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旧书店的重逢与行李箱
深秋的风总带着点凉意,卷着法国梧桐的落叶,往
时光旧书店
的玻璃门上撞。林知夏推开门时,门上挂着的铜铃
叮铃
响了一声,混着店里老吊扇
嗡嗡
的转声,像把人拉回了好几年前的日子。
书店老板周叔坐在收银台后翻报纸,看见她进来,笑着抬了抬头:林设计师今天又来淘书上次你要的《北欧设计思潮》,还没找着。
没事,我再找找《室内设计史》,之前看见架上有本绝版的。
林知夏笑着回应,指尖下意识地拂过门口的书架
——
这里的书她太熟了,从大学做设计作业到现在独立接项目,遇到瓶颈时,她总爱来这儿蹲半天,旧书特有的油墨香混着灰尘味,总能让她静下心来。
她穿了件米白色的西装外套,里面是浅灰色的针织衫,领口别着枚小巧的珍珠耳钉,是上周项目完工时给自己买的奖励。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脸颊边,低头找书时,发梢偶尔会蹭到书页,带着点轻痒的触感。
书店深处的书架前,她终于看见了那本《室内设计史》。深棕色的封皮已经泛白,书脊上的字迹模糊不清,只有
室内设计史
五个字还能勉强辨认。林知夏蹲下身,指尖刚碰到微凉的书脊,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按住了。
那只手的指腹带着点薄茧,手腕上戴着串简单的黑绳,绳子末端系着颗小小的银珠
——
是她去年回老家时,给江屿买的成年礼物。
姐,我猜你会来这儿。
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点少年人的清亮,又比去年多了点沉稳。林知夏猛地抬头,撞进一双明亮的眼睛里
——
是江屿。他留着寸头,额前的碎发很短,露出饱满的额头,穿了件黑色的连帽卫衣,拉链拉到胸口,衣摆处还沾着点长途汽车的灰,一看就是刚到城市。
他身后的玻璃门旁,立着个半旧的行李箱,拉杆上还挂着个帆布包,里面鼓鼓囊囊的,应该是他的画具。
你怎么来了
林知夏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膝盖不小心碰到了书架的横板,疼得她轻
嘶
了一声。
江屿的注意力瞬间被她的膝盖吸引,伸手想扶她,手伸到半空又顿住,最后只是把那本《室内设计史》抽出来,递到她手里:我上周就到美院报到了,想着今天周末,你可能会来这儿,就过来等你。
他说着,眼神落在她的脸上,没敢多停留,却还是忍不住偷偷扫过她的发梢
——
比去年长了些,垂在脸颊边,像柔软的羽毛。
他发现,表姐比以前更美了。不是小时候那种带着稚气的好看,是现在这样,穿得体的西装,戴精致的耳钉,连低头翻书时,眼角的浅梨涡都透着温柔,美得让他有点不敢直视,又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林知夏接过书,指尖碰到他的指腹,像触电般缩了缩。她把书抱在怀里,站起身:报到怎么不跟我说我好去接你。
不用麻烦姐,我自己能行。
江屿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却又很快收敛了笑意,我跟我妈说了,她让我有空多来看看你。
两人并排蹲在书架前,翻着剩下的旧书。林知夏找设计相关的画册,江屿就帮她递书,偶尔碰到她感兴趣的,还会小声跟她讨论:姐,你看这幅室内素描,光影处理得真好。
他的声音很轻,怕打扰到其他看书的人,也怕靠得太近,会让她不自在。
书架间的空间很窄,两人的膝盖偶尔会碰到一起。每次碰到,江屿都会像触电般往回收腿,耳朵尖悄悄泛红,却又在她没注意的时候,用余光数她垂落的发梢
——
一根、两根、三根……
数到后来,自己都忘了数到多少,只觉得心跳得越来越快,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林知夏其实察觉到了他的小动作。她能感觉到他膝盖碰到自己时的僵硬,能看到他泛红的耳朵尖,也能听到他越来越重的呼吸声。她没说破,只是把翻书的速度放慢了些,指尖划过书页,却没怎么看进去
——
她的心思,全被身边这个突然闯入的少年打乱了。
她想起小时候,在乡下的田埂上,她背着他跑,他手里攥着野雏菊,喊着
姐,你跑慢点;想起他高考失利时,坐在房间里哭,她陪他改画到深夜,指尖的铅笔灰蹭在他脸上;想起去年他成年时,她给他买那串黑绳银珠,他高兴得戴在手上,说
要一直戴着。
那些都是很纯粹的姐弟情谊,可现在,看着身边这个长到一米八,会因为碰一下膝盖就脸红的少年,她心里却泛起了异样的感觉
——
像有只小虫子在爬,又痒又慌。
姐,你看这本《色彩心理学》,对你做设计是不是有帮助
江屿递过来一本蓝色封皮的书,眼神里满是期待。
林知夏接过书,翻了两页,点了点头:挺有用的,谢谢你啊野子。
她还是习惯叫他小时候的小名,带着点亲切,也带着点刻意的距离感。
江屿的眼睛亮了亮,蹲在她身边,继续帮她找书。阳光透过书店的玻璃窗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把他们的影子叠在书架上,像暂时分不开的样子。
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周叔在收银台后喊:林设计师,该吃饭了,我要去后厨热饭了。
林知夏合上书,站起身:那我们也走吧,我请你吃饭。
江屿跟着她站起来,拎起她放在一边的帆布包,很自然地挎在自己肩上:姐,我请你吧,你上次给我买的银珠,我还没谢谢你。
两人走出旧书店,铜铃又
叮铃
响了一声。江屿去门口拎他的行李箱,拉杆被他拉得很低,怕挡住她的路。林知夏看着他拎行李箱的样子,突然觉得有点恍惚
——
以前那个需要她背的小屁孩,现在已经能替她拎包、拎行李箱了。
姐,你平时忙不忙
走在去餐厅的路上,江屿突然问,我周末没课,要是你有空,我可以来你工作室帮你整理资料。
林知夏的脚步顿了一下。她看着路边的梧桐树,叶子已经黄了,落在地上,被风吹得打转。她深吸一口气,笑着说:不用啦,我工作室有同事帮忙,你刚上大学,好好专注学习,别总想着来帮我。
江屿的眼神暗了暗,却还是点了点头:好,那我不打扰姐。不过,我以后常来找你吃饭可以吗就像小时候那样。
林知夏的指尖猛地攥紧了怀里的书。书脊硌在掌心,有点疼,却让她保持着清醒。她知道,常来找你
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平静的生活,会被这个少年打破;意味着她要面对那些不该有的情愫;意味着她要在
姐弟
和
心动
之间,做艰难的选择。
她看着江屿期待的眼神,那里面有少年人的真诚,也有她看不懂的执着。她张了张嘴,想拒绝,却又说不出口
——
她怎么能拒绝,这个从小疼到大的弟弟,这个特意来旧书店等她的少年
最终,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好,有空再说吧。
江屿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像突然被点亮的灯。他快步走到她身边,想帮她拎着那本《室内设计史》,脚步都轻快了些:姐,前面有家川菜馆,你以前说喜欢吃,我们去那儿好不好
林知夏看着他雀跃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又空落落的。她知道,从今天起,她平静的生活,真的要被打破了。
秋风又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落在两人的脚边。江屿还在兴奋地说着美院的趣事,林知夏听着他的声音,抱着怀里的旧书,指尖轻轻拂过泛黄的书脊
——
这本承载着他们童年羁绊的旧书,现在又成了他们成年后,情感纠葛的开始。
她不知道未来会怎样,只知道,身边这个少年的出现,会让她接下来的日子,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平静了。而这份突然降临的心动,到底是甜蜜的开始,还是痛苦的序章,她现在,还不知道答案。
2
童年相册与铅笔灰
林知夏的公寓在
12
楼,推窗能看见远处的美院教学楼。江屿跟着她进来时,最先注意到的是客厅角落的书架
——
一半摆着设计类书籍,一半堆着她画废的草图,最上层还放着盆常春藤,藤蔓垂下来,绕着一本硬壳相册。
姐,你的画具在哪我想借支炭笔,下午有素描课。
江屿的帆布包还挎在肩上,里面露出半截画纸,是早上在旧书店随手画的、林知夏的侧影。他没好意思拿出来,怕她觉得唐突。
在阳台的柜子里,你自己去拿。
林知夏换了双棉拖,把刚买的咖啡豆倒进研磨机,我煮点咖啡,你喝吗
喝!
江屿的声音亮了些,快步走向阳台。阳台的柜子里整齐码着画具,铅笔按型号排好,炭笔用牛皮纸袋装着,连橡皮都分了硬橡皮和软橡皮
——
是她做设计时练手用的,后来江屿说喜欢画画,她就一直留着。
他翻找炭笔时,目光被书架最上层的相册勾住了。深棕色的封面,边角磨得发亮,是小时候在乡下集市买的,封面还印着朵褪色的野雏菊。江屿记得这本相册,里面装着他和林知夏几乎所有的童年照片。
姐,这相册能翻吗
他踮起脚把相册拿下来,指尖碰到冰凉的封面,心跳莫名快了些。
林知夏正往咖啡壶里加水,闻言顿了顿,声音轻得像被风吹过:嗯,随便翻。
江屿坐在地毯上,小心地翻开相册。第一页就贴着张泛黄的照片:10
岁的林知夏扎着羊角辫,穿件洗得发白的碎花裙,背着
6
岁的他在乡下田埂上跑。他的小手攥着朵野雏菊,花瓣都被攥蔫了,却还举着要给她戴。照片背景里的稻田泛着金,远处的老槐树歪歪扭扭的,是他小时候最爱爬的树。
姐,你还记得这个吗
江屿指着照片笑,虎牙露出来,眼里满是怀念,那天你背我跑了一路,最后崴了脚,还嘴硬说不疼。我手里的野雏菊,最后还是我帮你别在发梢上的。
林知夏端着咖啡走过来,蹲在他身边。咖啡的香气混着相册的旧味,让她想起乡下的夏天。她看着照片里自己的羊角辫,忍不住笑:怎么不记得后来你非要背我回去,结果走两步就摔了,两人都滚在田埂上,一身泥。
江屿的脸有点红,翻到下一页。这张是
22
岁的林知夏,坐在他房间的书桌前,帮高考失利的他改画。她还穿着高中校服,笔尖沾着铅笔灰,正低头给画纸上的光影补线条。他坐在旁边,一脸委屈,脸颊上还蹭着块铅笔灰
——
是她刚才改画时不小心蹭上去的,没来得及擦。
那时候你说我画得好,还说我肯定能考上美院。
江屿的指尖轻轻碰过照片里林知夏的脸,声音软了些,我那时候还哭,觉得自己没希望了,是你陪我改画到半夜,给我煮泡面。
林知夏的喉咙有点发紧。她想起那个夏天,江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画纸扔了一地。她敲门进去时,他正对着准考证掉眼泪,说
姐,我是不是很没用。那时候她没说什么大道理,只是坐下来,拿起他的画,一笔一笔帮他改,铅笔灰蹭在指尖,也蹭在他的脸颊上
——
她故意没擦,想逗他笑,结果他却红了眼眶,说
姐,你真好。
那时候你还小,鼓励你的话不能当真。
林知夏别过脸,起身去书房拿铅笔,你现在考上美院了,要好好学,别再像以前那样爱哭。
她坐在书桌前,拿出卷笔刀和几支原木铅笔。刀刃划过木头的声音很轻,沙沙
的,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江屿凑过来,坐在她身边的椅子上,看着她削铅笔的手
——
指尖纤细,指甲修剪得整齐,握笔的姿势很稳,铅笔灰落在她的虎口,像小时候那样。
姐,你现在还画设计图吗
江屿问,目光落在桌上散落的草图上,我看你书架上有很多画纸,是不是还像以前那样,喜欢在纸上画草稿
嗯,习惯了。
林知夏把削好的第一支铅笔递给他,指尖的铅笔灰蹭在他的手背上,数字设计虽然方便,但还是纸上画得顺手。
江屿攥着铅笔,指腹蹭过手背上的铅笔灰
——
有点痒,像她刚才在旧书店碰他手时的感觉。他看着林知夏继续削铅笔,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她的发顶,给她的头发镀上层浅金色。他突然觉得,这样的时光真好,能和她坐在一起,看她削铅笔,听她说话,像小时候那样。
姐,我以后周末没课,还能来你这儿借画具吗
江屿试探着问,眼睛盯着她的侧脸,我不会打扰你,就是想……
多跟你待一会儿。
刀刃划过木头的声音突然停了。
林知夏握着铅笔,没回头,声音平淡得像在说天气:不用了。美院有画室,画具也齐全,你在学校练就行。
她顿了顿,把刚削好的铅笔放在桌上,终于转过身看他,现在要好好在美院学,别总来找我。我平时忙项目,也没太多时间陪你。
江屿脸上的笑瞬间僵住了。他手里的铅笔攥得发白,指节都泛了青。他看着林知夏的眼睛,里面没有了刚才回忆童年时的温柔,只有刻意的疏远,像隔着层透明的玻璃,看得见,却碰不到。
姐,你……
他想问问为什么,想问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错了,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他知道,林知夏的话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距离,是在提醒他,他们是表姐弟,不能像小时候那样亲密了。
林知夏避开他的目光,继续削铅笔。刀刃再次划过木头,声音比刚才急了些,像是在掩饰什么。她不敢看他的眼睛,怕看见他委屈的样子,怕自己会心软
——
她知道,自己必须狠一点,不然两个人都会陷进去。
我不是不让你来找我,
她轻声解释,声音有点发哑,是你现在刚上大学,正是打基础的时候,不能总想着往外跑。等你以后学业稳定了,我们再像以前那样,一起吃饭,一起聊画画,好不好
这话像根救命稻草,让江屿的眼睛亮了亮。他攥着铅笔,用力点头:好!我听姐的,我一定好好学,等我学好了,再来找你。
林知夏没说话,只是把削好的铅笔一支支摆好。铅笔灰落在她的虎口,她没擦,任由它留在那里
——
像小时候那样,也像现在这样,这份带着铅笔灰的羁绊,既甜蜜,又让她心慌。
江屿借了炭笔,没多待。他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眼书架上的相册,又看了看林知夏:姐,那我走了,你记得按时吃饭,别总加班。
嗯,知道了。
林知夏送他到门口,看着他拎着帆布包的背影消失在电梯口,才轻轻关上门。
她走到书桌前,看着桌上整齐的铅笔,还有虎口的铅笔灰。伸手想擦,却又停住了。她拿起那本旧相册,翻到
22
岁帮江屿改画的那页,指尖轻轻碰过照片里他脸颊上的铅笔灰
——
那时候的铅笔灰,是温暖的,是带着希望的;可现在的铅笔灰,却成了提醒她
不能越界
的标记。
咖啡壶里的咖啡已经凉了,林知夏倒了杯,喝了一口,苦得她皱起眉头。她想起江屿刚才僵住的笑容,想起他攥得发白的手指,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
她知道自己做得对,却又忍不住难过
——
为什么长大以后,连简单的亲密都要变得这么难为什么她和江屿之间,非要隔着
表姐弟
这层无法跨越的边界
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落在桌上的草图上。林知夏拿起一支铅笔,在废纸上画了朵野雏菊
——
像小时候江屿给她摘的那朵,也像相册封面上那朵褪色的。铅笔灰落在纸上,晕开小小的一片,像她心里那份未说出口的、青涩的遗憾。
她知道,从今天起,她要更坚定地推开江屿,要让他明白,他们之间只能是姐弟。可看着纸上的野雏菊,她又不确定
——
这份藏在铅笔灰里的情愫,真的能被她亲手掐断吗
3
酒吧里的威士忌与真心话
夜色
酒吧的灯光总调得很暗,蓝紫色的光裹着爵士钢琴的旋律,漫在每一张桌子上空。林知夏坐在靠窗的位置,指尖碰着冰凉的威士忌杯,杯壁上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滑,滴在黑色的桌布上,晕开小小的湿痕。
她到了快半小时,苏晓才推门进来。穿件黑色吊带裙,踩着细高跟,手里拎着个亮片包,一坐下就招手喊服务生:给我来杯威士忌,加冰。
转头看向林知夏,眼神扫过她几乎没动的酒杯,挑眉笑:怎么项目不顺心,还是有别的心事
林知夏晃了晃杯子,冰块碰撞杯壁发出
叮当
的响,琥珀色的酒液在杯里打转:没什么,就是有点累。
累
苏晓接过服务生递来的酒杯,喝了一口,冷笑一声,上周我去你工作室送策展方案,看见个穿连帽卫衣的小子,在楼下转了三圈,最后还去便利店买了杯热奶茶,站在冷风里等
——
不是江屿是谁你跟我装什么糊涂。
林知夏的动作顿住了。指尖的水珠滴得更快,她低头看着桌布上的湿痕,声音轻得像被音乐盖过:他就是来看看我,没别的。
没别的
苏晓往前凑了凑,手肘撑在桌上,眼神锐利得像要戳穿她,林知夏,我们认识多少年了你眼底那点犹豫,我还看不出来他是你表弟,你怕害了他,可你敢不敢承认,你更怕自己忍不住
这句话像根针,精准地扎在林知夏心上。她猛地抬头,想说
不是这样的,可对上苏晓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苏晓是她最好的朋友,从大学到现在,她的骄傲、脆弱、藏在心里的秘密,苏晓都知道
——
包括她对江屿那份不敢说出口的心动。
我……
林知夏拿起酒杯,喝了一大口威士忌。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烧得她眼眶发疼,却让她稍微清醒了些,他才
20
岁,刚上美院,前途正好。我要是跟他走得近,万一……
万一出点什么事,我怎么对他爸妈交代怎么对我自己交代
交代
苏晓放下酒杯,声音软了些,你先对自己交代清楚行不行你躲着他,推他走,是为了他好,还是为了逃避你自己的心意林知夏,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懦弱了
林知夏没说话。她想起江屿在旧书店递她书的样子,想起他蹲在书架前数她发梢的样子,想起他攥着铅笔、耳朵发红的样子
——
那些画面像电影片段,在她脑子里反复播放,每一次想起,都让她心慌,却又忍不住想再想。
她不是懦弱,是害怕。害怕自己的心动会毁了江屿,害怕世俗的眼光会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更害怕自己会沉溺在这份不该有的感情里,最后连姐弟都做不成。
就在这时,手机
叮咚
响了一声,是微信消息。林知夏的心跳瞬间加速,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拿起手机
——
屏幕上跳出江屿的名字,后面跟着一行字:姐,我今天下午画了幅你的侧影,用了你喜欢的暖色调,明天给你带过去好不好
她的指尖悬在屏幕上,微微发抖。屏幕光映在她脸上,能看见她眼底的挣扎
——
她想回
好啊,想看看他画里的自己,想再跟他待一会儿;可理智又在告诉她,不能这样,再这样下去,只会越陷越深。
苏晓凑过来看了一眼,没说话,只是拿起自己的酒杯,慢慢喝着酒。她知道,这一刻,没人能帮林知夏做决定,只能靠她自己。
林知夏盯着那条消息,看了一遍又一遍。江屿的字句她很熟悉,小时候他就爱给她写纸条,字里行间总带着点少年人的认真。现在这条消息也是,你喜欢的暖色调,他还记得她的喜好,还记得她以前说过,暖色调的画让人觉得安心。
她的指尖慢慢往下滑,停在
拉黑
键上。只要按下去,就能切断和他的联系,就能让自己彻底清醒,就能让他好好在美院读书,不用再被这份不该有的感情困扰。
可指尖悬了半天,怎么也按不下去。她想起江屿在旧书店等她的样子,想起他抱着相册笑的样子,想起他攥着铅笔发白的指节
——
她怎么能拉黑他怎么能就这样断了和他的联系
叮
的一声,手机又亮了。江屿又发来一条消息:姐,你要是忙的话,我就晚几天再给你送过去,不打扰你工作。
林知夏的眼泪差点掉下来。他总是这样,永远在为她着想,永远在迁就她,哪怕她一次次推开他,他也没说过一句重话。
她深吸一口气,手指在键盘上敲字,删了又改,改了又删,最后只发了一句:别来了,我明天加班,没时间。
按下发送键的瞬间,她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威士忌的辛辣还在喉咙里,可心里的苦,比酒更甚。
苏晓看着她的样子,没再戳穿她,只是递过去一张纸巾:别跟自己过不去。感情这回事,尤其是你这种情况,本来就难。
林知夏接过纸巾,擦了擦眼角的湿痕,声音沙哑:我就是怕,怕我害了他。他那么小,不该被这些事困住。
可你有没有想过,
苏晓喝了口酒,眼神里带着点无奈,你现在这样推开他,对他来说,也是一种伤害他满心欢喜地给你送画,你却只回一句‘加班没时间’——
他该多难过
林知夏的心脏猛地一缩。她好像能看见江屿收到消息时的样子,可能会愣一下,然后把画好好收起来,可能会坐在书桌前,盯着手机屏幕发呆,像小时候他高考失利时那样,委屈却不说。
我……
她想解释,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她做的决定,到底是在保护他,还是在伤害他到底是为了他好,还是为了自己的逃避
那天晚上,她们喝到酒吧快打烊。林知夏喝了很多威士忌,脚步都有些不稳。苏晓送她到公寓楼下,看着她走进电梯,忍不住喊:知夏,别把自己逼太紧。如果真的喜欢,就好好想想,有没有别的办法;如果真的不能喜欢,就彻底断了,别让两个人都难受。
电梯门关上,林知夏靠在冰冷的厢壁上,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手机还握在手里,屏幕上还停留在她和江屿的聊天界面
——
她的最后一条消息,别来了,我加班,像根刺,扎在她心上。
回到公寓,她把手机扔在沙发上,没再看。走到阳台,推开窗户,冷风灌进来,吹得她打了个寒颤。远处美院的教学楼还亮着灯,不知道江屿是不是还在画室画画,是不是还在想着给她送画的事。
她想起苏晓的话,想起自己悬在
拉黑
键上的指尖,想起江屿发来的消息
——
原来克制的苦,比任何一种苦都熬人。她既不能放任自己心动,也不能彻底推开他,只能在中间苦苦挣扎,像走在钢丝上,一步也不敢错。
桌上的咖啡杯还没洗,杯壁上的水珠已经干了,留下一圈淡淡的痕迹。林知夏看着那圈痕迹,突然觉得,她和江屿之间的感情,可能也会像这圈痕迹一样
——
明明存在过,却只能留在原地,再也无法回到最初的样子。
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最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她只知道,今晚的威士忌,真的好苦,苦得她一晚上都睡不着,满脑子都是江屿的名字,和他那句
姐,我画了幅你的侧影。
4
工作室的设计图与热奶茶
深夜十一点的写字楼,大多楼层已陷入黑暗,只有林知夏所在的设计工作室还亮着灯。落地窗外是城市的霓虹,光怪陆离的色彩映在散落的设计图上,却没给她带来半分灵感。
酒店大堂的设计方案卡了三天,林知夏揉着发酸的太阳穴,指尖划过草图上歪扭的线条——本该流畅的弧形吊顶,被她改得七零八落,铅笔在纸上反复涂抹,留下一团乱糟糟的灰黑色痕迹。桌上的咖啡已经凉透,杯壁凝着水珠,滴在图纸边缘,晕开一小片湿痕。
砰——砰——
轻微的敲门声突然响起,在寂静的工作室里格外清晰。林知夏以为是保安巡查,头也没抬:进来吧,马上就走。
门被轻轻推开,带着点室外的凉意。一双穿着白色运动鞋的脚停在她的办公桌前,接着是熟悉的、带着奶茶甜香的气息——是江屿。
姐,苏晓姐说你没吃饭,让我给你带点东西。
林知夏猛地抬头,撞进江屿带着担忧的眼睛里。他穿了件浅灰色连帽卫衣,帽子没戴,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手里拎着个保温袋,还有个黑色的U盘。保温袋打开,里面是杯还冒着热气的珍珠奶茶,杯壁印着她常去的那家奶茶店的logo——是她最爱的三分糖、少冰的珍珠奶茶。
你怎么来了这么晚了,你不该在学校吗林知夏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把桌上的草图往回收了收,像是怕他看见自己的窘迫。
我晚上在美院画室改作业,苏晓姐给我发消息,说你加班到现在还没吃饭。江屿把奶茶放在她手边,又将U盘递过来,我查了好多酒店设计案例,有几个大堂的弧形吊顶处理得特别好,给你存在U盘里了,说不定能帮上忙。
他说话时,目光落在桌上散落的设计图上,眉头轻轻皱了皱。最上面那张草图,弧形线条画得歪歪扭扭,旁边还写着不行重来的批注,显然是遇到了瓶颈。
我帮你整理一下图纸吧,乱糟糟的看着也影响思路。江屿没等她回应,就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散落的图纸按顺序叠好。他的动作很轻,怕弄坏了画纸,指尖碰到她刚才画错的那张时,还特意放慢了速度,小声说:姐,这个弧形吊顶,其实可以试试用曲线尺辅助画,会更流畅。
林知夏没说话,只是看着他蹲在地上的背影。他的卫衣后颈处沾了点画室的炭灰,是刚才改作业时蹭上的,像小时候他总爱把铅笔灰蹭在脸上那样。她伸手想帮他拍掉,手伸到半空又停住,最终只是端起奶茶,抿了一口——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甜得恰到好处,却没暖到心里去。
江屿整理完图纸,拿起她刚才画错的那张,又从口袋里掏出支铅笔:姐,我帮你改改试试就用我刚才说的曲线尺。他说着,伸手去拿桌上的曲线尺,指尖刚碰到林知夏的手,两人同时像触电般往回收。
林知夏的指尖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带着点少年人的灼热,让她的脸颊瞬间发烫。她慌忙别过脸,假装看窗外的霓虹,心跳得像要从胸口跳出来。
江屿也红了耳朵,手里的铅笔差点掉在地上。他低下头,假装认真研究图纸,却不敢再看她的眼睛——刚才那一瞬间的触碰,像电流一样,顺着指尖传遍全身,让他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工作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车鸣声,还有江屿用曲线尺改图的沙沙声。他改得很认真,笔尖在纸上轻轻划过,原本歪扭的弧形,渐渐变得流畅起来。改完后,他把图纸递到林知夏面前,声音有点发紧:姐,你看这样行不行要是不行,我再改。
林知夏接过图纸,看着上面流畅的线条,心里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他的细心总能精准地戳中她的需求,像小时候她随口说一句画不好直线,他就会偷偷练很久,然后教她怎么握笔;像现在她卡了三天的设计瓶颈,他只是看了一眼,就知道问题出在哪。
很好,谢谢你。林知夏的声音有点轻,你怎么知道我卡在这个弧形吊顶上了
我猜的。江屿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却又很快收敛了笑意,姐,你别太累了,要是实在想不出来,就先休息会儿,明天再想。身体最重要,别熬坏了。他说着,又从保温袋里拿出个三明治,苏晓姐还让我给你带了三明治,是你爱吃的火腿鸡蛋味,快趁热吃。
林知夏接过三明治,看着他眼底的担忧,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她知道,江屿的好不是一时兴起,是从小到大的习惯——小时候她背他摔了跤,他会哭着帮她揉膝盖;现在她加班到深夜,他会冒着寒冷,从美院跑过来给她送奶茶和三明治。
可这份好,对现在的他们来说,太危险了。
野子,林知夏突然开口,声音比刚才沉了些,以后别再听苏晓的,晚上别来工作室找我了。我加班晚了可以自己点外卖,不用麻烦你跑一趟。
江屿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他看着林知夏的眼睛,里面没有了刚才的温和,只有刻意的疏远,像一层透明的屏障,把他挡在外面。姐,我没有觉得麻烦。他急忙解释,我只是想帮你,想让你别那么累。
我知道你是好意,但真的不用。林知夏把三明治放在桌上,没再吃,你现在是美院的学生,应该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不是总想着来照顾我。我已经大人了,能照顾好自己。
她的话像冷水,浇在江屿的心上。他攥着手里的铅笔,指节泛白,却还是不想放弃:姐,我只是想多跟你待一会儿,像小时候那样。我知道我们是表姐弟,可……
没有‘可’。林知夏打断他的话,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野子,我们现在都长大了,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没分寸。你有你的学业,我有我的工作,我们应该各自过好自己的生活,而不是总黏在一起。
江屿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点了点头。他知道,林知夏的话里带着明确的距离感,是在提醒他,他们之间只能是姐弟,不能有其他的情愫。
我知道了,姐。江屿的声音有点沙哑,那我不打扰你了,你记得吃三明治,早点回家休息。他说着,拿起自己的U盘,转身往门口走。走到门口时,他又回头看了一眼林知夏,想说别太累,却最终只是轻轻带上了门。
工作室的门关上的那一刻,林知夏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看着桌上的奶茶和三明治,还有那张被江屿改好的设计图,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
她知道自己做得对,却又忍不住难过。江屿的细心和温柔,像温水煮青蛙,让她一点点沉溺,可理智又时刻提醒她——他们是表姐弟,不能越界。她怕自己会习惯这份好,怕自己会忍不住回应他的心动,更怕最后会害了他。
窗外的霓虹依旧闪烁,林知夏端起奶茶,又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还在,可心里的慌却越来越重——她不知道,这样刻意的疏远,能坚持多久;也不知道,这份藏在心底的情愫,会不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彻底失控。
5
相亲宴与撞破的雨
周六的雨下得没头没尾,从清晨就裹着寒意,把城市浇得灰蒙蒙的。林知夏坐在暮色餐厅的靠窗位置,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高脚杯的杯壁,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清醒了些——这是姑妈(江母)催了半个月的相亲,对方是张阿姨介绍的外科医生,姓周,温文尔雅,此刻正拿着菜单,笑着问她喜欢吃甜口还是咸口。
餐厅里暖黄的灯光洒在桌布上,衬得周医生的白衬衫格外干净。他说话时语速平缓,偶尔会推推鼻梁上的眼镜,谈起自己的工作时带着专业的严谨,说起兴趣爱好时又透着温和,是长辈眼中绝对靠谱的结婚对象。
林小姐从事室内设计,一定对美学很有研究。周医生把菜单递还给服务员,目光落在林知夏的珍珠耳钉上,你今天的搭配很优雅,珍珠耳钉和米白裙子很衬你的气质。
林知夏扯了扯嘴角,勉强笑了笑:谢谢,随便穿的。她的心思根本不在这场相亲上,目光总忍不住往窗外飘——雨还在下,玻璃上凝着水珠,模糊了外面的街道,却总让她想起昨晚江屿离开工作室时,落寞的背影。
她没告诉江屿今天要相亲。早上出门时,江屿发来微信问姐,周末有空吗我画了幅新画想给你看,她盯着屏幕犹豫了很久,最终只回了没空,要见客户。现在想来,那句谎言像根刺,扎在心里隐隐作痛。
林小姐周医生的声音拉回她的注意力,你刚才说喜欢吃清蒸鱼,我加了份招牌鲈鱼,应该合你口味。
谢谢,麻烦你了。林知夏收回目光,端起桌上的柠檬水抿了一口,酸涩的味道没压下心里的慌。她敷衍地和周医生聊着天,聊设计行业的现状,聊城市的天气,每一句话都隔着层距离,像隔着窗外的雨幕,不真切。
就在周医生说起自己去年去国外进修的经历时,林知夏的余光突然瞥见了窗外——雨幕里,一道熟悉的身影撑着黑伞站在路边,伞檐压得很低,却还是能看清那头利落的寸头,还有手里紧紧攥着的东西——是卷起来的画纸,用透明塑料袋小心地裹着,却还是被雨水打湿了边角。
是江屿。
林知夏的心脏猛地一缩,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她几乎是立刻就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蹭出刺耳的声响,引来邻桌的侧目。
不好意思,周医生,我去下洗手间。她的声音发颤,没等对方回应,就快步往餐厅门口走,手心已经沁出了汗。
推开门的瞬间,雨丝裹着寒意扑面而来,打在脸上冰凉。江屿还站在刚才的位置,黑伞被风吹得微微倾斜,左半边肩膀已经湿透了,深色的卫衣贴在身上,勾勒出单薄的轮廓。他手里的画纸还攥得很紧,塑料袋上的水珠顺着他的指缝往下滴,落在水泥地上,晕开小小的湿痕。
你怎么在这儿林知夏快步走到他面前,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这么大的雨,你不在学校待着,跑这儿来干什么
江屿抬起头,眼睛通红,像是刚哭过,又像是被雨水浸得发肿。他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把手里的画纸往她怀里塞,动作有点急,却又小心翼翼,怕把画纸弄皱:姐,这是我给你画的,上次在旧书店,你蹲在书架前找书的样子。
林知夏接过画纸,指尖碰到他冰凉的手,像触电般缩了一下。画纸被雨水打湿了边角,透明塑料袋里凝着水珠,透过袋子能看见画里的轮廓——她穿着米白西装,蹲在旧书店的书架前,阳光落在她的发顶,连垂落的发梢都画得清晰。笔触很细,能看出画的时候有多用心,可湿掉的地方让色彩晕开,像蒙了层雾,模糊又狼狈。
你……林知夏张了张嘴,想问他是不是看见了里面的相亲宴,想问他是不是等了很久,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她看着江屿湿透的肩膀,看着他通红的眼睛,看着他攥得发白的指尖,心里像被这场雨浇透了,又凉又疼。
她知道,他都看见了。看见了她和周医生坐在餐厅里,看见了她笑着和别人聊天,看见了她对他说的见客户是谎言。
江屿没再说话,只是往后退了半步,拉开了和她的距离。他把黑伞往她这边递了递,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姐,雨大,你快回餐厅吧,别淋感冒了。画……你要是不喜欢,扔了也没关系。
说完,他没等林知夏回应,就猛地转身冲进了雨里。黑伞被他随手扔在路边,雨水瞬间浇透了他的头发和衣服,他的背影在雨幕里越来越小,像一片被风吹走的叶子,单薄得让人心疼。
野子!林知夏下意识地想追上去,脚刚迈出一步,却又硬生生停住。她看着江屿消失在街角的方向,手里攥着湿冷的画纸,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画纸上,让原本就模糊的线条更加狼狈。
她不能追。她是来相亲的,是来走正确的路的,是来斩断那些不该有的情愫的。可看着江屿跑走的背影,她却觉得自己像个罪人,用一场谎言,打碎了他所有的期待。
餐厅的门被推开,周医生拿着伞走出来,看见站在雨里哭的林知夏,急忙走过来把伞递过去:林小姐,怎么淋雨了是不是不舒服
林知夏猛地回过神,慌忙擦了擦眼泪,把画纸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怕被人看见:没事,周医生,我就是……看见个熟人,聊了两句。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连自己都觉得牵强。
周医生看着她怀里的画纸,又看了看远处空荡荡的街角,眼神里带着几分了然,却没点破,只是温和地说:雨太大了,先回餐厅吧,菜应该快上了。
林知夏点了点头,跟着周医生往餐厅走。手里的画纸湿冷地贴在怀里,像块冰,冻得她心口发疼。她回头看了眼江屿消失的方向,雨还在下,路边的黑伞被风吹得滚了几圈,最终停在路边,孤零零的,像被遗弃的心意。
回到餐厅,暖黄的灯光照在身上,却驱不散心里的寒意。周医生没再提起刚才的事,只是安静地吃饭,偶尔找些轻松的话题,可林知夏却食不知味,嘴里满是苦涩。她看着桌上的清蒸鱼,想起江屿上次给她带的奶茶,想起他蹲在工作室帮她改设计图的样子,想起他冒雨送来的这幅画——那些温柔的、执着的、带着少年气的心意,比眼前的正确,更让她心动,也更让她痛苦。
吃完饭,周医生提出送她回家,林知夏婉拒了。她抱着那幅湿冷的画,独自走在雨里,手里没打伞,任由雨水浇透自己。画纸上的轮廓在雨里渐渐模糊,像她和江屿之间的感情,明明那么清晰,却又被现实和伦理浇得狼狈不堪。
她知道,这场雨撞破的不只是一场相亲宴,还有她刻意维持的平静。从今天起,她再也不能自欺欺人地说只是姐弟,也再也不能轻易推开那个执着的少年——可她同样知道,她和江屿之间,隔着的不只是一场雨,还有一道永远无法跨越的伦理鸿沟。
走到公寓楼下时,林知夏把画纸小心翼翼地展开,放在避雨的屋檐下。湿掉的地方已经干了些,留下深浅不一的痕迹,像一道道泪痕。她看着画里自己的背影,突然蹲下身,捂住脸,无声地哭了起来——她想要的是简单的心动,可现实却给了她一场望不到头的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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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美院画展与偷偷的画
雨停后的第三天,林知夏的手机收到一条来自江屿的消息。没有多余的话,只有一张照片和一行字
——
照片是美院展厅的入口,白墙上贴着
新生作品展
的红色横幅;字是江屿的笔迹,带着点少年人的工整:姐,我有幅画在展厅,想让你看看。
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林知夏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半个钟头。桌上的设计图摊着,是酒店大堂的最终方案,弧形吊顶的线条终于流畅了,可她握着铅笔的手却始终没动。上次相亲宴的雨还像在眼前,江屿湿透的卫衣、通红的眼睛、被雨水打湿的画纸,还有他转身跑进雨里的背影,像根刺,扎在她心里,碰一下就疼。
她本该拒绝的。就像拒绝他来工作室送奶茶,拒绝他借画具,拒绝他所有带着
靠近
意味的请求。可指尖在屏幕上悬了很久,最终还是敲下了
好,下午我过去。她骗自己,只是去看看他的画,作为表姐,关心一下表弟的学业,没什么不对。
下午的美院很热闹,学生们三三两两地往展厅走,手里拿着画夹或相机,笑着讨论彼此的作品。林知夏走在人群里,米白风衣的衣角被风吹得轻轻晃,和周围穿卫衣、牛仔裤的学生比,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她攥着手机,心里像揣了只兔子,既期待,又恐慌
——
她不知道江屿要给她看的,会是怎样的画。
展厅在美院主楼的二层,白墙干净得晃眼,一幅幅画框整齐地挂着,有水彩、素描、油画,大多是风景或静物,充满了学生的青涩与活力。林知夏慢慢走着,目光扫过每一幅画,却没看到江屿的名字。她正想问他在哪,脚步却突然停在了展厅尽头。
那里挂着一幅油画,画框是最简单的原木色,没有署名,也没有作品介绍,孤零零地挂在角落,却像有魔力一样,让她挪不开眼。
画里的女人穿着米白西装,坐在书桌前,低头改着设计图。阳光从左侧的窗户照进来,落在她的发顶,给发丝镀了层浅金色。她的指尖沾着点铅笔灰,正停在设计图的弧形线条上,眉头轻轻蹙着,却一点也不显得严肃,反而透着种专注的温柔。书桌上散落着几张草图,旁边放着杯没喝完的咖啡,连咖啡杯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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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画得清晰
——
是她常去的那家咖啡店的杯子。
是她。是她在工作室改图的样子。
姐,你找到了。
江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他穿了件浅卡其色的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手腕上的黑绳银珠
——
那串她送的成年礼物,他还戴着。他手里拿着本素描本,站在她身边,目光落在油画上,像在看一件珍宝。
这是……
林知夏的声音有点发哑,指尖微微颤抖,她盯着画里自己的侧脸,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样子
——
不是工作时的干练,不是刻意疏远时的冷淡,而是被人细心观察、用心描绘出来的,带着烟火气的温柔。
我画的你。
江屿的声音很轻,怕打扰到她,上次在你工作室,看见你改设计图,就记下来了。画了很久,改了好几次,总觉得没画出你一半的样子。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没署名,也没写介绍,就想让你一个人看见。
林知夏的眼泪差点掉下来。她慌忙别过脸,假装看旁边的静物画,指尖却攥紧了风衣的衣角。她想起那天在工作室,江屿蹲在地上帮她整理图纸,想起他递过来的热奶茶,想起他说
姐,别太累——
原来那些她以为
刻意疏远
的时刻,都被他悄悄记在了心里,用画笔一点点描了出来。
为什么画这个
她的声音带着点鼻音,努力让自己听起来平静。
因为觉得好看。
江屿没犹豫,目光坦诚地看着她,你认真改图的时候,比任何时候都好看。我想把这种好看画下来,留着。
林知夏转过头,撞进他的眼睛里。他的眼睛很亮,像装着星星,里面只有她的影子,没有了之前的委屈和落寞,只有真诚和期待。她看着他,突然觉得所有的理智和克制,都在这一刻变得摇摇欲坠。
两人就站在展厅的角落,周围是来来往往的学生,讨论声、笑声此起彼伏,却好像都与他们无关。江屿的手轻轻垂在身侧,不经意间碰到了林知夏的手
——
还是像上次那样,带着点少年人的温热。
林知夏的身体僵了一下,下意识地想往回收,可看着油画里自己的样子,看着江屿眼里的期待,她最终没动。她的指尖轻轻贴着他的手背,感受着那份温度,心里像有什么东西在慢慢融化
——
是她刻意筑起的防线,是她强装的冷静,是她对
伦理
的恐惧。
江屿也愣了,他没想到她会不躲。他的心跳瞬间快了起来,手微微收紧,想握住她的手,却又怕吓到她,只是保持着轻轻触碰的姿势,连呼吸都放轻了。
展厅里的阳光慢慢移动,落在油画上,让画里的设计图显得更清晰了。林知夏看着那幅画,又看了看身边的江屿,轻声说:这幅画,别让别人看见。
江屿的手顿了一下,眼里的光亮暗了暗,却还是点了点头,声音有点哑:我知道。我会把它收起来,只有我们两个知道。
他懂她的意思。别让别人看见,不是嫌弃,而是保护
——
保护她的名声,保护他们之间这份见不得光的情愫,也保护他,不被
表姐弟
的身份所累。
林知夏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又酸又甜。她看着油画里自己沾着铅笔灰的指尖,想起小时候江屿总爱把铅笔灰蹭在她脸上,想起他在旧书店递她书的样子,想起他冒雨送画的狼狈
——
原来这份感情,早就藏在那些细碎的瞬间里,只是她一直不敢承认。
姐,
江屿突然从素描本里拿出一张小照片,递到她手里,我打印了张缩小版的,你要是不嫌弃,就拿着吧。放在钱包里,或者夹在书里,都行。
照片是油画的缩影,画质不算特别清晰,却能看清画里的细节。林知夏接过照片,指尖碰到他的手,这次她没再躲闪,只是轻轻说了句
谢谢。
展厅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有学生注意到了这幅没署名的油画,小声讨论着
画得真好,是谁画的啊这个女人看起来好温柔。林知夏听见了,心里有点慌,拉了拉江屿的衣角:我们走吧,别在这儿待太久了。
江屿点了点头,跟着她往展厅外走。路过那幅油画时,他回头看了一眼,眼神里带着点不舍,却还是快步跟上了林知夏的脚步。
走出美院大门,阳光正好,落在两人身上,暖融融的。林知夏手里攥着那张小照片,放在风衣口袋里,像揣着个秘密。江屿走在她身边,没说话,却刻意放慢了脚步,想多跟她待一会儿。
野子,
林知夏突然开口,声音很轻,以后……
别再画我了。
江屿的脚步顿住,眼里的光瞬间暗了下去:姐,你是不是……
又想推开我
不是。
林知夏摇了摇头,目光落在远处的教学楼,是我怕……
怕我会习惯。习惯你给我画画,习惯你对我好,习惯你在我身边。可我们不能这样,你知道的。
江屿没说话,只是攥紧了手里的素描本。他知道她说的是对的,表姐弟
的身份像道鸿沟,横在他们之间,可他还是忍不住想靠近,忍不住想对她好。
我知道了,姐。
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声音带着点委屈,却又透着种执着,我不画你了,但我还能……
还能给你查设计案例吗就像上次那样,不打扰你,只是给你帮忙。
林知夏看着他泛红的眼睛,心里像被针扎了一样疼。她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轻轻点了点头:好。但别再像以前那样,跑老远给我送东西了,微信发我就行。
江屿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像被点亮的灯:好!我知道了,姐!
林知夏看着他开心的样子,心里却没那么轻松。她攥着口袋里的小照片,感受着那点温热,知道自己又退了一步
——
从
刻意疏远
到
允许帮忙,从
躲着手
到
不躲闪,她的防线正在一点点松动,可这松动带来的不是解脱,而是更深的恐慌。
她怕自己会越来越贪心,怕这份藏在暗处的情愫会失控,怕最后不仅害了自己,也害了江屿。
走到公交站,林知夏要等的车来了。她转身对江屿说:我走了,你回学校吧,好好上课。
姐,你路上小心。
江屿看着她,眼神里满是不舍,微信联系。
林知夏点了点头,上了公交车。透过车窗,她看见江屿还站在公交站,看着公交车远去的方向,像小时候在乡下田埂上,看着她背着他跑远的样子。
公交车开动了,阳光从车窗照进来,落在林知夏的口袋上。她摸出那张小照片,看着画里自己沾着铅笔灰的指尖,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这份用画笔描绘的温柔,是她从未拥有过的甜,却也是注定见不得光的苦。她不知道这份甜能维持多久,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只知道此刻,她的心里装着一个秘密,一个关于油画、关于少年、关于
表姐弟
的秘密,这个秘密,让她既幸福,又痛苦。
7
深夜医院与外套的温度
深秋的雨总爱挑深夜落。林知夏趴在工作室的绘图板前时,窗外的雨丝正斜斜地打在玻璃上,混着台灯的光,在设计图上投下细碎的阴影。胃里的绞痛已经持续了半个多小时,她右手攥着铅笔改图,左手死死按在小腹上,指节泛白,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得贴在皮肤上,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桌上的咖啡杯空了,杯底残留着褐色的痕迹,是她今晚喝的第三杯——酒店项目到了收尾阶段,甲方临时要求改大堂吊灯的设计,她已经连熬了两个通宵。同事张姐临走时劝她:知夏,别硬撑,实在不行明天再弄,身体要紧。她当时笑着摆手:没事,我再改改就走。
可现在,绞痛像有只手在拧她的五脏六腑,眼前的设计图渐渐模糊,笔尖在纸上划错了一道长线,她想抬手擦掉,却眼前一黑,重重地摔在椅子上。
再次醒来时,鼻尖萦绕着浓郁的消毒水味。白色的天花板,悬挂的点滴瓶,还有耳边滴答滴答的输液声——是医院。张姐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见她醒了,急忙站起来:知夏,你可算醒了!医生说你是急性胃炎,长期饮食不规律加熬夜弄的,得好好养着。
林知夏动了动手指,浑身没力气,声音虚弱得像蚊子叫:张姐,麻烦你了……怎么不叫我家人
我给你妈打了电话,她在老家赶不过来,说让你表弟江屿来照顾你——他不是在美院上学吗,离这儿近。张姐递过一杯温水,我已经给他打过电话了,应该快到了。
江屿……林知夏的心猛地一沉。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更不想让他担心——上次相亲宴的事还没过去,她还没找到合适的理由跟他解释。
话音刚落,病房门就被猛地推开。江屿冲了进来,头发被雨水打湿,贴在额头上,蓝色的连帽卫衣下摆沾着泥点,鞋子上还在滴水,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他的眼睛通红,像只受惊的小兽,扫过病房里的一切,最后落在林知夏苍白的脸上,脚步一下子慢了下来,小心翼翼地走近,生怕碰疼她。
姐……你怎么样他的声音发颤,伸手想碰她的脸,又怕她疼,指尖悬在半空,最后只是轻轻碰了碰她盖着的被子,医生说你急性胃炎,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
林知夏别过脸,不敢看他的眼睛,小声说:没事,就是小毛病,输完液就好了。你怎么来了,这么晚了,还下着雨……
我能不来吗江屿的声音里带着点委屈,还有点心疼,张姐给我打电话时,我正在画室改作业,吓得我赶紧往这儿跑,伞都没撑好。他说着,突然想起什么,急忙脱下自己的连帽卫衣外套——里面是件白色的T恤,还带着他身上的温度,他小心翼翼地把外套盖在林知夏身上,特意把领口拉高,遮住她露在外面的脖子,医院空调冷,你盖着,别再着凉了。
外套上带着淡淡的洗衣液味道,是林知夏去年给他买的那款薰衣草味的,还混着少年身上的热气,瞬间驱散了病房里的冰冷。林知夏裹紧外套,指尖碰到内侧的布料,柔软又温暖,像小时候他生病,她把自己的小毯子盖在他身上那样。
江屿蹲在床边,视线和她平齐。他没再追问她为什么熬夜,只是伸手帮她把垂在脸颊边的碎发别到耳后,动作轻得像怕碰碎她:姐,你别总硬撑。项目再急,也得吃饭睡觉,你要是垮了,怎么办
他的指尖划过她的耳垂,带着点薄茧,是常年握画笔磨出来的。林知夏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想抬手摸他的头——像小时候他发烧,她坐在床边,摸他的额头看有没有退烧那样。可指尖刚抬到半空,就猛地停住了。
她不能。他们是表姐弟,她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毫无顾忌地亲近他。伦理的枷锁像根无形的线,拽着她的手腕,让她动弹不得。
江屿看着她停在半空的手,眼底的光暗了暗,却没让她收回去。他突然伸手,轻轻抓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按在了自己的头上——他的头发很短,有点扎手,却很温暖。姐,他看着她的眼睛,通红的眼底里满是坚定,没有了平时的羞涩,只有认真,我长大了,不是以前那个需要你背的小屁孩了。我能保护你,以后你别再自己硬扛了,好不好
林知夏的眼泪,终于再也忍不住了。
温热的泪珠顺着脸颊往下流,落在江屿的手背上,像颗小石子,砸得他指尖颤了颤。她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手在他的头上蹭了蹭,像小时候那样。眼泪越流越多,不是因为胃疼,是因为感动,是因为愧疚,更是因为绝望——她多希望自己能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份保护,可她知道,这份来自表弟的温柔,她不能要,也不该要。
野子……她的声音哽咽着,对不起,姐总是让你担心……
别说对不起。江屿打断她,另一只手轻轻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输液管传过来,我是你弟,担心你是应该的。以后你要是再加班,我就来陪你,给你带饭,不让你再饿肚子。
他说得认真,眼里闪着光,像在许下一个郑重的承诺。林知夏看着他的眼睛,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又空落落的。她知道,江屿说的是真心话,可这份真心话,却让她更痛苦——他越是懂事,越是想保护她,她就越清楚,他们之间没有未来。
病房里很静,只有点滴的滴答声和两人的呼吸声。江屿没再说话,只是蹲在床边,握着她的手,时不时抬头看一眼点滴瓶,生怕液体输完了她不知道。他的手很暖,把她冰凉的手裹在掌心,像在给她传递力量。
林知夏裹着他的外套,闻着上面熟悉的洗衣液味道,渐渐睡着了。梦里,她回到了小时候的乡下,江屿发烧,她坐在床边给她扇扇子,他迷迷糊糊地抓着她的手说姐,你别离开我。醒来时,眼角还带着泪,身边的江屿还蹲在床边,头靠在床沿上,睡着了,手里还紧紧握着她的手。
她看着他的侧脸,路灯的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他真的长大了,下巴上已经有了淡淡的胡茬,不再是那个哭鼻子的小屁孩了。可这份成长,却让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也越来越远——近到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心跳,远到她知道,他们永远也不能跨越那道伦理的鸿沟。
林知夏轻轻抽回自己的手,帮他把外套往上拉了拉,盖住他露在外面的肩膀。她知道,这份温暖和保护,她只能暂时拥有,却不能长久。就像这深夜的医院,脆弱只是暂时的,天亮后,她还是那个需要坚强独立的林知夏,还是那个要推开江屿的表姐。
眼泪又一次无声地掉了下来,落在白色的床单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看着熟睡的江屿,在心里默默说:野子,谢谢你长大,可我多希望,你永远是那个需要我保护的小屁孩——那样,我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既心动,又绝望了。
8
闺蜜的警告与女主的崩溃
出院回家的第三天,林知夏还是没什么力气。她裹着米白色的针织毯,坐在客厅的飘窗上,手里捏着江屿留在医院的那支黑色水笔
——
笔杆上还留着他的指温,是他帮她改设计图时用的,后来忘了带走。
窗外的雨停了,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落在阳台的晾衣架上。那里挂着件蓝色的连帽卫衣,是江屿那天在医院盖在她身上的外套,她昨天洗干净晾在那儿,至今没舍得收。卫衣的领口处还绣着个小小的
Y
字,是江屿自己缝的,他说
Y
是屿,这样就像我一直在你身边。
林知夏的目光落在那个
Y
字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水笔杆。胃里的绞痛已经缓解了,可心里的慌却越来越重
——
江屿每天都会给她发微信,问她
有没有按时吃药想吃什么我给你带,她每次都只回
不用了,我很好,却没敢说
别再找我了。
她知道自己在逃避。逃避江屿眼里的期待,逃避那份不该有的心动,更逃避现实的伦理枷锁。可越逃避,越觉得自己像在温水里煮着,快要溺毙在这份温柔里。
叮咚
——
门铃声突然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林知夏以为是江屿来了,慌忙把水笔藏在身后,起身去开门时,却看见苏晓拎着个保温袋站在门口,脸上带着惯有的
不好惹
的表情。
病刚好就躲在家里发呆
苏晓推开她走进来,把保温袋往餐桌上一放,我妈炖了鸽子汤,让我给你带点,补补身子。
她的目光扫过客厅,最后落在阳台的蓝色卫衣上,眼神瞬间冷了下来,这外套,是江屿的吧
林知夏的身体僵了一下,没敢点头,只是走到飘窗边,重新裹紧针织毯:嗯,上次在医院他落下的,我洗干净了,还没给他送过去。
没送过去还是不想送过去
苏晓走过去,双手抱胸,语气尖锐起来,林知夏,你到底想干嘛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俩那点心思江屿天天往你工作室跑,下雨给你送画,你生病他跑前跑后,你就这么心安理得地享受着
林知夏的头埋得更低,指尖攥紧了针织毯的边角:我没有……
我让他别来了,我跟他保持距离了。
保持距离
苏晓冷笑一声,伸手点了点阳台的外套,保持距离会把他的外套留在家里保持距离会让他天天给你发微信林知夏,你别自欺欺人了!
她的声音拔高了些,眼里满是恨铁不成钢,他才
20
岁!是刚进美院的学生,人生才刚开始,你呢你比他大
4
岁,你是他表姐!你想毁了他吗
我没有想毁他!
林知夏猛地抬起头,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我控制不住……
苏晓,你不知道他对我有多好。我加班到深夜,他冒雨给我送奶茶;我生病住院,他跑过来照顾我;他甚至把我的样子画进画里,说要保护我……
我也是人,我忍不住想靠近他,我……
话没说完,她就再也忍不住了,抱着膝盖蹲在飘窗边,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眼泪砸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像她心里那些说不出口的委屈和挣扎。
我知道我不对,我知道我们是表姐弟,我知道伦理不允许……
可我控制不住我的心啊。
她的声音哽咽着,像个迷路的孩子,每次我想推开他,看到他难过的样子,我就心疼;每次他对我好,我就忍不住想回应……
苏晓,我该怎么办
苏晓看着她崩溃的样子,心里的火气渐渐消了。她走过去,蹲下身,把一包纸巾递到林知夏手里,声音软了些:我不是要骂你,我是怕你糊涂。知夏,你比谁都清楚,伦理这东西,就像一道坎,跨过去就是万丈深渊。你是姐姐,你得醒着
——
你不能让他因为你,被人戳脊梁骨,不能让他的人生因为这段不该有的感情,毁在起跑线上。
她顿了顿,轻轻拍了拍林知夏的背:你以为江屿现在喜欢你,是真的懂感情吗他才
20
岁,他眼里的喜欢,是依赖,是感激,是从小到大对你的执念。等他再长大些,见了更多人,经历了更多事,他会明白,你们之间的不是爱情,是亲情。可现在呢你要是顺着他,最后受伤的,是你们两个人。
林知夏抱着膝盖,眼泪掉得更凶了。苏晓的话像一把锤子,敲碎了她所有的侥幸
——
她不是不知道这些,只是不愿意承认。她宁愿相信江屿的喜欢是真的,宁愿沉溺在这份温柔里,也不想面对现实的残酷。
可是……
我舍不得。
她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叫,我舍不得他难过,舍不得那份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
我太久没被人这么在乎过了。
舍不得也得舍。
苏晓的语气又坚定起来,长痛不如短痛。你现在狠点心推开他,是在救他,也是在救你自己。你想想你爸妈,想想江屿的爸妈,他们要是知道了,会多伤心你在镇上的名声,江屿在美院的前途,都会毁了。
就在这时,林知夏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屏幕上弹出一条微信消息,是江屿发来的:姐,明天医院复查,我陪你去吧我已经跟老师请假了,早上在你家楼下等你。
林知夏的身体猛地一僵。她看着那条消息,指尖颤抖着伸过去,屏幕的光映在她的脸上,照亮了眼底的挣扎
——
她多想回复
好,多想让他陪在身边,可苏晓的话还在耳边回响,伦理的枷锁还在紧紧拽着她。
她的指尖悬在
回复
键上,停留了很久。江屿的头像还是去年她帮他拍的,他站在美院门口,笑得一脸灿烂,眼里满是对未来的期待。她想起他冒雨送画时的狼狈,想起他在医院蹲在床边的心疼,想起他说
我长大了能保护你
时的坚定
——
这些画面像针一样,扎在她的心上,疼得她喘不过气。
可最终,她还是点开了那条消息,手指在屏幕上慢慢划过,把消息删掉了。删除成功的提示弹出来时,她的眼泪又一次掉了下来,滴在手机屏幕上,模糊了那些冰冷的文字。
她深吸一口气,按下了关机键。屏幕瞬间黑了下来,像她心里刚刚熄灭的最后一点希望。
你做得对。
苏晓看着她的动作,轻声说,现在关机,别再给他回应,也别再给自己留退路。时间长了,他会慢慢明白的。
林知夏把手机扔在茶几上,重新抱回膝盖,脸埋在臂弯里,无声地哭着。客厅里很静,只有她压抑的哭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鸟叫声。阳光渐渐西斜,落在阳台的蓝色卫衣上,给那件衣服镀上了一层浅金色,却再也暖不了她冰冷的心。
她知道,从关机的这一刻起,她和江屿之间,就该断了。断了那些不该有的心动,断了那些温柔的依赖,断了所有不切实际的期待。
可心里的疼,却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淹没了她。她知道清醒是对的,知道断联是唯一的选择,可这份清醒的苦,比沉溺在温柔里,要疼上千倍万倍。
苏晓坐在她身边,没再说话,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背。她知道,现在说再多安慰的话都没用,林知夏需要时间,需要自己慢慢走出来
——
从这段不该有的感情里,从伦理的枷锁里,重新找回那个清醒、独立的自己。
夜色渐渐降临,客厅里的光线越来越暗。林知夏还蹲在飘窗边,怀里抱着膝盖,像个被遗弃的孩子。茶几上的手机黑着屏,阳台的蓝色卫衣在风里轻轻晃着,像在诉说着一段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的遗憾。
她知道,明天醒来,她要面对的,是没有江屿消息的日子,是需要独自去医院复查的孤独,是要彻底推开那个她放在心上的少年。可她别无选择
——
因为她是姐姐,因为他们是表姐弟,因为伦理这道坎,她永远也跨不过去。
9
旧书店的告别与牵手
初冬的阳光薄得像层纱,透过时光旧书店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林知夏站在门口,手指反复摩挲着铜铃的绳结,铜铃偶尔叮铃响一声,却没了往日的暖意,只剩沉甸甸的慌。
她已经在这里等了十分钟。约定的时间是下午两点,江屿应该快到了。手里的帆布包里装着两样东西:一是江屿落在她公寓的蓝色连帽卫衣,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二是张银行卡,里面是她攒的五千块钱,想当作他的学费补贴——她不知道除此之外,还能做些什么来弥补。
上周在医院,江屿守了她一夜,早上还去买了她爱吃的小米粥和水煮蛋。她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心里像被刀割,却只能装作冷淡地说:以后别再来了,我自己能照顾自己。江屿当时没说话,只是把粥和鸡蛋放在床头,默默走了,背影落寞得让她不敢多看。
苏晓的话还在耳边响:知夏,你清醒点!他才20岁,人生刚起步,你不能把他拖进‘近亲’的泥潭里,那是毁了他!那些话像针,扎得她心口发疼,却也让她彻底明白——她和江屿之间,必须做个了断。
姐。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知夏的身体猛地僵住。她转过身,看见江屿站在不远处,穿着件灰色的羽绒服,拉链拉到顶,手里还拎着个纸袋——是她爱吃的糖炒栗子,还冒着热气,纸袋上印着老街栗子的字样,是她小时候最爱吃的那家。
他显然是特意绕路买的。林知夏看着那袋栗子,喉咙发紧,原本准备好的话,突然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姐,你等很久了吗江屿快步走过来,把栗子递到她手里,指尖碰到她的手,像触电般缩了一下,却还是笑着说,这家栗子刚出锅,我排队买的,你快尝尝,还是小时候的味道。
林知夏接过栗子,纸袋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暖得她眼眶发酸。她看着江屿的眼睛,里面带着期待,还有点小心翼翼的讨好——他显然还没察觉她今天约他来的目的,还以为只是普通的见面。
我们进去说吧。林知夏深吸一口气,率先走进旧书店。周叔还在收银台后翻报纸,看见他们进来,笑着打招呼:林设计师,又跟你弟弟来淘书
嗯,周叔。林知夏勉强笑了笑,没敢多聊,径直走向深处的书架——就是上次重逢时,她找《室内设计史》的地方。
江屿跟在她身后,没敢提医院的事,怕惹她不高兴。他看着林知夏的背影,她穿了件米白色的长款大衣,头发挽在脑后,露出纤细的脖颈,阳光落在她的发顶,像上次在旧书店画她时的样子。他心里还藏着个期待——等会儿要跟她说,他画的《姐姐》油画,在美院的小型画展上被老师夸了,想让她高兴。
林知夏停在书架前,转过身,手里还攥着那袋栗子,指尖把纸袋捏得发皱。她看着江屿,眼神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决绝:野子,我约你过来,是想跟你说清楚——以后,别来找我了。
江屿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他的手有点发紧,声音发颤:姐,你……你说什么为什么啊是因为上次医院的事,我哪里做得不好吗我可以改……
不是你的问题。林知夏打断他,别过脸,不敢看他通红的眼睛,是我的问题。我最近工作很忙,没时间陪你,而且……我们是表姐弟,本来就不该走这么近。以后,你好好在美院上学,别再分心了。
表姐弟江屿突然往前走了一步,距离她只有半步远,他的呼吸带着栗子的甜香,还有点急促,姐,你明明知道,我对你不是弟弟对姐姐的感情!我喜欢你,不是一时冲动,是从去年你给我买成年礼物,我就喜欢你了;是从你蹲在旧书店找书,我就想一直跟你在一起了!
他的告白像炸雷,在林知夏耳边响起。她猛地抬头,撞进他通红的眼睛里,里面满是委屈和执着,还有一丝破釜沉舟的勇气——这是他第一次直白地说喜欢,没有任何掩饰,像把心里最隐秘的心事,全摊在了她面前。
你别胡说!林知夏的心跳得飞快,下意识地想往后退,却被江屿突然抓住了手。他的手很热,攥得很紧,指腹的薄茧蹭过她的掌心,带着点痒意,却又无比坚定,像怕她跑掉。
我没有胡说!江屿的声音带着哭腔,却没松开她的手,姐,我知道我们是表姐弟,我知道别人会说闲话,可我控制不住自己!我就是喜欢你,想跟你在一起,想保护你,想每天都能看见你!
林知夏想挣开他的手,可他攥得太紧,她越是挣扎,他握得越牢。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流,滴在他的手背上,冰凉的触感让江屿的身体颤了一下,却还是没松开。
你放开我……我们不能这样……林知夏的声音哽咽着,心里像被撕裂成两半——一半是理智告诉她不能越界,一半是心动让她想靠近。
江屿没放开她,反而轻轻用力,把她拉进了怀里。他的动作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克制,用胳膊轻轻环着她的肩膀,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里满是委屈和绝望:姐,我就抱一下,就一下……以后,我再也不打扰你了,再也不跟你说这些了。
林知夏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软了下来。她靠在江屿的怀里,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洗衣液味道,还有栗子的甜香,像回到了小时候,她背着他在田埂上跑,他把脸埋在她颈窝时的样子。只是现在,他的肩膀比以前宽了,能稳稳地接住她的眼泪,能给她一点短暂的依靠。
她没有推开他,只是任由眼泪掉下来,把他的羽绒服前襟浸湿了一大片。心里的委屈、不甘、绝望,全随着眼泪发泄了出来——她多希望他们不是表姐弟,多希望能光明正大地接受他的喜欢,可现实却给了她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让她连这点短暂的拥抱,都成了奢侈。
江屿能感觉到她的颤抖,能感觉到她的眼泪浸湿了他的衣服,能感觉到她的手轻轻抓着他的衣角,像小时候怕走丢时那样。他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比上次在餐厅外看见她相亲时,还要疼——他知道,这个拥抱过后,他们就真的要结束了,要回到表姐弟的边界里,再也不能靠近。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像小时候她哄他哭那样,动作温柔得像怕碰碎她:姐,别哭了,是我不好,不该让你为难。以后,我会好好上学,不会再给你添麻烦了。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别再熬夜,别再胃疼了。
林知夏没说话,只是靠在他怀里,哭了很久,直到眼泪流干,声音变得沙哑,才轻轻推开他。她看着江屿通红的眼睛,还有被她哭湿的羽绒服,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又空又疼。
她从帆布包里拿出那件蓝色的连帽卫衣,递到他手里:这是你的外套,我洗干净了,你拿回去吧。还有这个……她又拿出那张银行卡,塞到他手里,里面的钱,你当学费或者买画具,别跟我客气。
江屿看着手里的卫衣和银行卡,眼睛更红了。他没接银行卡,只是把卫衣抱在怀里,像抱着件宝贝:姐,钱我不能要,你自己留着花。卫衣我收下,谢谢你帮我洗。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姐,以后……我还能来旧书店看你吗就像普通朋友那样,偶尔打个招呼。
林知夏的心脏猛地一缩,疼得她差点喘不过气。她看着江屿期待的眼神,张了张嘴,想拒绝,却又说不出口——她怎么能这么残忍,连最后一点念想,都要剥夺他的
最终,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嗯,有空……可以。
江屿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像濒临熄灭的蜡烛,又重新燃起了一点微光。他攥着卫衣,没再多说,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像是要把她的样子刻在心里,然后转身,慢慢往旧书店门口走。
林知夏看着他的背影,他走得很慢,却没有回头,蓝色的卫衣抱在怀里,像抱着他们之间唯一的念想。她手里还攥着那袋栗子,已经凉了,甜香还在,却再也暖不了她的心。
周叔在收银台后看着他们,没说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旧书店里很静,只有吊扇嗡嗡的转声,还有林知夏压抑的抽泣声。
她走到刚才江屿站的地方,捡起掉在地上的栗子袋,打开,拿出一颗栗子,剥了壳,放进嘴里——还是小时候的味道,甜得发糯,却让她尝出了苦涩。眼泪又一次掉下来,落在栗子壳上,晕开小小的湿痕。
她知道,从今天起,旧书店再也不是他们重逢的地方,而是他们告别的地方。那些藏在旧书脊里的回忆,那些带着铅笔灰的心动,那些雨中送画的执着,还有这个短暂又温暖的拥抱,都要被她亲手埋在心底,再也不能触碰。
阳光渐渐西斜,透过玻璃窗照在书架上,给旧书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林知夏站在书架前,手里攥着空了的栗子袋,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她和江屿的缘分,终于还是走到了闭环,从旧书店开始,也从旧书店结束。
10
职场晋升与远方的信
年末的庆功宴选在江边的旋转餐厅,落地窗外是城市的璀璨灯火,江风裹着暖意吹进来,混着香槟的气泡香,把整个宴会厅都衬得热闹非凡。
林知夏穿着一身量身定制的香槟色礼服,长发挽成精致的低髻,珍珠耳钉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
这是她晋升为设计部主管后的第一场庆功宴,也是她从业五年来,第一次站在这样的高度。
知夏,恭喜啊!这次酒店项目做得太漂亮了,甲方特意打电话来夸你呢!
张姐端着酒杯走过来,脸上满是欣慰,我就说你是块好料子,现在终于熬出头了,以后可得多带带我们这些老同事。
林知夏笑着接过酒杯,指尖轻轻碰了碰张姐的杯沿,声音温和:张姐您太客气了,没有团队帮忙,我也做不成这个项目。以后还要靠您多指点。
周围的同事也纷纷围过来祝贺,有人夸她的设计有灵气,有人说她领导力强,还有人开玩笑说
林主管现在事业有成,该考虑终身大事了。林知夏一一笑着回应,举止得体,谈吐从容,像极了职场里游刃有余的精英女性
——
只有她自己知道,口袋里那封薄薄的信,正硌得她掌心发疼。
那是今天早上收到的信,信封上的字迹她再熟悉不过
——
是江屿的。没有寄信人地址,只有收件人
林知夏收
五个字,笔画比以前沉稳了些,却还带着少年人的棱角。她早上在工作室拆开看了一眼,只扫到
转学外地美院
几个字,就慌忙把信塞进口袋,不敢再读
——
她怕自己在同事面前失控,更怕面对那个残酷的事实。
知夏,你看你现在多好,事业稳定,人又漂亮。
张姐拍了拍她的肩膀,眼神里带着长辈般的关切,这下可以安心找个好对象了,我认识个做建筑设计的,人品好,长得也帅,下次介绍你们认识
周围的同事跟着起哄,林知夏脸上的笑容不变,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她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香槟,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压下了心底的涩意:谢谢张姐关心,我现在还想专注工作,感情的事慢慢来。
慢慢来也好,不过可别太挑了。
张姐笑着打趣,没再多说,转身去和其他同事聊天了。
林知夏看着喧闹的人群,突然觉得有些恍惚。香槟的气泡在杯底破裂,发出细微的声响,却盖不住心里的空落。她想起三个月前在医院,江屿蹲在床边,握着她的手说
我能保护你;想起旧书店里那个短暂的拥抱,他身上的洗衣液味道,还有被眼泪浸湿的羽绒服;想起他画的《姐姐》油画,画里她低头改设计图的样子,连指尖的铅笔灰都清晰可见。
这些回忆像潮水,一点点漫过理智的堤坝。她深吸一口气,借口去洗手间,快步走向消防通道
——
那里安静,没人会打扰她,也没人会看见她的脆弱。
消防通道里没有灯,只有应急灯发出微弱的绿光,映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林知夏靠在墙上,从口袋里掏出那封信,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信封已经被她攥得有些皱了,边角处还留着她早上慌乱时的指痕。
她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
——
是普通的横线信纸,上面的字迹工整,比以前成熟了不少,却还是能看出他写字时的认真。
姐:
展信安。
我已经转学去外地的美院了,昨天刚办完手续。这里的冬天比咱们那儿冷,风也大,不过画室的光线很好,很适合画画。
我把《姐姐》那幅画带来了,用泡沫纸小心地裹着,没碰坏。上次在美院的小型画展上,老师夸这幅画有温度,说我把人物的情感画活了。我当时特别想告诉你,可又怕打扰你工作。
姐,我知道你不想让我靠近你,也知道我们之间隔着什么。我不怪你,真的。我只是想好好画画,等以后能靠画画站稳脚跟,能成为让你骄傲的人,再回来见你。
你别担心我,我在这里一切都好,室友很友好,老师也很负责。就是偶尔会想起旧书店的栗子,想起你煮的小米粥,想起小时候你背着我跑的田埂。
信的最后,我画了朵野雏菊,像小时候我给你摘的那朵。你说过,野雏菊很坚强,不管在哪都能开花。我想跟你一样,做个坚强的人。
照顾好自己,别再熬夜,别再胃疼。
等我回来。
江屿
12
月
15
日
信纸的末尾,果然画着一朵小小的野雏菊,笔触很轻,却很清晰,花瓣的纹路都画得仔细,像他小时候在田埂上给她摘的那朵,带着点倔强的可爱。
林知夏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眼泪落在信纸上,晕开了
等我回来
四个字,墨水变得模糊,像她此刻的心情
——
既感动,又绝望。她能想象出江屿写这封信时的样子:坐在外地美院的画室里,窗外是寒风,他握着笔,一笔一划地写,偶尔停下来,想起旧书店的时光,想起她的样子,然后继续写,直到画完那朵野雏菊。
他长大了。不再是那个会因为碰一下膝盖就脸红的少年,不再是那个会在雨里哭着送画的孩子,他学会了把思念藏在信里,学会了用
等我回来
代替
我喜欢你,学会了用画画来证明自己
——
可这份成长,却让她心里的遗憾更重了。
她把信纸贴在胸口,能感觉到信纸的温度,还有上面未干的眼泪。消防通道里很静,只有远处宴会厅传来的喧闹声,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不真切。她想起小时候,江屿在田埂上给她摘野雏菊,说
姐,这花像你,又温柔又坚强;想起他画的《姐姐》油画,说
我没署名,就想让你看见;想起旧书店里那个拥抱,说
我就抱一下,以后不打扰你了。
这些细碎的瞬间,像星星,散落在她的记忆里,明明灭灭,却从未熄灭。她知道,江屿说的
等我回来,不是随口说说,是他对未来的期待,也是对她的承诺。可她更知道,这份承诺,或许永远都无法实现
——
他们是表姐弟,这道鸿沟,不会因为时间的推移,不会因为他的成长,就消失不见。
林知夏把信反复读了一遍又一遍,指尖把信纸捏出了深深的褶皱,连
野雏菊
的图案都有些模糊了。她小心翼翼地把信纸折好,放回信封里,贴身放进口袋
——
这是江屿留给她的念想,也是他们之间唯一的连接,她要好好藏着。
消防通道的门被轻轻推开,张姐的声音传来:知夏,你怎么在这儿大家都在找你呢,老板要给你颁奖了。
林知夏急忙擦了擦眼泪,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表情,转身对着张姐笑了笑:没事,就是有点闷,出来透透气。我们走吧。
她跟着张姐回到宴会厅,灯光依旧璀璨,人群依旧喧闹。老板拿着奖杯走过来,笑着说:林主管,这是公司给你的奖励,希望你以后能带领团队再创佳绩!
林知夏接过奖杯,冰凉的金属触感从指尖传来。她对着镜头微笑,接受着同事们的掌声和祝贺,心里却空落落的
——
她实现了职场上的目标,成为了别人眼中的
成功女性,可她知道,这份成功里,少了点什么。
少了那个会在雨里送画的少年,少了那个会蹲在床边说
我能保护你
的表弟,少了那个会在旧书店给她买栗子的江屿。
庆功宴结束时,已经是深夜。林知夏站在餐厅门口,看着江面上的游船,灯火闪烁,像星星落在水里。她摸了摸口袋里的信,能感觉到信封的形状,还有那朵小小的野雏菊。
她知道,江屿会在外地好好画画,会努力成为让她骄傲的人;她也会在这座城市,继续做她的设计,继续做那个坚强独立的林知夏。只是这份遗憾,会像那朵野雏菊一样,在心底悄悄生长,跟着她很久,很久。
风又吹来了,带着江面上的水汽,打在脸上冰凉。林知夏握紧了口袋里的信,在心里默默说:野子,谢谢你的等待,可我多希望,你永远都不用回来
——
那样,你就不会像我一样,被这份遗憾,困住一辈子。
11
跨年烟火与未拨的电话
跨年夜的江滩挤满了人。彩色的气球在人群上方飘着,小贩叫卖棉花糖的声音混着孩童的笑声,连风里都裹着甜丝丝的气息。
林知夏裹着米色的羊绒大衣,站在苏晓身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壳——那是个浅灰色的硅胶壳,边缘已经被磨得有些发白,是江屿去年送她的生日礼物,她一直没舍得换。
冷不冷我给你带了热奶茶。苏晓递过来一杯温热的珍珠奶茶,还是林知夏最爱的三分糖少冰,刚才路过你常去的那家店,特意让老板多放了珍珠。
林知夏接过奶茶,指尖碰到温热的杯壁,心里却没泛起多少暖意。她看着江滩上攒动的人群,远处的江面漆黑一片,只有几艘游船亮着灯,像漂浮在夜空中的星星。还有半小时,新年的烟火就要在江面上绽放,所有人都在期待着新开始,只有她,还陷在过去的回忆里,走不出来。
在想江屿苏晓戳了戳她的胳膊,声音里带着点无奈,都过去三个月了,你还没放下
林知夏的身体僵了一下,低头抿了口奶茶,甜腻的液体没压下心里的涩:没有,就是觉得人太多,有点闷。
你就别骗我了。苏晓叹了口气,从包里拿出一张便签,递到她手里,这是江屿的新号码,他转学去南方美院后,我托人问来的。你要是实在想他,就打个电话,别总自己憋着,会憋坏的。
林知夏接过便签,指尖碰到那行手写的号码,像触电般缩了一下。便签纸很薄,被风一吹就轻轻晃动,上面的数字却清晰得刺眼——她在心里默念了无数遍号码,却始终没勇气拨出去。
自从旧书店告别后,她就再也没见过江屿。他转学的消息,还是张姐偶然提起的:听说你表弟转学了美院的老师还可惜呢,说他是个画画的好苗子。当时她正在改设计图,手里的铅笔啪地掉在地上,心跳得像要从胸口跳出来。
她想过找他,想过问他为什么突然转学,可最终还是忍住了。苏晓说得对,她不能再打扰他的生活,不能再把他拖进近亲的泥潭里——他值得更好的未来,值得没有她的、光明正大的未来。
不用了。林知夏把便签叠好,放进大衣口袋里,指尖把纸边捏得发皱,他现在应该有新的生活了,我不该再去打扰。
苏晓没再劝她,只是陪着她站在江边,看着人群渐渐安静下来。倒计时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十、九、八……所有人都举起手机,对着江面的方向,期待着烟火绽放的瞬间。
林知夏也抬起头,手里紧紧攥着手机。屏幕是黑的,却能清晰地映出她的脸,还有远处渐渐亮起来的夜空。当倒计时数到一时,第一朵烟火在江面上炸开,金色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夜空,也照亮了她的眼睛。
砰——
又一朵烟火炸开,红色的、蓝色的、紫色的,在夜空中交织成绚烂的图案,像打翻了的调色盘。人群里响起欢呼声,苏晓也举起手机拍照,嘴里说着真好看,可林知夏却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她的脑子里,全是江屿的样子。
她想起在旧书店,他蹲在书架前,递她《室内设计史》时的样子,眼里带着期待的光;想起在工作室,他帮她整理设计图,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时,耳朵红得像熟透的苹果;想起在医院,他蹲在床边,把外套盖在她身上,说我长大了,能保护你时的坚定;想起在旧书店的最后拥抱,他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里满是委屈和绝望……
那些画面像电影一样在她脑海里回放,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落在手机屏幕上,冰凉的触感让她瞬间清醒。
想打就打吧,别憋坏自己。苏晓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点心疼,就算不说别的,听听他的声音也好啊。
林知夏的手指动了动,下意识地按亮手机屏幕。解锁界面上,是她和江屿小时候的合照——她背着他在田埂上跑,他手里攥着野雏菊,笑得一脸灿烂。她点开电话簿,找到那个偷偷存下的号码,指尖悬在拨号键上,迟迟没有按下。
烟火还在绽放,金色的光芒映在她的脸上,也映在手机屏幕上。她能想象到,电话接通后,江屿的声音会是怎样的——或许会带着点惊讶,或许会带着点委屈,或许会像以前那样,轻轻叫她姐。
可是,然后呢
她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的期待,更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他们之间,永远都不可能。她不能因为自己的想念,就毁了他好不容易开始的新生活,不能因为自己的自私,就把他拉回那个充满伦理枷锁的过去。
算了。林知夏轻轻说,声音很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她按下锁屏键,手机屏幕重新变黑,映出夜空中最后一朵烟火的残影,他该有新的生活,我也该放下了。
苏晓看着她按黑手机的动作,没再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她知道,林知夏的放下,不是真的忘记,而是带着遗憾的、无奈的成全——成全江屿的未来,也成全她自己的理智。
烟火渐渐落幕,人群开始散去。江滩上留下满地的彩带和气球,风里还残留着烟火的硫磺味。林知夏和苏晓并肩往地铁站走,路上很安静,只有两人的脚步声,还有远处偶尔传来的新年祝福。
以后会好的。苏晓突然说,时间会治愈一切,你会遇到更好的人,江屿也会。
林知夏点了点头,嘴角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她知道苏晓是在安慰她,也知道时间或许真的能治愈一切,可她心里清楚,有些遗憾,有些回忆,是永远都不会被忘记的——就像那本《室内设计史》,就像那幅《姐姐》油画,就像那个在旧书店的最后拥抱,都会永远留在她的心底,成为她生命里最温柔也最疼痛的白月光。
走到地铁站口时,林知夏摸了摸口袋里的便签,纸边已经被她捏得发软。她拿出便签,展开,看着上面的号码,最后还是轻轻撕成了碎片,扔进了垃圾桶。
风吹过,碎片在空中打了个旋,然后落在地上,被人群踩进泥土里。就像她和江屿的感情,终究还是要被埋在过去,再也不能触碰。
走吧,新的一年,该开始新的生活了。林知夏对苏晓说,也对自己说。她抬起头,看着地铁站里明亮的灯光,深吸一口气,脚步坚定地走了进去——她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她会带着这份遗憾,继续往前走,活成更好的自己,也成全江屿更好的未来。
12
旧书脊上的白月光
春末的阳光带着暖意,透过
时光旧书店
的玻璃窗,在地板上织出细碎的光斑。
林知夏推开门时,铜铃
叮铃
响了一声,比去年初冬时多了几分轻快。她穿了件浅杏色的连衣裙,外面搭着件薄款针织开衫,领口别着的珍珠耳钉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
是江屿送她的
24
岁生日礼物,这一年来,她几乎每天都戴着。
周叔还在收银台后翻报纸,看见她进来,笑着抬起头:林设计师,好久没来了。你上次找的《室内设计史》,还在老地方呢。
是吗
林知夏笑着回应,心里却泛起一阵微妙的涟漪。这一年,她换了更大的工作室,接了几个重要的设计项目,成了业内小有名气的设计师,生活看似越来越圆满,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底始终留着一块柔软的地方,藏着关于旧书店、关于江屿的回忆。
她缓步走向深处的书架,脚步比去年从容了许多。书架上的旧书还是老样子,有的书脊泛黄,有的封面卷边,却依旧散发着熟悉的油墨香。走到最里面那排,她果然看见了那本《室内设计史》——
深棕色的封皮,模糊的字迹,和去年重逢时一模一样。
林知夏伸出手,指尖轻轻碰到微凉的书脊,像触碰一段尘封的时光。就在这时,她注意到书脊上贴着一张浅白色的便签,边角被磨得有些软,显然是贴了有些日子了。
她小心地把便签揭下来,指尖碰到熟悉的字迹
——
是江屿的字,比去年工整了些,却依旧带着少年人的笔锋,笔画间藏着几分洒脱。
姐,我在外地办了第一个画展。《姐姐》这幅画,我给它改名叫《白月光》。老师说,这幅画里有最干净的情感,我知道,那是因为画的是你。
便签上的文字不长,林知夏却看了很久。指尖反复摩挲着字迹,像在感受他写字时的温度。她能想象到,江屿在画室里写下这些话时的样子
——
或许是在画展结束后的深夜,或许是在整理画具时突然想起她,笔尖落下时,心里一定藏着温柔的想念。
她轻轻翻过便签,背面画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用黑色水笔画的,线条简单却清晰
——
像极了去年秋天,他第一次来城市时带的那个半旧行李箱,拉杆上还挂着个帆布包,里面装着他的画具。
林知夏的眼眶突然就热了。她想起去年深秋,他拎着那个行李箱站在旧书店门口,连帽卫衣上沾着长途汽车的灰,笑着说
姐,我猜你会来这儿;想起他把行李箱立在书店门口,小心翼翼地帮她递书,膝盖碰到她时会像触电般收回;想起他离开时,抱着那件蓝色连帽卫衣,背影落寞得让她不敢多看。
原来,他什么都记得。记得他们重逢的旧书店,记得他第一次来城市的样子,记得那幅画里的她,也记得他们之间那段带着遗憾的感情。
白月光——
多好的名字。干净、温柔,却又带着遥不可及的距离,像他们之间的感情,美好得让人舍不得触碰,却又注定只能留在回忆里。
林知夏把便签轻轻夹进《室内设计史》里,放在书页中间最平整的地方,像珍藏一件稀有的宝贝。她抱着书,走到收银台,周叔抬头看她,眼神里带着温和的笑意:还是买下吧这本书跟你有缘。
嗯,买下。
林知夏点头,从包里拿出钱包,多少钱
不用了,算我送你的。
周叔摆了摆手,去年你跟你弟弟来这儿,他还帮我整理了书架,这书就当谢他的。
林知夏没推辞,只是笑着说了声
谢谢周叔。她知道,周叔是在给她留一份念想,留一份关于江屿的回忆。
走出旧书店时,阳光正好落在她身上,暖得让人心里发甜。林知夏抱着那本《室内设计史》,指尖轻轻碰了碰领口的珍珠耳钉
——
这一年来,她换过很多首饰,却唯独没摘下这对耳钉。不是因为有多贵重,而是因为这是江屿送她的礼物,是他用心挑选的,带着少年人的真诚。
她沿着街道慢慢走,怀里的书带着旧书的温度,便签夹在书页里,像藏着一段温柔的时光。路过街角的奶茶店时,她停下脚步
——
是去年江屿给她买奶茶的那家店,门口的招牌换了新的,却依旧能闻到熟悉的甜香。
她没进去,只是站在路边看了一会儿。心里没有了去年的慌乱和疼痛,只剩下平静的想念
——
像湖面泛起的涟漪,轻轻荡开,却不会再掀起汹涌的波澜。
她知道,江屿现在一定过得很好。在外地的美院里,他会认真画画,会跟老师讨论技巧,会在画展上得到认可,会遇到新的朋友,会有属于自己的光明未来。而她,也在自己的领域里努力着,接喜欢的设计项目,和苏晓偶尔约着喝奶茶,周末会去公园散步,生活平静而充实。
他们或许不会再见面,或许不会再联系,可这份藏在旧书脊里的回忆,这份被命名为
白月光
的感情,会永远留在他们心里,成为彼此生命里最温柔的印记。
林知夏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书,又摸了摸领口的珍珠耳钉,嘴角渐渐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阳光落在她的发顶,给她的头发镀上一层浅金色,像去年深秋,江屿在旧书店帮她递书时,落在她发顶的阳光那样温暖。
她知道,这就是最好的结局。彼此记得,却不再打扰;各自安好,却在心里为对方留一块柔软的地方。就像那本《室内设计史》里的便签,就像那幅改名叫《白月光》的画,就像那对一直戴着的珍珠耳钉,都是他们之间最圆满的遗憾,也是最温柔的念想。
风轻轻吹过,带着春末的花香。林知夏抱着书,脚步坚定地往前走,阳光在她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像在陪伴着她,走向更明亮的未来。而旧书店里的那本《室内设计史》,还有夹在书页里的便签,会永远留在时光里,记录着那段关于白月光的、温柔而遗憾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