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梁府的梧桐叶正黄。
我坐在窗前,看着院中那棵百年老树。
叶子一片片飘落,就像我这三年的婚姻,终究要散场了。
夫人,姑爷回来了。春桃在门外轻声禀报。
我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应了声。
脚步声在身后响起,熟悉的檀香味飘来。
怎么不点灯程墨的声音带着疲惫。
不急。我依旧望着窗外,反正也没什么好看的。
他顿了顿,走到我身边。
月光洒在他的脸上,依旧是那张让京城无数女子倾慕的脸。
可惜,不是为我而生的。
今日在街上遇到了柳诗韵。我终于开口,语气平静得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
程墨的身形微微一僵。
柳诗韵,他青梅竹马的表妹,也是他心中永远的白月光。
三年前,她远嫁塞外,成了和亲公主。
三年后的今日,她回来了。
她...还好吗程墨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转过身,看着他眼中闪烁的光芒。
那是我三年来从未见过的。
很好。我站起身,塞外的风雪让她更美了。
程墨看着我,眼神复杂。
梁婉音...
我想和离。我打断了他。
这句话我在心里练习了无数遍,说出来却意外地轻松。
程墨猛然抬头,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为什么
我笑了笑,程墨,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
这三年,你心里想的是谁,我比谁都清楚。
既然她回来了,你也该解脱了。
程墨的脸色变得苍白。
婉音,我从未...
从未什么从未想过她我走到书案前,拿起那本他常读的诗集。
随手翻开,正是那首《长相思》。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
我轻声念着,这首诗,你读了三年。
每次读的时候,眼中都有我从未见过的温柔。
程墨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我不怪你。我将诗集放回原处,感情这种事,勉强不来。
只是我也累了。
梁婉音...程墨向前一步,我们成亲三年,我从未负过你。
是啊,你从未负过我。我点点头,你是个好夫君,会记得我的生辰,会在我生病时煎药,会在我父亲过世时陪我守灵。
可是程墨,你从未爱过我。
这句话说出口,连我自己都觉得心酸。
程墨的手微微颤抖,爱...什么是爱
爱就是看到她回来,你的眼睛会发光。
爱就是三年来,你从未用看她的眼神看过我。
爱就是即使她已嫁作他人妇,你依旧放不下。
每说一句,程墨的脸就白一分。
到最后,他整个人都在颤抖。
我...我不知道...
你知道的。我轻声道,只是不敢承认而已。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地上,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和离书我已经写好了。我从怀中取出一纸文书,你签个名就行。
程墨接过和离书,手抖得厉害。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我想给自己一个机会。我看着他,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也给你一个机会。
一个追回你真正爱的人的机会。
程墨拿着和离书,半天没有动作。
程墨,签吧。我催促道,这样对我们都好。
良久,他终于提起笔。
笔尖在纸上停顿了很久,最终还是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字如其人,工整清秀。
可在我眼中,却像是判决书。
从明日起,我就搬回娘家。我收好和离书,这府中的一切,我都不会带走。
婉音...程墨想说什么。
程墨。我最后看了他一眼,愿你得偿所愿。
说完,我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程墨的声音,带着哽咽：婉音...对不起...
我没有回头。
有些路,注定要一个人走。
有些人,注定是过客。
第二章
搬回梁府的第三日,母亲哭红了眼。
好好的,怎么就和离了母亲拉着我的手,程墨那孩子多好啊。
我苦笑,娘,再好的人,不爱我也没用。
胡说什么！母亲急了,他若不爱你,当初怎么会娶你
我没有回答。
当初程墨娶我,不过是因为父亲救过他一命。
报恩而已。
婉音,要不娘去程府一趟,和程墨好好谈谈母亲不死心。
娘,别去了。我摇摇头,已经都结束了。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母亲担忧地看着我,你都二十二了,再想找个好人家...
娘,我不想再嫁了。我打断了母亲。
至少现在不想。
你这孩子...母亲叹了口气。
第二日,柳诗韵来了。
她穿着一身淡紫色的长裙,美得如同画中仙子。
我在花厅里接待了她。
梁姐姐。柳诗韵盈盈一礼,久违了。
诗韵妹妹。我回礼,请坐。
我们在茶桌两侧坐下,气氛有些尴尬。
听说...你和表哥和离了柳诗韵小心翼翼地问。
我点点头,是的。
为什么她的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表哥他...做错什么了吗
我看着她,忽然笑了。
诗韵,你还是这么直接。
我...柳诗韵脸红了,我只是关心表哥。
我知道。我端起茶杯,你一直都关心他。
就像他一直都关心你一样。
柳诗韵的手微微颤抖,梁姐姐,你误会了...
我没有误会。我放下茶杯,诗韵,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就好。
你爱程墨,程墨也爱你。
只是当年你不得不远嫁,他也不得不娶我。
现在你回来了,而我也给你们让路了。
这不是很好吗
柳诗韵的眼泪掉了下来。
梁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我递给她一块帕子,感情这种事,谁也控制不了。
当年你远嫁的时候,我其实是松了口气的。
我以为,没有了你,程墨会慢慢接受我。
可是三年过去了,他依旧是那副模样。
冷淡,疏离,礼貌却疏远。
我这才明白,有些人心里的位置,是别人永远无法取代的。
柳诗韵哭得更厉害了。
梁姐姐,我真的不知道...
诗韵,你不用愧疚。我站起身,爱情本就不是先来后到。
程墨心里有你,这是事实。
我不愿意做一个可怜的正室,时时刻刻都在和一个不在场的人比较。
与其这样痛苦地过一辈子,不如潇洒地结束。
柳诗韵看着我,眼中满是震惊。
梁姐姐...你真的这么想
真的。我点点头,诗韵,去找程墨吧。
告诉他你的心意。
也告诉他,我真心希望你们能够在一起。
柳诗韵捂着脸,痛哭不已。
我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花厅。
有些话说出来,就是为了断绝自己的后路。
既然已经决定放手,就要彻底一些。
第三日晚上,春桃来报。
小姐,程姑爷在门外求见。
我正在院中赏月,闻言只是淡淡一笑。
不见。
可是姑爷说...他有话要对您说。春桃为难道。
能有什么话我摇摇头,该说的,我们都已经说完了。
春桃欲言又止。
怎么了我看向她。
姑爷在门外跪着...春桃小声道,已经跪了一个时辰了。
我的心微微一颤,但很快就平静下来。
他愿意跪就跪着吧。我转身回房,你早些歇息。
春桃看着我的背影,满脸不解。
但她不知道,我的心其实比谁都疼。
可是有些路,一旦踏出去,就没有回头的余地。
第三章
程墨在门外跪了一夜。
第二日清晨,邻居们都在议论。
程家那个女婿真是痴情啊。
为了挽回夫人,竟然跪了一整夜。
梁家小姐真是好福气。
我在房中听着这些议论,心如刀绞。
春桃端着早饭进来,眼圈红红的。
小姐,您就见见姑爷吧。她哀求道,他真的很可怜。
可怜我冷笑,春桃,你知道什么叫可怜吗
可怜是三年来,我每夜独自入睡。
可怜是他从未主动吻过我一次。
可怜是他看别的女子时眼中有光,看我时却只有义务。
春桃被我说得哑口无言。
小姐...
行了。我摆摆手,去告诉他,让他回去吧。
跪着也改变不了什么。
春桃咬了咬唇,姑爷说...他想和您道歉。
道歉我放下筷子,为什么道歉
为这三年来的冷漠,为从未用心爱过您...春桃一字一句地转述,还有...为了柳姑娘的事。
我的心颤了颤。
他承认了。
承认了这三年来我心知肚明却不敢戳破的事实。
他还说什么了我问道。
他说...他知道错了。春桃眼中含泪,他说愿意用余生来弥补您。
余生我苦笑,他的余生是要和柳诗韵过的。
哪里还有多余的时间来弥补我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骚动。
快看,程公子晕倒了！
快去请大夫！
我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本能地冲了出去。
程墨倒在门口,脸色苍白如纸。
看到他这个样子,我所有的冷静都瞬间崩塌。
程墨！我跪在他身边,伸手探他的额头。
滚烫。
快去请王大夫！我对春桃喊道。
已经去了,小姐。春桃含泪道。
我抱着程墨,只觉得心如刀割。
即使已经和离,即使已经决定放手,看到他这样,我还是心疼得要命。
王大夫很快就来了。
是风寒,加上体力不支。王大夫诊完脉后说道,好在不严重,好好休养几日就好了。
我松了口气。
先把他抬到客房吧。我对下人说道。
春桃有些惊讶,小姐...这合适吗
都是一场夫妻。我淡淡道,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在我家门口。
程墨被抬到客房后,我亲自守在一旁。
看着他安静的睡颜,我忽然想起了三年前的新婚之夜。
那时的他,也是这样静静地躺着。
只是那时,他是清醒的,却装作睡着了。
不愿意碰我一下。
想到这里,我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婉音...程墨迷迷糊糊地醒来,看到我在一旁,眼中闪过惊喜。
你醒了。我擦干眼泪,感觉怎么样
我...我还以为你不会管我了。程墨挣扎着要坐起来。
别动。我按住他,王大夫说你要多休息。
程墨看着我,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婉音,我有话想对你说。
说吧。我在床边坐下。
这三年来,是我对不起你。程墨的声音有些沙哑,我以为...我以为只要我尽到丈夫的义务,就足够了。
我以为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
可是我错了。
我一直把你当作一个需要照顾的妹妹,从未把你当作我的妻子。
更不用说...去爱你了。
每说一句,我的心就疼一分。
程墨,你不用说这些。我摇摇头,都已经过去了。
没有过去！程墨激动地抓住我的手,婉音,我发现我离不开你。
这几天你不在身边,我才发现...
发现什么我问道。
发现我已经习惯了你的存在。程墨眼中含泪,习惯了你为我准备的膳食,习惯了你在我身边的温暖。
甚至...习惯了爱你。
我的心猛地一跳。
程墨,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程墨紧紧握住我的手,婉音,我爱你。
我是真的爱你。
第四章
我看着程墨,心中五味杂陈。
他说他爱我。
可是这份爱,来得太晚了。
程墨。我轻轻抽出手,你确定你爱的是我
还是你只是习惯了我
程墨一愣,什么意思
三年来,我每日为你料理一切。我平静地说道,我就像你身边的一个影子,默默地存在着。
现在我离开了,你失去了这个影子,所以你觉得不习惯。
但这不是爱,程墨。
这只是依赖。
程墨的脸色变得苍白。
不...不是的...
那柳诗韵呢我直视他的眼睛,她回来了,你不打算去找她吗
程墨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程墨,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我站起身,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明白。
你心里清楚,你真正爱的人是谁。
我也心里清楚,我在你心中的位置。
既然如此,何必再自欺欺人
程墨看着我,眼中满是痛苦。
婉音...我真的...
真的什么真的爱我吗我苦笑,那为什么三年来,你从未主动吻过我
为什么每次同房,你都是闭着眼睛的
为什么你看我的眼神,永远都那么冷淡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刀,刺向程墨的心脏。
他的脸色越来越白。
我...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以为我不会在意我摇摇头,程墨,女人的心比你想象的要敏感得多。
你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我都看在眼里。
你爱不爱我,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程墨缓缓闭上眼睛,眼泪从眼角滑落。
对不起...对不起...
不用道歉。我轻声道,感情这种事,强求不来。
程墨,好好养病吧。我转身往外走,病好了就回去,不要再来了。
婉音！程墨在身后喊道。
我没有回头。
刚走到门口,就看到柳诗韵站在那里。
她显然听到了我们的对话,眼中满是泪水。
梁姐姐...
诗韵。我点点头,来看程墨吗
我...我听说表哥病了...柳诗韵红着眼睛说道。
嗯,他在里面。我侧身让开,你进去吧。
梁姐姐...柳诗韵拉住我的袖子,我想和你说话。
我看了看她,好。
我们来到花园的凉亭里。
秋风瑟瑟,落叶满地。
梁姐姐,我想对你道歉。柳诗韵跪了下来。
起来。我扶起她,你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
有的。柳诗韵眼泪直流,如果不是因为我,表哥不会那样对你。
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们本可以很幸福的。
我看着她,心中突然涌起一种奇怪的情绪。
不是恨,也不是怨。
而是一种莫名的释然。
诗韵,你知道吗我坐在石凳上,这三年来,我最恨的人其实不是你。
而是我自己。
柳诗韵愣住了。
我恨我自己明知道他心里有你,却还要飞蛾扑火。
我恨我自己为了一个不爱我的人,浪费了最美好的三年青春。
我恨我自己到现在才醒悟。
梁姐姐...柳诗韵哽咽道。
但是现在我想通了。我抬头看着天空,爱情不是同情,也不是感激。
程墨对我,至多是感激。
但对你,才是爱。
既然如此,我何必做那个可怜的第三者
柳诗韵痛哭失声。
梁姐姐,你真的...不恨我吗
不恨。我摇摇头,恨有什么用
你们相爱,这是事实。
我插在你们中间,反而是我多余了。
既然如此,不如成全你们。
也成全我自己。
柳诗韵看着我,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梁姐姐,你真的这么想
真的。我站起身,诗韵,去照顾程墨吧。
也照顾好你自己。
我希望你们能够幸福。
说完,我转身离开了凉亭。
身后传来柳诗韵的哭声,但我没有回头。
从此以后,程墨的世界里有了柳诗韵。
而我的世界里,只有我自己。
第五章
程墨在梁府养了五日。
这五日里,柳诗韵天天来照顾他。
我只是偶尔过去看看,确保他没有生命危险。
第六日,程墨的病好了。
临走前,他来向我辞行。
婉音,我...程墨欲言又止。
程墨,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淡淡道,以后你有你的路,我有我的路。
井水不犯河水。
程墨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不舍。
婉音,如果...如果当初我对你好一些...
没有如果。我打断了他,程墨,人生不能重来。
既然错过了,就要接受现实。
程墨沉默了许久,最终点了点头。
保重。
你也是。
程墨走后,母亲来找我。
婉音,你真的决定了母亲担忧地看着我。
嗯。我点点头,娘,我想出去走走。
去哪里
江南。我早就想好了,听说江南山水秀美,我想去看看。
一个人母亲惊讶道,那怎么行
娘,我都二十二了,不是小孩子了。我笑了笑,而且我会带着春桃的。
母亲还想说什么,被我拦住了。
娘,我需要一个人静静。我握住母亲的手,这里的一切都让我想起过去。
我想换个环境,重新开始。
母亲看着我,眼中满是心疼。
好吧。她叹了口气,但你要经常写信回来。
嗯。我点点头。
三日后,我收拾好行囊,准备南下。
就在出发的前一夜,程墨又来了。
这次他没有跪在门外,而是让门房通报。
小姐,程姑爷说有要事相商。春桃来报。
我正在收拾最后的行李,闻言只是淡淡一笑。
让他进来吧。
程墨走进房中,看到满屋的行李,脸色变了。
你要走
嗯。我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去江南散散心。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我头也不抬,也许一年,也许三年。
也许...永远不回来了。
程墨的脸色瞬间苍白。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终于抬起头看着他,程墨,这里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程墨看着我,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婉音,你是因为我才要走的,对不对
自恋。我冷笑,程墨,你以为世界都围着你转吗
我要走,是因为我想走。
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程墨被我说得哑口无言。
那...那你保重。他最终只说了这么一句。
你也是。我继续收拾行李,还有,记得对柳诗韵好一些。
她等了你这么多年,不容易。
程墨的身形微微一颤。
婉音...
行了,我要休息了。我下了逐客令,你走吧。
程墨站在那里,许久没有动。
最终,他转身离开了。
第二日清晨,我坐上了南下的马车。
母亲在门口送我,眼中满含不舍。
婉音,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我会的,娘。我从车窗探出头,您也要保重身体。
马车缓缓启动。
我透过车窗,看着逐渐远去的梁府。
那里有我的青春,有我的眼泪,也有我的痛苦。
如今,我要和这一切告别了。
马车出了城门,我忽然听到身后有马蹄声。
回头一看,是程墨。
他骑着马,紧紧跟在马车后面。
停车。我对车夫说道。
马车停下,程墨也勒住了马。
程墨,你跟着我做什么我从车窗探出头问道。
我...程墨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我只是...想送送你。
不必了。我冷冷道,程墨,好聚好散。
不要让彼此难堪。
程墨看着我,眼中闪过痛苦。
婉音,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挽留你。
但是...我真的舍不得你走。
舍不得我苦笑,程墨,你舍不得的不是我。
而是你的习惯。
你习惯了有人为你操持一切,习惯了有人默默付出。
但这不是爱。
程墨的脸色变得煞白。
婉音,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说
因为这是事实。我看着他,程墨,柳诗韵在等你。
不要让她等太久。
说完,我放下车帘。
走吧。我对车夫说道。
马车再次启动,程墨没有再跟上来。
我知道,这一次是真的告别了。
第六章
江南的春天来得早。
我在苏州城外买了一座小院,带着春桃安静地住下。
院子不大,但有花有草,有水有桥。
恰如我此刻的心境,平静而安宁。
小姐,隔壁搬来了新邻居。春桃端着茶走进来,是个年轻的公子。
哦。我头也不抬,继续看手中的话本。
听说是个画师,专门画美人图的。春桃继续道,长得可好看了。
我放下话本,看了她一眼。
春桃,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春桃脸一红,小姐,您说什么呢！
我就是觉得...咱们住在这里,有个邻居也好。
我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第二日,我在后院浇花时,听到隔壁传来琴声。
曲调清雅,技法娴熟。
我不由得停下手中的动作,静静地听着。
小姐喜欢这曲子一个温润的男声从院墙那边传来。
我抬头看去,只见院墙上探出一个脑袋。
是个二十多岁的男子,面如冠玉,温文尔雅。
见过邻居。我点头致意,在下梁婉音。
林清羽。男子笑了笑,刚才那首《高山流水》,可还入得梁姑娘的耳
林公子琴艺精湛。我客套地说道。
梁姑娘过奖了。林清羽跳下院墙,走到篱笆前,不知梁姑娘可愿意过来坐坐
我这里有上好的碧螺春。
我看了看他,摇了摇头。
多谢林公子好意,不过我不便过去。
是我冒昧了。林清羽也不恼,那改日有机会,我再登门拜访。
林公子客气了。
接下来的几日,林清羽每天都会在院中弹琴。
有时是《高山流水》,有时是《梅花三弄》,有时是《平沙落雁》。
曲调优美,让人心旷神怡。
我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其实很喜欢听。
这让我原本平静的生活,多了几分雅趣。
一日,春桃去市集买菜时扭了脚。
我正在房中看书,听到外面有人说话。
春桃姑娘,你这脚扭得不轻啊。是林清羽的声音。
多谢林公子关心。春桃的声音有些虚弱。
我连忙出去查看。
只见春桃坐在门口的石阶上,右脚肿得老高。
林清羽蹲在一旁,正在检查她的伤势。
怎么回事我问道。
小姐,我在市集里不小心踩空了。春桃委屈地说道,多亏了林公子扶我回来。
我看向林清羽,多谢林公子。
举手之劳。林清羽站起身,春桃姑娘这脚需要好好养几天。
我去请大夫。我转身要走。
不用了。林清羽拦住我,我懂些医术,已经给她看过了。
只是扭伤,没有伤到骨头。
敷些活血化瘀的药就好了。
我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林公子还懂医术
略懂皮毛。林清羽谦逊地说道,我这就去给春桃姑娘抓药。
怎么好意思麻烦林公子我连忙道。
邻里之间,应该的。林清羽摆摆手,梁姑娘不必客气。
说着,他就要离开。
等等。我叫住他,药费我来出。
梁姑娘这是看不起我了。林清羽笑了笑,区区几文钱的药,我还出得起。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心中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我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林清羽很快就回来了,还带了一个药罐。
我已经煎好了。他把药端给春桃,趁热喝了,明天就会好很多。
春桃感激涕零,林公子真是大好人。
春桃姑娘客气了。林清羽看向我,梁姑娘,我能借用一下你们的厨房吗
我想再煎一副外敷的药。
当然可以。我连忙让开路。
林清羽在厨房忙活了一个时辰,煎出了一碗黑乎乎的药汁。
这是外敷的,每日两次,三日就能消肿。他把药递给春桃。
林公子,您真是太好了。春桃眼中含泪,我们该如何报答您
不用报答。林清羽看了我一眼,能帮到邻居,我很高兴。
第七章
春桃的脚伤很快就好了。
林清羽的医术确实不错,三日后春桃就能正常走路了。
为了感谢他,我亲手做了些糕点送过去。
梁姑娘手艺真好。林清羽品尝着桂花糕,这味道比酒楼里的还要好。
林公子过奖了。我在他对面坐下,你的院子很雅致。
林清羽的院子确实很有品味。
处处都透着书卷气,墙上挂着他亲手画的美人图。
都是些消遣之作。林清羽谦虚地说道,不入大雅之堂。
我仔细看了看墙上的画,不由得有些惊讶。
这些画中的女子,容貌各异,但都有一个共同点——眼神忧郁。
林公子画的美人,为何都这般愁容我问道。
林清羽愣了一下,苦笑道：可能是我心境如此吧。
哦我有些好奇,林公子也有烦心事
林清羽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梁姑娘,你觉得什么是真正的爱情
我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我也不太清楚。我诚实地说道,曾经以为自己懂,后来发现其实不懂。
你呢为什么这样问
林清羽看着远方,眼中闪过一丝痛苦。
我曾经深爱过一个女子。他缓缓道来,她美丽善良,才华横溢。
我以为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后来呢我问道。
后来她嫁给了别人。林清羽的声音有些哽咽,一个她不爱的人。
为了家族的利益。
我的心微微一颤。
这个故事,怎么这么熟悉
她现在过得好吗我轻声问道。
不知道。林清羽摇摇头,我们已经三年没有见面了。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她
找她做什么林清羽苦笑,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
我去了,只会给她带来困扰。
我看着他,心中涌起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林公子,你还爱她吗
爱。林清羽没有犹豫,这辈子都不会变。
可是爱又能怎么样
有些人,注定只能放在心里。
我沉默了。
林清羽的话,就像一面镜子,照出了我过去的模样。
梁姑娘,你是不是也有过类似的经历林清羽看着我问道。
我点了点头,是的。
所以你才会一个人来到江南
嗯。我没有否认,想换个环境,重新开始。
那你成功了吗林清羽问道。
我想了想,至少没有那么痛苦了。
时间真的能冲淡一切吗林清羽眼中带着期待。
不能。我摇摇头,但是时间能让你学会与痛苦共存。
学会接受不完美的人生。
林清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梁姑娘,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愿意听我说这些。林清羽笑了笑,很久没有人愿意听我说心里话了。
我也很久没有和人说过心里话了。我也笑了,彼此彼此。
从那天开始,我和林清羽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我们会一起品茶论画,会一起赏花听雨。
他会给我画像,我会为他做糕点。
平静而美好的日子,让我几乎忘记了过去的痛苦。
直到那一天,程墨出现在我的门前。
第八章
那是一个雨夜。
我正在房中看书,突然听到门外有人敲门。
小姐,有客人。春桃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放下书本,这么晚了还有客人
是...是程姑爷。春桃小声道。
我的手一抖,书掉在了地上。
程墨他怎么会来这里
小姐,要开门吗春桃问道。
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开门吧。
程墨走进房中时,浑身湿透。
显然是冒雨赶来的。
婉音。他看着我,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程墨。我努力保持平静,你怎么来了
我想你了。他直白地说道。
这句话让我的心猛地一跳。
春桃,去煎些姜汤来。我对春桃说道。
春桃识趣地退了出去。
房中只剩下我和程墨两人。
坐吧。我指了指椅子,先换身干衣服。
不用。程墨摇摇头,我有话要对你说。
什么话
婉音,我错了。程墨看着我,我真的错了。
你没错。我平静地说道,我们只是不合适而已。
不是的！程墨激动地上前一步,婉音,这半年来,我每天都在想你。
想你的笑容,想你的温柔,想你为我做的一切。
我这才发现,我已经离不开你了。
我看着他,心中五味杂陈。
程墨,柳诗韵呢
程墨的脸色变了变。
我...我没有娶她。
这个答案让我有些意外。
为什么
因为我发现,我爱的人是你。程墨眼中含泪,婉音,我真的爱你。
这次是真的。
我看着他,心中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不是喜悦,也不是激动。
而是一种淡淡的悲哀。
程墨,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爱吗我问道。
是像你对柳诗韵那样。我继续道,三年不见,依旧念念不忘。
为了她的一个眼神,可以失眠整夜。
为了她的一句话,可以放弃一切。
程墨,你对我有过这样的感情吗
程墨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没有。我替他回答了,你对我,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感情。
所以,你说的爱,不是爱。
是什么程墨痛苦地问道。
是不甘心。我淡淡道,你不甘心失去一个对你这么好的人。
你不甘心让我就这样离开。
但这不是爱,程墨。
程墨的脸色变得煞白。
婉音,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说
因为我不想再自欺欺人了。我看着他,程墨,我们已经错过了。
永远错过了。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
林清羽撑着伞走了进来。
梁姑娘,我听到动静......他看到程墨,愣住了。
程墨也看着林清羽,眼中闪过危险的光芒。
他是谁程墨问道。
我的邻居,林清羽。我平静地介绍道,林公子,这是我的...前夫,程墨。
林清羽恍然大悟,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
程墨看看我,又看看林清羽,脸色越来越难看。
婉音,你...你们...
我们是朋友。我打断了他,程墨,你想多了。
朋友程墨冷笑,一个男人,深更半夜跑到你房里来
这就是朋友
我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程墨,注意你的言辞。
我注意什么程墨情绪失控,婉音,你就是为了这个男人才离开我的,对不对
程墨！我愤怒地站起身,你给我适可而止！
林清羽看到我们争吵,连忙劝道：两位别吵了,有话好好说。
你给我闭嘴！程墨转头对林清羽吼道,这里没你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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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墨,你够了！我彻底怒了,这是我的家,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你如果再这样无理取闹,就给我滚出去！
程墨看着我愤怒的样子,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从未见过我这样。
婉音...
滚！我指着门口,现在就滚！
程墨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林清羽,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第九章
程墨走后,我瘫坐在椅子上。
刚才的争吵让我身心俱疲。
梁姑娘,你没事吧林清羽关切地问道。
没事。我摇摇头,让你见笑了。
不会。林清羽在我对面坐下,每个人都有过去。
我能理解。
我看着他,心中涌起一阵暖意。
林公子,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没有问那些不该问的问题。我苦笑道,也谢谢你刚才替我解围。
举手之劳。林清羽温和地说道,不过,他应该还会再来的。
我知道。我叹了口气,但我不会改变主意的。
为什么林清羽问道,他看起来很爱你。
我看着林清羽,突然想起了他之前说过的话。
林公子,你还记得你说过,有些人注定只能放在心里吗
记得。
程墨就是这样的人。我淡淡道,不是我放不下他。
而是他已经不是我爱的那个人了。
林清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第二日,程墨果然又来了。
这次他没有大吵大闹,而是安静地坐在我对面。
婉音,我想和你好好谈谈。他说道。
好。我点点头,你说。
昨天是我不对。程墨诚恳地道歉,我不该那样说话。
我道歉。
道歉就够了吗我看着他,程墨,你知道你昨天伤害了谁吗
我...程墨张了张嘴。
你不仅伤害了林公子,也伤害了我。我继续道,程墨,你有什么资格对我的朋友指手画脚
你有什么资格质疑我的人品
程墨的脸色变得苍白。
婉音,我只是...我只是太在乎你了。
在乎我冷笑,程墨,如果你真的在乎我,就不会在三年的婚姻中冷落我。
如果你真的在乎我,就不会在我面前提起别的女人。
如果你真的在乎我,就不会让我一个人承受那些流言蜚语。
每说一句,程墨的脸就白一分。
到最后,他整个人都在颤抖。
婉音...我真的知道错了...
太晚了。我摇摇头,程墨,有些错误是不可挽回的。
有些伤害是无法修复的。
那我该怎么办程墨眼中含泪,婉音,告诉我该怎么办
回去吧。我平静地说道,回到你的生活中去。
娶一个真正爱你的女人,过正常人的生活。
忘记我。
我忘不了。程墨痛苦地说道,婉音,我真的忘不了你。
那就记着吧。我站起身,但是不要再来找我了。
我们已经不可能了。
程墨看着我,眼中满是绝望。
婉音,你真的一点机会都不给我吗
不给。我坚决地摇头,程墨,死了这条心吧。
程墨沉默了很久,最终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他站起身,婉音,保重。
你也是。
程墨走到门口,突然回头。
婉音,如果...如果有一天你改变主意了...
不会有那一天的。我打断了他。
程墨苦笑了一下,转身离开了。
这一次,我知道他真的不会再来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心中竟然涌起一种解脱的感觉。
终于结束了。
真的结束了。
第十章
程墨走后,我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
林清羽依旧每天在院中弹琴,我依旧每天在花园中浇花。
偶尔我们会一起喝茶聊天,谈论诗词歌赋。
日子过得安静而充实。
一日,林清羽拿了一幅新画给我看。
梁姑娘,你看看这幅画怎么样
我接过画卷展开,不由得愣住了。
画中的女子,竟然是我。
而且是我在花园中浇花的模样。
神态自然,栩栩如生。
林公子,你什么时候画的我问道。
前几日。林清羽有些不好意思,我见你在花园中的样子很美,就忍不住画了下来。
你不会介意吧
我看着画中的自己,心中涌起一种奇妙的感觉。
画中的我,眉眼舒展,嘴角含笑。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平静和满足。
我很喜欢。我真诚地说道,谢谢你,林公子。
你喜欢就好。林清羽笑了,其实我还画了很多张。
还有很多我有些惊讶。
嗯。林清羽点点头,你读书的样子,你做饭的样子,你看花的样子...
我都画下来了。
我看着他,心中涌起一种说不清的情绪。
林公子,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这样的神态。林清羽坦诚地说道,平静,安宁,没有忧愁。
和我以前画的那些美人不一样。
我想起了他墙上那些眼神忧郁的美人图。
林公子,你心中的那个人,现在怎么样了我问道。
林清羽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她过得不好。
为什么
她的丈夫不爱她。林清羽的声音有些沉重,听说她最近病了。
很严重吗
心病。林清羽摇摇头,最难治的病。
我看着他,心中涌起一阵同情。
林公子,你想去看看她吗
想。林清羽没有犹豫,但是不能。
为什么
因为我怕见到她,会控制不住自己。林清羽苦笑道,会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
我理解他的心情。
有些人,见面比不见面更痛苦。
林公子,如果有一天她自由了,你会去找她吗我问道。
会。林清羽毫不犹豫地回答,无论她在哪里,我都会找到她。
看着他坚定的眼神,我心中涌起一种羡慕的感觉。
能被人这样深爱着,该是多么幸福的事。
梁姑娘,你羡慕她吗林清羽问道。
羡慕。我点点头,能遇到这样的爱情,是很幸运的事。
即使得不到,也值得羡慕。
林清羽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梁姑娘,你会再爱上别人吗
我想了想,也许会吧。
但不会像以前那样了。
为什么
因为我学会了保护自己。我笑了笑,不会再全身心地投入了。
那样太危险。
林清羽点了点头,我明白。
但是梁姑娘,如果遇到真正对的人,还是要勇敢一些。
真正对的人我苦笑,怎么才能知道是不是真正对的人
感觉。林清羽认真地说道,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你会觉得安心。
不用伪装,不用讨好,就是最真实的自己。
而他喜欢的,恰好就是最真实的你。
我看着林清羽,心中突然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确实很安心。
不用担心说错话,不用担心做错事。
就是最真实的自己。
林公子。我突然开口。
嗯
如果有一天,你心中的那个人真的自由了,你一定要去找她。
不要让自己后悔。
林清羽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暖意。
我会的。他点点头,梁姑娘,你也是。
如果遇到真正对的人,一定要勇敢。
我笑了笑,没有回答。
但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