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一层：
负一层的停车场总是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汽车尾气的混合气味。老李蜷缩在角落的纸板上,裹着一件捡来的破旧军大衣,数着今天讨来的零钱。
三块五毛,够买两个馒头了。他喃喃自语,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
停车场另一边,外卖员们急匆匆地进出全民超市取货。田石玉挤在人群中,盯着手机上的接单提示,额头渗出汗珠。他的黄色外卖服已经洗得发白,但依然整洁。
小田,今天单子多啊！超市老板一边扫码一边说,跑勤快点,月底能多挣些。
田石玉勉强笑笑,拎起外卖袋冲向电梯。在电梯门关闭的刹那,他瞥见老李正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拄着一根木棍,一瘸一拐地走向超市旁边的药店。
老李在药店门口徘徊良久,最终还是没有进去。他摸了摸口袋里那三块五毛钱,转身走向角落里的自动售货机,买了一包最便宜的压缩饼干。
又买这个老李,你这病得吃药啊！药店店员小陈出来倒垃圾,看见老李忍不住说道。
老李苦笑：吃不起,吃不起。这年头,药比饭还贵。
小陈摇摇头,返回店里。不一会儿,他拿了一板过期三天的消炎药出来：拿着吧,过期不久,应该还有点用。别跟别人说是我给的。
老李连连道谢,颤抖着手接过药片,仿佛接的是什么稀世珍宝。他蹒跚着回到停车场的角落,就着自来水吞下两片药,然后蜷缩在纸板上,期待病痛能够稍稍缓解。
电梯门打开,田石玉拎着外卖走出来,正好看见老李吞药的一幕。他犹豫了一下,从外卖袋里拿出一份自己准备的简餐——一个馒头和一点咸菜,轻轻放在老李身边。
李叔,吃点东西再吃药,别空肚子。
老李睁开眼,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感激,但很快被尊严掩盖：我不要你可怜。
不是可怜,是互相帮助。田石玉微笑,上周我车坏了,您不是帮我修的吗
老李这才接过食物,小口小口吃起来。田石玉看着他,心里不是滋味。他转身快步走向电梯,按下1楼按钮。
电梯上升的瞬间,田石玉想起自己哈佛博士毕业时的豪情壮志,如今却沦为外卖员,不禁苦笑。电梯门在一楼打开,外面的世界顿时明亮喧嚣起来。
一层：
一楼的奶茶店里,李雪芽正在熟练地调制饮品。她穿着一身粉色的工作服,头发整齐地扎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姣好的面容。
您好,您点的杨枝甘露好了。她微笑着将饮品递给顾客,眼神却不自觉地飘向窗外。
传媒学院就在对面,她的同学们此刻应该坐在教室里听课,而不是像她这样站在这里调奶茶。雪芽咬咬下唇,继续工作。
雪芽,二号桌的珍珠奶茶好了吗店长喊道。
马上好！雪芽收回思绪,专注手中的工作。
她需要这份工作。父亲肾衰竭卧病在床,弟弟上大学需要生活费,家里还欠着一屁股债。美丽贷、化妆品分期、弟弟的学费贷款...每月的还款压得她喘不过气。
雪芽,外面有人找你。同事小梅碰碰她的胳膊,眼神有些复杂。
雪芽抬头,看见网贷公司的催收员小王又来了。她心里一紧,赶紧脱下工作服走出去。
李小姐,今天已经是最后期限了。小王面无表情地说,如果再不还钱,我们只能联系你的家人和单位了。
雪芽脸色苍白：再给我几天时间,我一定想办法凑钱。
这句话你已经说了三次了。今晚8点前,我要看到至少五千入账,否则...小王没有说完,但威胁的意思很明显。
回到店里,雪芽心神不宁,连续做错了两杯饮品。店长看她状态不好,让她提前下班。
走出奶茶店,雪芽漫无目的地在一楼逛着。早餐店的老板娘正在收拾东西准备打烊；药店里的顾客络绎不绝；饭店里飘出诱人的香味。她摸摸口袋里的二十块钱,这是她今天的饭钱,也是她全部的家当。
雪芽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雪芽转身,看见KTV的营销经理陶花塬站在身后。陶姐四十多岁,风韵犹存,穿着一身价值不菲的职业装,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陶姐。雪芽勉强打招呼。
陶花塬打量着她：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又是那些催债的
雪芽点点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陶花塬叹口气,从名牌包里拿出一沓钱,塞到雪芽手里：先拿着应应急。姐知道你不容易。
雪芽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不,我不能要。我已经欠您很多了。
傻丫头,这又不是白给你的。陶花塬压低声音,今晚KTV有个大客户聚会,需要几个陪酒的姑娘。就唱唱歌、喝喝酒,一晚上能挣这个数。她比了个手势。
雪芽睁大眼睛：两千
五千。陶花塬微笑,而且小费另算。怎么样就一晚上,够你还债了。
雪芽犹豫了。她知道KTV的工作不像陶姐说的那么简单,但五千块对她来说太诱人了。想起病重的父亲和催债的小王,她咬咬牙,接过了钱。
好,我去。
陶花塬满意地笑了：这才对嘛！晚上八点,二楼化妆间见。记得打扮漂亮点。
看着陶花塬走向电梯,雪芽心里五味杂陈。她注意到电梯旁的老李,那个经常在停车场乞讨的老人,正惊恐地看着楼梯方向,浑身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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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个穿着包臀裙的年轻女孩正轻松地走上楼梯,嘴里叼着烟,手机贴在耳边说笑：
放心吧妈,我工作好着呢,月薪过万,朝九晚五...嗯嗯,知道啦,我会注意身体的...
女孩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老李仍然盯着那个方向,眼神恐惧。雪芽突然意识到,对有些人来说,上二楼如同散步般轻松；对另一些人来说,那却是永远无法跨越的天堑。
二层：
二楼KTV化妆间里,烟雾缭绕,香气扑鼻。七八个年轻女孩正在化妆换衣,叽叽喳喳地聊着天。
刚才上楼的零零后女孩小莉对着镜子补妆,吐出一口烟圈：烦死了,今晚又是那群老三楼的糟老头子。手总是不老实,要是长得帅我也认了,一个个油腻得要命。
旁边的女孩小雨笑道：你就知足吧,至少他们给小费大方。说起来,三楼那个高宇桐才是真帅,有钱有颜,要是能和他有一夜风流,不做小三我也情愿。
别做梦了。年纪稍大的姐姐露露插话,高宇桐早就娶了A市壹号院的千金杨梓玥,人家不仅有钱,还是博士学历,那容貌气质,咱们这种人望尘莫及。
小莉不服气：杨梓玥又怎么样不就是命好会投胎吗我们要是有她那条件...
命好露露冷笑一声,这个世界的金钱流动和艾滋病是一样的,主要是血脉传播和性传播。我们这辈子就这样了,但绝不能让自己的女儿再过这种日子。
化妆间顿时安静下来。小莉猛地站起来：你什么意思我们靠本事挣钱,怎么就低人一等了
本事露露也站起来,你以为那些男人真是来听你唱歌的他们花钱买的是什么,你心里没数吗
两人争吵时,谁也没注意到化妆间的门微微开着一条缝,服务员李小虎正躲在门外偷听。他是KTV老板陶花塬的远房亲戚,靠这层关系在这里谋了份工作,专门负责给陶总打小报告。
李小虎悄悄离开,快步走向陶花塬的办公室。他敲门进去,看见陶总正在数一沓厚厚的现金。
陶总,化妆间那边...李小虎低声汇报刚才听到的对话。
陶花塬听完,不屑地笑了笑：告诉她们,爱干干,不干滚。有的是姑娘想挣这个钱。她抽出一张百元大钞递给李小虎,做得不错,继续盯着。
李小虎点头哈腰地接过钱,退出办公室。陶花塬站起身,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仪容,喃喃自语：男人有钱,就可以睡到和女儿一样大的女孩；若是男人没钱,你的女儿就要被人睡。这个道理,千百年来都没变过。
她走向通往三楼的专属电梯,按下按钮。电梯缓缓上升,陶花塬脸上的傲慢逐渐转变为谄媚的笑容。
三楼明远证券的办公室里,李龙钱正在大发雷霆。
一群废物！连个简单的做空操作都做不好！公司养你们有什么用
高管们低头不敢言语。李龙钱把一叠文件摔在桌上：都给我滚出去！
办公室里只剩下李龙钱一人时,他疲惫地坐在真皮老板椅上,揉着太阳穴。这时,内线电话响起：
李总,二楼KTV的陶经理来了。
让她进来。
陶花塬扭着腰肢走进来,脸上的笑容更加谄媚：李总,今天的包间都准备好了,您和各位老总的服务也都安排妥当了,都是零零后的新鲜姑娘,保证让您满意。
李龙钱点点头,脸色稍缓：知道了。高宇桐那边有什么动静
高总啊...陶花塬正要回答,办公室门被推开,高宇桐径直走了进来。
陶花塬立刻变了一副面孔,迎上去：高总原来也在,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高宇桐嘴角微扬,冷哼一声,理都没理她,直接对李龙钱说：李叔,我爸让我来问问,那笔资金什么时候能到位
李龙钱皮笑肉不笑：贤侄放心,就这两天的事。告诉你爸,我李龙钱说话算话。
高宇桐点点头,转身离开。经过陶花塬身边时,他瞥了她一眼,眼神中的轻蔑让她不寒而栗。
高宇桐没有乘坐专属电梯,而是走向普通员工电梯,按下1楼。电梯下降时,他松了松领带,脸上的傲慢逐渐褪去,露出一丝疲惫。
电梯门在一楼打开,高宇桐走出来,深吸一口气,仿佛只有在一楼的地面上,他才能找到作为普通人的踏实感。就在这时,他看见了刚从电梯里出来的田石玉。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惊讶。西装革履的高宇桐与黄袍加身的田石玉,形成了鲜明而讽刺的对比。谁能想到,这两位哈佛大学的博士同学,如今却有如此大的反差。
石玉高宇桐先开口,好久不见。
田石玉愣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宇桐。我还要送外卖,你保重。
说着,田石玉快步走向停车场方向。高宇桐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神复杂。
田石玉走进电梯,只觉得一阵羞耻感袭来。曾经的金融天才,如今的外卖小哥,在老同学面前无地自容。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女友雪芽发来的消息：
在外面跑外卖要注意身体,我要忙一会,不要给我打电话。
田石玉回复：知道了宝宝。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的雪芽正在二楼KTV的化妆间里,穿着暴露的服装,化着浓妆,准备去998包间陪酒。命运的安排如此讽刺,一对相爱的人,一个下楼,一个上楼,在电梯交错而过,却浑然不知。
在998包间里,高明远和高宇桐父子正在招待赵方鹏——高明远曾经职场上的死对头,如今却要求他融资救命。
赵方鹏肥硕的身体陷在沙发里,一只手端着酒杯,另一只手在雪芽身上摸来摸去。雪芽强颜欢笑,机械地倒酒,心里却在滴血。
赵总,这次融资对我们高氏集团非常重要...高明远谄媚地说。
赵方鹏的手已经伸进雪芽的衣服里,心不在焉地回答：好说好说,只要让我满意,什么都好说...
高宇桐看不下去,起身道：赵总,我突然想起家里有点急事,不如今天先到这里
赵方鹏脸色一沉：急什么正玩得高兴呢！他的手更加放肆了。
就在这时,包间门被猛地推开。李小虎端着酒水进来,看见赵方鹏正在猥亵雪芽,顿时目眦欲裂——雪芽竟然是他的亲姐姐！
放开我姐！李小虎扔掉托盘,冲上去一拳打在赵方鹏脸上。
包间里顿时乱作一团。赵方鹏的保镖冲进来,与李小虎扭打在一起。雪芽惊慌失措地想要拉架,却被推倒在地。
警笛声由远及近,警察突然冲进包间：都不许动！警察临检！
原来警方早已盯上万叶KTV多时,今晚正好收网。所有人被带回警局调查,雪芽也不例外。
当田石玉得知消息赶到警局时,雪芽已经被拘留了。他好不容易获得探视机会,看见心上人穿着囚服,素面朝天,眼神空洞。
雪芽,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那种地方田石玉心痛地问。
雪芽看着他,突然笑了,笑声中带着绝望：田石玉,你还不明白吗这个社会就是在欺负穷人！我想要过上好生活,父母告诉我考上大学就能有好工作,但我考上了大学,结果呢找不到工作！那我就读研考硕士,结果呢还是不行！那我读博士,终于能喘口气了吧结果AI来了,我学的美术设计全白学了！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
她越说越激动：我父母说我能嫁给好人,但实际上呢我只能嫁给你这个穷鬼！你就是个臭屌丝！我是喜欢你,我是爱你,我眼里全是你,但是你没钱！你穷！你穷！你穷！我们分手吧！
田石玉如遭雷击,呆立当场。他看着雪芽左眼流泪右眼绝望的样子,心如刀割。
走出警局,田石玉仰天大吼,痛彻心扉：钱！都是钱！我一定要成为有钱人！李雪芽,你现在看不起我,将来千万别来求我！
三层：
田石玉找到高宇桐时,后者正在自家公司的天台上喝酒。
我要加入你们。田石玉直截了当地说,我知道明远证券的所有操作手法,我能帮你们搞垮李龙钱。
高宇桐挑眉：为什么你不是一直看不起我们的做法吗
因为钱。田石玉眼神坚定,我需要钱,很多钱。而且李龙钱害了太多人,包括雪芽。
高宇桐打量着他,最终点点头：好,欢迎加入。我们需要你的专业知识。
于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做空行动开始了。田石玉利用自己对金融市场的深刻理解和在华尔街积累的经验,找到了明远证券的多个漏洞。高宇桐则动用家族资源和资金,配合操作。
与此同时,警方对万叶KTV的调查牵出了更多明远证券的违法线索。李龙钱焦头烂额,既要应对警方调查,又要应对股市上的异常波动。
李总,有人在大量做空我们的股票！交易员报告。
查！给我查清楚是谁！李龙钱咆哮道。
但已经太迟了。田石玉和高宇桐的做空计划天衣无缝,加上警方冻结了明远证券的资金账户,公司很快就撑不住了。
股价一泻千里,李龙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帝国崩塌。最后清算时,明远证券欠下万亿债务,李龙钱在办公室内自杀身亡。
明远大厦易主,高家父子重新夺回了控制权。二楼KTV被查封后,一个新的租户来了——一个斯文的年轻人,打算在这里开一家正规足疗店。
上一家是KTV,生意虽好但被查封了。房东介绍道,你要做什么生意
年轻人微笑：我想把这里翻修一下,开个足疗店。正规的那种。
田石玉用做空赚来的钱,在一楼开了家田野奶茶店。开业那天,一个穿着连衣裙的女孩骑着共享单车匆匆赶来。
老板你好,我是赵小雅,我迟到了,真的很抱歉。女孩气喘吁吁地说,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请问面试还没结束吧
田石玉打量着女孩。她看起来家境不错,但眼神中有着不同寻常的坚韧。
大学生工资加20%,不过单子多了可能会很辛苦,你可以吗田石玉问。
赵小雅眼睛一亮：我可以！
高兴之下,她不小心用了法式贴面礼,还脱口而出日语：老板,阿里格斗！
田石玉笑了。后来他才知道,赵小雅是李龙钱的女儿,但与她父亲截然不同。她精通八国语言,却坚持自食其力,为父亲还清最后的律师费用。
在三楼,高宇桐和妻子杨梓玥正在办公室里闲聊。
听说田石玉的奶茶店雇了李龙钱的女儿杨梓玥酸溜溜地说,你们男人都是见一个爱一个。
高宇桐从背后抱住妻子：怎么可能在我和父亲最落魄的时候,你都没有离开。你不负我,我绝不负你。
两人深情拥吻,完全不像结婚多年的夫妻。
多年后,赵小雅终于还清了父亲欠下的所有债务。在一个秋风拂面的傍晚,她在龙湖公园向田石玉表白。
田哥,我知道我们相差十岁,但这辈子找一个干净的人太难了。我知道你是干净的,为什么还要找别人赵小雅认真地说,我是小公主,你可不能欺负我！
田石玉看着她鼓着冰糖葫芦的腮帮子,忍不住用手机记录下这可爱的瞬间。赵小雅白了他一眼,眼神中却满是幸福。
秋风吹起一片落叶,在空中旋转飞舞,最后飘向远方,仿佛带走了所有的烦恼和忧愁。
在明远大厦里,电梯依然每天运行,载着不同的人去往不同的楼层。负一层的乞丐老李最终得到了一份停车场管理员的工作,虽然钱不多,但足以买药治病；一楼的奶茶店、药店、饭店依然热闹；二楼的足疗店生意兴隆；三楼的办公室换了新的公司招牌。
每个人都在属于自己的楼层里,努力生活着。有时他们会望向其他楼层,想象那里的生活,但更多的是专注于自己的脚下,一步一步向前走。
因为生活就是这样,无论处在哪个楼层,人们总能找到继续向上的理由和勇气。而真正重要的,或许不是最终到达了多高,而是在攀登的过程中,始终没有丢失自己的本心。
夜幕降临,明远大厦的灯光依次亮起,从负一层到三楼,每一盏灯背后都有一个故事正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