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柳如星,吏部侍郎家的次女。入宫十年,依旧只是个无宠的答应。
没有皇帝的宠爱,一张只能算上小家碧玉的脸,也没有争宠的本事。连侥幸怀上的孩子瑞儿,也将将养到六岁,就被皇帝的宠妃,我的长姐柳如月抢走,记在她的名下。
她跟着皇上身边的大太监来宣旨时,那句柳如星,你怀胎十月的孩儿现在是我的了。记住,无论是这辈子还是下辈子,你都只配做我的垫脚石没有刺痛我,毕竟这样的日子,我已经过了十多年。
但两年后,瑞儿看到我时说的那句好恶心,瑞儿只有月母妃一个娘亲,你只是个奴婢!才叫我痛彻心扉。
那是我肚子里掉下来的肉,是我用尽全力期待过的骨血,却被他人一朝夺走,叫我怎能不痛
那时我本以为,我这一生,大概就会这样浑浑噩噩的过去。
(一)
其实从我和长姐的名字就已经可以读出爹娘对我们的期待,她是月亮,合该皎洁无暇地挂在天上,熠熠生辉,万人仰望;而我是旁边的星星,即使也有自己的光芒,却生来就是给月亮做陪衬用的。
只因母亲生我时难产,几乎踏了趟鬼门关,一位游方僧人又胡诌了一句此女妨亲,我便成了家里的不祥人。所有的宠爱、关注、精致的衣裳、最好的教养嬷嬷,都是长姐柳如月的。
幼时只因长姐一句话,发着高热的我便被罚跪在祠堂外的青石板上,大雨盖下,我几乎没有力气挺直腰来。来送饭的膳房嬷嬷心软刚为我说了句话,就听见长姐在屋内笑着说:这点小雨,还淋不坏她。没有人来扶我一把,连母亲都避嫌似的不曾探出头。
我像一株长在华丽庭院角落的野草,无人问津。
唯一的温暖,就是那位看到我高热倒地、趁夜偷偷给我喂了碗热汤的膳房婆婆。后来我时常去找她,她拉着我的手,说看这样子我以后是个苦命的,她身为奴婢也帮不了我,只能偷偷给我喂几口刚出锅的热饭。
此后数年,那偏僻小院的一方灶台,油盐酱醋茶,成了我全部的世界。
婆婆的手艺极好,我在旁边也耳濡目染,第一次烹出一碗热菌汤端给嬷嬷尝时,她又惊又心疼:星丫头,你这手艺是老天爷赏饭,可托生到这样的门户中,你本不该沾这些东西啊...
这样的日子本该平平静静得过着,可惜,是我蠢,竟然还渴求着一点爹娘的爱。
我端着自己做的一道东安子鸡,想让爹娘尝尝时,他们不仅不屑尝一口,还在长姐的一句句挑唆下,杖责了嬷嬷并赶出府去。长姐道:
须得让星儿看着这老妪受罚,才能叫她知道,什么是咱们大家闺秀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
那时的我年幼,尚不明白长姐是想昭告全府下人不准对我好,只一味看着惨叫的嬷嬷失了神后直接昏厥了过去。
再醒来时,嬷嬷仿佛没有存在过。
只有后院的一滩没完全洗净的血迹,提醒着我自己不切实际的妄想,害死了一个真真儿对我好的人。
我怎能不痛,可是痛又能有什么用呢
(二)
我本身就是一个怯懦的人,加之从那时起府里所有人,将我视作空气一般,我自保都无暇,为嬷嬷报仇的心思也在日复一日的磋磨中消退。
直到四年前,陛下登基后首次选秀,为示恩宠,也为平衡朝堂,下旨三品以上官员家中所有适龄未嫁女均需参选。父亲官居从三品,恰在槛内。
母亲搂着长姐心肝肉地哭了一场,然后毫不犹豫地将我的名字一并报上——想着我颜色无奇,但长姐初入宫,身边总要有个能使唤的人。
入宫前夜,母亲将沉甸甸的银票和珠宝塞给长姐,细细叮嘱如何打点宫中贵人,尤其是陛下身边最得力的李公公。对我,只有一句冷冰冰的:进宫后安分守己,进宫后好好伺候你姐姐,莫要惹祸。
宫门一入深似海。
长姐柳如月凭着丰厚的银钱和玲珑心思,从小又被好好将养,生得一副金樽月桂之容。很快打点好了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得了圣宠,从才人到贵人,再到如今的月贵妃,风光无限。
而我,无钱打点,幼年时期又曾多次大病,性子变得唯唯诺诺。只被分派到了最偏僻的静怡苑。
后来才知道是长姐偷偷使银子撤去了我的绿头牌,四年内皇上竟未曾有一次翻过我的牌子。入宫时是个答应,四年后仍是个答应,我就像个透明的影子,在这金碧辉煌的牢笼里,一待就是四年。
(三)
长姐刚晋为贵人时,也来我宫里耀武扬威过几次,后来见我任打任骂实在无趣,也就歇了逗弄我的心思。也是,谁会在一个从小便认为是玩意儿的人身上多费气力呢。
本来以为,我会老死或者病死在这静怡苑中,无人问津。
转机却来得猝不及防。
一场宫宴后,陛下醉酒想去御花园走走,迷蒙中路过了静怡苑,记起自己从没来过这里。在太监的提醒下,才想起自己有位从没正眼瞧过的星答应,一时兴起便在静怡苑歇下了。
那晚的烛光摇曳,龙涎香混合着酒气侵袭了我的感官。我躺在侍女们匆忙收拾出的床上,浑身僵硬,听着他模糊的呓语,心中只有无边的惶恐。
一夜错乱。
陛下次日醒来,蹙眉看了我一眼,大抵连我是谁都没记住,便起身离去。
我以为生活会恢复原状,继续我那无望的沉寂。却不想,两个月后,我竟被诊出了喜脉。
那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
整个后宫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这偏僻的院落。长姐来的次数多了,笑容依旧温婉,眼底却淬着冰。赏下来的东西络绎不绝,我却吃得心惊胆战。
我虽然懵懂,但自从知道腹中有一个小小的胎儿,他全心全意地依赖着我,会成为一个无条件爱我的家人,我就暗自发誓:我此生或许怯懦,但我一定要保我的孩儿平安降生长大。
他在我腹中时极为活泼,时常踢我,我虽腰酸背痛,但心中漾起来的却是满满的幸福,是我这十八年来从未曾感受过的满足。
全靠昔日婆婆教的验毒小窍门和十二万分的小心,才护着腹中胎儿安然无恙。
十月怀胎,我生下一个健康的男婴,也顺理成章的成为皇帝的长子。
抱着那团柔软的小生命,看着他酷似陛下又隐约有我轮廓的小脸,四年来的孤寂冰冻仿佛瞬间消融。我给他取了个小名,瑞儿。他是我的祥瑞,是我灰暗人生里唯一的光。
因为有皇子,我晋了位份,成了才人,待遇稍好了些。
但皇帝仍然年轻,何况我爹娘收到了我姐姐哭诉的信函,在外大肆宣扬我的不详之名,皇帝要稳定朝局,不能公然袒护一个被指不祥的妃子和皇子,以免授人以柄,于是给了瑞儿名分,也按制提升了我的位份,但依旧没有将我迁离偏远的静怡苑,像是隔离了我们母子俩一般。
但这对我来讲是一件好事。我拿着高了一些的份例,守着没人敢轻贱的皇长子瑞儿,日子清贫却充满希望。
(四)
瑞儿四岁了,聪慧伶俐,会奶声奶气地叫我娘亲,会用小手替我擦汗,会把他觉得最好的点心偷偷藏起来留给我。
我以为老天终于眷顾了我一次。
直到那日,圣旨降临。
月贵妃——我的长姐柳如月,以星答应位份低微、性情怯懦,恐不适教养皇长子,且皇长子身份尊贵,需由高位妃嫔抚养以正其身为由,恳请陛下将瑞儿记在她名下。
陛下竟准了。
宣旨太监念完后,柳如月扶着宫女的手,仪态万方地走到我面前,俯下身,用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说:好妹妹,你这不祥人,怎配抚养陛下长子瑞儿跟着我,才有锦绣前程。
data-fanqie-type=pay_tag>
她身后的嬷嬷毫不客气地从我怀中夺过哭喊的瑞儿。
我跪在地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刺出血痕,却感觉不到痛。心口那片刚刚温暖了四年的地方,被硬生生剜走,只剩下一个血淋淋的窟窿,灌着刺骨的冷风。
(五)
瑞儿被带走了。
我的光熄灭了。
我变得更加沉默,像一具行尸走肉。
偶尔在御花园或给太后请安的路上远远看见瑞儿,他穿着比我好上十倍的锦缎,被宫人前呼后拥。柳如月把他养得极好,面庞圆润,只是眼神里多了些我不熟悉的骄纵。
他看见我,会立刻扭开头,甚至听柳如月的话,大声嚷着:你怎么敢自称我娘亲!我母妃是月贵妃!离我远点!
有一次,我偷偷做了他最爱吃的桂花糖糕,想塞给他。他却一把打翻在地,用脚踩得稀烂,嚷嚷着:娘亲说了,你这里的东西不干净!我才不吃!
点心碎了,我的心也仿佛被碾碎。周遭宫人或同情或鄙夷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瑞儿说这话,我也感受到心寒尤胜天寒,可天下哪个母亲会真正记恨自己的孩儿
我缩回静怡苑,哭了整整一夜。
可有时,夜深人静时,我又会想起一些奇怪的细节。
他打翻点心时,眼神似乎飞快地瞥了一眼地上的狼藉,小嘴抿了一下。
他推我那次,力道不大,我倒下后,才发现头顶廊檐上一盆沉重的兰花刚刚坠下,就砸在我刚才站的位置。他站得远远的,气呼呼地骂:挡我路了!真讨厌!然后跑开。
是巧合吗还是……
我不敢深想,怕那一点点微弱的希望火星,会被现实彻底浇灭。
直到那天,我因替宫里一位老嬷嬷缝补衣物,回来得晚了些,恰好路过御花园的假山。
(六)
假山另一侧,是柳如月和瑞儿的声音。
瑞儿真乖,今日太傅讲的课听不懂就不要听了,枯燥得很,不如去玩蝈蝈儿,如娘娘给你找了个全皇宫最厉害的!
谢谢母妃!
这才是好孩子。喏,这是西域进贡的糖丸,甜得很,都给你。读书辛苦,咱们瑞儿不必吃那个苦,将来啊,享福就是了……
我悄悄探头,看见柳如月笑着将满满一荷包糖丸塞给瑞儿,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溺爱和……一丝冰冷的算计。
她身边的心腹宫女笑着附和:娘娘真是疼殿下,这般纵着,殿下将来必定是个最有福气的逍遥王爷。
柳如月轻笑一声,压低了嗓音,却足够飘进我耳中:……就得这样,把他养成个不知诗书、只懂玩乐的废物,将来才……好控制,等我诞下皇子,他也挡不了我孩儿的路……,寻个错处直接赐死便是!
轰——!
如同惊雷炸响在脑海!
那些骄纵,那些不学无术,那些甜腻的吃食……原来不是宠爱,是毒药!她要彻底养废我的瑞儿!
巨大的愤怒和恐惧瞬间席卷了我,手脚冰凉,浑身颤抖。
我不能倒下!瑞儿还在她手里!
我的儿子,正在被他的亲生姨母,用软刀子一点点毁掉!
(七)
那一刻,什么怯懦,什么不祥,什么隐忍,全都灰飞烟灭。年幼时膳房嬷嬷的惨状,在那一刻无比清晰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我是一个母亲。
我必须救我的孩子!
我有什么我只有这条命,和一手……被嫌弃了多年的厨艺。
对,厨艺!
我记起婆婆说过,食物之道,可养生,亦可攻心。
我千方百计打听,得知太后娘娘近来凤体违和,食欲不振,太医换了几个方子都不见起色,陛下甚是忧心。
机会来了。
我拿出所有积攒的微薄份例,贿赂了一个负责采买的小太监,求他帮我带了些特定的、不起眼的食材药材。
然后,我把自己关在静怡苑的小厨房里。
凭着记忆里婆婆的教导和这些年自己偷偷琢磨的心得,我精心调制了一道药膳粥。用最新鲜的粳米慢火熬出米油,加入研磨细致的茯苓、山药粉,佐以极少的盐提味,最后撒上一点点提鲜的干贝丝和切得极细的碧绿菜丝。粥品清淡雅致,香气却层次丰富,最是健脾开胃,又不给虚弱的肠胃增加负担。
我给它取名繁星映雪羹。
粥好了,如何送到太后面前又是难题。我不能亲自去,位份太低,连太后宫门都进不去。又是那个小太监,念在我曾帮过他老乡的份上,冒险替我寻了太后宫里一个不起眼的小宫女的路子,几经周折,这盅粥才终于呈到了太后榻前。
据说,久无胃口的太后竟一口气用了小半碗,还问是何人所做。
第二日,我又做了改良的粥品送去。
第三日,太后主动传召。
我跪在慈宁宫光可鉴人的金砖上,垂着头,声音微颤却清晰地回话。太后问起药膳之理,我将婆婆所教与自己体会融汇道来,不卑不亢。
太后凤颜大悦。
陛下闻讯赶来探望母亲时,正听见太后夸我:皇帝瞧瞧,这星答应心思巧,手艺好,话不多,却是个稳妥人。比那些只会甜腻腻请安的,强多了。
陛下看向我,目光里第一次有了审视和探究。
他或许终于记起了四年前那个迷乱的夜晚,和这个给他生了长子的、几乎被遗忘的女人。
他开始偶尔来静怡苑。
我不争宠,不献媚,只是在他来时,用心准备一些清淡精致的点心小菜,或是一盏恰到好处的清茶。我会不经意地提到瑞儿小时候的趣事,提到他如何聪明,学说话走路都比别的孩子快。
我小心翼翼地说着,不敢流露过多思念,只挑些无关痛痒的趣事说。每一次提起,都像是在心口那道未曾愈合的伤疤上又撒了一把盐,却也让我更清晰地看到陛下眼中一闪而过的、属于父亲的柔光。
我发现,提起瑞儿时,陛下的眼神会变得柔和。
同时,我送往慈宁宫的药膳从未间断,太后的身子一日好过一日,对我越发倚重。
(八)
地位的微妙变化,让我能接触到稍多一点的信息。
我开始留意长姐宫殿的动静和宫外的消息。但我只是得了太后的宠爱,并非手眼通天,也寻不到什么错处。
好在,上天或许意识到对我的亏欠,总还是眷顾我的。宫宴上,我看到爹娘打发家中侍女将长姐叫离宴席,我也谎称身体不适,紧跟着退下。
藏在假山后听着几人的对话,我发现,父亲母亲的野心,比我想象得更大。他们见皇帝年轻,竟将全族前程都押了上去,暗中投靠了素有反心的恒亲王。不知道那恒亲王许了长姐什么,竟然她愿意舍了这宠妃之位,也要帮他成就大事。
那东西何时能到手那边到底怎么说是长姐的声音,带着焦灼。
贵妃莫急,恒亲王那边说了,那‘醉仙散’无色无味,入水即化,炼制极难,需得再过几日才能由京郊皇庄的人混在时鲜瓜果里送进来。尖细声音回道,王爷让转告娘娘,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让娘娘务必稳住,哄得那位多用些参汤羹饮,方便日后下手。
嘘!小声些!长姐厉声低斥,这事若是漏出去半点,你我都是凌迟的罪过!
姐姐放心,此处僻静……对了,夫人也传话进来,说老爷已一切打点妥当,京畿巡防营里有我们的人,只待宫里得手,信号一出,便可里应外合,助王爷清君侧……
醉仙散下毒恒亲王京畿巡防营清君侧!
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我心上!
他们……他们竟敢谋逆!柳如烟!父亲母亲!他们疯了!
(九)
皇帝的命对我来说,并非那么要紧;可我的瑞儿,他还那么小,会不会被连累……
正当我焦灼万分了几天后,陛下宣召,说晚膳后来静怡苑用一碗羹汤。
可我并没有想好应该如何应对,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那晚,陛下到来时,神色如常。我端上精心炖制的百合莲子羹,他用了两口,似是随意道:今日你姐姐那儿也备了参汤,朕瞧着油腻,没用什么。
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伴随着孩童清脆又蛮横的哭闹声。
我要见父皇!我现在就要见!母妃准备的夜明珠一点都不亮!我要父皇库房里那颗最大的!
是瑞儿!
陛下蹙眉:胡闹!
话音未落,殿门被猛地推开,瑞儿穿着寝衣,头发散乱,哭着冲进来,一头扎进陛下怀里,手里还攥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
父皇骗人!说好给我的宝贝是最亮的!这个不好!我不要!我要更好的!他哭喊着,小手胡乱挥舞,竟不小心将陛下手边的百合羹打翻在地!
羹碗碎裂,瓷片四溅。
放肆!陛下动了怒。
我也连忙跪下。
瑞儿却哭得更凶,不依不饶地扯着陛下的龙袍:我不管!父皇赔我!就要现在去挑!现在就去!他几乎是拖着陛下往外走。
陛下被他闹得无法,又或许是对长子的溺爱占了上风,无奈地起身,呵斥道:不成体统!朕看你就是被贵妃惯坏了!好,朕这就去瞧瞧,到底是什么珠子入不了你的眼!
我被宫人扶起,看着一地狼藉和陛下被瑞儿强行拉走的背影,手心全是冷汗。
瑞儿……他是在用这种方式阻止陛下吃任何长春宫的东西那参汤……
我不敢想下去,立刻吩咐身边唯一可信的小宫女:快去找太后宫里的总管太监,就说……就说我方才梦魇,梦见有小人作祟,恐对陛下不利,求太后娘娘速派人去长春宫看看陛下是否安好!
太后的人很快出动。
后来的事,是陛下身边的首领太监悄悄透露出来的。
太后的人赶到长春宫时,陛下正被瑞儿缠着看宝贝,柳如月端着那盏参汤,笑意盈盈地劝陛下趁热用。陛下刚被瑞儿闹得心烦,摆手不用。太后的人恰好闯入,以宫中有异动,护卫圣驾为由,强硬地检查了那盏参汤。
银针探入,瞬间乌黑。
陛下当场雷霆震怒。
严刑拷打之下,柳如月和她的心腹尽数招供,牵连出柳家与恒亲王的谋逆大罪。
(十)
圣旨下得又快又狠。
柳如月,毒害君上,罪不容赦,赐白绫。
吏部侍郎及其妻,勾结逆王,意图谋反,罪证确凿,凌迟处死,抄没家产,夷三族。
皇长子萧瑞,年幼无辜,重归生母柳才人抚养。
静怡苑终于不再寂静。
陛下亲自来了,他看着跪地接旨的我,眼神复杂,有愧疚,有赞赏,也有后怕。
爱妃受委屈了。他亲手扶起我,朕竟不知,你如此坚韧聪慧,且对朕……一片赤诚。他看到了我的厨艺和细心,也相信了我梦魇的预警是出于对他的担忧。
臣妾只是尽了本分。我垂眸。
他叹了口气:瑞儿……朕以后会常来看他,看你。
宫人退下后,内殿只剩下我和瑞儿。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大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骄纵蛮横,只剩下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氤氲的水汽。
娘亲……他怯生生地叫了一声,小嘴一瘪,眼泪大颗大颗滚落,对不起……瑞儿以前……以前都是骗人的……如娘娘不让瑞儿认娘亲,说认了就会害死娘亲……瑞儿怕……瑞儿只能假装讨厌娘亲……糖丸好难吃,瑞儿偷偷吐掉了……书瑞儿都有偷偷读,武师父教的拳脚也有偷偷练……
他扑进我怀里,哭得浑身发抖。
我的心啊,像被泡在温水里,又酸又软,紧紧抱住他瘦小的身子:娘的瑞儿……娘都知道,娘不怪你……是娘不好,没能保护好你……
原来,我所有隐约的猜测都是真的。我的瑞儿,一直在用他稚嫩的方式,保护着我,保护着他自己。他没有被养废,他在逆境中偷偷长成了一棵坚韧的小树。
我们母子相拥,哭尽了所有的委屈和分离之苦。
(尾声)
三个月后,我因抚育皇长子有功,性行温良,克令内柔,晋封为贵妃,移居永寿宫。皇帝一直不打算立后,也好,这后宫中我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陛下常来,有时是用膳,有时是考查瑞儿的功课。他发现瑞儿远比想象中聪慧懂事,文武基础竟都打得扎实,欣喜欣慰之余,对我更多了几分敬重。
太后凤体安康,视我如半女。
又一年,陛下肃清朝堂,清除恒亲王余孽后,下旨册封皇长子萧瑞为太子。
册封大典那日,我穿着妃位礼服,看着我的瑞儿穿着小小的太子冕服,一步步走向高台,接受百官朝拜。
他回头看我,目光清澈而坚定。
我站在陛下身侧,微微一笑。
抬头望去,宫墙四方天空上,一轮明月皎洁清亮。
就像那碗曾照亮我绝境之路的繁星映雪羹,也像我终于挣脱阴霾、自主沉浮的人生。
冷宫弃妃不祥人
呵。
去跟死之前关在同一个牢里、拽着我的裙角苦苦求情的我的爹娘以及我的那位好长姐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