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渊没来过师傅在京城的住处,他依照之前楚慕白给的地址,一路询问一路找。
终于在傍晚太阳落山的时候,于南城很偏僻的一条胡同内,寻到那处三进宅院。
敲了敲门,“吱呀”一声门打开,出来的是一个面容带着刀疤的老妪。
那刀疤纵横交错,爬满一张褶皱的脸,骇人至极。
陆渊只瞧了一眼,便匆匆低下头。
心颤了又颤。
“你找谁?”
陆渊反应很快,并没露出任何不敬。
再抬眸时,面上已经平静无波,他恭敬有礼的拱了拱手。
“请问老婆婆,这里是傅愁的宅院吗?”
“你找他作甚?”老妪挑起松垮半耷拉的眼皮,警惕地睨了眼陆渊。
“小辈是他的徒弟,名唤陆渊,听说师傅回京了,特来拜访。”
“你来晚了,他刚离开。”
“那请问婆婆,师傅多久能回来?”
“不知道,也许一两日,也许日。”说着,不等陆渊再开口,老妪便砰的一声把门关上,那干脆麻利的动作,丝毫不客气。关门的声响震天,也完全不像这个年龄该有的力道。
陆渊连忙后退两步,心有余悸地摸了摸鼻子。
刚刚他鼻子,差点被里面那位奇怪的婆婆磕扁。
既然人不在,想问陆萧的死因暂时是问不到了。
叹了口气,陆渊打马离开。
临拐出那条巷子前,他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莫名觉得师傅很奇怪。
给他送信却不进府,住处又藏着那么一个满脸刀疤的老婆婆。
师傅到底是什么人?
第一次,陆渊对这位师傅生出了好奇。
回府后,陆渊暂时没把陆萧之事告诉宋今瑶,想着等师傅回来,问清具体后,再告知。
翌日。
宋今瑶吃过早膳后,打算去珍宝阁添置一些首饰衣裳。
两日后是昭庆公主邀约的赏花宴。
去那种场合,太和县带来的行头已经不够看。
既然要赴那场鸿门宴,宋今瑶就没打算低调。
她们那个圈子,你越低调,越是会被人觉得好拿捏。
想着几个孩子来京后,除了去了趟燕国公府,基本就没出过门。
入秋了,顺带也该给几个孩子添置一些秋季衣裳首饰之类的。
宋今瑶便让杜嬷嬷喊来了大儿子陆渊和大女儿陆文茵,以及二女儿陆文惠。
只可惜,沈清墨还在养伤,宋今瑶有点遗憾,清墨那孩子眼光好,选的衣裳款式也最合她心意。
上马车后,陆文惠凑过来,亲昵地挽上宋今瑶臂弯。
“母亲?咱们可不可以午膳在外面用?听说京城有一家望月楼的八宝葫芦鸭很有名。”
府内有几个京城老人,这两日陆文惠没少听那些婆子说道京城之事。
得知要出府,陆文惠小脸上全是雀跃,她能在府内闷上这几日,已经是极限了。
来了京城这等繁华之地,谁不想出去看看?
她谁也没敢说,她除了读书的爱好之外,其实还有个非常远大又不切实际的梦想,那就是游遍大好河山,看遍世间美景。
但她也知道,作为一个姑娘家,那根本不可能实现。
宋今瑶嘴角带笑,看了眼神情中全是憧憬的二女儿,其实上一世里,她是知道二女儿心愿的,她不能帮着实现,不过折个中倒是可以。
她故意逗着二女儿说:“好,就去吃你说的八宝葫芦鸭,吃完明日后你就乖乖在府中,不许出去了。”
“啊?”
陆文惠眼神惊悚,吃顿饭的代价是往后都不能出府吗?
“那,那我还是不吃了吧。”陆文惠扁着嘴嘟喃,对吃八宝葫芦鸭突然没了太大兴趣。
杜嬷嬷见了,打趣道:“二小姐,夫人的意思是,明日有女夫子上门,往后你要一连九日休一日,在府中跟着女夫子学习琴棋书画。”
闻言,陆文惠眸子发亮,继而浮上一层水雾:“母亲,你真好,比以前好太多。”
以前的母亲最见不得她读书,现在母亲不但经常给她买书册,到京城后第一时间还给她寻了女夫子,陆文惠心中一阵阵划过暖意。
宋今瑶嘴角挂笑没说话,是啊,她前世亏欠这几个孩子的,都要一一补偿回来。
车夫张伯在京城不识路,这次出门宋管家也跟着一起。
马车行驶了一炷香后,忽地停下。
“夫人,到珍宝阁了。”宋管家的声音从车外传来。
一众人下了马车,抬眼望去,珍宝阁进进出出不少人,个个衣着华丽。
宋今瑶上次来京城的珍宝阁还是二十几年前,待字闺中时候。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珍宝阁除了名字没变,其余的她竟是半点找不到熟悉的影子。
京城的珍宝阁比之太和县那家大了五倍不止,这里面衣裳首饰基本能一站添置齐全。
算算时间,未时正约了宫中来的御医给小儿子琛儿看诊,所以她们需要早回。
在珍宝阁选齐全要买的衣裳首饰,再去望仙楼吃过午膳回去,刚好来得及。
宋今瑶给每个孩子都选了两套成衣,一套头面。
又选了几匹布料,其实京中绝大多数的勋贵人家还是习惯量体裁衣,但两日后便是赏花宴,现在做已然来不及,不过好在珍宝阁的成衣,在京城也排得上档次。
用料高档不说,每一件都是独一无二的。
挑选首饰期间,宋今瑶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刚想喊人,那人便隐在了人后。
她眸子闪了闪,眼底划过一道晦涩,便收回了视线。
陆渊是男子,用不上花里胡哨的首饰头面,宋今瑶便挑了块玉佩,打算回去让白霜打上穗子,再给那孩子佩戴上。
孩子们的都选好了,她开始挑选自己的。
一眼望去,她打眼便相中了一套湖水蓝盘金彩绣对衿褂。
和一套绛紫色缂丝万寿纹袄子,以及一件蟹壳青杭缎褙子,那料子在阳光下隐隐泛出流水般的暗光。
宋今瑶见了很是满意,这身穿去赴宴,既不抢风头,又不落面子。
于是让掌柜包起来。
正要结账时候。
突然从身侧传来一道不阴不阳的讥笑声。
“呦,这个年龄,还穿这般艳丽的花色,这是打扮起来给谁看呢?”
“听说还是个守寡的,想必是不安寂寞,外面有”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宋今瑶已经扭身抬手扼住了对方的喉咙。
她眉眼阴冷,一字一顿问着出言不逊的妇人:“你我认识吗?”
湖水蓝很艳吗?
还是绛紫和青色花俏?
她记得国公府几个比她年长的舅母,穿的都要比这鲜亮。
这人明显就是找茬!
嘴欠的妇人被宋今瑶掐住脖子,一时间脸色涨得通红,眼神慌乱又恐惧:“不,不认识。”
她也没想到,自己图个嘴快,宋今瑶就敢在大庭广众下出手。
“不认识?那为何知道我是守寡之人,又是为何对我出言不逊?”
说着,宋今瑶渐渐收紧掌下力道,她最近练鞭子,手上抓力又渐长了。
“你,你宋今瑶你放开!”
闻言,宋今瑶忽地一声冷笑,眼底也闪过一抹了然:“怎么?不是说不认识吗?第一次见我就能叫出全名,你背后的人还不出来吗?”
说着,她半眯着眼睛朝一侧看去,那里站着几个衣着光鲜的妇人,其中有一个是背对着她的。
正是之前她看到的那抹熟悉的身影。
杜嬷嬷和陆文茵,陆文惠几人也顺着宋今瑶视线看去。
蓦地,陆文惠蹙眉狐疑道:“母亲,那人背影好生熟悉。”
宋今瑶挑眉冷哼一声。
当然熟悉,前两日刚见过的。
“你跟那人说,这次她那些小伎俩,我就当不知,但没下次了!”
说罢,宋今瑶把手掌掐着的妇人往地上一推,大步出了珍宝阁。
杜嬷嬷匆匆给掌柜付了银子,交代好把东西送去宋府,紧忙追了出来。
陆文茵两姐妹紧跟其后。
“夫人?您知道刚刚那人是受人指使撺掇的?幕后人,您也知道?”
宋今瑶站在珍宝阁门前,顿下脚步,深吸了口气,冷着声音道:“是二舅母。”
“啊?怎么会是她?”
杜嬷嬷一脸的难以置信。
燕家人都极为疼爱夫人,那二舅母崔氏是怎么想的?
怎么会撺掇外人在大庭广众下落夫人面子?
宋今瑶沉默着,其实她也理解不了,那二舅母对她到底哪来的敌意?
之前去燕国公府时候,她就感觉到对方眼神不善,但怎么也没想到,这人会这般拎不清。
难道在外面落了她的脸面,于燕国公府就好看吗?
罢了。
看在二舅舅面子上,她暂且忍她一次,但绝没有下次!
未时正,宋今瑶一行人在外用过膳后,踩着时间点赶了回来。
燕北宸领着宫里的胡太医,不稍片刻也到了宋府。
小儿子陆琛被白芷手牵着带进小花厅。
陆琛见了外人,便往宋今瑶身边靠去。
宋今瑶一手揽着小儿子,一边开口道:“劳烦胡太医帮我这小儿子看看,最近他已经有了挺大进步,偶尔能开口,甚至算术还很厉害,但就是依旧时长浑浑噩噩的,说话也不是很利索,昨日让府医瞧了瞧,只说是语迟,却也没再说其他。”
之前宋今瑶还以为能被小舅舅推崇的胡太医,会是个很大年龄的老太医,没想到看着模样竟似乎还没老大陆渊年龄大。
宋今瑶有些不抱什么期望。
不过,药方开了,她便想着试一试也无妨。
燕北宸临走时候,附在宋今瑶耳边低低说了一句:“就今晚。”
宋今瑶了然,点了点头。
心道:京城要变天了!
天黑前,她命管家早早关了府门。
夜幕彻底降下来后,京城下起了瓢泼大雨。
一夜骤雨不停歇,花园的花都被摧残得没了样。
东宫的后花园,那最是娇艳的花,也软趴趴的倒在泥泞中。
翌日,天色放晴,宫中众人却被惊得人仰马翻!
不消半日,京城老百姓也跟着炸开了锅!
大事!
了不得的大事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