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葬礼上,我亲手打开了她的骨灰盒。
里面不是骨灰,是个生了锈的奶粉罐。
后妈李秀梅挽着我爸,笑得满脸得意:死人的东西晦气,用我金孙的奶粉罐镇着,是你妈的福气。
我气到发抖,冲过去质问我爸。
他却反手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
苏念!她现在是你妈!别这么不懂事!
他忘了,三天前他还摸着我的头说,我是他唯一的血脉和骄傲。
今天,他就抱着后妈带来的野种,当众宣布他有了新的继承人。
他以为,我妈留给我的,只有眼泪和屈辱。
他不知道,我妈还给我留了个秘密。
能让他公司破产,身败名裂,跪在我面前摇尾乞怜的秘密。
1
苏念!你阿姨是为了我们这个家好!你妈走了,家里全靠她里外张罗,你就不能懂点事,体谅她一下吗
老顾,你别怪孩子,都怪我,考虑不周。我就是想着,咱们家添了新丁,是天大的喜事,想让姐姐也沾沾光……我真没别的意思。
她身后的李菲儿抱着孩子,打了个哈欠,看似无意地附和:就是啊,姐,妈也是好心。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总要往前看嘛。
体谅我笑出了声,她用垃圾罐羞辱我妈,你让我体谅她
住口!
他扬起手,毫不犹豫地给了我一记耳光。
啪,整个灵堂都安静了。
我的脸被打得偏向一边,他表的金属边缘,在我脸上划了道血痕。
苏念!她现在是你妈!这个家,她说了算!
我撞在身后的供桌上,一盘祭品糕点稀里哗啦掉在地上,滚得满地都是。
李秀梅立刻尖叫起来:哎呀!你这死丫头,存心让你妈死了都吃不上安生饭!真是个不孝女!
周围的宾客窃窃私语。
我爸冷冷地看着我,仿佛在看无理取闹的仇人。
三天前,就是这只手,还摸着我的头说,我是他唯一的血脉和骄傲。
今天,它就为了外人,狠狠地打在我的脸上。
我捂着脸,没有哭,也没有再闹。
心死了,也就没什么可疼的了。
我强行被他们关在车里,看着那装着奶粉罐的骨灰盒被下葬。
黄土一铲铲盖上去,埋葬的不是我妈,是我对我爸最后幻想。
夜里,传来炫耀的电话声。
拿下了!顾家的钱以后都是我金孙的!那个死丫头一个赔钱货,遗嘱都改了,她爸现在眼里只有我儿子,她翻不了天!
我坐在妈妈的房间里,打开她留给我的首饰盒。
妈妈说过,如果有一天,所有人都背叛了我,这里有她给我留的后路。
我按下暗格的开关。
里面没有珠宝,只有U盘和一封信。
信上是妈妈熟悉的字迹:念念,如果爸爸变了心,这里面的东西,能让你赢回一切。
2
第二天一早,我还蜷缩在被子里,门就被粗暴地推开。
李秀梅倚在门框上,抱着手臂,像在巡视自己的领地:这间房,我孙子要了。你去客房睡。
这是我和我妈的房间。
现在是我金孙的房间了。她轻描淡写,眼神里却是不加掩饰的轻蔑,主卧阳光最好,我金孙要多晒太阳,长身体。你个赔钱货,住那么好做什么
我死死盯着她:我爸同意了吗
李秀梅嗤笑:你爸你爸现在什么都听我的。我劝你识相点,下午菲儿就带着孩子搬进来,别等我亲自动手给你扔东西。
我收拾着属于我的东西。每件物品,都承载着我和妈妈的回忆,而现在,这些回忆要被扫地出门了。
当我拿起书桌上精致的木盒时,我的手顿住了。
那是妈妈最爱的手绘青花瓷茶具,她说,等我出嫁时,要作为嫁妆传给我。
我打开盒子,里面空空如也。
我冲下楼,在厨房门口的垃圾桶里,看到了那抹熟悉的青白色。
完整的茶具,如今成了一堆混杂着烂菜叶和污水的碎片。
新来的管家正在擦桌子,见我失魂落魄地蹲在垃圾桶前,她走过来,脸上挂着虚伪的同情。
哎呀,大小姐,您看这事闹的。夫人说这些旧东西太占地方,让我清理一下,谁知道我手一滑……真是对不住。
她的语气里,全是幸灾乐祸的挑衅。
我颤抖着手,从垃圾桶里把碎片捡起来。
是你……是你故意的。
管家后退一步,提高了音量:大小姐可别冤枉人!我就是个下人,您可不能往我身上泼脏水啊!
我抱着那带血的碎瓷,冲进书房。
我爸顾正雄正抱着李菲儿的儿子,满脸慈爱地逗弄着,婴儿发出咯咯的笑声,他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那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
爸!我冲过去,将带血的瓷片举到他面前,她……她们把我妈的茶具摔碎了!
顾正雄的笑容僵在脸上,他终于舍得看我一眼,不耐烦地皱眉。
不就是一套茶具吗摔了就再给你买一套!你妈都走了多久了,你怎么还抓着这些死人的东西不放,就不能让我省点心
李菲儿抱着手臂,懒洋洋地开口:姐,你也太不懂事了。爸爸工作那么忙,还要分心管你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再说,那套茶具老气横秋的,早就该扔了。
我爸竟然点头:你妹妹说得对。苏念,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别总这么情绪化。你这样,让我在外面怎么跟朋友说
朋友
对,我还有朋友,小雨她们一定会站在我这边的。
我逃回房间,颤抖着拨通了小雨的电话。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才传来小雨犹豫的声音:念念啊……那个,你还好吗
小雨,我好想见你。我的声音带着哭腔。
念念,小雨的语气变得很为难,叔叔……你爸爸在我们的同学群里发了消息,说你最近受了刺激,情绪很不稳定,让我们暂时先别联系你,免得刺激你……念念,你是不是……真的欺负你阿姨和妹妹了
我脑子里最后一根弦,断了。
他……在群里说的
是啊,大家都看到了。念念,你还是好好听叔叔的话,别再任性了。我们……我们也不好让你爸爸为难。
电话被挂断了。
我握着手机,浑身冰冷。
他不仅要夺走我的家,还要毁掉我的名声,切断我所有退路,让我变成众叛亲离的疯子。
我冲出房间,正好看到李秀梅拿着我爸的手机,坐在沙发上,悠闲地回复着消息。
你对我朋友们说了什么我厉声质问。
李秀梅抬起头,脸上是胜利者的微笑:没说什么,就是跟你爸爸的朋友们解释下,说你在你妈的葬礼上大闹,是如何的不孝,让他们以后多担待。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嘛。
李菲儿抱着孩子走过来,声音甜得发腻:姐姐,爸爸也是为你好,怕你出去乱说话,丢我们顾家的脸。你可要乖乖听话哦,不然……被亲生父亲厌弃,又被所有朋友抛弃的孤儿,可是很可怜的呢。
孤儿。
我再也控制不住,像被逼到绝境的野兽,想扑过去撕烂她那张得意的脸。
大小姐情绪激动,快回房间冷静一下吧。
管家和保镖不知从哪冒出来,一左一右架住了我的胳膊。
我被他们强行拖回那间陌生的客房,门在我身后关上,然后是上锁的声音。
走廊里传来李秀梅的笑声:一个赔钱货,还想跟我斗。
我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
在这个家里,我不是家人,我是必须被清除的敌人。
他们要我死,要我彻底消失。
但我偏不。
3
第二天,我刚走到楼梯口,就看到李菲儿迎面走来。
她身上穿着的,是我妈妈生前最爱的真丝睡裙,衬得她像无辜的白莲。
姐姐,她笑得甜腻,爸爸让我告诉你,明天家里要来很重要的客人,让你安分点,别在房间里闹,丢我们顾家的脸。
我准备错身绕开她,李菲儿的眼神忽闪,她竟直挺挺地向后一仰,整个人骨碌碌地沿着楼梯滚下去。
啊—她凄厉的惨叫。
我来不及反应,楼下就传来顾正雄暴怒的咆哮:苏念!你又在发什么疯!
他冲上来的速度快得惊人,仿佛一直在等待这一刻。
他没有看我,甚至没有问一句发生了什么,径直抱起蜷缩在楼梯上的李菲儿。
菲儿,怎么样疼不疼他的声音里满是焦急和心疼,那是我从未享受过的父爱。
李菲儿瑟缩在他怀里,泪眼婆娑地看向我:爸爸…我…我只是想跟姐姐说句话,姐姐她就……就说我是野种,推了我一把……
我感到荒谬。
我看着他们,就像在看排练了无数遍的蹩脚戏剧。
爸,你看一眼我们站的位置。我在台阶上面,她在下面,我根本没有动,要怎么推她
我的冷静似乎让顾正雄愣了下,他怀里的李菲儿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微弱的希望在我心底燃起。他会信我吗哪怕只有一次,他会用理智而不是偏爱来判断吗
老顾!我的项链!李秀梅的尖叫声从二楼卧室传来,我那条‘海洋之心’不见了!我刚才还放在梳妆台上的!
她快步冲出来,目光锁住我:除了你这小偷,还有谁会进我房间!
顾正雄看向我的眼神,最后犹豫也消失,只剩下厌恶和憎恨。
搜她的房间!
管家带着佣人,冲进我那间客房。我跟在他们身后,心脏在胸腔里冷漠地跳动。
我知道,他们一定搜得出来。
果然,不到三分钟,管家高举着那条钻石项链,高声喊道:先生,找到了!在大小姐的枕芯里!
人赃并获。
顾正雄一步步向我走来,高高扬起了手。
我没有躲,甚至没有闭眼,就那么平静地看着他。
啪——
清脆的耳光响彻客厅。火辣辣的痛感从脸炸开,耳中嗡嗡作响。
我没有哭,反而笑了。
我迎着他暴怒的目光,一字一顿地问:打完了吗这就是你们想要的结局
我的反应显然超出了他们的预料,李菲儿的哭声都停了。
顾正雄看着我,眼中错愕,随即是更深的暴怒:你这个逆女!滚!给我滚到地下室去反省!
李菲儿立刻好心地拉住他:爸爸,别这样,姐姐她不是故意的……地下室那么潮,姐姐会生病的……
她越是求情,顾正雄的怒火就烧得越旺。
爸,我打断了她的表演,目光刺向顾正雄,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他爸爸。
你知道我有哮喘,地下室又潮又闷,会要了我的命。
少拿你那半死不活的病来要挟我!他拽住我的胳膊,将我拖向那扇厚重的铁门,你妈就是这么把你惯坏的!今天我就好好教你规矩!
我被他狠狠推进去,身后是落锁的声音。
无尽的黑暗和霉味将我吞没。
熟悉的窒息感很快袭来,我的气管像被无形的手扼住。
药……药……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拍打铁门。
门外,传来李菲儿幸灾乐祸的声音:爸爸,你听,她又在装病了,想骗我们开门呢。
我停止了拍门。
我靠着门滑坐在地,蜷缩在黑暗里,在窒息的痛苦中,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4
门外,李秀梅假惺惺的担忧声响起:老顾,这地下室又潮又闷,她本来就有哮喘,真闹出人命怎么办
我用尽最后力气,将耳朵贴在铁门上。
然后,我听到了顾正雄的声音,那声音淬着冰:死了更好。一了百了,免得给我们顾家丢人。
他,真的想让我死。
我放弃了拍门,在黑暗中像只濒死的野兽,凭着记忆摸索。
我摸到了被淘汰的旧笔记本电脑。我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按下开机键。
屏幕,竟然亮了!
但屏幕右下角闪烁的红色电量警告—【3%】,又将我打入地狱。
时间,在与我的生命赛跑。
我哆嗦着输入密码:妈妈的生日。
【密码错误】
我咳出带血的唾沫。再试,我自己的生日。
【密码错误】
2%的电量警告,仿佛再次扼住了我的喉咙。我的人生,就要在这黑暗中耗尽了吗
绝望中,被尘封的记忆碎片闪过脑海——妈妈曾带我去的城郊天文台,她说,那是属于我们母女俩的星空。
我凭着最后力气,输入那天文台的坐标。
【密码正确】
视频文件弹开,自动播放。妈妈那张憔悴的脸,占据了整个屏幕。
念念,当你看到这个视频,妈妈可能……已经不在了。
我名下90%的核心资产,早已通过海外信托转移到你名下,将在你22岁生日当天自动生效。我们住的这栋别墅,也早已在你名下。
22岁生日……就是明天。
视频里,妈妈的眼神变得无比哀伤。
孩子,你要记住,顾正雄并非你的生父。他没有生育能力,你是我……用我们最后的胚胎做的试管婴儿。还有,这里面有一份录音,是李秀梅买凶,企图将我的车祸伪装成意外的全部证据……
什么
我不是顾正雄的女儿
妈妈……是被谋杀的
咔哒...
门锁转动的声音,如同惊雷在我耳边炸响。
他们回来了!
我拔下U盘,在门被推开的最后一秒,将它塞进贴身衣物的夹层里。
头一歪,我彻底昏死过去。
同时,笔记本电脑因为电量耗尽,屏幕归于黑暗。
顾正雄探了探我的鼻息,嫌恶地皱眉:还活着,命真大。拖出去,直接送城郊精神病院,别让她再脏了我的眼。
我任由他们将我像拖死狗一样拖过冰冷的地面,身体在楼梯上磕磕碰碰,疼痛早已麻木。
意识模糊中,我听到李菲儿猫哭耗子的声音:爸爸,直接送精神病院,会不会太过分了
过分顾正雄冷笑,她偷东西,推你,现在还装疯卖傻博同情!送她去那种地方,都是便宜她了!
没错,李秀梅的声音淬着毒,让她在里面好好‘清醒清醒’,最好真疯了,一辈子都别出来给我们添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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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疯了很好……是吗
车门砰地关上,我被扔在后座。
浓烈的烟味和劣质香水味混杂在一起,是司机老王。
车子启动,驶出那栋囚禁了我整个青春的别墅。
老王正不耐烦地接电话,开了免提,是李秀梅的声音。
老王,人送去最里面那个院区,别让她有跑出来的机会。
在路上了太太,但这丫头跟死了一样,一动不动。
死了才好。要是半路醒了闹腾,你就把车往偏僻地方一停,让她自生自灭。一个疯子,死在外面都没人会查。
自生自灭……
这就是他们为我安排好的结局。
我不能去精神病院。那会是我的坟墓。
老王挂了电话,烦躁地把车窗降下一半,冷风灌进来。
机会。
我继续维持着昏死的状态,身体却在暗中行动。
藏在鞋底的老人机,是我唯一的希望。
我的手抖得不成样子,几乎要握不住。
通讯录里,妈妈生前最信任的张律师。
我控制着颤抖,编辑信息。
【张叔叔,我有妈妈被谋杀的证据,在U盘里。他们要送我去精神病院,今晚。救我。】
点击发送的那刻,我的心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一秒,两秒……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他会信吗他会来吗万一……他觉得这是我的疯言疯语……
手机屏幕右上角的电量,突然从两格跳到了一格,闪烁着红色。
不要!求你,不要……
我死死盯着屏幕,连呼吸都忘了。黑暗,仿佛又要将我拖拽回去。
手机嗡地震动。
是张律师的回信!
【拖住。无论用什么办法,拖住他们。我立刻过去接你。】
眼泪冲出眼眶,我死死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得救了。
我真的……得救了。
我抹去眼泪,眼底的脆弱被恨意取代。
拖住他们
好啊。
啊!!我猛地坐起,发出凄厉尖叫。
鬼!有鬼!别抓我!!
老王被我吓得手抖,车子险些撞上护栏:你他妈的醒了!鬼叫什么!
妈妈!星星都掉下来了!哈哈哈哈……我疯了一样拍打车窗,时而大笑,时而唱着不着调的儿歌,我要回家!我要找妈妈!
神经病!老王被我吵得青筋暴起,猛踩刹车,将车停在荒僻的路边。
他回头恶狠狠地瞪着我:你再叫一声试试!
我冲他咧开嘴,露出诡异的笑,然后用头一下下地撞车窗。
砰、砰、砰。
操!老王彻底被激怒了,他摔门下车,走到一边去打电话。
顾总,这疯丫头醒了!又吵又闹还要撞车,我他妈快受不了了!
就是现在。
我拔下藏在头发里的发卡,哆嗦着对准车门锁的缝隙。
妈妈,你说女孩子要懂得保护自己,你看,我都记着呢。
咔哒。
门锁弹开的微弱声响,是我听过最美妙的音乐。
我连滚带爬地冲出车子,用最快的速度滚进路边的灌木丛。
喂!你给我回来!老王发现我跑了,气急败坏地追过来。
夜太黑,他找了半天,只听到我忽远忽近的痴笑声。
妈的,真是个疯子!老王咒骂着,最终放弃了,算了,反正太太说了,跑了就跑了,自生自灭去吧!
车声远去。
我从灌木丛里爬出来,浑身是伤,狼狈不堪,心里却燃着火。
二十分钟后,一辆黑色轿车在我面前停下。
张律师匆忙下车,看到我浑身血污的样子,一向沉稳的眼中布满血丝,声音都在发抖:念念……孩子,你受苦了。
我再也撑不住,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
张叔叔,他们要杀我……他们真的要杀了我!
车上,我将那枚U盘交给他。
张律师看完里面的内容,一拳砸在方向盘上:畜生!顾正雄和李秀梅,他们简直是畜生!
张叔叔,我该怎么办我颤抖着问。
张律师眼中闪过精光:念念,别怕。顾正雄明晚要为他那个所谓的孙子办认亲宴,全市的名流和媒体都会到场。
那,将是我们最好的舞台。
认亲宴
对,张律师冷笑,他要向所有人宣布顾强的继承权。但他不知道,我们手里,有他根本没有生育能力的铁证。
我要他们,身败名裂。
6
顾家别墅。
李秀梅哼着歌,为李菲儿挑选着宴会的礼服。顾正雄则在书房里,确认认亲宴的宾客名单。
他们都以为,我这个疯子已经在某个角落自生自灭了。
我站在张律师准备的安全屋里,看着镜中那张伤痕累累的脸。
明天,就是我的22岁生日。
明天,这出戏,该我登场了。
我站在宴会厅门口,黑色礼服像冰冷的铠甲。
张律师和两名保镖,是我无声的后盾。
推开门,鼎沸的人声戛然而止。
上百道目光,带着探究、惊诧与不加掩饰的幸灾乐祸,向我射来。
台上,顾正雄正抱着那继承人,满面红光地接受着恭维。
当他看到我时,那春风得意的笑容,寸寸碎裂。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眼底慌乱,怒吼,保安!保安呢!把这个疯子给我赶出去!
我无视他的咆哮,一步步,走向那座仇人搭起的高台。
保安刚要上前,就被张律师带来的保镖拦住。
苏小姐是顾氏集团的最大股东,她有权出席集团的任何活动。张律师的声音不高,在寂静的厅中炸开。
人群骚动起来,窃窃私语声涌起。
我走上台,目光越过僵硬的主持人,从他手里拿过话筒。
他甚至忘了阻拦。
苏念!你闹够了没有!滚下去!李秀梅终于反应过来。
我没有看她,而是转向台下的宾客。
今天是好日子,我怎么能不来呢我只是想……在大家面前,真心实意地……祝贺您。
顾正雄一愣,脸上的怒气被困惑取代。李秀梅则露出鄙夷的冷笑:算你识相。
她以为我认命了,以为我只是来做最后挣扎的跳梁小丑。
祝贺您,顾正雄。处心积虑这么多年,终于……有了‘亲’孙子。
我向后方的张律师点点头。
宴会厅的大屏幕亮起,我妈妈那张温婉的脸,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我是苏雅文。如果你们看到这段影像,说明我已经不在了。
全场哗然!顾正雄的脸变得惨白,他疯了似的想冲过来,却被保镖死死按住。
我直直盯着顾正雄的眼睛。
顾正雄,你大概忘了,你在二十五年前就已经被确诊,根本没有生育能力。
轰!
人群彻底炸开了锅!议论声、相机快门声,汇成一片。
谎言!这是污蔑!顾正雄奋力挣扎,冲着台下嘶吼,朋友们,你们别信!她疯了!她精神有问题!
李秀梅也立刻附和,哭喊着:是啊,念念这孩子受了刺激,我们一直想送她去治疗,是她自己不配合啊!
他们还在演。真好。
我举着话筒,目光扫过他们夫妻二人:是吗既然您这么确定,敢不敢,现在就抱着您的‘亲孙子’,去做个亲子鉴定全市的媒体都在,正好做个见证。
顾正雄的喉咙里发出咯咯。
不敢吗我冷笑,不再看他,转向大屏幕,没关系,我妈妈还为各位准备了别的好戏。
画面切换,不再是我妈妈的脸。
电话录音,在整个大厅回响。
钱不是问题,一定要做得像个意外……
是李秀梅的声音!她惊恐地瞪大眼,身体筛糠般抖起来。
妈的,这个贱人怎么还不死!
放心,明天她就会彻底消失。
闪光灯疯了样爆闪,记者们激动得几乎要冲上台来。
假的!是合成的!李秀梅彻底崩溃了,她状若疯魔地想来撕扯我,苏念!你这个贱人!是你陷害我!
她身旁的李菲儿,抱着孩子,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妈……录音里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要杀她
闭嘴!李秀梅被女儿的质问刺穿了最后的伪装,她回手甩在李菲儿脸上!
啪!
这清脆的耳光,和她狰狞的面目,被所有镜头永远地定格。
这时,宴会厅的大门再次被推开。
几名身穿制服的警察,在张律师的指引下,径直穿过呆若木鸡的人群,走向李秀梅。
李秀梅女士,你涉嫌故意杀人,请跟我们走一趟。
不!我没有!是她陷害我!正雄!救我!救我啊!
李秀梅被拖走时,还在凄厉地尖叫。但她求救的那个男人,顾正雄,此刻却像一滩烂泥,瘫软在椅子上,双目空洞,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魂魄。
我拿着话筒,看着他,也看着台下所有震惊的脸。
即刻起,我,苏念,将以苏雅文女士唯一继承人、顾氏集团最大股东的身份,全面接管集团所有事务。
我的目光,最后落在那滩烂泥上。
而你,顾正雄。从始至终,你不过是我苏家养的一条狗。
现在,你被解雇了。
7
法院的传票送到我办公桌上时,窗外阳光正好。
李秀梅,故意杀人未遂、商业欺诈,罪名罗列得清清楚楚,下半辈子将在牢里度过。
至于李菲儿,那个抱着野种冒充顾家血脉的女人,也因诈骗罪被一同带走。
复仇成功的狂喜像烟花,炸开后只剩一地冰冷的灰烬和更深的空虚。
我赢了,可妈妈永远回不来了。
第二天,我刚走出集团大门。
顾正雄,那个曾经把我踩在脚下的男人,此刻正双膝跪在大理石上。
念念!他像看到了救世主,疯狂地扇自己耳光。
啪!啪!啪!
响亮的耳光格外刺耳,引得路人纷纷侧目,手机镜头闪个不停。
爸爸错了!爸爸是被猪油蒙了心!你再给爸爸一次机会!他涕泪横流,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
我一步步走近,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像在为他这出戏配乐。
我没有说话,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如何扭曲成陌生的样子。
我的沉默让他更加慌张。他膝行着想来抱我的腿,被我冷漠地一瞥,僵在原地。
念念,爸爸真的……
爸爸我轻声打断他,地上凉,您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行这种大礼
他愣住了,似乎没料到我会是这种反应。
狂喜淹没了他眼中的绝望,他以为有了转机,激动得语无伦次:念念,你……你肯原谅爸爸了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我的……
是啊,我心里,可一直‘惦记’着您呢。
您这么会演,不如现在就告诉我,我妈妈的骨灰,您扔哪儿了
他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笑容僵在嘴角,比哭还难看。
我……我……他张着嘴。
那一瞬间,我知道答案了。
他不记得,那个爱了他一辈子的女人,最后的痕迹被他丢在了哪个肮脏的角落。
滚。
我站起身,再没看他一眼,眼中最后温度彻底熄灭。
身后传来他撕心裂肺的哭喊,我只觉得无比吵闹。
我调动了全城最专业的清理团队,指着那条地图上都快被抹去的臭水沟。
抽干它,用最细的筛子,一点一点地找。
整整三天三夜,我就守在恶臭熏天的水沟边。
当工人颤抖着将装满污泥和碎骨的筛子递给我时,我感觉不到脏,也闻不到臭。
我亲手将那些混着泥沙的骨粉一点点捡拾起来,放进我为她准备的、最华贵的骨灰盒里。
妈妈,我带你回家。
我为妈妈办了最风光的葬礼,墓碑上只刻着:苏雅文之墓,爱女苏念立。
这些,张律师递给我一份名单,都是踩着你上位的顾家亲戚。
我冷笑,朱笔在名单上划下重重的一笔:全部开除。贪了公司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部起诉,让他们把牢底坐穿。
一个月后,顾正雄疯了。
他每天都在公司楼下徘徊,像丧家之犬,见人就说自己才是顾氏集团的董事长。
半年后,我在办公室接到张律师的电话。
苏总,顾正雄名下最后资产,位于市中心的地,即将被法院强制拍卖。
拍下来。我毫不犹豫。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张律师的声音有些迟疑:苏总,那块地……是顾正雄为他妈妈准备的墓地。
我知道。
你让我的妈妈曝尸荒野,我就让你妈无处安葬。这很公平。
8
一年后,顾氏集团的年度报告会议。
我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的城市天际线。身后,是噤若寒蝉的董事会成员。
苏总,财务总监的声音带着颤抖,本年度集团净利润,增长了500%,海外市场份额……翻了一倍。
他们叫我苏总,语气里是刻进骨子里的敬畏。
商界最冷酷的铁腕女王,媒体用这样的词汇形容我,仿佛我天生就该坐在这个位置上。
我转过身,目光扫过每张脸。很好。散会。
众人如蒙大赦。
张律师留下,递给我一份文件。
苏总,李秀梅那边,想见你一面。
我翻动文件的手一顿,眼底划过玩味。她
是,张律师低声说,据说她在里面精神状态很不稳定,时而疯癫,时而清醒,清醒的时候,就点名要见你。
我靠在椅背上,指尖敲击桌面。
安排下。
我倒想看看,她还想玩什么花样。
监狱的探视间,隔着厚厚的防弹玻璃,我再次见到了李秀梅。
她穿着囚服,头发灰白,但眼神却不像我想象中那般涣散。她就那么看着我,看了足足一分钟,然后笑了。
你来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冷漠地回视着她,像在观赏有趣的展品。
我的沉默似乎在她的意料之中。她缓缓向前探身子,将那张布满皱纹的脸贴近玻璃。
苏念,我们做个交易吧。
交易我终于开了口,声音里满是嘲讽,你现在,还有什么资格跟我谈交易
资格李秀梅脸上的笑容扩大,我当然有。关于你妈妈,苏雅文的秘密,一个……顾正雄到死都不会告诉你的秘密。
我的心脏猛缩。
你以为你赢了你以为你报复了一切她像是地狱里爬出的恶鬼,在我耳边呢喃,你错了。顾正雄毁掉的,不只是你的妈妈,还有你妈妈最珍视的东西……你真的不想知道吗你妈妈临死前,手里还紧紧攥着什么
我的呼吸乱了一瞬。理智告诉我这是她最后的挣扎,可情感上,那个关于妈妈的缺口,却被她精准地撕开。
看着我细微的表情变化,李秀梅眼中的狂喜闪过。她以为她抓住了翻盘的希望。
求我。她一字一顿,嘴角的笑意扭曲而残忍,跪下来求我,我就告诉你。就像当年你爸爸求我一样,我就告诉你,苏雅文最后的尊严,是怎么被他亲手踩在脚下的。
那一瞬间,我脑中所有紧绷的弦,忽然都松开了。
我笑了。
不是冷笑,不是讥笑,而是发自内心的,愉悦的笑。
我的反应让李秀梅愣住了,她脸上的得意僵在嘴角。
我止住笑,身体前倾,同样将脸贴近冰冷的玻璃,与她四目相对。
李秀梅,你知道吗你女儿李菲儿在狱中表现很好,据说还交了个‘好朋友’,就是那个因为故意伤害罪进来的狱霸。她们每天……形影不离。
李秀梅的瞳孔骤缩。
还有你那个宝贝外孙,我脸上的笑意加深,福利院给他改了新名字,他很喜欢,已经快忘了自己姓什么了。对了,他最近被一户人家收养了,是本市最有名的……同性伴侣家庭。他们说,会把他当亲生女儿,好好‘疼爱’。
不……你胡说!你这个魔鬼!她崩溃了,疯狂地拍打着玻璃,那张平静的假面被撕得粉碎。
我欣赏着她的崩溃。
至于我妈妈的秘密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以为,我真的在乎吗她留给我最珍贵的,是我这条命。而我用这条命,把你们这群臭虫,全都踩进了泥里。
现在,你告诉我,这个交易,是你赢了,还是我赢了
我转身离开,将她撕心裂肺的哭喊和咒骂,彻底关在身后。
走出监狱大门,阳光刺眼。我仰起头,感觉身上最后枷锁,也烟消云散。
一个月后,我以妈妈苏雅文的名义,成立了单亲妈妈与儿童权益保护基金会。
第一个受益人,是个被家暴的小女孩。
我蹲下身,为她擦去眼泪时,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别怕,以后,我来保护你。
又过了一个月,张律师递给我一份资料。
苏总,这是关于您生父的资料。他是一位德高望重的物理学家,一直没有再婚,也没有其他子女。他说,想见见您。
我接过那个牛皮纸袋,却没有打开,随手放进了抽屉的最深处。
血缘,对我而言,早已不是最重要的联结。
我的未来,只属于我自己。
慈善晚宴上,我作为基金会创始人致辞。
聚光灯下,我看到了男人,他的眼中没有算计和欲望,只有纯粹的欣赏。
晚宴结束,他向我走来。
苏小姐,我能请你喝杯咖啡吗
好。
妈妈的忌日。
我捧着一束白菊,独自来到墓前。
照片上,妈妈依旧笑得温柔。
妈,我很好。我轻声说,脸上是许久未有的,轻松的笑意,我为你报了仇,也活成了你的骄傲。现在,我要开始我自己的生活了。
阳光穿过树叶,温暖地洒在我的身上。
我的人生,不是浴火重生。
而是,破茧成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