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
我,仙门第一夫人,此刻却像牲畜一样被绑在祭台上,成为夫君沈惊澜和他白月光师妹口中的药引、贱婢。
所有人都等着看我流尽心头血,成全一对佳人。
可当我的血染红祭台,他们期待的仙光并未出现,反而是魔气冲天。
没有人知道,我这天生药体,封印的本就是上古魔尊的血脉。沈惊澜,你亲手解开了我的封印,现在,准备好迎接你的末日了吗
01
师兄,这贱婢的心头血,真的能为你换来仙骨吗
林清雪的声音,如银铃般清脆,却像淬了毒的针,一根根扎进我的识海。
我被粗重的玄铁链缚于炼神台中央,四肢百骸的灵力被禁锢,连动一动手指都做不到。胸口处的衣衫被利刃划开,冰冷的空气混着血腥味,刺激着我每一寸肌肤。
我的夫君,被誉为仙道第一人的沈惊澜,正站在我面前。
他依旧是一身白衣,清冷如月,俊美得不似凡人。那双曾无数次温柔凝视我的眼眸,此刻却平静无波,仿佛我不是与他相伴百年的道侣,而是一件没有生命的器物。
他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林清雪的头,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宠溺:乖,她本就是为此而生的药引。待我换骨成功,便娶你为妻。
药引。
这两个字,像一道天雷,在我魂魄深处炸响。
我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他,想从他脸上找到一丝一毫的伪装、不忍,或是愧疚。
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片极致的冷漠,和望向林清雪时,那化不开的、浓稠的爱意。
我明白了。
我全明白了。
百年相伴,红袖添香,为他炼丹,为他疗伤,为他抵挡天劫,为他巩固道心……我以为的举案齐眉、心意相通,原来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我是他圈养的药。
只为了有朝一日,能剖出我的心,取出我的血,为他心尖上的白月光,铺就一条通天仙路。
林清雪依偎在他怀里,怯怯地看了我一眼,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与得意:可是师兄,她毕竟陪了你百年,这样……会不会太残忍了
残忍沈惊澜笑了,那笑意薄凉如冰,清雪,你要记住,修仙之路,本就是大道无情。她能成为你我仙途上的一块垫脚石,是她的荣幸。
荣幸
哈哈……哈哈哈哈!
我笑出了声,笑得撕心裂肺,血沫从嘴角涌出,染红了胸前的白衣。
沈惊澜!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你没有心!你没有心!
他终于将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那眼神,像在看一只吵闹的蝼蚁。
闭嘴。
他淡淡吐出两个字,手中凭空出现一柄锋锐的匕首,匕首上流转着森寒的灵光。
你的血,很珍贵,不要浪费了。
他一步步向我走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上。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我爱了整整一百年的男人,看着他举起匕首,对准我的心脏。
沈惊澜,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你……可曾有过一瞬,哪怕只是一瞬,爱过我
他的动作顿了一下。
那一瞬间,我心中竟升起一丝可悲的希冀。
然而,他只是微微蹙眉,似乎在为我的问题感到不耐。
爱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苏念,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你不过是我从凡间捡回来的一个孤女,若非我,你早已是黄土一抔。我给你百年的尊荣,让你成为人人艳羡的仙尊夫人,如今,只是让你还回来而已。
你我之间,只有一场交易。
现在,交易结束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冰冷的刀锋,没有丝毫犹豫地刺入了我的胸膛。
剧痛传来,仿佛灵魂都被撕裂。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我的心头血,正被一股强大的力量,一滴一滴地从心脏中剥离,顺着他刻画的阵法,流向炼神台的另一端。
在那里,林清雪正盘膝而坐,脸上带着既兴奋又紧张的神情。
我的视线开始模糊,生命力在飞速流逝。
在意识陷入黑暗的最后一刻,我看到沈惊澜将我最后一滴心头血引出,注入林清雪的体内。
他温柔地抱着她,在她耳边许下承诺。
而我,像一块被榨干了所有价值的破布,被他随手丢弃在冰冷的石台上。
无尽的黑暗吞噬了我。
恨。
滔天的恨意,是我消散前唯一的念头。
沈惊澜,林清雪。
若有来世……不,若有地狱,我必化作厉鬼,将你们一同拖入无边业火,永世不得超生!
02
我以为我会魂飞魄散,彻底消弭于天地之间。
可当意识再次凝聚时,我发现自己正漂浮在一片无尽的黑暗之中。
这里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刺骨的阴冷和浓郁到化不开的魔气。它们像一只只无形的手,拉扯着我的残魂,试图将我撕碎、吞噬。
就在我以为自己即将再次死亡时,一股温和却又无比霸道的力量,从黑暗深处传来,将我包裹。
那力量,与我同源。
不,应该说,我就是它的一部分。
我被这股力量牵引着,向黑暗的中心飘去。
在那里,我看到了一颗巨大的、正在缓缓跳动的心脏。
那心脏呈暗金色,每一次搏动,都让整个空间随之震颤,释放出无穷无尽的魔气。
我怔怔地看着它,一种血脉相连的熟悉感油然而生。
无数破碎的、不属于我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入我的脑海。
上古的战场,神魔的嘶吼,天地的崩塌……以及一个顶天立地的身影,他手持魔刃,与漫天神佛对峙,最终力竭,被封印于此。
他是上古魔尊。
而我,并非什么凡间孤女。
我是他留在世间,唯一的一丝血脉。
我所谓的天生药体,根本不是为了给谁做药引,而是我血脉中蕴含的魔尊之力,被一道强大的封印禁锢,才呈现出灵力纯粹、适合入药的假象。
这道封印,需要至亲之人的心头血,方能解开。
沈惊澜……
他为了给林清雪换骨,亲手取我心头血,却阴差阳错,为我解开了这道伴随了我百年的血脉枷锁!
何其讽刺!何其可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放声大笑,笑声在这死寂的空间里回荡,充满了无尽的快意与疯狂。
沈惊澜,你处心积虑,步步为营,却亲手为自己,创造了一个最可怕的敌人!
随着我的笑声,那颗巨大的魔尊之心,开始加速跳动。它化作一道流光,瞬间融入我的残魂。
轰!
一股毁天灭地般的力量,在我体内轰然炸开。
我破碎的魂体被重塑,干涸的经脉被汹涌的魔气填满。曾经温和的灵力,如今被霸道、凌厉的魔元所取代。
我能感觉到,我的力量,正在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暴涨。
筑基、金丹、元婴、化神……
曾经我遥不可及的境界,此刻被我轻易地一一冲破。
力量的攀升,最终停留在一个我无法想象的高度。
我缓缓睁开眼。
眼前的黑暗不再是阻碍,我能清晰地看到这个空间的每一寸角落。这里,是万魔渊,是传说中镇压着无数上古大魔的禁地。
而现在,我,就是这里唯一的主人。
一个念头闪过,一面由魔气凝聚而成的水镜,出现在我面前。
镜中,映出的正是清虚仙宗的景象。
我的尸身被安放在一口万年寒冰棺中,一场盛大而悲伤的葬礼正在举行。
沈惊澜一袭白衣,站在棺前,面容憔悴,眼神哀恸。
他对着我的遗体,喃喃自语:念念,你放心,我会照顾好清雪,完成你的遗愿。
他身边的林清雪,则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地靠在他的怀里,接受着来自各门各派的安慰。
惊澜仙尊节哀,苏念夫人为仙道大义牺牲,我等敬佩不已。
是啊,仙尊与夫人情深似海,如今阴阳两隔,实在令人扼腕。
仙尊莫要太过悲伤,还有清雪仙子需要您照顾啊。
情深似海大义牺牲
我看着镜中那一张张虚伪的嘴脸,听着那些令人作呕的言辞,嘴角的笑容愈发冰冷。
沈惊澜,你的演技,可真好啊。
好到,连我自己都快要信了。
你为我风光大葬,将我塑造成一个为爱牺牲的伟大符号,不过是为了掩盖你肮脏的罪行,让你和林清雪能够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用我的命换来的一切。
可惜,我没死。
我不仅没死,我还活得……前所未有的好。
我抬起手,看着自己白皙修长的指尖,黑色的魔纹在皮肤下缓缓流淌,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沈惊澜,我对着水镜,轻声低语,声音里带着新生的、属于魔主的沙哑与威严,好好享受你这偷来的时光吧。
很快,我就会亲自去‘感谢’你。
感谢你,为我解开封印。
感谢你,让我重获新生。
水镜应声而碎,化作点点魔气消散。
我闭上眼,开始梳理脑海中属于上古魔尊的庞大记忆。
我需要力量,更需要掌控力量的方法。
沈惊澜,林清雪。
你们的婚礼,一定很盛大吧
可千万,不要让我等太久啊。
03
在万魔渊的日子,没有日夜之分。
我沉浸在魔尊的记忆传承中,如饥似渴地吸收着那些古老而强大的魔道功法和禁术。
我的身体,也在魔气的淬炼下,变得越来越强悍。曾经温婉的面容,如今添了几分妖异的艳丽,眉心处,一道暗金色的魔纹若隐若现,那是渊主身份的象征。
万魔渊中,并非只有我一个。
这里沉睡着无数上古时期被镇压的大魔。他们被我苏醒时的气息惊动,纷纷从沉睡中醒来。
起初,他们桀骜不驯,试图挑战我这个新任渊主的权威。
但在我展露出纯正的、碾压性的魔尊血脉之力后,所有的不服与挑衅,都化作了敬畏与臣服。
参见渊主!
万魔跪拜,山呼海啸。
我端坐于由骸骨与黑晶铸就的王座之上,俯瞰着下方形态各异的魔物,心中没有丝毫波澜。
这些,都将是我复仇的资本。
在整理魔尊记忆时,我发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信息。
关于换骨。
以心头血为引,夺他人根骨为己用,本就是一种逆天而行的邪术,而非什么仙道正法。
这种方法换来的仙骨,看似强大,实则根基不稳,存在着巨大的隐患。
就像一座用沙土堆砌的华丽宫殿,随时都有可能崩塌。
想要让这外来的仙骨与自身彻底融合,只有一个办法——寻找到与被夺骨者血脉相近,且灵魂至纯的魂引,在换骨者与魂引结合的瞬间,将其灵魂吞噬,用以填补仙骨的根基。
我瞬间就想到了林清雪。
她与我一样,都是沈惊澜从凡间带回来的孤女。
沈惊澜曾说,我们的体质相似,所以我的心头血才能与她完美契合。
而她,一直以来都被誉为心地纯善、不染尘埃的仙子。
至纯之魂!
原来如此!
我忍不住放声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嘲讽。
沈惊澜,你这个伪君子!
你对林清雪的深情,比对我的利用,还要恶毒千百倍!
你取我心头血,是为了让她拥有修仙的资格。
你许诺娶她为妻,是为了在你们大婚之夜,将她彻底吞噬,用她的灵魂,来为你自己那不光彩的仙骨,做一个完美的祭品!
你爱的,从来不是任何人。
你爱的,只有你自己,只有那虚无缥缈的、至高无上的力量!
林清雪,你这个愚蠢的女人,你以为你赢了我,得到了他的全部的爱。
你不知道,你的结局,只会比我更惨。
我死,至少还是个为爱牺牲的悲情角色。
而你,会在最幸福的时刻,被你最爱的人,连皮带骨,吞得一干二净,魂飞魄散,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这个发现,让我原本只想将他们挫骨扬灰的念头,发生了一丝微妙的改变。
直接杀了他们,太便宜了。
我要的,是诛心。
我要在他们最志得意满的时候,将他们所有的谋划、所有的虚伪,全部撕开,暴露在朗朗乾坤之下。
我要让沈惊澜身败名裂,被他所守护的仙道正途所唾弃。
我要让林清雪在幸福的顶端,亲眼看着她爱人的真实面目,坠入最深的绝望。
我要让他们,生不如死!
来人。我淡淡地开口。
一个身影高大、头生双角的牛魔,恭敬地跪在我面前:渊主有何吩咐
派些小妖,去人间搅些乱子。我的指尖在王座的扶手上轻轻敲击,发出清脆的声响,记住,只骚扰仙门地界,莫要伤及凡人。动静闹得大一些,要大到,让清虚仙宗那位惊澜仙尊,不得不亲自出手。
牛魔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还是恭敬地领命:是,渊主!
沈惊澜,你不是仙道楷模,正道砥柱吗
那我便送你一些功绩,让你好好忙碌起来。
游戏,开始了。
04
正如我所料,一场不大不小的魔物骚乱,在各大仙门的外围地界上演了。
我派出去的,都是些修为不高,但极其擅长隐匿和制造混乱的小魔。它们从不正面迎战,只是不断地破坏仙门的灵田,污染低阶灵脉,或是盗走新入门弟子的佩剑。
事情虽小,但频率极高,范围极广,搅得各大仙门不胜其烦,颜面尽失。
一时间,仙道各派怨声载道,纷纷将矛头指向了如今公认的仙道领袖——清虚仙宗,以及它的代掌门,沈惊澜。
魔气凝结的水镜前,我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切。
沈惊澜的日子,很不好过。
他不得不频繁地派出弟子,甚至亲自出手,去清剿那些滑不溜手的小魔。
可每当他赶到一处,魔物早已逃之夭夭,只留下一片狼藉。
他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阴沉。
仙门对他的质疑声也越来越大。
惊澜仙尊不是刚换了仙骨,修为大进吗怎么连区区一些小魔都解决不了
我看他是沉浸在温柔乡里,失了锐气吧!
听说他正忙着筹备和林清雪仙子的婚礼呢,哪有空管我们这些小门小派的死活。
data-fanqie-type=pay_tag>
流言蜚语,如刀子般割裂着他完美无瑕的仙尊形象。
而在这焦头烂额的间隙,他总会做一件事。
——去我的衣冠冢。
那是我在清虚仙宗的故居,被他改造成了一座素雅的祠堂,里面供奉着我的牌位。
水镜中,他屏退了所有人,独自一人站在我的牌位前。
他伸出手,轻轻拂去牌位上本不存在的灰尘,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什么稀世珍宝。
他的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浓得化不开的悲伤与悔恨。
念念,他开口,声音沙哑而疲惫,对不起。
我不该……我不该那样对你。如果时间可以重来,我绝不会做那样的选择。
这些日子,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你。闭上眼,全是你为我抚琴、为我炼丹的模样。我才知道,原来你早已刻进了我的骨血里。
可一切都晚了……都晚了……
他痛苦地闭上眼,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
那副悲痛欲绝、追悔莫及的模样,若是被旁人看到,定会为他这迟来的深情而感动落泪。
可在我看来,只觉得无比的滑稽与恶心。
我坐在骸骨王座上,单手支颐,冷冷地看着他的表演。
沈惊澜,你是在演给谁看呢
演给天地演给你那不安的道心还是演给你自己,好让你在吞噬林清雪时,能少一些负罪感
你的忏悔,若是在我被缚于炼神台时说出口,或许我还会有一丝动容。
可现在……
它比世间最肮脏的污秽,还要令我作呕。
渊主,牛魔的声音在殿下响起,打断了我的思绪,清虚仙宗传来消息,沈惊澜与林清雪的婚期,定在一个月后。
哦我挑了挑眉,这么快
看来,是仙骨的不稳定,让他等不及了。
还有一事,牛魔继续道,属下们在人间,听到了一个有趣的传闻。
说来听听。
凡间的话本里,开始流传惊澜仙尊与苏念夫人的故事。说仙尊为救身中奇毒的挚爱师妹,不得不忍痛取走道侣的心头血。道侣深明大义,含笑而逝。仙尊虽救活了师妹,却从此郁郁寡欢,日夜思念亡妻,成了天下第一痴情人。
噗嗤。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痴情人
沈惊澜,你不仅虚伪,还很擅长操纵舆论。
将一场肮脏的谋杀,美化成一出感天动地的悲剧。
你这是在为你的婚礼,提前铺路啊。
让所有人都相信,你娶林清雪,不是因为移情别恋,而是为了完成亡妻的遗愿,是为了责任。
真是好算计,好手段。
传我命令,我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眼中却没有半分温度,让孩子们,都回来吧。
牛魔一愣:渊主,我们不继续了
不必了。我缓缓站起身,身上的魔气随之涌动,化作一件繁复华丽的黑色长袍,正戏,要开场了。
一个月的时间,足够我为他们准备一份……永生难忘的贺礼。
我的目光,穿透了万魔渊的层层阻碍,仿佛落在了清虚仙宗那片张灯结彩的喜庆之上。
沈惊澜,林清雪。
洗干净脖子,等着我。
你们的婚礼,亦是你们的……审判之日。
05
时间,在万魔渊的永夜中,失去了意义。
但我能清晰地感知到,外界那场盛大婚礼的临近。
清虚仙宗上空,喜庆的红绸与仙鹤齐飞,各路仙门大能的贺礼,堆积如山。
整个修真界,都在期待着这场仙道第一人与纯善仙子的结合。
他们说,这是天作之合。
他们说,这是仙道盛事。
我坐在王座上,闭着眼,神识却早已沉入了自己的血脉深处。
那部分被沈惊澜取走的心头血,并没有随着我的死亡而消散。它被他炼化,融入了那副崭新的仙骨之中,成为了仙骨的一部分。
也因此,我与他之间,建立起了一道微弱却无法斩断的……血之共鸣。
这共鸣,像一根无形的线,连接着我和他。
他感受不到,因为他是掠夺者。
而我,作为血液原本的主人,却能通过这根线,隐约感知到他的情绪,他的状态,甚至……他最深处的恐惧。
我能感觉到,他的焦躁。
那副仙骨,像一头桀骜不驯的凶兽,在他的体内横冲直撞。每到月圆之夜,万千蚁噬般的痛苦,就会从骨髓深处传来,几乎要将他的道心撕裂。
他必须用尽全部的修为,才能勉强压制住这股反噬之力。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若不尽快吞噬林清雪的至纯之魂,他不仅会修为倒退,甚至有被仙骨反噬,爆体而亡的危险。
所以,他才会如此急切地,要完成这场婚礼。
除了焦躁,我还感知到了……恐惧。
一种莫名的,对他自己力量的恐惧。
他时常会在深夜的噩梦中惊醒,梦里,不是我临死前怨毒的眼神,而是一片无尽的血海,和一双在血海深处,冷冷注视着他的、属于魔神的眼睛。
那是……我血脉中,属于上古魔尊的烙印。
我的血,正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
他以为自己得到的是仙骨,却不知,那里面早已埋下了一颗魔的种子。
我开始利用这道血之共鸣,做一些有趣的事情。
我将万魔渊中,最精纯的、带着无尽怨念与杀戮之气的魔气,通过这道共鸣,一丝丝地,传递给他。
量很少,少到连他自己都无法察觉。
但这就像温水煮青蛙。
这些魔气,会慢慢地侵蚀他的心智,放大他内心的阴暗面,让他的情绪变得更加暴躁、多疑。
水镜中,我看到他因为一件小事,而严厉斥责了跟随他多年的心腹。
我看到他在与林清雪独处时,眼中偶尔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混杂着贪婪与不耐的阴鸷。
林清雪毫无察知,依旧天真地依偎在他怀里,憧憬着他们美好的未来。
师兄,你最近好像很累的样子,是不是那些魔物让你烦心了她关切地问。
沈惊澜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烦躁,挤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无妨,一些跳梁小丑而已。等我们大婚之后,我便闭关,届时修为大成,定能将这些宵小一网打尽。
他抚摸着林清雪的脸,眼中闪过一丝渴望。
快了,就快了。
只要吞噬了她,这一切的痛苦和烦躁,都会结束。
我看着这一幕,嘴角的笑意愈发森然。
沈惊澜,你这只可悲的青蛙,是不是已经感觉到水温,开始变得有些烫了
别急。
婚礼那天,我会亲手为你点燃炉火,让你在最滚烫的沸水中,好好体验一下,什么叫做……魂飞魄散。
大婚前三日。
我从王座上起身,走下骸骨铸就的台阶。
下方,牛魔、蛇妖、骨龙……万千大魔,早已集结完毕,黑压压的一片,魔气冲天。
他们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他们渊主的命令。
我抬起手,一柄由纯粹魔气凝聚而成的、燃烧着暗金色火焰的长剑,出现在我手中。
三日后,我的声音,在整个万魔渊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随我,踏破清虚,恭贺新婚。
吼——!
万魔齐声咆哮,声震寰宇。
06
大婚之日,终于到了。
整个清虚仙宗,都笼罩在一片喜庆祥和的气氛之中。
红绸漫天,仙乐阵阵。
各大仙门的宗主、长老,乃至一些隐世不出的老怪物,都亲临道贺。
毕竟,这是仙道第一人沈惊澜的婚礼,谁敢不给这个面子
主峰的礼台上,沈惊澜一袭大红喜服,衬得他面如冠玉,俊美无俦。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接受着四方来贺。
只是,若仔细看,便能发现他眼底深处,那一丝无法掩饰的急切与亢奋。
林清雪身披凤冠霞帔,娇羞地站在他的身旁,享受着万众瞩目的荣耀,和来自所有女修嫉妒的目光。
她以为,自己是今天,乃至整个修真界,最幸福的女人。
吉时已到。
司仪高声唱喏,准备进行拜天地的仪式。
一拜天地——!
沈惊澜与林清雪,相视一笑,正欲弯腰。
就在此时——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从清虚仙宗的山门处传来。
紧接着,护山大阵发出了刺耳的悲鸣,巨大的光幕剧烈地晃动起来,上面出现了一道道狰狞的裂纹。
整个清虚山,都随之剧烈地颤抖起来。
怎么回事!
敌袭!
礼台上的宾客们一片哗然,纷纷祭出法宝,警惕地望向山门的方向。
沈惊澜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阴沉。
是谁,敢在他的大婚之日,来此放肆!
所有弟子听令!结剑阵,御敌!他厉声喝道。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
咔嚓——砰!
清虚仙宗引以为傲的护山大阵,在支撑了不到三个呼吸后,便如脆弱的玻璃般,轰然碎裂!
无穷无尽的、精纯到令人窒息的魔气,如决堤的洪水般,从山门外倒灌而入。
天空,在瞬间被染成了暗沉的血红色。
仙乐停了,喜庆的红绸在魔气的侵蚀下,化作了灰烬。
祥和的仙境,顷刻间变成了修罗地狱。
是魔!是上古大魔的气息!一个见多识广的老宗主,骇然惊呼,怎么可能!万魔渊的封印,怎么会破!
在所有人惊恐的目光中,一支由无数狰狞魔物组成的军队,踏着滚滚魔云,出现在天际。
为首的,是一头体型堪比山岳的骸骨巨龙。
而在巨龙的头顶,端坐着一个……不,是一方由骸骨与黑晶铸就的王座。
王座之上,一道身影,斜倚而坐。
她身着一袭繁复华丽的暗金色长袍,墨发如瀑,随风舞动。她的容貌,艳丽到极致,却又带着一种神魔般的威严,令人不敢直视。
尤其是她眉心那一点暗金色的魔纹,仿佛蕴含着毁天灭地的力量。
那……那是谁!
好可怕的威压!我……我连站都站不稳了!
魔主……这是新生的魔主降世了!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末日般的景象,吓得魂不附体。
沈惊澜死死地盯着那王座上的身影,心脏狂跳,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将他笼罩。
他能感觉到,他体内的仙骨,在疯狂地颤抖,不是兴奋,而是……恐惧!
仿佛遇到了天生的克星。
王座上的我,缓缓抬起眼,目光穿过层层魔气,越过无数惊恐的人群,精准地,落在了礼台中央,那个身穿大红喜服的男人身上。
我站起身,一步踏出。
脚下,血色的莲花凭空绽放,托着我,一步步,从天空,走向礼台。
我的身后,是万千魔军,是无尽的黑暗。
我的前方,是仙道百家,是虚伪的光明。
我,便是这光明与黑暗的交界线。
沈惊澜,我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清虚山,带着一丝慵懒,一丝戏谑,你的大婚,我怎能不来
我为你,备了一份贺礼。
不知你……喜不喜欢
当我的声音响起,当我的面容,清晰地暴露在所有人面前时。
整个世界,仿佛都静止了。
林清雪脸上的娇羞与幸福,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惊恐与难以置信。她尖叫出声,指着我,手指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苏……苏念!不!不可能!你已经死了!你已经死了!
而沈惊澜,他脸上的所有表情,都在这一刻,尽数碎裂。
他怔怔地看着我,看着我与苏念一模一样,却又截然不同的脸,看着我眉心那妖异的魔纹,看着我周身那恐怖的魔气。
他的瞳孔,缩成了最危险的针芒。
震惊、骇然、不解、恐惧……无数种情绪,在他眼中交织,最终,化作一片空白。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我笑了。
我
我走到他的面前,停下脚步,歪着头看他,笑容灿烂而残忍。
我就是你亲手创造出来的,怪物啊。
夫君,别来无恙
07
夫君二字,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沈惊澜的脸上。
他猛地后退一步,像是被蝎子蛰了一样,脸上血色尽失。
妖言惑众!他厉声喝道,试图用声音来掩盖内心的惊涛骇浪,苏念已死!你不过是占据了她身体的邪魔!今日,我便要替天行道,将你这妖物彻底诛杀!
说罢,他手中仙光一闪,一柄流光溢彩的长剑出现在手中。
强大的剑意冲天而起,带着仙道正宗的浩然之气,直逼我的面门。
哦替天行道我玩味地看着他,就凭你这副……偷来的骨头
话音未落,我甚至没有动。
只一个念头。
噗——!
沈惊澜突然脸色一白,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
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的仙骨,正在剧烈地疼痛、颤抖,仿佛要破体而出!
一股股精纯的魔气,正从仙骨的内部,疯狂地滋生出来,与他自身的灵力互相冲撞,撕裂着他的经脉。
怎么……会这样他喃喃自语,眼中充满了恐惧。
很惊讶吗我缓步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指,轻轻点在他的胸口,正是他仙骨所在的位置,我的血,好用吗
我的指尖,魔气缭绕。
那股与他仙骨同源,却又比他霸道千百倍的力量,瞬间涌入他的体内。
啊——!
沈惊澜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地砸在礼台的梁柱上,将那根刻满喜庆符文的柱子,撞得粉碎。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诡异的一幕惊呆了。
仙道第一人,换了无上仙骨的沈惊澜,竟然……竟然在一个照面之下,就被这个神秘的女人重创
甚至,她根本没有出手!
你……你到底对我的仙骨做了什么!沈惊澜挣扎着爬起来,披头散发,嘴角挂着血迹,再也没有了之前的仙风道骨,狼狈得像一条狗。
你的仙骨我笑了,笑得前仰后合,笑出了眼泪,沈惊澜,你是不是忘了,这副骨头,是用谁的命换来的
我告诉你,它为什么会反噬你。
我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而威严,响彻云霄。
因为,我,苏念,才是它真正的主人!
而你,不过是一个卑劣的、可耻的窃贼!
我抬起手,掌心向上。
沈惊澜体内的仙骨,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开始更加剧烈地颤动。一道道金色的光芒,夹杂着丝丝缕缕的黑气,竟透过他的皮肉,不受控制地向我飞来。
那是……被他炼化的,我的心头血!
如今,它们正在回归!
不!不——!沈惊澜惊恐地大叫,他拼命地运转灵力,想要压制住血液的流失,但一切都是徒劳。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引以为傲的仙骨,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暗淡、脆弱。
现在,该清算第二笔账了。我的目光,转向了早已吓傻的林清雪。
我对着她,露出了一个堪称温柔的笑容。
林师妹,别怕,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你知道吗你的好师兄,之所以这么着急娶你,可不是因为有多爱你。
而是因为,他这副偷来的仙骨,根基不稳。需要以你的‘至纯之魂’为祭品,在新婚之夜,将你生吞活剥,方能彻底稳固。
你对他而言,和曾经的我一样,都只是一味……药引啊。
为了增加说服力,我屈指一弹。
一道魔气凝结的镜子,出现在半空中。
镜子里,开始播放一幕幕画面。
有沈惊澜在深夜,因仙骨反噬而痛苦挣扎的模样。
有他看着林清雪时,眼中闪过的、毫不掩饰的贪婪与算计。
甚至有他与心腹的对话——
师尊,真的要这么做吗清雪仙子她……
闭嘴!为了大道,些许牺牲,在所不惜!她能成为我的一部分,是她的荣幸!
轰!
全场哗然!
真相,以一种最残酷、最直白的方式,被揭露在所有人面前。
那些前来道贺的仙门百家,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鄙夷,再到愤怒。
他们景仰的仙道楷模,竟然是一个杀妻证道,还准备吞噬新婚妻子灵魂的……彻头彻尾的伪君子!魔头!
不……不是的……这不是真的!林清雪疯狂地摇头,她看向沈惊澜,眼中充满了最后的希冀,师兄,你告诉他们,这不是真的!你爱我的,对不对
然而,沈惊澜已经没有力气回答她了。
随着心头血的回归,他的仙骨彻底失去了支撑,开始一寸寸地碎裂。
他的修为,如开闸的洪水般,疯狂地倾泻。
化神、元婴、金丹……
他从云端,跌落尘埃。
啊啊啊!我的力量!我的仙骨!他抱着头,发出了绝望的嘶吼。
而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曾让我爱到骨髓,也恨到骨髓的男人,在我面前,一点点地,走向毁灭。
这场审判,才刚刚开始。
08
伪君子!枉我们如此敬重你!
杀妻证道,蛇蝎心肠!你比魔头还要恶毒!
清虚仙宗,竟出了你这等败类!我仙道正途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短暂的死寂后,是山呼海啸般的怒骂与声讨。
那些刚刚还对沈惊澜阿谀奉承的仙门宗主们,此刻纷纷调转枪头,恨不得立刻与他划清界限,甚至上前踩上两脚,以示自己的正义。
墙倒众人推,世态炎凉,莫过于此。
清虚仙宗的长老和弟子们,个个面如死灰,羞愧地低下了头。他们引以为傲的宗门,今日,成了整个修真界最大的笑话。
林清雪彻底崩溃了。
她看着修为尽失、在地上痛苦翻滚的沈惊澜,再看看周围那些鄙夷、愤怒的眼神,最后,目光绝望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她突然疯了一样,朝我冲了过来。
是你!都是你这个贱人!是你毁了我的一切!她状若疯魔,指甲变得尖利,想要撕碎我的脸。
我甚至懒得看她一眼。
旁边的牛魔,只是随意地一挥手。
一股劲风扫过,林清雪便如断了线的风筝般,惨叫着飞了出去,跌落在沈惊澜的身边,昏死过去。
一个愚蠢的、可悲的女人。
直到最后,她恨的,也不是欺骗她、想吞噬她的男人,而是揭露了真相的我。
我的目光,重新回到沈惊澜身上。
他体内的仙骨,已经彻底碎成了齑粉,随着他灵力的消散,一同化为乌有。
他不仅修为尽失,连最基本的灵根,都被狂暴的力量冲毁。
现在的他,比一个凡人,还要孱弱。
杀了我……他躺在地上,双目无神,喃喃自语,苏念……杀了我……
死亡,对他而言,或许是一种解脱。
但我怎么会让他,如此轻易地解脱
杀了你我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缓缓地蹲下身,与他对视,沈惊澜,你是不是觉得,你现在这副样子,很可怜
你是不是觉得,你已经受到了最严厉的惩罚
不。
我摇了摇头,凑到他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
这,还远远不够。
我站起身,目光扫过全场。
那些仙门百家,在我目光的注视下,纷纷噤声,不敢言语。
今日,我只为复仇,不欲多造杀孽。我的声音,冰冷而威严,但,此人,必须交由我处置。
无人敢有异议。
甚至清虚仙宗的掌门,那位沈惊澜的师父,也只是痛苦地闭上眼,默认了这一切。
至于清虚仙宗,我顿了顿,自今日起,封山百年,不得再出。百年之后,若再敢以仙道正宗自居,我必亲手,将此山,从世间抹去。
言罢,我大袖一挥。
一股磅礴的魔气,将如同死狗一般的沈惊澜卷起,带到了我的身边。
我们走。
我转身,踏上骸骨王座,身后万魔相随,浩浩荡荡地,向着天边的血色漩涡飞去。
那里,是返回万魔渊的通道。
清虚山上,只留下一片狼藉,和一群失魂落魄的仙道修士。
他们看着魔军远去的身影,如蒙大赦,却又心有余悸。
今日之后,修真界的格局,怕是要彻底改变了。
而那个女人的名字——苏念,将成为一个禁忌,一个让所有人都闻之色变的、代表着毁灭与审判的符号。
回到万魔渊。
我随手将沈惊澜丢在了我的王座之下。
他像一滩烂泥,瘫软在地,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
我没有理他,而是径直走上王座,闭目养神。
我需要时间,来彻底融合回归的心头血,以及,消化这场复仇带来的……空虚。
是的,空虚。
大仇得报的瞬间,我并没有想象中的狂喜,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茫然。
百年的爱恨,似乎都在那场审判中,燃烧殆尽。
不知过了多久。
当我再次睁开眼时,发现沈惊澜已经醒了。
他正跪在我的王座下,仰着头,痴痴地看着我。
他的眼神,不再是空洞和绝望。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我无比熟悉的……狂热的、偏执的爱意。
就如同,百年前,我看着他时的眼神。
念念……他开口,声音嘶哑得可怕,念念,我错了。
我真的错了。
他开始一下一下地,用力地,向我磕头。
坚硬的黑晶石地面,很快就被他磕出了血。
我不该骗你,不该取你的心头血……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
其实,我早就爱上你了。在你为我挡下天劫的时候,在你为我熬制丹药不眠不休的时候……我早就爱上你了。
只是……只是我被力量蒙蔽了心,我不敢承认,我害怕道心有损……
我对林清雪,从来都只是利用!我爱的人,一直都是你!只有你啊,念念!
他声泪俱下,痛哭流涕,试图用这迟到了百年的、廉价的忏悔,来博取我的原谅。
这就是所谓的……追妻火葬场吗
我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拙劣而可笑的表演,心中,却连一丝波澜都无法掀起。
09
我以为,我会愤怒,会嘲笑,会用最恶毒的语言去羞辱他。
但没有。
我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个与我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在上演一出荒诞的独角戏。
我的沉默,似乎给了沈惊澜一丝希望。
他爬过来,想要抓住我的衣角,却被王座周围无形的魔气屏障挡住。
念念,你听我说,他急切地辩解着,仿佛要将自己的一颗心剖出来给我看,回到我身边,好不好我什么都不要了,修为、仙道、尊荣……我什么都可以放弃。
我们就像以前一样,你陪着我,我守着你。我们找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过最平凡的日子。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沈惊澜。
我终于开口,打断了他语无伦次的哀求。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希冀的光芒,像一个即将溺死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你觉得,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你的爱,值钱吗
他愣住了。
我缓缓地从王座上站起,走到他的面前,隔着那道屏障,俯视着他。
在我还是苏念的时候,你的一个眼神,一句赞许,对我而言,都重逾千金,是我最珍视的宝物。
我曾以为,能得到你的爱,是我此生最大的幸事。
可后来我才明白,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淡淡的讥诮,我所以为的珍宝,不过是你随手丢弃的垃圾。而我,就是那个守着垃圾堆,沾沾自喜的……傻子。
现在,你告诉我,你爱我
你这句爱,是建立在我拥有了毁天灭地的力量之上。是建立在你失去了一切,变得一无所有之后。
你的爱,不是爱。
是懦弱,是依赖,是你在绝境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它廉价,卑微,又充满了算计。
我伸出手,指尖轻轻划过无形的屏障,仿佛在描摹他狼狈的脸。
沈惊澜,你听好了。
你的爱,和你的道一样。
一文不值。
这几个字,像最锋利的刀,一刀一刀,凌迟着他最后的尊严与希望。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眼神中的光芒,也一点点地熄灭,最终,化为一片死寂的灰。
不……不是的……他失神地摇头,喃喃自语,不是这样的……
带下去。我收回手,转身走回王座,连多看他一眼的兴趣都没有,找个地方,关起来。别让他死了,也别让他疯了。
我要他,清醒地,永生永世地,活在这无尽的悔恨里。
牛魔领命,拖着失魂落魄的沈惊澜,像拖一条死狗一样,将他带离了我的宫殿。
大殿,重归寂静。
我重新坐下,闭上眼。
心中那最后一丝因为苏念这个名字而残留的执念,也随之烟消云散。
从今往后,世间再无苏念。
只有万魔渊主。
我没有再关注沈惊澜的下场。
他被关在万魔渊最深处的地牢里,那里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无尽的孤寂。
我听说,他一开始还会疯狂地嘶吼我的名字,咒骂、忏悔、哀求,花样百出。
后来,他渐渐沉默了。
只是日复一日地,用指甲在坚硬的石壁上,刻画着一个女子的模样。
那个女子,眉眼温婉,笑意清浅。
是百年前,那个还叫做苏念的,天真的傻姑娘。
他将自己,活成了一座……思念的囚笼。
而我,对此,毫无兴趣。
我开始着手,建立属于我的新秩序。
我以万魔渊为中心,划定了魔界与人界的界限,立下规矩:魔不扰人,人亦不可踏入魔界半步。
违者,杀无赦。
仙道百家,在见识了我的力量后,无人敢有异议。
一个微妙的、脆弱的平衡,在修真界,重新建立了起来。
世人畏我如神魔,传言我喜怒无常,杀戮成性。
他们不知道,我只是在埋葬一场惨烈的爱情后,想要寻一片清净而已。
10
岁月流转,不知多少寒暑。
万魔渊在我的统治下,井然有序。那些曾经桀骜不驯的大魔,都成了我最忠诚的下属。
我大部分时间,都端坐在骸骨王座上,俯瞰着我一手建立起来的魔域王国。
这里没有虚伪的道义,没有肮脏的算计,只有最原始的力量与忠诚。
比起人心,魔心,反而要简单得多。
偶尔,我也会通过水镜,看看人间的景象。
清虚仙宗封山百年,早已不复当年的盛景,沦为了一个三流小派,在修真界苟延残喘。
林清雪在醒来后,道心破碎,修为尽毁,又因是魔头沈惊澜的未婚妻而备受歧视,最终在一个雪夜,自绝于我的衣冠冢前。
可悲,可叹,却与我无关。
至于那些曾对我落井下石,又对沈惊澜口诛笔伐的仙门,依旧在上演着一幕幕争权夺利、道貌岸然的戏码,千百年,从未变过。
有时候,我会想,究竟何为仙,何为魔
或许,仙与魔,本就没有界限。
唯一的界限,在人心。
这一日,牛魔前来禀报。
渊主,地牢里的那个……快不行了。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沈惊澜。
我以为,我会毫无波澜。
但心中,却还是泛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是时候,去做个了结了。
我起身,走下王座,第一次,踏入了那座关押着他的地牢。
地牢里,阴暗潮湿。
沈惊澜蜷缩在角落里,形容枯槁,白发苍苍,浑身散发着一股腐朽的气息。
他已经彻底失去了凡人的生机,只剩下一口气,在苟延残喘。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地抬起头。
那双曾经清冷如月,后来又充满偏执爱意的眸子,此刻,只剩下浑浊与空洞。
看到是我,他浑浊的眼中,竟泛起了一丝亮光。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连一丝力气都没有。
你……来了……他的声音,微弱得像风中的残烛。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我……就要死了……他笑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也好……终于……可以解脱了……
他费力地抬起手,指向身后的墙壁。
你看……我画的……像不像你……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面石壁上,密密麻麻,刻满了同一个女子的画像。
有她抚琴的,有她炼丹的,有她微笑的,有她沉睡的……
是苏念。
是那个活在他记忆里,被他美化了千百遍的,完美的苏念。
对不起……他看着我,浑浊的眼中,流下了两行血泪,如果……有来世……换我……为你……
话未说完,他的手,无力地垂下。
气息,断绝。
沈惊澜,死了。
死在了他为自己编织的、一场盛大而悲哀的梦里。
我看着他的尸体,又看了看那满墙的画像,久久没有言语。
最终,我只是轻轻一挥手。
一簇暗金色的魔火,落在他的尸身上,瞬间将其吞噬,连同那满墙的执念,一同烧成了灰烬。
爱也好,恨也罢。
从此刻起,都与我无关了。
我转身,走出地牢,重新回到属于我的王座之上。
阳光,似乎永远无法照进这万魔渊。
但我知道,我的世界,已经天光大亮。
过往的爱恨,不过是我登顶王座的阶梯。
而我,将在这永恒的、孤高的王座上,获得永恒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