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学校是全国数字化教育标杆校
林雯老师的教魂数字系统是我校的最高荣誉
意外,我发现了一张林雯老师倒在血泊中的照片
在数字纠察队和无处不在的数据指标双重包围下
我们只能殊死一搏…
1.
同学们！老师们！激动人心的时刻到了！张校长手指着一张金光闪闪的牌子,唾沫星子在阳光下清晰可见,我们书居中学,正式荣获‘全国数字化教育标杆校’称号！这是对我们在‘教育精准化、透明化、留痕化’道路上,坚定不移探索的最高肯定！
台下响起稀稀拉拉、程序化的掌声。
我旁边的李胖子戳了戳我,压低声音：啧,又来了,这破牌子能当饭吃我看是‘留痕留到脑抽筋校’还差不多。
我扯了扯嘴角,没接话,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台上那块巨大的屏幕。
屏幕上正展示着林雯老师的光辉业绩。一张由无数闪烁的柱状图、饼图和折线构成的冰冷数据肖像。
下面的小字密密麻麻：批改字数：1,028,475字；课堂互动频率峰值：1.8次/秒；深夜工作时长占比：87.3%…
特别是,张校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狂热,我们要向林雯老师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她的‘教魂’数据,是我们宝贵的财富,是永恒不灭的标杆！她虽因身体原因暂时退出一线教学,但她的数据精神,永远与我们同在！
我心里咯噔一下。确实很久没有见到林雯老师了,真的是身体原因还是
为了深入学习林雯老师的‘数据精神’,学校决定,张校长提高了音量,于本周五下午两点,在学术报告厅举行隆重的‘全国标杆校授牌仪式暨林雯老师数字化教育精神宣讲交流会’！全体师生,务必准时参加！系统将进行双倍情感识别与互动活跃度考核！这关系到我们标杆校的荣誉！关系到每一位老师的绩效！关系到我们每一位同学的‘综合素质实践分’！
双倍考核,神经病啊！我忍不住低声吐槽。
嘘！李胖子脸色煞白,一把捂住我的嘴,眼神惊恐地瞟向周围：你疯啦！‘消极言论’加‘质疑标杆’！想被扣光分直接进‘行为矫正室’啊！
2.
在我们学校,教室是表演的主舞台。
陈老师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眼神总在教案和讲台平板之间游移。
那屏幕上跳动的是冰冷的KPI血条：互动次数、抬头率、微笑捕捉…为了完成那张有效互动照,她不得不像提线木偶师一样,机械地点名、提问。
而我们,则是另一群木偶,在指令下整齐划一地点头,对着镜头挤出标准化的求知微笑。
周五下午的报告厅,活像一个巨大的、塞满了人形电池的数据焚化炉。
……现在,让我们以最饱满的热情,迎接我们永恒的标杆、数字化教育精神的化身——林雯老师！张校长声音激动得劈叉,手臂夸张地一挥。
灯光骤暗。
一束冰冷的蓝光打在舞台中央。
光影扭曲、凝聚,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缓缓浮现,正是由数据构成的林雯老师全息影像。
她穿着那套标志性的深色套装,脸上挂着教科书般的亲和微笑,嘴唇开合,发出一种毫无瑕疵但也毫无温度的电子合成音：
同学们,老师们,很荣幸能以数据的形式,继续为我校的数字化教育标杆事业贡献力量。精准留痕是教育现代化的基石,每一份表格、每一次打卡、每一张照片,都是我们通往教育巅峰的坚实脚印……
声音平稳流畅,挑不出半点毛病。影像的动作也经过精心设计,抬手、点头、眼神扫视,完美复刻了记忆中林雯老师最标准的仪态。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但我却感到一阵强烈的不适。太完美了,完美得像橱窗里的假人。
就在这时,我旁边隔着一个座位的角落里,传来一声极低的嘀咕,像在拼命压抑着什么：呵…巅峰脚印人都…没了…留一堆数据有屁用…骗鬼呢…
我猛地扭头。
说话的是个戴着厚厚眼镜、头发乱糟糟的男生,看起来像是高三的学长。
他死死盯着台上那个虚假的光影,眼眶通红,手指用力抠着座椅扶手,指节都泛白了。
直觉告诉我,他说的很可能是真的！他认识林雯老师他知道些什么
宣讲会在一片数据光辉的虚假繁荣中结束。
人群像退潮般涌向出口。我死死盯着那个高三学长的背影,想挤过去问个清楚。
但就在快到门口时,两个穿着黑色保安制服,面无表情的男人像幽灵一样出现在他身边。
其中一个低声说了句什么,学长身体猛地一僵,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然后,我就看到教导处那个阎王脸的王主任,从人群后面快步走过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对那两个黑制服微微点了点头。
下一秒,学长就像一只被拎住后颈的小鸡,被两人一左一右夹着,迅速消失在通往行政楼那条阴暗的走廊拐角。
整个过程快得几乎没引起周围人的注意,只有我,因为一直盯着,才看到了这令人心悸的一幕。
学长被带走时,似乎想回头看一眼,但其中一个黑制服的手看似随意地搭在他肩上,他立刻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垂下头踉跄着被拖走了。
喧闹的报告厅门口,阳光刺眼,但我却感觉掉进了冰窟窿。
刚才还人声鼎沸,此刻却觉得无比寂静,只剩下王主任那冰冷的眼神和学长消失前那绝望的侧脸在我脑海里反复闪现。
之前的厌烦和无力感,瞬间被一种冰冷的恐惧和巨大的疑团取代。林雯老师真的已经不在了学校在用她的数据造假那个学长知道内情,然后…他就消失了真相到底是什么
我必须弄清楚真相。
这个念头从未如此强烈,也从未如此令人胆寒。
3.
陈老师的数学课上,教魂APP的KPI血条无声地跳动着,像一双贪婪的眼睛扫视着台下。
我的心思却像脱缰的野马,根本拴不住。真相到底是什么学长被带去了哪里他还好吗这些念头在我脑海里疯狂冲撞。
李默！陈老师突然拔高的声音像鞭子一样抽过来。
我一个激灵,茫然抬头,正对上她镜片后那双疲惫又带着一丝焦躁的眼睛。
讲台平板的屏幕上,一个刺眼的红色箭头,精准地指向了我头像旁边惨淡的数据：
当前互动率：12%
(班级平均：85%)
情感识别：消极、游离
站起来！陈老师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重复一遍我刚才讲的解题关键步骤！
我张了张嘴,大脑一片空白。刚才她讲了什么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死寂。
只有教魂APP发出轻微的滴滴声,像是在宣判。
陈老师看着平板,脸色更难看了：李默,你的课堂数据严重不达标,严重影响了班级整体评价！根据《数字化标杆校课堂行为规范补充条例（试行版）》,课后去‘校园劳动实践岗’报到！直到你的‘专注度补偿分’达标为止！
我麻木地站着,脸颊发烫,心里却是一片冰寒。
在这个地方,连走神,都是可量化的罪过。
科技楼西侧,废弃储物间。
我泄愤似的挥舞着扫帚,搅动起呛人的灰尘,心里把张校长、王主任、教魂系统和这该死的标杆校骂了一万遍。
扫到最里面一个几乎被杂物掩埋的、锈迹斑斑的铁皮储物柜时,扫帚似乎碰到了什么硬物。
我费力地扒开挡在前面的破椅子,发现储物柜底部靠墙的缝隙里,卡着一个东西。
一个不起眼的黑色U盘。
心脏猛地一跳。在这种地方,谁会藏一个U盘
我飞快地扫了一眼角落的摄像头,假装咳嗽,背对着它蹲下身体,用身体挡住手部动作。
手指颤抖着,好不容易才把那小小的U盘从缝隙里抠出来。
它冰冷地躺在掌心,沾满了灰尘,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放学后,我像做贼一样溜进了死党猴子的家。
猴子大名侯志,是个技术宅,对学校的监控系统嗤之以鼻,自己鼓捣了个号称能物理隔绝的旧笔记本。
卧槽,默哥,你这搞得跟地下党接头似的…啥玩意这么神秘猴子神色古怪地看着我递给的U盘。
我把发现的过程告诉了他,这东西藏在那个地方,说不定里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好嘞！要是搞到什么猛料,看我不给学校好好宣传宣传！他啐了一口,麻利地把U盘插进他那台贴满胶布、风扇狂转的老旧笔记本,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敲起来。
屏幕上黑色的命令窗口飞速滚动着看不懂的字符。猴子眉头紧锁：靠,加密了藏东西的哥们儿有点东西啊…等等,给我点时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空气仿佛凝固了。
只有风扇的轰鸣和猴子敲击键盘的密集声响。
我的心悬在嗓子眼,手心全是冷汗。
成了！猴子猛地一拍大腿,声音带着一丝兴奋和更深的寒意,绕过去了！妈的,这加密手段…藏了啥见不得光的
屏幕亮起,U盘里只有一个文件夹,名字冰冷而直接：
【真相】
4.
点开。
首先跳出来的是一张照片。
只看了一眼,我就像被一桶冰水从头浇到脚,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照片背景是深夜的教师办公室,惨白的日光灯下,一个穿着深色套装的女人俯卧在堆满作业和表格的办公桌上,侧脸苍白如纸,嘴唇是骇人的青紫色,一只手还紧紧握着一支红笔,笔尖戳在一份摊开的、只批改了一半的作业上。
那侧脸的轮廓,分明就是林雯老师！
照片文件名触目惊心：
【林雯
-
过劳猝死
-
现场
-
202X年X月X日
03：17】
紧接着,是几份扫描文件：
1、一份被撕掉抬头的内部报告草稿：
核心内容是…林雯老师于凌晨在办公室突发心源性猝死,初步判断与长期超负荷工作及精神压力过大有关…建议低调处理,避免引发舆情及对‘教魂’系统推进造成负面影响…
2、一份加密的邮件截图：
…林雯的数据是标杆,绝不能浪费！技术组立刻启动‘永生计划’预案,用AI和机器人维持她的‘在线’！所有知情者签署最高级别保密协议！对外统一口径：病休疗养！…
3、一份工作日志片段（林雯生前最后几天的电子笔记）：
…凌晨2点,终于改完3班作文…‘教魂’提示还有17份表格未提交…头好痛…心跳好快…不能停…数据不能掉…
4、一份技术文档摘要：
…项目‘标本’：基于林雯历史行为数据及生物特征模拟的AI交互核心已部署…3D打印仿生外壳完成度98%,笔迹模仿模块测试通过…
死寂。
我和猴子死死盯着屏幕上那惨白的照片和冰冷的文字,房间里只剩下老旧风扇徒劳的嘶吼。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和油墨、表格混合的绝望气息,仿佛透过屏幕弥漫开来,扼住了我们的喉咙。
真相,赤裸裸,血淋淋。
林雯老师,那个活在数据圣殿里的永恒标杆,早在一年前,就被这无休止的留痕活活压死在了她批改作业的桌子上。
而学校,为了那块数字化标杆校的金字招牌,为了那些冰冷的拨款和政绩,竟然把她的尸体做成了数据标本,继续榨取着最后一点价值！
标本…呵呵…原来他们管这叫‘标本’…猴子干涩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他指着那份技术文档,‘项目标本’…他们把她…当成实验品了…
我看着照片上林雯老师那只握着红笔、至死没有松开的手,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那支笔,仿佛也戳在了我的心上。原来我们所有人的血汗,甚至生命,都只是用来涂抹这块标杆校金漆的颜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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猴子,我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备份…把所有东西,备份到绝对安全的地方…越多越好。
我知道,我们握住的不是U盘,而是一颗足以炸毁这座虚伪圣殿的炸弹。
但同时,也可能是一张通往深渊的单程票。那个消失学长的影子,此刻显得无比巨大而黑暗。
5.
U盘里的真相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和猴子坐立难安。愤怒、恐惧、还有一股强烈的恶心感在胸腔里翻搅。我们不能再沉默了。
猴子,备份好了吗
妥了,三个物理离线备份,藏得严严实实。云盘想都别想,‘教魂’的爪子肯定伸得到。猴子脸色苍白,但眼神里憋着一股狠劲儿,干他娘的！曝光它！
我们策划了最简单的方案：匿名发帖。
猴子用他那个藏在网络暗处的幽灵账号,将U盘里最核心的证据——那张林雯老师猝死在办公桌前的照片和那份内部报告草稿的扫描件——配上简短却极具冲击力的文字说明：‘标杆校’下的血祭！林雯老师过劳猝死真相！数据‘永生’背后的谎言！——准备发到本地最大的城市论坛和几个教育话题活跃的社交平台。
点击发送的瞬间,我屏住了呼吸,心脏狂跳,仿佛已经听到了舆论炸开的巨响。
然而,猴子脸上的狠劲儿瞬间凝固,变成了难以置信的错愕。
草！草！草！他猛地砸了一下键盘,声音都变了调,没了！全没了！
屏幕上,显示着刺眼的红色提示：
【您发布的内容包含不实信息及违规图片,已被系统自动删除。您的账号因涉嫌传播谣言已被永久封禁。】
这…这也太快了吧！我和猴子面面相觑,头皮发麻,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线上传播的路被瞬间、彻底、无声地斩断。
我们不死心。
决定从身边人入手。课间,我拉住关系还算不错的李胖子和前排的文静女生孙晓。
胖子,晓晓,你们听我说,林雯老师她其实…我压低声音,用最简练的语言揭露了真相,甚至给他们看了猴子笔记本上那张打码的照片。
李胖子脸上的肥肉抖了抖,眼神先是惊骇,随即迅速被巨大的恐惧淹没。
他一把捂住我的嘴,紧张地左右张望,声音压得比我还低,带着哭腔：默哥！这话可不能乱说啊！随时会被重点关注的啊！！
孙晓的反应更让我心凉。
她皱着眉听完,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
她推了推眼镜,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一道错题：李默,你是不是学习压力太大了林老师的数据那么好,她顿了顿,声音更轻,而且就算是真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高考会考这个吗知道了除了添堵,还能改变什么别想这些没用的了,好好刷题吧。
她说完,转身就拿出练习册,一副别打扰我学习的姿态。
看着李胖子惊弓之鸟般的恐惧和孙晓事不关己的麻木,一股巨大的无力感瞬间将我淹没。
最后一线希望,我寄托在了陈老师身上。她曾经是林雯老师的同事,而且我总觉得她眼底深处还残留着一点什么。
放学后,我故意磨蹭到最后,等教室里只剩她还在疲惫地收拾平板和表格。
陈老师…我鼓起勇气走过去,声音干涩。
她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眼下是浓重的青黑,看到是我,她似乎想挤出一个微笑,却只牵动了嘴角僵硬的肌肉：李默有事‘教魂’提示你的劳动补偿分还差一点,明天记得…
陈老师！我打断她,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林雯老师…她真的是病休吗
陈老师收拾东西的手猛地顿住了。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眼神像受惊的兔子般迅速躲闪开,不敢与我对视。
李默同学…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恐惧林老师的事情,学校不是已经有公示了吗,你不要多想。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我看到了！有人看到了！我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就在办公室！一年前！那些数据都是假的！是骗人的！
别说了！陈老师猛地抬头,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恐,她飞快地瞥了一眼门口和讲台上那个永远亮着红点的平板,声音压得极低,急促而颤抖：别说了！你还小,有些事知道了对你没好处。听老师的话啊,好好遵从学校的安排,做好自己的事,把数据达标了比什么都强！
其他的都别问、别想、忘了它！
她像躲避瘟疫一样,抓起平板和包,几乎是夺路而逃,留下我一个人站在空旷冰冷的教室里。
看着她仓惶消失的背影,听着她最后那句带着哭腔的规劝——把数据达标了比什么都强！——我终于彻底明白了。
陈老师什么都知道,但她选择了沉默,选择了被同化,甚至选择用为你好的枷锁来规训我。
恐惧和压力已经彻底碾碎了她作为教师最后一点尊严和良知。她成了这架绞肉机里一个主动运转的齿轮,用麻木来换取片刻的喘息。
原来,沉默是唯一的生存法则,顺从是唯一的安全出口。
6.
线上被封杀,同伴或恐惧或麻木,陈老师的哀求如同最后的丧钟。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我和猴子彻底淹没。但看着笔记本屏幕上林雯老师那只至死紧握红笔的手,一股邪火猛地窜了上来。
既然他们只认数据,那我们就用数据,淹死他们！
猴子眼中闪烁着破罐子破摔的疯狂光芒。
策略简单粗暴：用系统的规则,玩坏系统。
目标：制造一场数据的海啸,让这架精密运转的机器彻底死机,把留痕的荒谬撕开给所有人看！
我们的小团体悄然壮大。
李胖子在恐惧和义愤间摇摆后,最终选择加入——或许是因为那个消失的高三学长让他兔死狐悲。
还有平时沉默寡言、但总在活跃度上垫底的眼镜妹方媛,以及两个同样对数据地狱深恶痛绝的男生。我们成了这座数据圣殿里,一支小小的、绝望的数据恐怖分子。
革命开始了。
课堂成了表演的修罗场。
陈老师刚在黑板上写下第一个公式,我的手就像装了弹簧般高高举起,几乎要戳破天花板,声音洪亮得能震碎玻璃：老师！请问这个定理的哲学基础是什么它对当代量子纠缠理论是否有指导意义。
我话音未落,猴子、胖子、方媛的手也齐刷刷举起,形成一片手臂森林。
陈老师明显愣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错愕和不解她习惯性地看向讲台平板,教魂APP的互动请求数量瞬间爆表,发出刺耳的蜂鸣提示音。
呃…这个…我们暂时不深入讨论…陈老师试图拉回正轨。
老师！方媛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我有个相关的生活实例！昨天我家猫打翻了墨水瓶,墨迹扩散的形态,是否可以用这个定理建模
其他同学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们这群疯子,想参与互动抢分的同学完全被我们密集的炮火压制,根本插不上嘴。
情感识别摄像头疯狂转动,捕捉着我们脸上夸张到扭曲的求知若渴表情,系统后台的课堂活跃度曲线像打了鸡血一样直线飙升,瞬间突破历史峰值,甚至达到了理论上不可能达到的数值！
课后,教魂APP成了垃圾信息轰炸区。
猴子写了个脚本,我们轮番登录,用不同的账号,向家校互动、意见建议、心理咨询等所有能填写的栏目,疯狂灌水。
内容全是废话文学！把一句今天天气很好扩写成莎士比亚十四行诗长度的无病呻吟；把一道简单的数学题解答过程写成《战争与和平》厚度的心路历程,里面充斥着意识流描写和毫无关联的哲学思辨；给陈老师写感谢信,内容肉麻到令人发指,篇幅长得需要翻页十几次才能看完。
唯独我们班系统后台的数据量呈指数级增长,在一众平稳的曲线图中突兀地就像在小人国冒险的格列佛。
平稳的校园生活出现了小范围波动：
个别课堂因为我们的过度互动,节奏完全被打乱,教学计划成了废纸。陈老师看着平板上爆表的数据和台下我们那张扬又空洞的表演,有好几次,我捕捉到她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痛苦和迷茫,甚至有一次,她盯着屏幕上那个虚假的林雯数据肖像,失神了好几秒,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一些尚未被完全同化的年轻老师,私下里开始吐槽：这些学生最近怎么了…但你别说,我为什么觉得好笑中有一些开心呢
虽然声音微弱,但至少证明,我们的数据洪流,并非完全没有冲击力。
也有更多的同学悄悄加入了我们的行列,并发明了更多另类数据轰炸技巧。
但更明显的是冰冷的反制：
王主任那张阎王脸出现在我们教室后门的频率,显著增加。他不再掩饰,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冰冷地、精准地锁定在我、猴子、胖子、方媛…我们每一个人的身上。那目光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评估威胁、计算处置方案的绝对冷酷。
走廊里、教室里,一些新安装的、更隐蔽的微型摄像头悄然出现,红点闪烁,如同黑暗中无声窥伺的毒蛇之眼。
教魂APP迅速进化。我们的过度互动行为开始被系统后台标记为
[疑似数据干扰行为
-
低价值/无效]
或
[策略性刷分
-
待观察]。虽然数据量还在涨,但对班级和个人评级的有效贡献度被算法大幅调低。
最致命的是,数据纠察队的权力被暗中扩大了,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监视网,正以我们为中心,快速收紧。
荒诞的狂欢还在继续。我们依旧在课堂上疯狂举手,说着不着边际的话；依旧在APP里灌水,制造着数据的垃圾山。但最初的兴奋和破坏欲,正迅速被一种更深的疲惫和冰冷的预感取代。
7.
我们掀起的数据洪流狂欢,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混乱涟漪还没来得及扩散,就被一张无形的大网迅速罩住、抚平。系统和王主任的反击,精准、冷酷,直击要害。
系统悄无声息地升级了。
一个诱人的新模块出现在教魂学生端首页。核心内容：举报异常数据行为包括但不限于：无效互动刷屏、恶意灌水、消极配合等,经核实可获得数据卫士积分。
积分可兑换：抵消一次不良记录、优先获得推荐信资格、甚至在关键评优中直接加分！
周围的同学好像一下子又变了,他们拿着平板,像拿着尚方宝剑,看我们的眼神充满了猎食者的兴奋。
更可怕的是,我们的小团体内部也出现了裂痕。
李胖子连续两天没参与课堂表演,眼神躲闪。
课间,我看到纠察队的人揽着他的肩膀,低声说着什么,胖子脸上挤出讨好的笑,手指在平板上飞快地点着什么。
紧接着,我收到了教魂APP的推送：【您的课堂互动有效性评分被匿名复核员下调,原因：内容偏离核心知识点,疑似干扰教学秩序】。举报人,不言而喻。
教师端的教魂也同步更新。
新政策：对能有效引导、化解班级内异常数据行为,维持数据健康稳定的班主任及科任老师,给予维稳先锋专项绩效奖励。
反之,班级数据波动过大、负面标记过多,则面临数据管理失职重罚,甚至影响职称评定。冰冷的通知像鞭子,狠狠抽在老师们本就紧绷的神经上。
陈老师,好像也变了。
课堂上,她不再被我们的疯狂互动打乱节奏。
她学会了无视那些过于夸张的举手,精准点名叫起那些能给出标准答案、便于拍摄有效互动照的学生。对我们这些干扰源,她的眼神不再有痛苦,只有一种冰冷的、程序化的漠视。
她的笑容变了。
不再是以前那种疲惫的、偶尔挤出来的苦笑,而是一种固定的、嘴角上扬弧度精确到度的表情,像戴上了一张面具。更诡异的是,她说话的语调开始刻意放慢、放平,甚至带上了一点那种虚假的电子合成音般的平滑感。
有时候,看着陈老师我眼前却会浮现出林雯老师的电子画像。
有一次课间,我亲眼看到她对着办公室镜子练习那个标准化微笑,嘴里还无声地念叨着什么。
镜子里的她,眼神空洞,那强行扯开的嘴角,像两道僵硬的疤痕。
那一刻,我感到的不是愤怒,而是毛骨悚然的寒意。
一个活生生的人,正在主动将自己风干成一具新的数据标本。
她甚至在一次年级教师会上发言,声音平板无波：我们要深入学习林雯老师的‘数据精神’,化压力为动力,将数据管理精细化做到极致,为我校的标杆事业添砖加瓦。
台下,王主任露出了赞许的微笑。
8.
风暴终于降临到我头上。
放学铃刚响,教魂APP弹出一条冷冰冰的通知：
【李默同学：请于15：00至行政楼301室学生发展中心,接受关怀性成长辅导。请准时到达。】
关怀性成长辅导看着这充满温情的字眼,我心底只有一片冰寒。301室,是王主任的地盘。
推开门,室内的温度似乎都比外面低几度。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操场的喧嚣,但厚重的隔音玻璃将一切隔绝。房间中央是一张光可鉴人的会议桌,桌对面坐着两个人。
左边是张校长。
他脸上挂着那招牌式的、仿佛焊上去的亲切笑容,面前的茶杯冒着袅袅热气。他指了指桌对面的椅子：李默同学来了坐,快坐！别紧张,就是关心一下你的近况。
右边是王主任。
他像一尊石雕,面无表情,面前没有茶杯,只有一台打开的平板,屏幕幽幽地亮着,上面似乎滚动着我的各种数据曲线。他的目光像手术刀,冰冷地切割着我。
李默啊,张校长身体微微前倾,语气温和得像长辈,最近学习压力是不是有点大我看你课堂互动…嗯…比较‘活跃’,但‘教魂’分析显示,你的‘有效知识吸收转化率’有点波动啊。
他抿了口茶,笑容不变：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但精力要用在刀刃上。学校花这么大代价打造‘教魂’系统,就是为了给你们提供最精准、最高效的学习环境！你要相信学校的安排,配合老师,把心思都放在提升数据…哦不,提升成绩上！这才是对自己未来负责嘛！他滔滔不绝,满嘴关心、未来、负责,却像一层甜腻的糖霜,包裹着冰冷的规训内核——闭嘴,顺从,做数据的好零件。
张校长话音刚落,王主任的手指在平板上轻轻一点,屏幕转向我。上面清晰地显示着几条刺眼的记录：
[高频次低质量互动行为
-
标记：干扰源]
[APP灌水记录
-
标记：恶意数据污染]
[关联社交圈异常数据波动
-
标记：潜在风险节点]
旁边甚至还有一个小窗口,是我在科技楼储物间劳动时,监控拍到我弯腰捡东西的模糊画面。
王主任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在宣读一份尸检报告：李默同学,系统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努力的学生,但也不会忽视任何可能影响‘集体数据健康’的行为。你近期的某些数据表现,已经触发了系统预警阈值。
他顿了顿,冰冷的视线像针一样扎在我脸上：你的‘综合素质评价’正处于一个非常微妙的位置。往前一步,是光明坦途；往后一步,可能就是深渊。之前高三有一位学长,他因为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和不当行为,不得不暂时离开了我们,去接受更专业的‘引导’。学校,不希望你步他的后尘。你的父母,应该也不希望看到你因为一时冲动,毁掉自己的前途吧
他没有提高音量,但这些平淡的词组合在一起,像一把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我的心上。那毫无感情的语调,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威胁。
张校长适时地接话,依旧是那副为你好的和蔼面孔：王主任说得重了点,但也是关心你嘛！李默啊,听校长一句劝,收收心。过去那些…‘小动作’,我们就当是青春期的迷茫,翻篇了！只要你接下来好好表现,配合系统,把数据拉回来,学校还是会给你机会的！毕竟,我们是一个集体,集体利益高于一切,对不对
他站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好了,回去好好想想。记住,学校的大门,永远向遵守规则的学生敞开。
他刻意加重了遵守规则四个字。
走出301室,厚重的门在身后无声关上,隔绝了里面那令人窒息的虚伪与冰冷。
走廊的光线有些刺眼。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发觉后背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浸透。
张校长那亲切的关怀,王主任那赤裸的威胁,还有屏幕上那些冰冷的数据标记和周洋的名字…像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来,勒得我几乎无法呼吸。
原来,在这座数据筑成的堡垒里,反抗本身就是系统计算好的、用于筛选和清除异常因子的测试程序。
而我们这些自以为是的石子,连在深潭里留下涟漪的资格都没有,只能被冰冷的潭水无声吞噬,或者…选择自己沉下去。
我看着手腕上无形的数据镣铐,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自己不过是一只被关在精密笼子里的困兽。而笼子的主人,正微笑着,等着我做出那个正确的选择。
9.
我们不过是几只试图撼动大树的蚍蜉,结局早已注定——要么被碾碎,要么被同化。
但就这样认输让这吃人的机器继续披着标杆的金衣运转不。就算要死,也得溅它一身血！
猴子,我找到他,声音平静得自己都害怕,备份,还在吗
猴子眼睛布满血丝,重重点头,像一头困兽：在！物理备份,绝对安全！默哥,你想…
最后一把火。我盯着他,烧得越大越好。但火点着,你就得跑,带着备份,跑得越远越好！把真相…带出去！
计划简单到残酷。
目标：标杆校年度盛典——数据嘉年华暨教魂系统升级发布会。
这是张校长和王主任们最耀眼的舞台,也是这座数据圣殿最脆弱的核心节点。
猴子利用他最后藏着的、未被发现的系统后门,做了两件事：
1、篡改核心：
在教魂系统核心数据库里,林雯老师那完美的数据肖像背后,埋下了一个小小的、定时触发的病毒包。不是破坏,是揭示。
2、劫持投影：
短暂夺取主会场中央那块巨型全息投影的控制权。
代价猴子做完这一切,他的物理位置会在系统日志里留下无法彻底抹除的异常痕迹。他必须立刻消失。
嘉年华当晚,学术报告厅灯火通明,流光溢彩。
巨大的屏幕上滚动着令人目眩的华丽数据可视化图表。
张校长西装革履,容光焕发,正准备宣布教魂系统革命性升级。
台下坐满了领导、嘉宾、以及被要求露出达标微笑的师生代表。
陈老师坐在前排,脸上是那副精准复刻数字林雯的标准化笑容,空洞而完美。空气中弥漫着虚假的欢庆和令人作呕的颂扬声。
我站在会场最后方的阴影里,手心全是汗,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猴子给我发来最后一条加密信息：点火倒计时：10。跑！
随即,他的头像永远灰了下去。
10…9…8…
我深吸一口气,猛地从阴影里冲出来,用尽全身力气,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跳上了舞台边缘！刺眼的追光灯瞬间打在我身上。
张校长！王主任！我的声音通过麦克风响彻全场,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嘶哑,还有各位领导、老师、同学们！在庆祝之前,我想请大家看一份‘教魂’系统遗漏的…真实数据！
会场死寂！所有人目瞪口呆！张校长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王主任猛地站起,脸色铁青,对着耳麦低吼：拦住他！切断电源！
7…6…5…
就在保安冲上来的瞬间——
嗡！
整个会场的灯光猛地一暗！只有中央那块巨大的全息投影屏,爆发出刺眼的白光！
猴子埋下的病毒准时爆发了！
屏幕上,林雯老师那华丽的数据肖像瞬间被撕碎！
取而代之的,是那张血淋淋的、无法否认的现场照片——她俯卧在堆积如山的作业和表格中,脸色青紫,紧握红笔！
旁边滚动播放着U盘里那份被撕掉抬头的内部报告草稿、那封启动永生计划的加密邮件、以及她生前最后几天充满绝望的工作日志片段！冰冷、残酷的真相,毫无遮拦地暴露在所有人眼前！
啊——！
台下爆发出无法抑制的尖叫和骚动！嘉宾席一片哗然！老师们脸色惨白,陈老师那标准化的微笑面具瞬间碎裂,只剩下巨大的惊恐和茫然！学生们更是乱作一团！
成功了！
狂喜和悲愤瞬间淹没了我！林老师！你看到了吗！
4…3…2…1…
巨大的投影画面再次切换！这次,是猴子劫持后的终极嘲讽：
屏幕上,左边是林雯老师猝死现场的照片,右边则是陈老师对着镜子练习标准化微笑的偷拍录像,两者被一条醒目的、滴血的数据曲线连接！上方一行猩红的大字：
【数据永生不,是活人殉葬！下一个标本,是你吗！】
整个会场彻底炸锅！愤怒的质问、惊恐的议论、歇斯底里的喊叫混作一团！张校长和王主任在保安的簇拥下,气急败坏地对着工作人员咆哮,但场面好像已经完全失控！
革命似乎成功了！
我们撕开了圣殿的金漆,露出了底下腐朽的尸骸！我站在舞台上,迎着无数道惊愕、愤怒、恐惧的目光,感受到一种近乎虚脱的悲壮。猴子,我们做到了！林老师,你的血没有白流！
灯光照在我头上,明亮得让我觉得好像真的有了希望！
然而
就在这胜利的最高潮,就在我准备迎接随之而来的抓捕甚至更糟的命运时——
啪！
一声清脆的、如同开关跳闸的声音响起。
整个会场的灯光瞬间恢复了正常。
巨大的全息投影屏上,那血淋淋的真相画面,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抹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张校长那张经过精心修饰、带着沉稳和悲悯的巨大头像。他对着麦克风,声音通过遍布全场的顶级音响传出,清晰、平稳,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甚至还有一丝恰到好处的沉痛：
各位来宾,老师们,同学们！非常抱歉,刚才会场遭遇了极其恶劣的网络黑客攻击,植入了大量伪造的、煽动性的非法信息！这显然是一些别有用心、对社会心怀不满的极端分子,企图抹黑我们来之不易的教育改革成果,破坏‘教魂’系统这个利国利民的伟大工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惊魂未定的人群,语气转为坚定：技术团队已在第一时间粉碎了攻击,清除了所有非法信息！请大家保持冷静,不信谣,不传谣！对于这种卑劣行径,学校必将联合网信、公安部门,深挖幕后黑手,依法严惩不贷！
同时,我们也要反思,在数据安全防护上,还有提升的空间…
他的演讲技巧炉火纯青,瞬间将一场揭露真相的革命,定性为敌对势力的网络恐怖袭击。台下骚动的人群在他的话语和保安的引导下,渐渐安静下来,脸上的愤怒和惊恐,被一种后怕和盲从的理解取代。
更令人绝望的一幕发生了：
陈老师第一个站了起来。
她脸上刚才碎裂的惊恐早已消失不见,重新戴上了那副比之前更加完美、更加空洞的标准化微笑面具,甚至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虔诚。她用力地、带头鼓起掌来！紧接着,张明等数据纠察队成员,以及更多被恐惧或利益驱使的师生,像是接到了无声的指令,纷纷起立,掌声由稀稀拉拉迅速变得热烈而整齐。
掌声雷动中,王主任面无表情地走到舞台边,两个黑制服保安像拎小鸡一样,一左一右架住了我的胳膊。我甚至没有反抗,只是死死地盯着台上张校长那张虚伪的脸,盯着台下陈老师那张如同复刻数字林雯般的微笑脸。
张校长在掌声中,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他张开双臂,声音充满力量：看！任何魑魅魍魉,都无法阻挡我们追求教育现代化、追求数据精准化的坚定步伐！任何抹黑和攻击,只会让我们更加团结,让我们的‘教魂’系统更加完善！让我们再次以最饱满的数据热情,迎接‘教魂’系统2.0时代的到来！它将为我们带来更精准、更高效、更…
他后面的话,我已经听不清了。我被粗暴地拖下舞台,拖向那条熟悉的、通往行政楼深处阴暗走廊的方向。经过陈老师身边时,她甚至没有看我一眼,只是更用力地鼓着掌,脸上那标准化的微笑,在璀璨的灯光下,闪烁着冰冷、诡异的光泽。
10.
几天后。
学校举行了更大规模的数据嘉年华暨‘教魂’系统2.0上线庆典。据说盛况空前。
巨大的全息投影屏幕上,滚动着更加华丽、更加复杂的数据图腾。张校长在聚光灯下慷慨陈词,宣布新系统增加了深度行为预测和主动干预矫正模块,能更人性化地引导师生。
陈老师作为数据先锋教师标兵上台领奖。她穿着崭新的套装,脸上的标准化微笑完美得无可挑剔,语调平缓,发言稿充满了对教魂系统的感恩和对数据精神的颂扬。她甚至引用了数字林雯的名言。台下掌声雷动。
会场角落,巨大的屏幕上,那尊由林雯老师数据构成的永恒标杆肖像,依旧闪烁着冰冷而完美的光芒。她的电子合成音通过音响,适时地响起：祝贺我校数字化教育再攀高峰！精准留痕,数据永生…
而在会场之外,在科技楼西侧那片更深的阴影里,那个曾经藏有真相U盘的废弃储物间,被彻底锁死,贴上了数据污染隔离区,永久封闭的封条。
至于我
我坐在一间四壁洁白、隔音良好的学生行为与认知重塑中心的房间里。
手腕上戴着轻便却无法挣脱的传感环,太阳穴贴着冰冷的电极片。
面前的大屏幕上,柔和的光线变化着,播放着经过精心剪辑的、歌颂教魂系统伟大成就和标杆校光辉未来的宣传片。一个温柔的电子女声在耳边循环播放：
检测到您的情绪趋于平稳,认知符合积极发展导向。请保持微笑,您已成功融入集体。数据将见证您的成长。
屏幕上,映出我自己的脸。嘴角,正被传感环的微弱电流和那温柔的女声引导着,缓缓地、僵硬地向上牵起,努力模仿着陈老师脸上那副标准化微笑的弧度。
窗外,庆典的烟花在夜空中炸开,幻化成巨大的、由无数闪烁光点构成的教魂LOGO和数据永生的字样,绚烂夺目,照亮了这座用血肉和谎言堆砌的、金碧辉煌的数据坟场。
烟花的光芒透过窗户,短暂地照亮了我脸上那副努力维持的、僵硬的微笑。那光芒,冰冷而遥远。
原来,革命的火焰,不过是数据坟场上一束转瞬即逝的烟花。而活下来的人,终将学会在墓碑前,露出标本般标准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