体才逐渐好转。
渐渐地,我与阿牛哥哥离江城越来越远。
我也很少再听到关于三少爷的消息了。
几个月后,我们终于到了南方的一个小镇。
虽然这里离江城很远,但十分富庶。
我盘下一个店面,开了家小酒楼。
从进江府那天起,我的目标就没变过。
自始至终,都只是想吃饱饭而已。
以后,应该不会再挨饿了。
阿牛哥哥则在隔壁开了个镖局,成了镖头。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很快,我们已经在这小镇生活了三年。
我的小酒楼生意红火。
阿牛哥哥武艺高强,镖局的生意也越来越好。
小镇的人都说,小酒楼的漂亮老板娘,跟隔壁的镖头是一对。
那年春天,小镇的媒婆来替阿牛哥哥向我提亲。
我没收聘礼,而是亲自去找了他。
他看到我后,涨红了脸,结结巴巴说不出话。
我轻声问他：阿牛哥哥,你知道的,我以前……
他忙打断我的话,目光灼热地看着我说：
二妞,我只记得,我们小时候就约定好了,长大要成亲的。
至于以前那些,我都不在意,我从没想过要娶别人。
就算那时进了江府,得知你做了三少爷的通房后,这想法也没变过。
当时,我原本打算在那府中陪你一辈子,都不让你知道的。
可没想到,老天爷还是给了我机会。
别拒绝我,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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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答应了阿牛哥哥。
我们的婚期定在下月初八。
他傻笑了半天。
然后请镖局所有的伙计来我这吃饭。
伙计们闹成一团,笑嘻嘻地喊我嫂子。
我跟阿牛哥哥不约而同地红了脸。
然后,我就犯了愁。
今日的食客实在太多,我忙了许久。
最后把阿牛叫进来一起帮忙。
我气得狠狠掐了他两下。
花钱请吃饭,还要自己忙活。
这憨蛋,都干的什么事。
阿牛哥哥也不恼,只是看着我笑。
而这时,江城那边也发生了一件大事。
听说查出了一件惊天大案。
江老爷与徐家都牵扯其中,统统下了大狱,择日问斩。
可因为江府三少爷在查这案子中立了功,十分得皇上赏识,并没有被牵连。
听说,江老爷与三少爷的外祖被问斩那日,统统对着三少爷破口大骂,恨不得掐死他这个不孝子孙。
三少爷眼睁睁看着所有亲人被处斩后,就彻底消失了。
这事让老百姓唏嘘不已,
竟渐渐传到了我们这个偏远小镇。
阿牛哥哥听后,板着脸沉默了许多天。
我连着给他送了两日鸡汤,他才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
很快,就到了初八这日。
阿牛哥哥跟他的伙计们浩浩荡荡来到我家,将我抬上了花轿。
正要拜堂时。
门口忽然出现一个风尘仆仆的身影。
不知是不是赶路赶得急了。
他脸色白得厉害。
一踏进屋内,看到这副场景,身子晃了晃,然后急声道：且慢！
刹那间,屋内一片寂静。
我动作一僵。
那道熟悉的声音让我心头微紧。
我察觉到旁边,阿牛哥哥的呼吸都有些急促。
宾客们不满地吆喝：你是什么人闹事的赶紧滚出去,别逼我们动手！
哪来的毛头小子,我们镖头可不好惹,小伙子,快走吧,别待会挨了揍。
那人一言不发,直直立在门口。
尽管隔着红盖头,我依然能感觉到那道灼热的目光正死死盯着我。
我叹息一声,掀开红盖头。
然后,就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我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三少爷瘦了,也憔悴了许多。
那张脸白得没有血色,看起来有几分可怜。
哪怕被阿牛哥哥的伙计推搡,他也执拗地不肯走,只直直盯着我。
看到我摘了红盖头后,他双眸微微泛红。
他声音低低地说：真的是你,还好,你还活着。
我怔愣了许久,才对着周围不满的人笑了笑：
抱歉,这是我失散多年的表哥,刚寻来就得知我成亲的消息,一时接受不了,我与他说两句话。
说完,我看向阿牛哥哥,轻声说：阿牛哥哥,等我回来。
他低低应了一声。
我跟三少爷去了隔壁屋子。
他看着我,眸中似乎有千言万语。
他好像又变成了那个我所熟悉的少爷。
小鱼,我原先以为你真的不在了……
他说这话时,用力攥着拳头,额角青筋暴起,似乎有什么难以忍受的痛苦。
我轻声说：三少爷,就当小鱼死了吧,我现在是二妞。
他猛地红了眼眶,小鱼,我是有苦衷的,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我轻轻笑了下,说：
三少爷,你是想说,江老爷跟徐家人害死了你娘,还想害死你。
你娶徐姑娘,不过是为了复仇吗
还有,你当初那样罚我,也是为了保护我。
为了让他们知道我不是你的软肋。
让徐姑娘知道你不在意我。
这样,他们才不会伤害我,对吗
三少爷表情一怔。
我继续笑着说：
对了,还没恭喜三少爷大仇得报,你终于自由了。
半晌后,他才苦笑一声：那你呢
我说：我早就自由了。三少爷,小鱼已经死了,如今这世上只剩下二妞了,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
我像是我们还小的时候一样,跟他分享我的喜悦。
三少爷,我找到我的阿牛哥哥了,就是今日要跟我成亲的那个,你会祝福我的,对吗
他沉默了良久,才轻轻点点头。
我笑盈盈地说：以后,你也会找到你心爱的姑娘的。
他摇摇头,低低地说：找不到了,我已经弄丢她了。
三少爷来得匆忙,走得也很匆忙。
甚至都没来得及喝一杯我的喜酒。
我盖上红盖头,重新回到阿牛哥哥身前。
他双眸微亮,然后露出憨憨的笑容。
小镇民风开放,百姓淳朴。
见我的表哥忽然走了,也没说什么。
而是起哄,让我们赶紧拜堂。
阿牛哥哥被灌了许多酒。
半夜时候,才被放回来跟我洞房。
他抱着我傻笑：二妞,你终于是我媳妇了。
同年,我有了身孕。
五个月时,我的肚子已经很大了。
阿牛哥哥说看着我的肚子心疼。
不肯再让我一个人出门。
很快,大夫告诉我,我怀的是双胎。
我生产前,小镇来了许多稳婆。
她们说是逃荒过来的,听说我家有孕妇,便赖在我家不走了。
说只要给她们一口饭吃就行。
她们一直等到我生产那天。
一胎生两个。
尤其是老大,是个小子。
个头不小,我生得很困难。
那些说穷困潦倒、逃荒来的稳婆们,竟拿出一根千年人参,塞进我嘴里,为我吊住了一条命。
后来,我生下一儿一女。
老大是儿子,眉眼生得像他爹,身材也像,刚出生就虎头虎脑的。
老二是个姑娘,生得像我,白白嫩嫩的,十分秀气,个头也小了许多。
孩子被抱出去后,阿牛哥哥抱着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说,以后都不生了。
我筋疲力尽地躺在床上,勉强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似乎有所感应般,我抬头朝着窗边看过去。
熟悉的人影一闪而过,我眨了眨眼,那道人影就彻底消失了。
我想。
刚刚可能是累坏了,竟然都开始眼花了。
看了一眼我的孩子们,我就沉沉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那些稳婆全都告辞走了。
她们留下了许多昂贵的药材,给我补身体。
她们说,这些药材是为了感谢这段时间的收留。
她们逃荒到这里,身无分文,穷困潦倒,多亏了我给她们口饭吃。
她们无以为报,身上只剩下这点药材了。
希望我们不要嫌弃。
不等阿牛哥哥拒绝,她们就全都麻利地走了。
我笑了笑,说：留下吧,不必去追了。
就当是我这么多年照顾他的报酬吧。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