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地母托梦
我是地母后人,祖祖辈辈掌管村里的春种秋耕。
秋收前七天,地母给我托梦。
头年淹,二年干,蚂蚱蝗虫飞满天。
我立即要求未婚夫宁观远带着村民和佃户抢收秫秫。
可他带回来的女学生却哭着说我不尊重她辛苦推广的科学种植。
宁观远皱紧了眉头,书慧是大学生,自然比你这个乡野村妇懂得多。
他还将我倒挂在村口的大树上三天三夜给女学生出气。
直到第七天,黑云压境,遮天辟日。
宁观远顶着一张被蝗虫撕出无数的口子的脸跪在我面前。
求你,救救粮食!
还有四天时间,这三百亩地里的秫秫,必须全部割完!
田间地头,我不顾自己肿成馒头的脚踝,奋力奔走,确保每亩地的秫秫都有人抢收。
汗水滴落在脚下的土地里,可我一点也不觉得辛苦。
一只大手却将我狠很推倒在地。
宁观远看向我的眼神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
林婉清!你私自从村口的大树上逃脱已经是重罪,怎么能带着村民提前收割秫秫
你知不知道秫秫就是锄地户子的命早收一天,产量就少一分,到时候大家吃不饱饭,谁来负这个责
我看着面前身为我未婚夫的宁观远,只觉得心寒。
起身打算继续奔走,却被宁观远拦住了去路。
拳头握紧,我一字一句告诉他。
还有四天,蝗灾就要来了。
你宁家不愁吃喝,可村里的锄地户子辛苦了一年,就指着这点收成养活一家老小。
一旦蝗虫来了,全都完了,让开!
跟在宁观远身后的王书慧却从鼻孔中发出一声冷哼。
我看过了,今年的天象好的很,根本不可能有蝗灾。
你这么说,无非是不服气我从外面带来的科学种植技术。
婉清姐,你对我有意见没关系,可秫秫的收成关系着全村人一年的口粮,你怎么能为一己之私害全村人都吃不饱
王书慧说着,眼泪已经下来了,我也立刻出声道。
俺说的是实话!老话说了,头年淹,二年干,蚂蚱蝗虫飞满天!
距离蝗灾还有四天了……
我极力辩驳,宁观远眼中却只有受委屈的王书慧。
心疼的用手背替她擦去眼泪,他不耐的打断了我口中的话。
够了!林婉清,你是觉得书慧一个大学生比不过你一个乡野村妇
更何况我们村一向风调雨顺,什么时候闹过蝗灾你少在这危言耸听!都给俺散了!
宁观远开口,地里的锄地户子全都放下了手中的镰刀,朝着村子的方向走去。
哪怕我拿起地上的镰刀塞回他们的手里,也没人敢接。
王书慧穿着崭新的小皮鞋,拉住我的衣袖,故意在我耳边压低了声音。
林婉清,你就别白费力气了,这村里有一半以上都是宁家的佃户,观远哥一句话,他们连屁都不敢放。
2
村口吊刑
可我还想争取争取。
冲散开的人群喊道。
宁家的佃户俺管不着,但俺林家的,必须和俺一起抢收秫秫!
说完,我带头再次扎进了地里。
宁观远却捏住了我的胳膊。
林婉清,你非要一条道走到黑
看来还是之前将你吊在村口三天三夜的教训太轻!来人,把她给俺绑到祠堂里,请祖宗家法!
我的眼睛猛地睁大,不可置信的看向面前的宁观远。
祖宗家法那是惩治对不住村里人的恶人的!俺林婉清有哪一点对不住村里人了
蝗灾马上就要来了!宁观远!你现在不听俺的,等四天后蝗虫过境,啃光了所有的秫秫,俺看你怎么和村民们交代!
宁观远充耳不闻,直接叫人将我押到了祠堂。
当着全村老少爷们的面,逼我跪倒在祖宗祠堂前认罪。
林婉清,俺知道你是气不过书慧这么优秀才撒谎说要来蝗灾。
但地就是锄地汉子的命,容不得一丁点的闪失。
看在你是俺未过门的媳妇的份上,只要你当着祖宗的面发誓再不提抢收的事,再给书慧道个歉,俺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我的目光落在面前黑压压的祖宗牌位上,站起了身。
宁观远一脸期待的看着我,可我却扭头冲着门外的乡亲们道。
千年难遇的蝗灾马上就要到了!
四天后,别说地里的秫秫了,田间地头一片树叶都不会再有了,现在不抢收,以后俺们连树皮都没得啃!
大家辛辛苦苦一年,为的不就是地里那点粮食听俺一句劝,马上去地里抢收……
我口中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王书慧狠狠一脚踹在了后膝盖窝上,直接栽倒在地。
抽出长鞭,她漂亮的脸蛋上满是狰狞。
事到如今你还敢妖言惑众!看来不给你点颜色瞧瞧是不成了!
长鞭狠狠甩在我的身上,只一鞭子,就让我皮开肉绽。
我咬死了嘴唇,依旧不肯松口。
宁观远气不过,亲自夺过鞭子,连着在我身上挥了七鞭,逼我改口。
后背被抽的血肉模糊,我几乎连跪都跪不稳。
忽然,我看到了人群中的我爹,眼神猛地一亮,拼着最后一口气喊道。
爹!让佃户们去秋收!四天一过,蝗虫过境,颗粒无收,不知道多少人要饿死!
俺求求您了!
我的头重重磕在地上,很快面前的青石板上便凝结了一片血迹。
我爹终于抬腿了,却是递了一杆子旱烟在宁观远手里。
宁家小子,俺这闺女没规矩惯了,让你笑话了。
婉清,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和观远说你错了,再也不煽动大家伙抢收了
饶是知道我爹一向不待见我,只稀罕他这个去城里读过新学的女婿,我的心还是不由自主沉了下去,脖子一梗后开口。
俺是为大家好!
要想俺放弃抢收,除非俺死!
我爹也恼了,提起鞭子朝我身上抽来。
俺咋就生了你这么个逆女
既然你找死,那俺就成全你,省得你祸害全村人!
3
蝗灾预言
长鞭扬起,一道身影冲过来,一把握住了鞭头。
陈满仓挡在我面前,冲着我爹道。
林东家,再怎么说大小姐也是您女儿,您怎么能这么对她
我爹心里的火却比之前更浓。
这是俺林家的家事,你管不着!让开!
陈满仓动都不动,冷着声音道。
不就是村里要闹蝗灾的事你们不信大小姐,俺信!
有谁信得过俺的,现在就和俺一起去地里抢收秫秫!
陈满仓!你疯了!我爹怒了。
这妮子胡闹也就算了,你咋也跟着瞎胡闹那可是粮食!提前一天收要少多少你不能拿全村人的口粮开玩笑!
宁观远更是皱着眉头,一脸不赞同的开口。
满仓兄弟,林婉清一个妇道人家不懂事,你一个大老爷们难道也不懂
她争风吃醋,霍霍的可是大家一年的口粮!
是啊!王书慧也站了出来。
我已经看过了,今年的天象好的很,是个丰收的大年,根本就不会有什么蝗灾。
依我看,就该把她重新吊到树上,直到丰收为止!
你咋这么恶毒你知不知道之前大小姐被吊到村口三天三夜,险些连命都没了
王书慧口中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陈满仓打断。
目光落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我身上,他眼底更是划过浓浓的心疼。
大小姐帮大家不是一次两次了,她不会害俺们!
信得过俺和大小姐的,一会就和俺一起去地里抢收!
你敢!我爹当场怒了。
你今天要是敢踏出这门一步,明年俺就抽你的地!
陈满仓的回答相当硬气,俺种的是俺自己的地!你没资格抽俺的地!
我爹吃瘪,却还是对着其他人道。
那你们呢你们就不怕俺抽你们的地
底下的人低着头,没一个敢说话,陈满仓却从鼻孔中发出一声冷哼。
今年不抢收,等蝗虫来了,一粒粮食都剩不下,哪还有命活到明年
低下头,陈满仓问我。
大小姐,你还能走不俺扶你去看大夫。
我摇了摇头,那几鞭子抽断了我好几根骨头,别说是走了,我现在就算是想起身都困难。
那……俺抱你大小姐,你别嫌弃……
陈满仓用力在身上擦了好几把手,这才小心翼翼的抱起我朝着门外的方向走去。
而他身后的佃户们也纷纷开口。
林东家,宁少爷,满仓和大小姐说的都在理,稍微饿点肚子总比直接饿死的要好。
更何况前年确实遭了水灾,去年也大旱一年,按照老话今年确实也该有蝗灾了……
王书慧却不高兴了,那都是封建迷信!
今年不仅没灾,还是个难得的大丰收年,你们忍心因为林婉清那一两句谣言,就赔上一家好一阵子的口粮
见没人理自己,王书慧急了,一脸委屈的看向身侧的宁观远。
宁观远也站出来替她撑腰道。
书慧可是城里的大学生,她说的话不会有假,你们要再闹,明年俺家地也不租给你们了!
宁观远口中的话还没落地,就看到陈满仓用一辆平板车推着我去了地里。
而他身后,浩浩荡荡跟着的,全都是村里的佃户。
4
抢收之战
原本还犹豫的佃户们瞬间纠结了,纷纷拿起镰刀跟在了陈满仓和我的身后。
气不过的王书慧撺掇宁观远赶紧想办法,可哪怕宁观远抱着地契、拉着宁家的护院来到了田间地头,也没人搭理他们。
所有人都低着头,将汗水洒在这片系着一家老小性命的土地上,争分夺秒抢收。
有人指着地上白花花的虫卵开口。
大少爷,这是俺们刚收过的地界上看到的蝗虫卵,有好些已经孵出来了。
等这些蝗虫幼崽全孵化出来,别说秫秫了,就连秫秫杆子都不带给俺们留的啊!
王书慧却直接用石头砸烂了脚下的蝗虫卵。
什么蝗虫卵这分明是螳螂卵,是益虫!
林婉清!你为了一己之私,用螳螂卵冒充蝗虫卵唬人,你还是不是村里的一份子
我坐在板车上,忍着痛指挥大家抢收,听到王书慧口中的话后,也只是抬头道。
俺在地里摸爬滚打二十年,蝗虫卵和螳螂卵俺还是分得清的。
宁家少爷,俺也劝你一句,宁家五百亩地,就算是拼命抢收,也不一定能收完一半。
你要是再拖下去,不仅仅是宁家的佃户,就连你宁家,今年也没得吃!
宁观远犹豫了,王书慧的眼眶却当场红了。
观远哥,你信不过别人,难道也信不过我
依我看,这些佃户就是被她给鼓动了,眼下保住其他的秫秫不被祸害才是正经!
宁观远被她说动,正打算叫人将田里的佃户全轰走,可他的人还没靠近,就被佃户们轰走。
宁家少爷,蝗灾真的要来了,你就算是说破天,俺们也不可能不顾一家老小的命!
佃户们提着镰刀要和宁家的人拼命,宁观远没办法,只好冲着我道。
林婉清!你还没闹够吗
马上就是俺们两的婚礼了,你要是再这样,俺只能和你退婚,和书慧在一起!
我看着和我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宁观远,第一次觉得他是如此的陌生,点头答应下来。
好,我们退婚。
宁观远动了怒,将宁家的祖传镯子套在了王书慧手腕上,许诺四天后娶她。
我也对着旁边的陈满仓道,你马上去邻村寻人,只要愿意来帮着抢收秫秫,哪怕是短工,俺也按照长工的钱给他结算!
当天下午,地里多了好几十号人。
所有人扎进地里,镰刀挥动,没一会收好的秫秫就像是小山一样堆积在了一起。
我让陈满仓去县城买来油布,盖在收好的秫秫上。
做完这一切,刚好是第四天的晚上。
空气里已经有了蝗虫震动翅膀的声音,我却已经不慌了。
招呼大家回去吃饭,宁家的喜轿刚好与我擦肩而过。
可等我在自家院子里张罗大家吃饭的时候,宁观远却从外面闯了进来。
他的脸上全都是密密麻麻的口子,就连喜庆的新郎装也被撕成了破布,跪在我面前开口。
蝗虫真的来了!婉清!求你救救俺家五百亩粮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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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蝗虫来袭
地里的蝗虫多的像牛毛,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一亩地的秫秫就没了。
俺爹带着俺全家去地里,没一会蝗虫连人都吃了。
婉清,俺不该不听你的,拒绝提前抢收,俺求你了,那可是俺全家还有宁家所有佃户一整年的口粮啊!
宁观远跪在地上,恨不得抽自己嘴巴子。
可就算他把自己的脸抽成猪头,蝗灾已经来了。
密密麻麻的蝗虫大军掠过低空,震的人头皮发麻。
我仿佛能看到宁家那五百亩地里,已经被蝗虫占领,颗粒无收。
只是一瞬间,我立刻做出决定,拿起镰刀道。
老少爷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给我到宁家地里,抢收秫秫!
锄地汉子们一呼百应,拿着镰刀直冲田间地头。
宁家上到八十岁的老太爷,下到七八岁的孩子,全都到了地里帮着抢收。
可他们势单力薄,哪里是蝗虫大军的对手
秫秫没抢收多少不说,每个人的脸上身上,全都被蝗虫腿割开细细的口子,又疼又痒。
好些人受不了,疼得在地上打滚。
宁老太爷更是跪地长叹道。
老天爷啊!难道你真的不给俺们宁家一点活路了
俺死了不打紧,可俺的子孙,俺的佃户们得有一条活路啊!
我上前扶起了痛哭的宁老太爷,老太爷莫着急,俺带人来帮您了!
俺向您保证,有俺在,这五百亩秫秫,至少能保下一半!
我让所有人脱下外套,将脑袋罩严,只留两个眼睛在外面。
胳膊上也让他们缠上布条。
有了这些装备,大大减少了蝗虫对锄地汉子们的骚扰,没一会便抢收了好几亩秫秫。
可身后的蝗虫依旧紧追不舍,眼看又一亩秫秫被蝗虫们吃了个干净,陈满仓找到我。
大小姐,这样不行,蝗虫们太厉害了,俺们抢收的速度根本比不过它们动嘴的速度,得再想个法子,不能让它们再往前了!
那用火烧!这蝗虫再厉害,也是肉体凡胎,一把火下去,俺不信它们还能活!
宁观远咬着牙开口,我却摇了摇头。
不行,火虽然能烧死蝗虫,但也能烧了秫秫,乡亲们从春天忙到现在,就盼着这点粮食过冬,不能烧。
那你说怎么办烧了好歹能保住点粮食,不烧啥都没了!
宁观远急的跳脚,我却开口道。
挖沟。
对上宁观远不解的眼神,我指着不远处的蝗虫大军道。
这蝗虫虽猛,但大多数还是蝗蝻,只会蹦不会飞。
满仓,你找几个人在离蝗虫几丈远的地方挖个深坑,把坑对面的秫秫点了,等火灭了,再把剩下的蝗蝻赶进坑里,集中焚烧掩埋。
这样即便不能灭了所有的蝗虫,但至少够时间让乡亲们抢收。
6
火攻蝗蝻
陈满仓二话不说,带着几个爷们就去挖沟了。
我也指挥着剩下的村民们抓紧时间抢收。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抢收的队伍,就连邻村的人也带着镰刀,推着板车来了。
宁观远的脸上闪过迷茫,蝗灾来了,你们不去抢收自己村的秫秫,跑到俺们村来干嘛
邻村的村长白了他一眼,有些不高兴的开口。
放心,俺们不收你们一分钱!
七天前,幸亏有林大小姐派人来俺们村捎信说有千年难遇的蝗灾,俺带着俺们村的锄地汉子把村里近千亩地的秫秫全都抢收了。
听说你们村还没收完,俺们特意来帮忙。
林大小姐,你放心,有俺们在,这些秫秫那蝗虫吃不了一口!
对!邻村村长口中的话刚落地,便得到了他们村汉子们的应和。
所有人扎进地里,头也不抬的收割面前的秫秫。
没一会的功夫,便完成了百余亩秫秫的收割。
我拿来剩下的油布盖在刚收好的秫秫上,宁老太爷看着码的整整齐齐的秫秫,激动的险些落泪。
婉清,好孩子,多亏了有你,不然这些秫秫,可就都让那蝗虫给糟蹋了啊!
观远!你个逆子,还不快过来向婉清赔罪
宁老太爷开口就要喊宁观远过来。
我看着不远处和锄地汉子们一起埋头抢收,血和汗混在一起顺着额头滚落都没时间擦的宁观远,拦下了宁老太爷。
老太爷,不急,抢收秫秫才是要紧的。
天也不早了,您回去歇歇,我叫女人们煮点稠饭送到地里,大家歇歇再干。
宁老太爷却死活不肯离开。
地是锄地汉子的命,秫秫是锄地汉子们的根!
不保住命根子,俺就算躺在自家的软炕上,也睡不安稳!
我不再劝,而是回村招呼女人们支起大锅,烧了好几锅稠饭送到地头,喊正在卖力气的锄地汉子们过来吃上一碗,歇歇再干。
起初没一个人愿意放下手中的镰刀来吃饭。
直到我发了火。
抢收还得好几天,现在不吃饭,到时候饿到昏过去,不但耽误抢收,还得腾出人手来照顾你们,你们好意思吗
都给俺吃!不吃的人,也别来抢收了,给俺回家去!
锄地汉子们这才三三两两放下手中的镰刀,蹲到地头开始狼吞虎咽。
我也端了碗稠饭递到陈满仓面前。
吃点,吃点再干。
俺不饿,大小姐你先吃。
陈满仓还想推辞,可他肚子却不争气的咕噜噜叫了一声。
我有些好笑,愣是把手里的碗塞到了他怀里。
赶紧吃,十里八乡谁不知道你是最好的庄稼把式,你要是倒了,不知道要少收多少亩秫秫,俺可不依。
陈满仓推辞不过,沿着碗边子将那一碗稠饭喝进了自己肚子。
撂下碗他就想过来帮忙,我却叫人又给他满上了一碗。
自己则是顺着大家挖的沟看了一圈,指着其中几处地方开口。
这地方不够深,再往下挖挖。
那太窄了,蝗蝻一个蹦子就跳过去了,哪里拦得住再往宽挖挖。
陈满仓看着我认真的模样,没由来的说了句。
大小姐,俺觉得你和其他女子不太一样。
7
救命之恩
哪不一样我问他。
陈满仓说不出来,只挠了挠脑袋。
反正不一样。
大小姐,俺觉得你比那城里来的女学生厉害多了,俺要是宁少爷,俺肯定不娶那个绣花枕头,连蝗虫卵和螳螂卵都分不清,也不知宁少爷看上她哪一点了!
陈满仓的声音不算大,但刚好被坐在附近的宁观远听到了,他红着脸过来找我道歉。
婉清,俺有话和你说……
我却直接打断了他口中的话道。
有什么话还是等到抢收结束再说吧,还有近两百多亩地的秫秫没收,俺可没时间陪你拉呱。
大小姐,你看这次挖的坑咋样
陈满仓适时的开口,我大步朝着他所在的方向走去。
宁观远看着我和陈满仓的背影,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接下来的几天,宁观远没少在我面前献殷勤,我一概不理。
到后面为了躲宁观远,干脆到了挖坑烧蝗蝻的那伙人那边。
宁观远怕被蝗虫咬,只好远远的站着,然后被宁老太爷塞上一把镰刀,赶到了地里割秫秫。
而我则带着陈满仓他们烧掉了对面的秫秫。
大火燃起,祸害了乡亲们不知道多少秫秫的蝗虫们立刻被火焰吞噬,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我的心也难得的静了下来。
忽然,我脚下一滑,险些跌进火场。
还好陈满仓眼疾手块,将我拉进了他的怀里。
大小姐,你没事吧
我摇了摇头,他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还拉着我的手,立马像是握住了个烫手山芋般的松开,连带着耳朵根也红了起来。
我却注意到了他脖子上挂着的狼牙吊坠,瞬间愣在了原地。
那天晚上……是你去村口的大槐树上救的俺
陈满仓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我的眼眶却红了。
那你咋不早说你知不知道俺找救命恩人找的都快着急上火了
被倒吊在村口大槐树上的那三天,我滴水未进。
就连我爹都不肯派人来看我一眼。
我以为自己死定了,恍惚间有人打晕了看守,爬到树上解开绳子,将我放了下来。
对方还偷偷将我背到了村里郎中门口,喂了我一碗稀粥。
如果不是他,我根本不敢想自己还有没有命活到今天!
泪水顺着我的眼眶滑落,陈满仓却急了,抬手想替我擦眼泪却又觉得不合适,只能急吼吼的开口。
大小姐,俺不是故意瞒着你的,那天晚上天色晚,俺一个人去救得你,俺也是怕村里人看见对你名声不好。
大小姐,你别哭了,哭的俺心疼……
我看着面前老实巴交的陈满仓,抹了把眼泪道。
等蝗灾过去,你就去俺家提亲。
见他不说话,我又问他。
怎么你不愿意
陈满仓的脑袋摇的像拨浪鼓,再开口语气却明显比之前低了不少。
你是大小姐,俺只是个锄地汉子,大小姐,俺配不上你……
我却拉着他的手开口。
满仓,你救了俺两次,在俺心里,你就是这世上顶顶好的人。
锄地汉子怎么了俺也是这庄稼地里长大的,你就说你愿不愿意娶俺吧!你要是不愿意,俺绝对不纠缠!
我故意偏过头去。
这一次,陈满仓的脑袋点的比捣蒜杵子还快。
俺愿意!
等抢收结束,俺就去大小姐家提亲!
8
婚礼风波
当天晚上,最后一亩秫秫抢收完毕。
五百亩秫秫只抢回来了一半,但宁老太爷还是要带着全家人给我跪下。
婉清,你就是俺宁家的大恩人!要是没有你帮忙抢收,这五百亩秫秫连十亩都保不住,俺也要被佃户们的唾沫星子给淹死!
俺带着全家人,给你磕头了,谢你的救命之恩!
我拦住了他们。
老太爷,俺是地母后人,是土生土养的大地的孩子,护着这片土地,护着土里长出来的秫秫,是俺该做的。
您的大礼俺受不起,赶紧带着家人和佃户们回去,好好睡上一觉。俺叫人煮了石灰水,等醒来后撒到地里一犁,明年还是个丰收年!
宁老太爷起了身,抄起拐杖狠狠打在宁观远的后腰上。
宁观远被抽的当即跪在了地上,宁母不忍心上前想要将自己的儿子扶起来,却被宁老爷子呵止。
俺看哪个今天敢扶他
慈母多败儿!要不是你平时把他宠到无法无天,他怎么敢不听人婉清的,还把人吊在树上,压在祠堂里抽
这两百亩的损失,有你们母子的一半!逆子,还不快和人婉清道歉
宁观远挺的笔直的脊梁忽然弯了下来,认真向我道歉。
婉清,俺错了,俺不该不听你的,给宁家、锄地户子们造成这么大的损失,俺愿意将俺平时积攒的钱拿出来,换成粮食补偿大家。
之前说取消婚约的事也是俺的气话,你等着俺,俺一定会回来娶你,给你一个交代!
宁观远说完,起身拖着自己被宁老太爷打瘸的腿一瘸一拐的走了,我甚至连自己和陈满仓的婚事都没来得及告诉他。
不说也罢,反正我和宁家,还有宁观远,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
一周后,地里的蝗虫已经治的差不多了。
抢收来的秫秫们也在打谷场上脱皮碾成了面,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飘出了香味,我和陈满仓的婚礼也如期举行。
从喜轿上下来,跨过火盆,我和陈满仓各牵着红绸的两端准备拜堂,门外却忽然响起了高昂的男声。
婉清!你不能嫁!
宁观远穿着新郎官的衣服,跌跌撞撞闯进来,拉住我的喜服。
婉清,你不能嫁给满仓,俺才是你未婚夫,才是那个应该和你在一起一辈子的人啊!
我却推开了他的手,一字一句道。
宁观远,你忘了,我们已经退婚了,在田间地头,当着乡亲们的面。
你说的对,你和俺不是一路人,俺是大地的女儿,就应该和大地的后生一起供养大地。
今天你要是来祝福俺的,俺可以留你喝一杯喜酒,要不是,那就请回吧!
宁观远撕心裂肺不肯接受,还想抢亲,却被和陈满仓要好的锄地汉子们轰出了陈家。
一片祝福声中,我和陈满仓喝下交杯酒,正式结为夫妻。
至于宁观远,听说他回去发了好大的脾气,甚至用绝食威胁宁老太爷来说和,却被拒绝。
王书慧趁着夜色来安慰他,宁观远却将一切全都怪在了她头上,用族规惩治她后,将她轰出了村子。
挨了十八鞭的王书慧被丢出了村子,有人说她没扛过去,断了气,尸体被狼叼走了。
也有人说她被路过的人牙子捡走,卖到了城里,因为不听话,又被转卖了好几次,最后卖给了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财主做妾。
但这一切都和我无关了。
第二年春天,我摸着自己高高隆起的小腹,在田间地头看着满仓赶着牛拉着犁在我们的地里走过。
黄土地被犁翻起,一粒粒金黄的种子撒下,我笑着端了碗水给他。
今年,又是个好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