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公司破产的第三天,家里断了电。
苏晚在昏暗中翻箱倒柜,最后从衣柜最深处,拖出一个蒙尘的纸盒。打开,里面是一双崭新的黑丝袜,吊牌都未拆。
我从未见她穿过。
她背对着我,在黑暗中沉默地换上,那流畅的黑色线条紧紧包裹住她修长的小腿,向上延伸,没入裙摆的阴影里,带着一种陌生而刺眼的诱惑。
我去给你借钱。她声音沙哑,没有回头。
门被关上,高跟鞋的声音在楼道里渐行渐远,像踩着我的心跳。
三个小时后,手机在黑暗中突兀地亮起,是兄弟林风发来的一段视频。
我点开。
画面剧烈摇晃,背景是KTV包厢里光怪陆离的射灯。我的妻子苏晚,那个平日里连跟我说话都轻声细语的女人,正端着一杯酒,跪坐在一个男人的腿边。
那个男人,是陆泽。
我的大学兄弟,我的创业伙伴,也是一手将我送进地獄的死对头。
视频里,陆泽的手指夹着雪茄,轻佻地抬起苏晚的下巴,将一口浓烟缓缓吐在她的脸上。苏晚被呛得剧烈咳嗽,却没有躲闪,反而挤出一个卑微的笑,将酒杯举得更高。
陆总,求您……
视频到此中断。
那一刻我才明白,她借钱的方式,是用我江辰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尊严,一寸一寸地去换。
手机从掌心滑落,砸在地板上,屏幕碎裂,像我那颗被碾成粉末的心。
2
我疯了一样冲出家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杀了陆泽。
城市的霓虹像一张巨大的、嘲讽的脸,将我的狼狈照得一清二楚。我拦不住一辆出租车,只能在冰冷的街上狂奔,肺部像被刀割一样疼。
金碧辉煌KTV。
我刚冲到门口,就被两个黑衣保镖拦下。
先生,私人会所,衣冠不整者不得入内。
我低头,看见自己身上那件穿了三天的皱巴T恤,和脚上沾满泥点的拖鞋。曾几何有,我也是这里的顶级VIP。
我找陆泽！我双眼赤红,像一头困兽。
保镖对视一眼,嘴角勾起不屑的冷笑：陆总正在招待贵客,没空见你这种垃圾。
滚开！
我试图冲进去,却被其中一人像拎小鸡一样,毫不费力地推倒在地。冰冷的地面硌得我骨头生疼,也让我瞬间清醒。
我,已经不是那个叱咤风云的江总了。
我只是一个破产的、连家门都进不去的废物。
就在这时,KTV的旋转门开了。
陆泽搂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走了出来,他身后,跟着失魂落魄的苏晚。
她的妆花了,眼角还挂着泪痕,那身黑丝袜,膝盖处被磨破了一个小洞,显得无比刺眼。
陆泽看见了我,像是看见路边一条有趣的狗,他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哟,这不是江总吗怎么,来这儿捡烟头
他身边的女人咯咯地笑了起来。
我死死地盯着苏晚,我想从她脸上看到一丝愧疚,一丝不忍。
但没有。
她只是避开了我的目光,那张曾经让我痴迷的脸上,只剩下麻木和冰冷。
苏晚。我从牙缝里挤出她的名字。
陆泽笑得更开心了,他伸出手,像拍宠物一样拍了拍苏晚的脸蛋：你老公叫你呢。怎么,不打个招呼
苏晚的身体僵了一下,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江辰,别像条疯狗一样乱叫。陆泽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扔在我面前,这里面有五万块,是你老婆今晚‘挣’的。拿着,滚远点,别脏了我的眼。
那张卡片,像一片锋利的刀,割开了我最后一道防线。
我看着苏晚跟着陆泽上了那辆黑色的宾利,绝尘而去。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我趴在地上,像一条真正的、被打断了脊梁的狗。
33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那个断了电的家的。
屋子里一片死寂,比坟墓还要冰冷。
凌晨三点,门锁传来轻微的响动。
苏晚回来了。
她没有开灯,在黑暗中摸索着,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和一股陌生的、属于陆泽的古龙水味。那味道,像毒蛇一样钻进我的鼻腔,让我几欲作呕。
我坐在沙发上,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她似乎没发现我,径直走向卧室。
站住。我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
她的身体在黑暗中猛地一颤。
我打开手机的手电筒,一束惨白的光照在她脸上。她下意识地抬手遮挡,那张脸上,是来不及掩饰的慌乱。
钱呢我问。
她沉默了片刻,从包里拿出那张陆泽扔给我的银行卡,放在茶几上。
密码是六个零。她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
就这些我看着那张卡,笑了,苏晚,我的尊严,就值五万块
江辰,你现在有什么资格谈尊严她终于抬起头,那双曾经清澈如水的眼睛,此刻却像一潭死水,能活下去,就不错了。
活下去像你这样活下去吗我站起身,一步步逼近她,跪在别的男人脚下,任由他羞辱,这就是你想要的活法
不然呢她迎着我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你去借啊！你去给我变出钱来啊！你除了会像现在这样对我大吼大叫,你还会做什么！
我被她问得哑口无言。
是啊,我还会做什么
我连给她一个有电的家都做不到。
我们离婚吧。
她从包里拿出另一份文件,和那张银行卡并排放在一起。是离婚协议。
陆泽……陆总说了,只要我跟你离婚,他就愿意再借给我五十万。她看着我,一字一句,清晰而残忍,江辰,你已经给不了我任何东西了。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我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我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女人,忽然觉得无比可笑。
我以为我们之间有爱情,原来,那只是建立在金钱之上的海市蜃楼。
好。我拿起笔,在那份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给我这段失败的婚姻,奏响最后的哀乐。
她拿过协议,看也没看我一眼,转身就走。
就在她拉开门的那一刻,一片小小的、白色的东西,从她的裙摆上飘落下来。
我鬼使神差地弯腰捡起。
那是一小片碎裂的塑料,上面印着模糊的条形码和几个字。
腕带……血液科……
还有一个名字。
江念。
4
江念。
这个陌生的名字,像一根针,扎进我混沌的脑海。
苏晚已经走了,带着那份签好字的离婚协议。屋子里,只剩下我和那片小小的、冰冷的塑料碎片。
我反复看着那几个字,一种荒谬的、不祥的预感,扼住了我的喉咙。
血液科
苏晚的身体一直很好,她的家人也都在老家,身体康健。她去血液科做什么
我拼命地回忆,却想不起任何头绪。破产的打击,妻子的背叛,像两座大山,压得我几乎无法思考。
我跌跌撞撞地走到床边,倒了下去,试图用睡眠来麻痹自己。
但那个名字,那几个字,却像魔咒一样,在我脑海里盘旋。
第二天,我被林风的电话吵醒。
辰子,你还好吧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担忧,我看到苏晚……嫂子,从陆泽那混蛋的车上下来了。你别想不开,钱没了可以再挣,为了那种女人不值得！
她在哪家医院我打断他,声音嘶哑。
什么医院林风一愣。
她手上有医院的腕带,血液科。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
辰子,你是不是糊涂了我昨天看得清清楚楚,她手上什么都没有。
我挂了电话,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
我冲出家门,凭着腕带上模糊的医院LOGO,找到了那家全市最好的私立医院。
我不知道该怎么查,只能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大厅里乱转。最后,我走到导诊台,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
你好,我……我想查一个病人,叫江念。
护士在电脑上敲击了几下,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同情。
请问你和病人是什么关系
我……我是她爸爸。这个词说出口,我自己都觉得荒唐。
护士的眼神变得更加复杂,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江念在七楼,儿童血液肿瘤中心,0713病房。
儿童……血液肿瘤中心。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我一步步走向电梯,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电梯门打开,七楼的走廊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这里很安静,偶尔能听到孩子压抑的哭声,和父母低声的安慰。
我找到了0713病房。
门上有一个小小的玻璃窗。
我颤抖着,凑了过去。
病床上,躺着一个很小很小的女孩,大概四五岁的样子。她戴着一顶毛线帽,帽子下是光秃秃的头皮。她的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瘦弱的手臂上插着输液管。
而在病床边,正俯身给她擦脸的,是苏晚。
她脱下了那身黑丝和短裙,换上了最朴素的棉布长裙。她的脸上没有化妆,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哀伤。她看着那个女孩的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充满了母性的温柔和心碎。
那一刻,我什么都明白了。
视频里她的卑微,离婚时她的决绝,全都有了答案。
原来,我不是一无所有。
我还有一个女儿。
一个我从未谋面,却已经病入膏肓的女儿。
而我,这个所谓的父亲,却在她最需要我的时候,像个废物一样,连她的存在都不知道。
巨大的愧疚和心痛,像海啸一样,将我瞬间淹没。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开了。
苏晚端着水盆走出来,一抬头,看到了呆立在门口的我。
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5
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晚的声音,像一片羽毛,轻飘飘的,却带着千钧的重量。
我看着她,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下意识地挡在病房门口,像一只护崽的母兽,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绝望。
江辰,算我求你。她闭上眼睛,声音里带着哀求,你走吧。就当我们从来没有认识过。念念……念念她跟你没关系。
没关系我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每说一个字,都感觉像在撕裂自己的灵魂,苏晚,她也是我的女儿！
你的女儿苏晚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睁开眼,那双美丽的眼睛里,第一次充满了恨意,江辰,你配吗
在你为了你的‘梦想’,为了你的公司,没日没夜地加班,几个月都不回一次家的时候,是我一个人,挺着大肚子,去做每一次产检。
在念念半夜发高烧,烧到抽搐,我抱着她,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绝望地哭着叫不到一辆车的时候,你在哪里
在她被确诊为白血病,需要几十万、上百万的治疗费,而你却告诉我公司资金周转不开,一分钱都拿不出来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江辰,你不是她的父亲。你只是一个……提供了精子的陌生人。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将我凌迟。
我无力反驳。
因为她说的,全都是事实。
我一直以为,我努力工作,是为了给她和我们未来的孩子,一个更好的生活。
我却忘了,她最需要的,从来都不是那些冰冷的数字,而是我的陪伴。
对不起……我艰难地吐出这三个字,感觉自己卑微到了尘埃里。
对不起苏晚凄然一笑,你的对不起,能换回念念的健康吗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江辰,我们已经离婚了。念念的抚养权归我,她的病,我会想办法。你走吧,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
她说完,转身就要回病房。
是陆泽吗我拉住了她的手腕,是他答应给你钱,条件是……是跟我离婚,是让你……
我问不出口。
苏晚的身体僵住了。
她没有回头,只是冷冷地甩开我的手。
这与你无关。
病房的门,在我面前,重重地关上。
我站在走廊里,像一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孤魂野鬼。
原来,我失去的,不仅仅是公司,不仅仅是妻子。
我失去的,是我作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全部的资格。
我沿着走廊,浑浑噩噩地走着。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我擦肩而过,又停下了脚步。
请问,您是江念的家属吗
我木然地点了点头。
我是念念的主治医生,我能跟您谈谈吗
我们走到了走廊尽头的窗边。
江先生,医生的表情很凝重,念念的情况,很不乐观。常规的化疗,已经起不到作用了。我们建议,尽快进行骨髓移植。
骨髓移植
是的。但是,我们找遍了中华骨髓库,都没有找到合适的配型。医生顿了顿,递给我一份文件,这是我们最后的希望。美国那边有一项新的CAR-T细胞疗法,临床效果非常好。但是……费用极其高昂,第一期治疗,就需要三百万。
三百万。
这个数字,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瞬间压垮了我。
我,一个连五万块都拿不出来的破产者,去哪里弄三百万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我的声音在发抖。
医生沉默了片か,眼神里充满了同情。
还有一个办法。我们发现,有一个人的骨髓,和念念的匹配度,达到了十个点。是完美配型。
我的眼里,瞬间燃起了希望。
是谁！
陆泽。
6
陆泽。
这个名字,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将我刚刚燃起的希望,劈得粉碎。
我终于明白了苏晚的绝望。
也终于明白了陆泽的残忍。
他不仅要夺走我的事业,我的妻子,他还要用我女儿的命,来将我彻底踩进泥里,永世不得翻身。
他抓住了我们最致命的软肋。
我失魂落魄地离开医院,像一具行尸走肉。
我回到了那个空无一人的家,把自己关在黑暗的房间里。
我恨。
我恨陆泽的卑鄙无耻。
我恨季家的冷血残酷。
我更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我就这样,在黑暗中坐了一天一夜。
直到手机,再次响起。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本能地想挂断,但鬼使神差地,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江辰吗电话那头,是一个清冷的、陌生的女声。
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那个声音顿了顿,重要的是,我知道你是谁。我知道你曾经是国内最顶尖的黑客,代号‘Phantom’（幻影）。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
Phantom,是我年少轻狂时用过的代号。自从创立公司,走上正轨后,这个名字,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人再提起过了。
我也知道,陆泽的公司‘天穹科技’,核心代码是你写的。你在里面,留了一个‘后门’。
我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
你想做什么
不是我想做什么,是你想做什么。女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个无法被追踪的IP地址,和一台顶级的设备。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是想当一辈子人人踩踏的废物,还是想……把属于你的一切,都拿回来。
电话挂断了。
几分钟后,我的手机上,收到了一条加密信息。
里面,是一个地址,和一个时间。
我看着那条信息,沉寂了许久的血液,在这一刻,重新开始沸腾。
那个女人说得对。
我不能再当一个废物。
为了苏晚,为了念念,为了那些被陆泽踩在脚下的尊严。
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我要让陆З,血债血偿！
当晚,我按照地址,来到了市郊的一家废弃工厂。
工厂里,只有一个女人。
她穿着一身黑色的风衣,戴着墨镜和口罩,看不清长相。她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台全新的、配置顶级的笔记本电脑。
你是谁为什么要帮我我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叫我‘Echo’（回声）。她淡淡地说道,我帮你,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陆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我没有再追问。
我坐到电脑前,打开。
熟悉的开机画面,熟悉的操作系统。
我深吸一口气,十指放在键盘上。
那一刻,我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在代码世界里,无所不能的幻影。
我敲下了第一行代码。
我的复仇,从这一刻,正式开始。
7
天穹科技的防火墙,固若金汤。
这是我亲手设计的,我知道它的每一个优点,也知道它唯一的、致命的弱点。
那个后门,是我在创业初期,为了防止意外,给自己留的一条秘密通道。它隐藏在系统最底层的冗余代码里,像一个幽灵,无迹可寻。
陆泽鸠占鹊巢后,自大地以为已经完全掌控了公司,却不知道,他引以为傲的商业帝国,从一开始,就埋着一颗由我控制的定时炸弹。
我花了整整一个晚上,才重新激活那个沉睡了多年的后门。
当我成功进入天穹科技内部服务器的那一刻,整个公司的所有数据,所有机密,都像不着寸缕的少女,毫无保留地展现在我面前。
我看到了陆泽是如何通过伪造数据、贿赂高管,一步步将我架空,最终将我踢出局的全部证据。
我看到了他是如何将我研发的心血,包装成他自己的专利,去申请巨额的政府补贴。
我还看到了,一份加密的医疗协议。
甲方,是陆泽。
乙方,是苏晚。
协议的内容,让我目眦欲裂。
陆泽同意为江念进行骨髓移植手术,并承担全部医疗费用。
作为交换,苏晚必须：
第一,立刻与江辰离婚,并终身不得与其复合。
第二,放弃江念的抚养权,手术成功后,江念将改姓陆,由陆泽抚养。
第三,在协议期间,苏晚必须无条件服从陆泽的任何要求,随叫随到。协议里,甚至详细列出了一些极具侮辱性的条款,包括在什么场合,穿什么样的衣服,做什么样的事。
那段KTV的视频,只是其中的一条。
协议的最后,是苏晚的签名。那字迹,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仿佛能看到她签下名字时,内心是何等的屈辱和绝望。
原来,这才是魔鬼的交易。
他不仅要钱,要公司,他还要我的妻子,我的女儿。
他要将我江辰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的所有痕迹,都彻底抹去。
啊——！
我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怒吼,一拳狠狠地砸在桌子上。
旁边的Echo被我吓了一跳,但她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地递给我一瓶水。
我灌下半瓶冰冷的水,才勉强压下心中那滔天的恨意。
冷静。
江辰,你必须冷静。
愤怒,只会让你失去理智。而我现在,最需要的就是理智。
我重新坐回电脑前,眼神变得像冰一样冷。
既然你陆泽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我没有立刻去动那些核心的犯罪证据。那样只会打草惊蛇。
我要做的,是先剪断他的爪牙,再一点点击溃他的信心。
我将目光,锁定在了天穹科技即将上线的一款,号称投入了上亿研发资金的全新社交APP——幻镜上。
这款APP,是陆泽准备用来冲击上市,奠定他行业霸主地位的最重要的一步棋。
而它的核心算法,几乎是百分之百,抄袭了我当年未完成的一个构想。
陆泽,你不是喜欢偷我的东西吗
那我就让你尝尝,引火烧身的滋味。
我没有去破坏它的代码,那太低级了。
我只是,在它的用户数据加密模块里,加了一行小小的、不起眼的后门。
一个,只有我能打开的后门。
做完这一切,天已经亮了。
我走出废弃工厂,刺眼的阳光让我有些不适。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林风的电话。
风子,帮我个忙。
辰子,你终于联系我了！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帮我注册一个空壳公司,再帮我联系几个财经媒体的记者。我要……送陆泽一份大礼。
8
幻镜APP上线发布会,办得极其盛大。
陆泽包下了全市最豪华的会展中心,请来了无数的明星和网红站台,各大媒体的闪光灯,几乎要将会场的天花板都闪穿。
陆泽穿着一身高定的白色西装,站在舞台中央,意气风发,像一个加冕的君王。
‘幻镜’,将重新定义人类的社交方式！他高举着手臂,对着台下成千上万的观众,和直播镜头前数以百万计的网友,激情澎湃地演讲着,它将打破现实与虚拟的边界,创造一个全新的元宇宙！
台下,掌声雷动。
我坐在一家小网吧的角落里,看着屏幕上陆泽那张春风得意的脸,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
元宇宙
我今天,就让你坠入真正的地狱。
发布会进行到最高潮的环节,陆泽宣布,幻镜APP正式开放下载。
瞬间,各大应用商店的下载量,开始以一种恐怖的速度飙升。
十分钟,一百万。
半个小时,五百万。
一个小时,突破一千万。
天穹科技的股价,也随之一路狂飙,涨停！
陆泽看着后台屏幕上那一条条鲜红的曲线,笑得合不拢嘴。
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即将登顶福布斯,成为新一代的科技教父。
而我,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等待一个最佳的时机。
晚上八点,是网络流量的最高峰。
幻镜的在线用户,突破了三千万。
就是现在。
我深吸一口气,在键盘上,敲下了一行指令。
回车。
下一秒。
所有正在使用幻镜APP的用户,手机屏幕,突然黑屏。
紧接着,一行血红色的、巨大的文字,出现在所有人的屏幕上。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Phantom】
全网,瞬间爆炸！
无数的网友,将这诡异的一幕截图,发到微博、朋友圈,各大社交平台。
幻镜APP被黑
神秘黑客Phantom
这两个话题,以火箭般的速度,冲上了热搜榜第一。
天穹科技的后台,乱成了一锅粥。
怎么回事！服务器被攻击了！
查！给我查！马上把漏洞补上！
陆泽的脸,瞬间从狂喜变成了铁青。他对着技术部门的负责人,疯狂地咆哮着。
然而,无论他们怎么努力,都无法夺回服务器的控制权。
因为,我根本没有攻击他们。
我只是,打开了我自己留下的那扇门。
但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在所有幻镜用户的屏幕上,那行血红的字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份份被清晰展示出来的文件。
第一份,是天穹科技的内部财务报表。上面,清楚地记录着陆泽是如何通过做假账、虚报研发经费,来骗取政府数亿元补贴的。
第二份,是一段段的录音。里面,是陆泽和几位政府官员,以及银行高管,进行权钱交易的对话。
第三份,第四份……
一份又一份的绝密文件,像一场盛大的烟火,在全国数千万网友的面前,华丽地绽放。
每一份,都是一颗重磅炸弹。
每一份,都足以将陆З,和他的天穹科技,炸得粉身碎骨。
发布会的现场,已经彻底失控。
记者们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将陆泽围堵在舞台上。
陆总！请问这些文件是真的吗
陆总！您涉嫌巨额诈骗,请问您有什么想说的
陆泽看着那些曾经对他阿谀奉承的脸,此刻却像恶鬼一样狰狞,他彻底崩溃了。
假的！都是假的！他歇斯底里地吼道,是有人陷害我！是江辰！一定是他！
然而,没有人再相信他的话。
屏幕上,最后出现了一行字。
【陆泽,游戏才刚刚开始。】
天穹科技的股价,应声而落。
从涨停,到跌停,只用了不到十分钟。
数十亿的市值,瞬间蒸发。
我看着屏幕上陆泽那张因为恐惧和愤怒而扭曲的脸,心中没有丝毫的快感。
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
陆泽,这只是利息。
真正的好戏,还在后头。
9
我送给陆泽的这份大礼,在整个商界和网络上,掀起了滔天巨浪。
天穹科技被立刻停牌调查,相关的政府部门也成立了专案组。陆泽本人,则被限制出境,随时等候传讯。
他从云端,重重地摔了下来。
但这还不够。
远远不够。
我要的,不是让他破产,不是让他坐牢。
我要让他,尝遍我所尝过的,所有的痛苦和绝望。
我联系了林风。
风子,帮我把我们之前注册的那个空壳公司,包装一下。我要用它,去收购‘天穹科技’的股份。
辰子,你疯了林风大惊,你哪来的钱而且现在‘天穹’就是个烂摊子,谁沾谁死啊！
我自有办法。我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你只需要,帮我联系上那些,被陆泽坑害过的,想要抛售股份的小股东。
接下来的几天,我利用从天穹服务器里获取的,那些见不得光的商业机密,和几个被陆泽打压得喘不过气的竞争对手,达成了一系列的秘密协议。
我用技术,换他们的资金。
我们组成了一个复仇者联盟,目标只有一个：彻底肢解陆泽的商业帝国。
事情,进行得异常顺利。
大量的散股,被我们用极低的价格,悄无声息地收入囊中。
陆泽似乎也预感到了危机,他开始疯狂地抛售自己的固定资产,企图回笼资金,稳住股价。
但他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监视之下。
他卖掉的每一处房产,每一辆豪车,最终都通过几个白手套,辗转流入了我的口袋。
我像一个耐心的猎人,一点点地收紧绞索。
而陆泽,就是那头被困在网中,做着垂死挣扎的野兽。
这天晚上,我正在和Echo分析着天穹的股权结构,林风的电话,突然打了进来。
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恐和慌乱。
辰子！不好了！苏……苏晚嫂子,她出事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
怎么回事！
她……她带着念念,从医院里跑了出来！说是要去找陆泽,求他放过你！我怎么拦都拦不住！
她们现在在哪！
我……我跟丢了。但我猜,她们应该是去了陆泽在城郊的那栋私人别墅！
我挂了电话,疯了一样地冲了出去。
我心里很清楚,苏晚这么做,意味着什么。
她是要用她自己,去换我和女儿的平安。
陆泽那个混蛋,他已经被我逼到了绝境。一个走投无路的疯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我开着那辆从二手市场淘来的破车,将油门踩到了底。
车子在空旷的郊区公路上,发出一阵阵不堪重负的嘶吼。
当我赶到陆泽的别墅时,整栋别墅,灯火通明。
我刚下车,就看到林风也开车赶到了。
辰子！你别冲动！他拉住我。
放开！我甩开他的手,双眼赤红。
就在这时,别墅二楼的一扇窗户,突然亮了起来。
紧接着,一个巨大的投影,被投射在了别墅白色的外墙上。
那是一个实时监控的画面。
画面里,是别墅的客厅。
苏晚,衣衫不整地被绑在一张椅子上,嘴里塞着布条。
而我们病弱的女儿念念,则被陆泽,掐着脖子,高高地举在半空中！
念念的小脸,因为缺氧而涨得通红,四肢无力地挣扎着。
江辰！我知道你来了！
陆泽疯狂的、扭曲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
给你十分钟！一个人,滚进来！否则,我就让你亲眼看着,你的宝贝女儿,是怎么断气的！
10
那一刻,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我看着投影上,女儿那张因为痛苦而扭曲的小脸,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捏爆了。
别去！辰子！这是陷阱！林风死死地抱住我,声音都在发抖。
放开我！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他推开。
我不能不去。
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是地狱深渊,我也必须去。
因为,我是一个父亲。
风子,我转过头,看着他,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决绝,如果我回不来,帮我照顾好她们母女。
说完,我不再犹豫,一步步地,走向那栋如同恶魔之口的别墅。
林风看着我的背影,咬了咬牙,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Echo吗出事了……
别墅的大门,虚掩着。
我推开门,走了进去。
客厅里,和我从投影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陆泽,像一个疯子,抓着我的女儿。
苏晚,像一尊破碎的雕像,被绑在椅子上,泪流满面。
你来了。
陆泽看到我,脸上露出一个狰狞的、胜利的笑容。
他松开手,念念像一个破布娃娃一样,摔在地毯上,剧烈地咳嗽起来。
念念！苏晚发出一声凄厉的呜咽。
别急。陆泽一脚踩在念念瘦弱的后背上,阻止她爬向苏晚,我们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他走到我面前,手里拿着一根棒球棍。
江辰,你不是很能吗你不是把我耍得团团转吗他用球棍,一下下地敲打着我的胸口,今天,我就让你看看,到底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跪下。他命令道。
我看着他,又看了看地上的女儿,和椅子上的妻子。
我缓缓地,弯下了膝盖。
砰！
我刚跪下,陆泽手中的棒球棍,就带着风声,狠狠地砸在了我的后背上。
剧痛,瞬间传遍全身。
我闷哼一声,死死地咬着牙,没有倒下。
哈哈哈哈！陆З笑得更加疯狂,江辰,你这条狗！你也有今天！
砰！
砰！
砰！
一下,又一下。
棒球棍,雨点般地落在我的身上。
我的意识,开始模糊。
但我始终,没有倒下。
因为我知道,我一旦倒下,我的妻女,就将彻底落入这个魔鬼的手中。
陆泽！你住手！你杀了我！你杀了我！苏晚疯狂地挣扎着,嘶吼着。
杀你太便宜你了。陆泽停下手,喘着粗气,走到苏晚面前,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我要让你,亲眼看着你的男人,是怎么被我活活打死的。然后,我再让你,好好地‘伺候’我。
他低下头,就要吻下去。
就在这时。
住手！
一声暴喝,从门口传来。
是林风。
他手里拿着一把消防斧,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冲了进来。
风子！你来干什么！快走！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对他吼道。
辰子,我他妈怎么可能走！林风双眼通红,今天,要死,我们兄弟一起死！
他举起消防斧,朝着陆泽,狠狠地劈了过去。
陆泽没想到林风会突然出现,吓得急忙后退。
我趁着这个机会,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扑向了陆泽。
客厅里,瞬间乱成一团。
我死死地抱住陆泽的腿,林风则挥舞着斧头,和冲上来的几个保镖,战在了一起。
然而,双拳难敌四手。
林风很快就寡不敌众,被一个保镖,从背后,用一根铁管,狠狠地砸中了后脑。
他闷哼一声,软软地倒了下去。
鲜血,从他的头下,汩汩地流出,染红了洁白的地毯。
风子！
我目眦欲裂,发出一声绝望的悲鸣。
陆泽趁我分神,一脚将我踹开。
他捡起地上的棒球棍,走到倒在血泊中的林风身边,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
江辰,这就是你兄弟的下场。
他高高地举起棒球-棍,对准林风的头,狠狠地砸了下去。
不——！
11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我眼睁睁地看着棒球棍落下,却无能为力。
我最好的兄弟,为了我,死在了我的面前。
巨大的悲痛和愤怒,像火山一样,在我胸中爆发。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身体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彻底点燃了。
陆泽！
我从地上爬起来,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像一头真正的、嗜血的野兽,冲向了他。
陆泽被我此刻的样子吓到了。
他想后退,但已经来不及了。
我撞进他的怀里,张开嘴,狠狠地咬在了他的脖子上。
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牙齿深深地陷入他的血肉之中。
温热的、腥甜的血液,瞬间充满了我的口腔。
啊——！
陆泽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手中的棒球棍掉落在地。
他疯狂地捶打着我的后背,企图将我甩开。
但我,死死地咬着,不松口。
我要咬断他的喉咙！
我要让他,给我兄弟偿命！
就在这时,别墅外,突然响起了刺耳的警笛声。
由远及近,越来越响。
紧接着,十几辆警车,将整个别墅,团团围住。
无数的红蓝警灯,将黑夜照得如同白昼。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立刻放下武器,出来投降！
陆泽的保镖们,瞬间慌了神。
陆泽也愣住了。
我趁着这个机会,松开嘴,一拳狠狠地打在他的太阳穴上。
他哼都没哼一声,就晕了过去。
我没有再管他。
我踉踉跄跄地,扑到林风的身边。
风子！风子你醒醒！
我抱着他,眼泪和着他头上的血,混在一起,流了我满脸。
他的身体,已经开始变冷。
他再也,醒不过来了。
……
警察冲了进来,控制了现场。
我,苏晚,念念,还有陆泽,都被送上了救护车。
在救护车上,我看到了Echo。
她穿着一身警服,英姿飒爽。
原来,她不仅是黑客,还是……一名网络安全警察。
是她,一直在暗中帮助我,收集陆泽的罪证。也是她,在我冲进别墅的那一刻,选择了报警。
对不起,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歉意,我来晚了。
我摇了摇头。
这不是她的错。
是我,是我害死了我的兄弟。
如果我没有那么冲动,如果我能再忍一忍……
可是,没有如果。
12
我在医院里,躺了半个月。
身上的伤,在慢慢愈合。
心里的伤,却留下了一个永远无法填补的窟窿。
林风的葬礼,我没有去。
我没脸去见他的父母。
苏晚和念念,就住在我的隔壁病房。
念念的手术,很成功。
Echo通过国际刑警组织,联系上了那个国外的骨髓捐献者。在警方和大使馆的帮助下,他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中国。
手术费,是警方追回的,陆泽的一部分赃款。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陆泽,和他手下的那些保镖,因为涉嫌故意杀人、绑架、非法拘禁等多项罪名,被正式批捕。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最严厉的制裁。
天穹科技,因为资不抵债,和严重的违法行为,被法院宣布破产清算。
而我,因为在这次事件中,协助警方破获了大案,并且属于正当防卫,没有被追究任何法律责任。
那些曾经被陆泽吞并的小股东,和被他打压的竞争对手,为了感谢我,将他们手中持有的,天穹的原始股份和技术专利,全都转让给了我。
我,江辰,又回来了。
而且,比以前更强。
出院那天,苏晚来接我。
她瘦了很多,但眉宇间,那股化不开的忧愁,似乎消散了一些。
我们谁都没有说话,默默地,办好了出院手续。
回到那个曾经让我们都感到窒息的家。
家里,已经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断掉的电,也重新恢复了。
阳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在地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一切,都像是做了一场漫长的、可怕的噩梦。
现在,梦醒了。
我们……还能回去吗苏晚站在客厅中央,看着我,小心翼翼地问。
我知道她问的是什么。
我走到她面前,伸出手,轻轻地,将她揽入怀中。
回不去了。
我感觉到,她在我怀里,身体猛地一僵。
但是,我收紧手臂,闻着她发间熟悉的、让我心安的味道,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她在我怀里,哭了。
哭得像个孩子。
13
陆泽的案子,开庭审理。
我作为最重要的证人,出席了庭审。
在法庭上,我再次见到了陆泽。
他穿着囚服,戴着手铐,短短一个月,他像是老了二十岁。头发花白,眼神浑浊,再也没有了当初的嚣张和不可一世。
在铁一般的证据面前,他对他所有的罪行,供认不讳。
在最后陈述的环节,他放弃了为自己辩护。
他只是看着我,眼神复杂。
江辰,他开口,声音沙哑,你知道吗我这辈子,最嫉妒的人,就是你。
从大学开始,你什么都比我强。学习,技术,女人缘……所有人都围着你转,而我,就像你身边的一个小跟班,一个可有可无的影子。
我恨你。我恨你的才华,恨你的骄傲,恨你轻而易举就能得到我梦寐以求的一切。
所以,我要毁了你。我要把你拥有的一切,都抢过来。我要让你,尝尝当影子的滋味。
我以为,我赢了。我抢了你的公司,抢了你的女人,我把你踩在了脚下。
可是,直到我一无所有地站在这里,我才发现……我错了。
我抢得走你的东西,却抢不走你的才华。我羞辱得了你的女人,却得不到她的心。我打得断你的骨头,却打不垮你的意志。
江辰,你说的对。
他看着我,凄然一笑。
我恨的,不是你。是我,永远都成不了你。
法槌落下。
陆泽,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走出法院,阳光刺眼。
我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一切,都结束了。
风子,你的仇,我报了。
14
念念康复得很好。
她已经可以下地走路,脸上也渐渐有了血色。
她很怕我,但又对我很好奇。总是躲在苏晚的身后,用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偷偷地看我。
我知道,我亏欠她太多。
我辞掉了所有公司的职务,成了一个全职奶爸。
我学着给她做饭,学着给她讲故事,学着给她扎辫子。
我笨手笨脚,经常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厨房被我弄得像战场,故事讲得前言不搭后语,辫子扎得像鸟窝。
但念念,从来没有嫌弃过我。
她会咯咯地笑着,用她那双小小的、温暖的手,抱住我的脖子,在我的脸上,亲一下。
然后,奶声奶气地说：爸爸,你真好。
每当这时,我的心,就会被一种巨大的、名为幸福的情绪,彻底填满。
苏晚,也变了。
她不再是那个冰冷的女王,也不是那个卑微的女人。
她变回了,我最初认识她时,那个爱笑、爱闹,会因为一点小事就脸红的女孩。
我们很少再提起过去。
那些伤疤,虽然已经结痂,但我们都知道,它永远不会消失。
我们只是,努力地,过好现在的每一天。
这天,我们一家三口,去给林风扫墓。
墓碑上,是他那张永远年轻、永远在笑着的脸。
我放下一束白菊,和一瓶他最爱喝的啤酒。
风子,我蹲下来,轻轻地擦拭着墓碑上的灰尘,我来看你了。
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女儿,念念。她很可爱,跟你一样,笑起来有两个酒窝。
念念,叫林风叔叔。
念念很乖,对着墓碑,甜甜地叫了一声：林风叔叔好。
我……现在很好。公司,我交给了职业经理人打理。我每天的工作,就是陪着她们母女。我很幸福。
只是,偶尔还是会想起你。
想起我们一起在大学宿舍,吃着泡面,吹着牛逼,说要改变世界的日子。
对不起,兄弟。
也,谢谢你。
我将那瓶啤酒,缓缓地,洒在了墓碑前。
苏晚走过来,从背后,抱住了我。
念念也跑过来,抱住了我的腿。
我抬头,看着天空。
天空很蓝,像被水洗过一样。
我知道,天亮了。
15
一年后。
我用追回的资金,和天穹遗留下的技术专利,成立了一个新的公司。
公司的名字,叫晨风。
取自,江辰的辰,和林风的风。
公司不以盈利为主要目的,而是专注于,利用AI技术,进行罕见病和癌症的早期筛查与辅助治疗研究。
所有的技术,全部开源,免费提供给全球的医疗机构。
发布会那天,我没有去。
我带着苏晚和念念,去了一个很远的海边小镇。
我们在沙滩上,堆城堡,捡贝壳,追逐着浪花。
傍晚,我们坐在海边,看着夕阳,将整个海面,染成一片温暖的金色。
念念靠在我怀里,睡着了。
苏晚,将头,轻轻地,靠在我的肩膀上。
江辰,她忽然开口,你后悔过吗
我看着远方的海平面,那里的天和海,连成一线,分不清彼此。
后悔过。
我坦然地回答。
我后悔,没有早点发现,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从来都不是那些代码,那些财富,而是……你们。
我转过头,看着她,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轻轻的吻。
但现在,不后悔了。
因为,我虽然失去了一个兄弟,失去了一段回不去的昨天。
但我,也找回了一个妻子,一个女儿,和一个全新的、值得用一生去守护的……明天。
夕阳,彻底沉入了海平面。
夜空中,有星星,一颗一颗地,亮了起来。
我知道,其中有一颗,最亮的,是风子。
他在天上,看着我们。
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