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的街景缓缓向后退去,像被拉快了进度条的默片。
温羽凡靠着椅背,指尖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点,偶尔应和余刚两句关于厂区琐事的闲聊。
阳光穿过茶色玻璃,在真皮座椅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车载音响里流淌着舒缓的蓝调,将两人间不算熟稔的沉默烘得不算尴尬。
交换过名字后,空气里那层疏离的薄膜仿佛被悄悄捅破了个小口子。
迈巴赫的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平稳得几乎让人感觉不到颠簸。
当那扇雕花铁艺大门缓缓向两侧打开时,温羽凡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了过去。
门柱上的石狮威风凛凛,眼窝处的鎏金在阳光下闪着冷光,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底座上跃下来。
车子最终驶入停车场,轮胎碾过平整的沥青路面,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温羽凡抬眼一扫,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晃了晃神:
玛莎拉蒂的流线型车身泛着珍珠白的光泽,旁边停着的宾利添越像头沉稳的巨兽,远处的法拉利红得像团燃烧的火焰,每一辆都像是从杂志封面上驶下来的。
这些平时只在财经新闻里见过的豪车,此刻像听话的士兵般整齐排列,无声地彰显着余家的底气。
余刚利落地解开安全带,金属搭扣发出“咔嗒”一声轻响。
他推开车门,皮鞋踩在地面上发出沉稳的“笃”声,绕到后座时,嘴角噙着抹揶揄的笑:“我的温哥,在这里,就不需要我抱你出来了吧?”
他挑了挑眉,眼神在温羽凡盖着薄毯的腿上打了个转,显然没忘对方那“坐轮椅”的爱好。
温羽凡笑了笑,没等余刚伸手,便撑着车门框轻巧地跳了下来。
他伸直胳膊,做了个夸张的扩胸动作,骨节发出一连串轻微的“咔吧”声。
“平时光靠轮子转,突然用腿走路,还真有点像刚学步的娃娃。”他活动着脚踝,刻意让步伐显得有些僵硬,眼底却闪过一丝狡黠——在这地方,确实没必要再藏着掖着了。
“少来这套。”余刚白了他一眼,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转身朝着大宅走去。
他的步伐沉稳,每一步都像是在丈量着石板路的间距,右臂虽然还贴着纱布,却丝毫不影响行动的利落。
温羽凡跟在后面,目光忍不住在周遭打量。
余家大宅的主体建筑是气派的欧式风格,米白色的墙面搭配深褐色的木窗棂,屋顶的铜质避雷针在阳光下闪着金属特有的冷光。
门廊下悬挂着盏巨大的水晶灯,折射出的光斑在地面上跳着细碎的舞,仿佛踩碎了一地的星星。
“该死的有钱人。”温羽凡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喉咙却莫名有些发紧。
他深吸一口气,快步跟上余刚的脚步,鞋底踩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
越往里走,温羽凡心里的波澜就越大。
走廊两侧的油画框金边闪闪,画里的人物眼神逼真得像是要从画布上走下来;
墙角的花瓶里插着不知名的鲜花,香气清淡却持久,混着空气中若有似无的檀香,透着股经年累月沉淀下来的贵气。
就在这时,耳边突然响起“叮”的一声轻响,像冰块撞在玻璃杯上。
「武徒一阶」
温羽凡的脚步顿了顿,目光扫过不远处正躬身擦拭壁灯的佣人。
那佣人穿着熨帖的灰色制服,动作麻利,谁能想到这看似普通的动作里藏着武者的底子?
还没等他消化过来,“叮”的提示音又接连响起。
「武徒二阶」「武徒三阶」
他看向修剪冬青的园丁,对方握着剪刀的手稳得惊人,修剪过的枝叶齐整得像用尺子量过;
路过茶水间时,瞥见里面端着托盘的侍女,脚步轻得像踩在棉花上,托盘在她手里纹丝不动。
这些平日里在厂区连正眼都不会多瞧的角色,在这里竟然都是武者?
温羽凡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指尖微微发凉。
当「武徒六阶」的提示音响起时,他猛地看向那个推着餐车的中年男人,对方的围裙上沾着点面粉,可那双眼睛里的精光却藏不住,显然是个硬茬。
一路走下来,系统提示音像串不停歇的风铃,在他脑海里叮当作响。
十几个武者,分布在各个不起眼的岗位上,像藏在暗处的哨卡,无声地守护着这座大宅。
就在他暗自咋舌时,视线突然撞进一个穿黑色西服的老者眼里。
老者站在走廊尽头,背挺得笔直,银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胸前的口袋巾露出抹恰到好处的猩红。
温羽凡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死死定格在走廊尽头那道身影上。
老管家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肩线挺括得像用尺子量过,领口的浆烫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胸前口袋里露出的深紫色丝帕,边角绣着朵暗金色的兰草,低调得恰到好处。
他银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发胶的光泽在顶灯折射下泛着柔和的光,脸上的皱纹里像是藏着岁月沉淀的智慧,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古井,扫过来时带着种洞穿一切的锐利。
而最让温羽凡心头一紧的,是悬浮在老者头顶的那个对话框:淡蓝色的光框里,一个黑色的问号静静悬着,像道无解的谜题。
“这什么情况?”他喉结滚了滚,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裤缝,“是系统识别不了吗?”
一路过来,武徒一阶到六阶的提示音此起彼伏,连浇花的园丁、擦灯的佣人都带着武者气息,可眼前这位老管家,竟让系统都只能打出问号。
“难道超过武徒境界就看不出来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后颈的汗毛就倏地竖了起来。
仿佛感应到他的疑惑,脑海里的电子音突然响起,比往常快了半拍:
「是的宿主,系统会根据宿主本身的境界进行提示。超过宿主本身修为一个大境界,系统就会显示为问号。超过两个大境界,系统不做任何提示」。
温羽凡嘴角扯出抹无奈的笑,心里暗自吐槽:“额,系统,你果然还是原来的那个系统啊,一如既往的不靠谱。”
正思忖间,余刚已经带着他走到老管家面前。
平日里在厂区横得像头蛮牛的男人,此刻竟微微挺直了脊背,肩膀下意识地收了收,连说话的语气都透着股难得的恭敬:“陈伯,老爷子请的人到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种近乎本能的敬畏。
老管家微微颔首,花白的眉毛动了动,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眼神却像春风拂过湖面,瞬间漾开温和的涟漪。
“好的,”他的声音像浸过温水的丝绸,带着种特有的温润,“你先带客人去客厅稍候,我去禀告老爷。”
说罢,他缓缓转过身,面向温羽凡时,右腿后撤半步,上身微微前倾,做了个标准的欠身礼。
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分刻意,仿佛与生俱来的优雅。
“客人请。”那语气不卑不亢,既透着主人家的客气,又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温羽凡心里咯噔一下——能让余刚这等武徒三阶都毕恭毕敬的人物,实力绝对远超“一般武者”的范畴。
他慌忙挺直腰板,学着老管家的样子微微躬身,可动作却僵硬得像生锈的机械臂。
“啊,哦,你好你好。”他声音带着点没压住的结巴,手心不知何时沁出了层薄汗,连脚步都有些发飘。
这还是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种真正的“大人物”,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似的跳。
“好了,快跟我来吧,别杵着了。”余刚见他愣在原地,轻咳一声打破了僵局,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催促。
他转身朝着客厅的方向走去,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像在给温羽凡引路。
温羽凡这才回过神,连忙快步跟上,眼角的余光忍不住又瞟了眼老管家。
对方已经转过身,背影挺得笔直,正朝着走廊另一头走去,黑色的西裤在阳光下拉出道利落的线条,仿佛每一步都踩在精确的刻度上。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波澜,快步追上余刚的脚步。
走廊里的檀香似乎更浓了些,混着水晶灯折射的光斑,在他心里投下片沉甸甸的阴影——这余家大宅,果然藏着太多他看不懂的深浅。
进入客厅之后,温羽凡的目光依然忍不住在周遭游移。
头顶的水晶吊灯足有两人高,成千上万颗切割面折射出细碎的光,落在脚下的大理石地面上,像撒了一地碎钻。
墙壁上的壁画是《溪山行旅图》的仿制品,笔触苍劲,远山近石栩栩如生,画框的鎏金边角被岁月磨得温润,透着股沉淀多年的厚重。
客厅中央的红木圆桌泛着暗红色的光泽,桌腿雕刻着繁复的缠枝莲纹样,每个卷须都透着工匠的巧思。
靠墙的博古架上摆着青瓷瓶、白玉摆件,甚至还有个青铜爵杯,灯光打在上面,泛着冷幽幽的光,一看便知是有些年头的老物件。
“你先坐这儿等会儿吧,老爷子估计很快就会过来,我就不陪你了。”余刚指了指沙发,语气随意得像在自家院子里招呼街坊,说完便转身往侧门走去,皮鞋踩在地板上的“笃笃”声渐渐远了。
温羽凡拘谨地点点头,手指在裤缝上蹭了蹭,才缓缓落座。
沙发的丝绒面料柔软得惊人,陷下去的瞬间像被云朵裹住,他下意识地挺直脊背,生怕把这精致的坐垫压出褶皱。
心里像揣了只乱撞的兔子,既好奇那位能让余刚毕恭毕敬的老爷子长什么样,又忐忑自己这身洗得发白的保安制服,在这金碧辉煌的客厅里会不会显得太扎眼。
没等他理清思绪,一阵轻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穿素雅制服的佣人端着托盘走进来,裙摆扫过地面几乎没出声。
她的制服是月白色的,领口绣着朵小小的玉兰花,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
到了近前,她右腿后撤半步,膝盖弯出恰到好处的弧度,行了个标准的屈膝礼,动作轻柔得像风中摇曳的玉兰。
“先生,请用茶。”声音清润,像山涧的泉水滴在青石上。
托盘放下时几乎没发出声响。
她先拿起茶壶,壶身是细腻的冰裂纹釉,壶嘴弯曲如雀喙。
手腕轻旋间,琥珀色的红茶顺着壶嘴倾泻而下,细得像丝线,落入骨瓷茶杯时泛起细密的涟漪,热气袅袅升起,带着焦糖与果香交织的馥郁。
随后是茶点。
几碟小巧的点心摆得错落有致:
翡翠色的酥点捏成柳叶状,边缘的褶皱里还嵌着颗颗白芝麻;
粉白色的糕团上印着桃花纹,花瓣的纹路清晰得能数出脉络;
最边上那碟是蜜饯,金澄澄的杏脯裹着层晶莹的糖霜,在灯光下闪着诱人的光。
佣人退出去后,客厅里又恢复了寂静,只有茶香在空气中慢悠悠地弥漫。
温羽凡盯着茶杯里晃动的倒影,手指悬在半空半天没敢碰——这杯子薄得像蝉翼,生怕稍一用力就捏碎了。
他深吸口气,终于端起茶杯,指尖触到杯壁的温热,微微发颤。
浅啜一口,红茶的醇厚瞬间在舌尖炸开,混着点若有似无的奶香,顺着喉咙滑下去,熨帖得让他紧绷的肩背悄悄松了半分。
目光落在茶点上时,他又愣住了。
那桃花糕上的花瓣栩栩如生,连花蕊的绒毛都清晰可见,哪里像是能入口的食物,分明是件精致的艺术品。
他捏起一块,指尖传来细腻的触感,心里突然冒出个念头:这一口下去,怕是抵得上自己两天的饭钱。
“土包子。”他在心里暗骂自己,脸颊腾地泛起热意。
想起自己平时啃馒头就咸菜的日子,再看看眼前这讲究到极致的茶点,突然觉得自己像误闯天鹅湖的丑小鸭,浑身上下都透着股不合时宜的局促。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杯沿的弧度光滑得像被岁月磨过,更衬得他掌心的薄茧有些粗糙。
没过多久。
“哈哈……让客人久等了。”
爽朗的笑声像滚雷般在客厅里炸开,带着股穿透空气的力道,震得水晶吊灯的流苏都轻轻晃了晃。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已快步走入客厅,宽松的月白色丝制练功服随着动作轻轻飘动,衣料泛着珍珠母贝般的柔和光泽,行走间竟带起一阵若有似无的气流,仿佛脚下踩着无形的云。
老者头发花白却梳得整齐,用一根简单的木簪绾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
脸上的皱纹里盛着笑,眼角的纹路像被春风拂过的湖面,漾着温和的涟漪,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藏着两团星火,扫过客厅时带着种不动声色的威严。
温羽凡正端着茶杯,闻言手猛地一抖,琥珀色的茶水溅出几滴,落在米白色的丝绒沙发上,晕开小小的深色痕。
他慌忙放下杯子,差点带翻旁边的茶碟,起身时膝盖撞到茶几,发出“咚”的轻响,脸颊瞬间涨得通红。
“啊,客人请坐请坐。”老者摆了摆手,笑声里的暖意更浓了,“不要拘谨,当在自己家里一样就行。”
他说话时步伐未停,径直走到主位沙发坐下,动作随意得像在自家院子里晒太阳,可脊背挺得笔直,无形的气场瞬间笼罩了整个客厅。
温羽凡连忙欠身,腰弯得恰到好处,指尖在裤缝上蹭了蹭才缓缓落座。
屁股刚沾到沙发边缘,目光就不由自主地瞟向老者头顶——果然,一道淡蓝色的对话框悬在那里,里面的黑色问号像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得他心头一紧。
又是一个超过自己一个大境界的强者。
他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目光专注地落在老者脸上,连呼吸都放轻了些——能让老管家和余刚都敬畏的人物,绝非等闲之辈,每句话都得在脑子里过三遍才能说出口。
客厅里的檀香似乎更浓了些,混着老者身上淡淡的草药味,在空气中凝成一股沉静的力量。
温羽凡盯着对方练功服袖口绣着的太极图,图中阴阳鱼的眼睛用银线绣成,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突然觉得喉咙有些发干。
他等着老者开口,心脏在胸腔里沉稳地跳动,像在为接下来的对话打节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