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星际联盟最年轻的基因学家。
为了治好战神封淮的精神力暴动,我根据他留下的医疗笔记,研究了三年。
药剂成功那天,帝国却传来他大婚的消息,新娘是邻国公主,他们甚至有了一个孩子。
视频通讯里,他看着我,眼底没有一丝波澜:当初在异兽潮中救你,是为还你父亲的战死之情。
我笑了。
他的笔记里,最后一页写着:精神力暴动的唯一解药,是与拥有S级治愈基因的女性结合,诞下后代。
我的基因等级,是SSS。
1.
全息通讯里,封淮的脸俊美如初,也冰冷如初。
帝国的战神,联盟的守护者,此刻穿着一身挺括的皇室礼服,金色的绶带从肩上划过。
他身后是奢华的宫殿,水晶吊灯的光落在他肩章上,反射出刺眼的光。
凌夏,研究可以停止了。
他的声音通过量子纠缠传来,没有半点延迟,也没有半点温度。
我手里捏着刚完成的基因稳定剂,透明的管壁里,流光溢彩。
三年,一千多个日夜,我把自己关在隔离实验室里,唯一的陪伴就是他那本写满了痉挛字迹的医疗笔记。
现在,他让我停下。
为什么我问,声音平静得不像自己。
我要结婚了。他说。
星网的头条新闻在我眼前炸开,帝国战神封淮与邻国公主赛琳大婚,政治联姻,强强联合。
照片上,赛琳公主挽着他的手臂,小腹微微隆起,满脸幸福。
她有了我的孩子。封淮补充道,像是在陈述一件与他无关的事。
孩子,是你的解药
是。
他看着我,那双曾被誉为星辰之眼的眸子里,空空荡荡。
当初在异兽潮中救你,是为还你父亲的战死之情。如今,人情已了。
人情已了。
好一个人情已了。
我父亲是他的副官,为他挡下致命一击,战死沙场。
他把我从废墟里刨出来,带回帝都星,给了我最好的教育资源,让我成了最年轻的基因学家。
所有人都说战神重情重义。
原来,只是一场交易。
我低头,看着手里的稳定剂,忽然笑了。
封淮。
我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
祝你新婚快乐,早生贵子。
哦,不对,孩子已经生了。
祝你和你的解药,百年好合。
通讯被他单方面切断。
我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最后笑出了眼泪。
他的笔记我倒背如流。
最后一页写着:精神力暴动的唯一解药,是与拥有S级治愈基因的女性结合,诞下后代。
邻国公主赛琳,对外公布的基因等级,是S级。
而我,凌夏,联盟秘密档案里的基因等级,是SSS。
他不知道。
他只当我是个有点天赋的普通研究员。
他更不知道,他的笔记,缺了最关键的附录。
那份附录,在我父亲的遗物里。
附录上只有一行血字:S级基因结合,可解一时之痛,然,如饮鸩止渴,终将反噬。唯有SSS级可根除。
封淮,你选的解药,其实是穿肠的毒药。
我关掉实验室的所有设备,将那支稳定剂收好。
然后,我订了去帝都星的跃迁航班。
你不请我,我也得去。
这么大的喜事,我怎么能不亲自到场,恭贺你呢。
2.
帝都星,繁华得令人窒息。
巨大的全息投影挂在星港上空,循环播放着封淮和赛琳公主的订婚影像。
战神与公主,天作之合。
民众的欢呼声震耳欲聋。
我拉了拉兜帽,混在人群中,走进了空港通道。
没有邀请函,我进不去皇宫,更别提那场世纪婚礼。
但我有我的办法。
我打开个人终端,联系了帝国皇家科学院的院长。
莫里院长,我是凌夏。
那边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一个苍老而激动的声音:凌夏博士你出关了你的那个关于『基因链逆向修复』的课题怎么样了
有点成果。我轻描淡写,想借您的名义,参加战神的婚前晚宴,方便吗
莫里院长几乎没有犹豫:当然!当然方便!求之不得!您能来,是我们的荣幸!
他以为我是去进行学术交流的。
他不知道,我是去看戏的。
晚宴在皇宫的玫瑰园举行。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我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色研究员制服,站在角落里,像个误入的异类。
很快,我看到了今晚的主角。
封淮换了一身黑色军礼服,衬得他愈发挺拔冷峻。
他身边的赛琳公主,穿着一身银色长裙,孕肚明显,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
他们被一群达官显贵簇拥着,像是两尊发光的神。
封淮的目光扫过全场,在掠过我这里时,没有丝毫停留。
他或许没认出我。
或许,认出来了,但不在乎。
我端起一杯香槟,遥遥向他举了举。
这时,一个温婉的声音在我身边响起。
您就是凌夏博士吧久仰大名。
我转过头,赛e琳公主正站在我面前。
她脸上挂着完美的微笑,眼神却带着一丝探究和炫耀。
公主殿下。我微微颔首,不多言语。
她像是没看到我的冷淡,自顾自地说下去:我听封淮提过你,说你是个很有天赋的学者。为了他的病,辛苦你了。
这话说的,像女主人在慰问一个尽职的佣人。
我扯了扯嘴角:分内之事。
现在好了,她抚上自己的小腹,笑容越发灿烂,我和宝宝,就是他最好的药。以后,就不用再劳烦凌夏博士了。
她每一个字,都在精准地扎我的心。
我看着她那张幸福的脸,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是吗我反问,那可不一定。
赛琳的笑容僵了一下。
她大概没想过我会是这个反应。
她眼底闪过一丝恼怒,随即又被完美的仪态掩盖。
凌夏博士,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晃了晃酒杯,只是觉得,有时候,良药和毒药,只有一线之隔。希望公主殿下,别选错了。
说完,我转身想走。
站住!
她叫住我,声音有些尖锐。
周围的宾客被吸引过来,目光在我们之间流转。
赛琳深吸一口气,又恢复了那副端庄的模样。
她端起自己的酒杯,朝我走近一步。
凌夏博士,我知道你辛苦了三年,心里或许有些不平衡。但事实如此,我希望你能接受。这杯酒,我敬你,感谢你过去的付出。
她把酒杯递到我面前。
我没接。
下一秒,她的手一歪,整杯红酒不偏不倚,全都泼在了我纯白色的制服上。
呀!她惊呼一声,满脸歉意,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怀着孕,手有点不稳。
周围响起一片吸气声。
我低头看着胸前刺目的红痕,像一滩干涸的血。
再抬头,我看到了不远处的封淮。
他正冷冷地看着这边,眼神里没有一丝波动。
仿佛在看一场与他无关的闹剧。
3.
赛琳还在喋喋不休地道歉,声音里带着委屈的哭腔。
凌夏博士,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的衣服……我赔给你好不好
她演得真好,楚楚可怜,像一朵被风雨欺凌的小白花。
周围的宾客开始窃窃私语。
那个女人是谁啊穿得那么奇怪。
好像是科学院的人,太没眼力见了,敢给公主脸色看。
公主都道歉了,她还站着不动,真是不知好歹。
我成了众矢之的。
我看着赛琳,她眼底藏着一丝得意的挑衅。
她就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给我一个下马威。
让我知道,谁才是胜利者。
我没理她,也没理周围的议论。
我只是脱下了那件沾满酒渍的白色外袍,随手扔给旁边的侍者。
里面是一件简单的黑色衬衫。
没关系。我对赛令说,语气平淡,一件衣服而已,脏了就扔。
就像某些感情一样。
赛琳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她没想到我这么不按套路出牌。
就在这时,封淮走了过来。
他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将我笼罩。
怎么回事他问,声音冷得掉渣。
赛琳立刻换上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表情,眼泪汪汪地靠过去:封淮,我……我不小心弄脏了凌夏博士的衣服。
封淮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审视和警告。
凌夏,够了。
他甚至不问前因后果,直接给我定了罪。
在他心里,我就是那个来搅局的麻烦。
我做什么了我迎上他的视线,毫不退缩。
不要在这里惹事。他压低声音,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我的婚礼,不欢迎任何意外。
意外我笑了,战神阁下,你是不是忘了,三年前,是谁把你从精神力崩溃的边缘拉回来的那时候,我可不是什么意外。
他的脸色沉了下去。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赛琳拉了拉他的衣袖,柔声说:封淮,算了,别说了。凌夏博士可能只是一时心情不好。
她这招以退为进,玩得炉火纯青。
封淮看了她一眼,眼神柔和了些许。
再转向我时,又恢复了冰冷。
向公主道歉。他命令道。
我看着他,像是第一次认识他。
那个会在深夜的实验室外,默默为我放下一盒温热营养剂的封淮。
那个会在我研究受挫时,用他粗糙的手掌揉揉我脑袋,说别急,慢慢来的封淮。
原来都是假的。
或者说,都是为了他自己。
如果我不呢我说。
凌夏!他的声音里带上了怒意,精神力威压不自觉地散开。
周围的宾客被这股力量压得脸色发白,纷纷后退。
只有我,习惯了他的精神力,站得笔直。
我们对峙着,像两头对峙的困兽。
最后,还是莫里院长匆匆赶来打圆场。
战神阁下,公主殿下,一场误会,都是误会。凌夏博士她潜心研究,不善交际,您二位别和她一般见识。
老院长一边说,一边给我使眼色。
我没看他。
我只看着封淮。
封淮,我一字一句地说,你会后悔的。
说完,我转身离开。
没有人拦我。
走出玫瑰园,晚风吹在脸上,有些凉。
我没有回科学院安排的住处。
而是去了帝都星最大的黑市。
我需要一个东西。
一个能神不知鬼不觉,黑进帝国军方最高级别防火墙的程序。
既然你不让我好过。
那大家就都别过了。
4.
帝都星的黑市,藏在星球最阴暗的角落。
这里没有光鲜亮丽的悬浮车,只有生锈的管道和滴水的墙壁。
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劣质酒精的味道。
我用一个假身份,很快找到了我要找的人——一个代号幽灵的顶级黑客。
黑进帝国军方主脑幽灵的声音经过处理,听不出男女,小姑娘,你胆子不小。这活儿要是被抓到,可是要被直接气化的。
价钱。我言简意赅。
我要你最新发表的那篇,关于『基因链逆向修复』的完整数据。
我眯了眯眼。
真是狮子大开口。
可以。我答应了,但我需要你额外帮我做一件事。
说。
我要你帮我匿名发表一篇论文。
交易达成。
三天后,一篇名为《关于高阶精神力与治愈基因结合的潜在风险性探究》的论文,出现在了星际联盟最权威的学术论坛上。
作者,匿名。
论文里没有指名道姓。
只是用纯理论的角度,阐述了一个惊人的可能性。
当一个极度不稳定的高阶精神力,与一个并非完美适配的治愈基因强行结合,诞下的后代,非但不是解药,反而会成为一个基因炸弹。
这个炸弹会同时吸收父母双方的基因能量,初期表现为超乎寻常的天赋和健康。
但到达一个临界点后,就会瞬间崩溃。
届时,父母与孩子,三者的基因链会同时断裂。
结局,是三个人一起,化为宇宙的尘埃。
这篇论文一出,立刻在学术界引起了轩然大波。
有人斥之为无稽之谈,哗众取宠。
也有人觉得言之有理,要求进行深入研究。
但谁也没把它和帝国的战神联系起来。
毕竟,战神找到的是完美的S级基因,他们的孩子,是天赐的礼物。
我看着星网上激烈的讨论,关掉了光脑。
鱼饵,已经撒下去了。
就等鱼儿上钩了。
婚礼如期举行。
那一天,整个帝都星都成了欢乐的海洋。
我没有看直播。
我只是坐在我的临时实验室里,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那支基因稳定剂。
晚上,我的房门被敲响了。
打开门,封淮的副官站在门外,身后跟着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
凌夏博士,战神阁下请您过去一趟。副官的表情很严肃。
什么事我故作不解。
您去了就知道了。
我被请上了悬浮车。
车子一路疾驰,最终停在了帝国皇家医院的顶层。
这里是最高级别的隔离病房。
我被带到一个巨大的观察窗前。
里面,无菌的婴儿保温箱里,躺着一个刚出生没几天的孩子。
他就是封淮和赛琳的解药。
孩子很漂亮,小脸粉嫩,睡得很安详。
但我的目光,落在了他手腕上的生命体征监测环上。
上面的一条数据线,正在以一个极其微小的幅度,不正常地波动。
普通人看不出来。
但在我这个基因学家眼里,那无异于死神的倒计时。
封淮就站在我身边。
他没穿礼服,只是一身简单的黑色作战服,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那篇论文,是你写的。
他用的是陈述句,不是疑问句。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面不改色。
凌夏。他叫我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疲惫,不要再耍花样了。
我没有。我看着他,我只是在陈述一个科学的可能性。怎么,你的『解药』,出问题了
我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封淮的拳头,在身侧握紧。
他身后的赛琳冲了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肉里。
是你!一定是你搞的鬼!她双眼通红,状若疯狂,你嫉妒我!你见不得我们好!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婚礼的幸福新娘,此刻荡然无存。
只剩下一个歇斯底里的母亲。
我恶毒我甩开她的手,公主殿下,别忘了,是谁先动手的。在晚宴上,当众给我难堪的人,是你。
你!她气得说不出话。
封淮,我不再理她,转头看向那个沉默的男人,现在,你还觉得,你的选择是正确的吗
他没有回答。
只是看着保温箱里的孩子,眼神复杂。
良久,他开口了。
说出你的条件。
他以为,我做这一切,是为了和他谈条件。
我笑了。
笑得胸口都在疼。
我的条件我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问,你给得起吗
他以为我要的是地位,是名分,是重新回到他身边的机会。
他不懂。
我什么都不要了。
我只要他,为他的傲慢和愚蠢,付出代价。
凌夏!他的耐心似乎到了极限,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我的骨头,孩子是无辜的!你到底想怎么样
无辜我反问,从你决定利用一个生命来给自己续命开始,他就不是无辜的了。他是你自私的产物。
你!
怎么,我说错了我迎着他愤怒的目光,毫不畏惧,封淮,你高高在上太久了,真以为全世界都要围着你转你以为你随便找个S级基因就能解决问题,那我这三年的研究算什么一个笑话吗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隔离病房外,走廊里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赛琳瘫坐在地上,小声地哭泣。
封淮死死地盯着我,眼里的风暴几乎要将我吞噬。
就在这时,病房里突然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
我们同时转头看去。
只见保温箱里,那个小小的婴儿,身体开始发出微弱却诡异的红光,生命体征监测环上的数据,正在疯狂地往下掉!
一名医生冲了出来,脸色惨白如纸。
战神!不好了!小王子的基因链……正在崩溃!
5.
基因链崩溃。
这五个字,像一道惊雷,劈在所有人头顶。
赛琳尖叫一声,直接晕了过去。
封淮的身体也晃了一下,一向冷峻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他松开我的手,冲到观察窗前,手掌贴在冰冷的玻璃上。
救他!不惜一切代价,救他!他对着里面的医生嘶吼。
医生们乱成一团。
不行啊战神!基因崩溃是不可逆的!我们……我们无能为力啊!
各种稳定剂都用了!没有用!
生命体征正在快速消失!
绝望的气息,在走廊里弥漫。
封淮一拳砸在观察窗上,特制的防爆玻璃上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
他转过头,血红的眼睛死死地锁定我。
你有办法,对不对他一步步向我走来,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那篇论文是你写的,你一定有办法!
我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他。
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
凌夏!他抓住我的肩膀,用力摇晃,我命令你,救他!
命令我笑出了声,封淮,你现在有什么资格命令我你忘了,我们之间,『人情已了』。
我把他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凌夏……他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祈求的意味,算我求你。
帝国的战神,联盟的守护神。
那个永远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男人。
在求我。
真是……痛快啊。
求我我歪了歪头,可以啊。跪下。
他僵住了。
他身后的副官和士兵们,也都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让战神下跪
这个女人疯了。
封淮的下颚线绷得死紧,眼里的怒火和挣扎交织在一起。
他身后的警报声越来越急促,像是在催命。
每一秒,那个小生命都在走向死亡。
而他唯一的希望,就在我这里。
我看着他,耐心地等待着他的选择。
尊严,和儿子的命。
他会选哪个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就在警报声即将变成一条直线的时候。
封淮,这个帝国的骄傲,这个星际的战神。
双膝一软。
对着我,缓缓地,跪了下去。
那一刻,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我看着他跪在我面前,低着他高傲的头颅。
心里却没有预想中的快感。
只有一片空洞的悲哀。
封淮,我们之间,何至于此。
现在,可以救他了吗他哑声问。
我从口袋里,拿出了那支我研究了三年的基因稳定剂。
这是唯一的机会。我说,但我不保证能成功。他的基因链已经和你的精神力,还有赛琳的S级基因深度绑定,强行剥离,风险极大。
而且,我顿了顿,就算救活了,他也只是个普通的孩子。再也不是什么『解药』了。
我只要他活着。封淮说。
我点点头,把稳定剂递给旁边的医生。
推进去,静脉注射,速度要快。
医生如蒙大赦,拿着药剂冲进了病房。
我转身,准备离开。
封淮却叫住了我。
你去哪
我的任务完成了。我说,剩下的,就看他的造化了。
你不能走。他站起身,拦在我面前,如果……如果失败了……
失败了,我看着他,那就是他的命。也是你的命。
我推开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封淮没有再追上来。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终于明白了。
他犯下的错,不是我能弥补的。
也不是他跪下,就能赎清的。
6.
我回到了科学院给我安排的住处。
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莫里院长亲自找上了门。
他一脸的激动和崇拜。
凌夏博士!你真是个天才!一个奇迹!
孩子救回来了我问。
救回来了!救回来了!老院长激动得语无伦次,生命体征已经完全平稳!基因链也稳定住了!虽然……虽然检测报告显示,小王子的基因天赋完全消失,成了一个最普通的婴儿,但那可是从基因崩溃的边缘拉回来的啊!这在整个基因学史上,都是前所未有的壮举!
我点点头,意料之中。
那支稳定剂,是我用自己的SSS级基因作为模板,耗费了无数心血才研制出来的。
它的作用,不是修复,而是重置。
将那个孩子体内,属于封淮的暴动精神力和属于赛琳的不稳定基因,全部强行剥离,然后用我的基因模板,为他重塑了一条最基础,最稳定的基因链。
他活下来了。
代价是,他成了一个普通人。
封淮的解药,彻底没了。
战神阁下和公主殿下,想见您。莫里院长小心翼翼地说,他们想当面感谢您。
不见。我拒绝得很干脆,告诉他们,我累了,要回去了。
这……莫-里院长有些为难。
院长,我看着他,我的研究已经结束了。帝都星,我不会再来了。
老院长叹了口气,没再劝我。
我定了当天下午的航班,返回我所在的边缘星系。
临走前,我收到了一个匿名包裹。
里面,是幽灵送来的报酬。
一个数据盘。
我打开看了看,里面是关于赛琳公主的全部资料。
包括她最隐秘的医疗记录。
原来,她的S级治愈基因,根本不是天生的。
而是通过非法人体改造,强行提升上来的。
副作用,就是基因本身极不稳定,而且会大大缩短她自己的寿命。
她之所以急着和封淮结婚生子,就是一场豪赌。
赌赢了,母凭子贵,成为帝国最尊贵的女人。
赌输了……
我关掉光脑,删除了所有资料。
别人的命运,与我无关了。
回到我的实验室,一切都和我离开时一样。
冷清,安静。
我以为,我和封淮的故事,到此就该画上句号了。
没想到,三个月后,他又找来了。
他是一个人来的,没有带任何随从。
穿着一身便装,站在我实验室门口。
他瘦了,也憔悴了许多,眼底布满了红血丝。
那股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战神威压,也消散了。
他看起来,只是一个疲惫的普通男人。
你来干什么我隔着门问,没有让他进来的意思。
凌夏,他开口,声音沙哑,我的精神力暴动,又开始了。
7.
我打开了门。
他站在门外,看着我,眼神里是无法掩饰的痛苦和压抑。
我能感觉到,他体内的精神力,像一锅即将沸腾的水,翻涌不休。
你的『解药』呢我问。
他苦笑了一下:孩子出生后,我的情况确实好转了很多。但就在前几天,突然又开始恶化,比以前任何时候都严重。
果然如此。
饮鸩止渴,终将反噬。
S级基因,从来就不是他的解药,只是一个暂时的镇定剂。
如今镇定剂失效,反噬来得又急又猛。
这操作,真是阎王爷敲门——鬼到家了。
赛琳呢
她……封淮的眼神黯淡下去,她的身体也出了问题。基因改造的后遗症全面爆发,现在只能躺在医疗舱里维持生命。
一个精神力暴动,一个基因衰竭。
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所以,你来找我我靠在门框上,战神阁下,你是不是忘了,我的研究,早就被你叫停了。
我没忘。他看着我,目光灼灼,凌夏,我知道我错了。我混蛋,我自大,我愚蠢。我把你的心血当成垃圾,把你的真心踩在脚下。但是……
他深吸一口气。
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机会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封淮,你凭什么觉得,我还会帮你
凭这个。
他递给我一个数据盘。
我接过来,插进光脑。
屏幕上,出现了一份文件。
是一份来自他父亲,帝国老元帅的加密遗嘱。
遗嘱的接收人,是我。
我快速浏览着内容,心头巨震。
遗嘱里,老元帅详细说明了封淮精神力暴动的根源,以及唯一的解决办法。
那就是,找到拥有SSS级治愈基因的我。
老元帅说,他早就知道我的存在,也知道我父亲的死,让他和封淮之间有了一个无法解开的结。
他安排封淮救我,把我接到帝都星,给我最好的资源,就是希望我们能日久生情,顺理成章地结合。
他希望我,能成为拯救他儿子的那个人。
他甚至在遗嘱里,将封淮名下一半的军权和财产,都转到了我的名下,作为聘礼。
而那本我研究了三年的医疗笔记,是他特意留给我的。
笔记的附录,也就是我父亲遗物里的那张纸条,其实是他故意撕下来的。
他怕封淮看到,会因为骄傲和自负,拒绝接受一个比他更强大的基因。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他儿子会为了政治利益,半路截胡一个假的S级公主。
也没算到,他儿子会把这一切,曲解成一场还人情的交易。
我父亲临终前,把这份遗嘱交给我,让我务必亲手给你。封淮的声音里充满了悔恨,但我……我把它藏起来了。
为什么
因为我不信。他痛苦地闭上眼,我不信我的命运,需要一个女人来拯救。更不信,那个女人是你。凌夏,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那个需要我保护的小女孩,是战友的遗孤。我承认你的才华,但我无法接受,我要依靠你才能活下去。
所以,他选择了赛琳。
一个看起来强大,却又能被他掌控的S级公主。
而不是我这个,他看不透,也无法掌控的SSS级。
原来,这才是真相。
不是不爱,也不是利用。
是男人那可笑又可悲的自尊心,在作祟。
我关掉光脑,心里五味杂陈。
所以,你现在信了
信了。他睁开眼,眼里是全然的绝望,凌夏,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不求你原谅我,我只求你,告诉我,还有没有办法。
我看着他,沉默了很久。
有。
8.
我把他带进了实验室最深处的隔离区。
这里,存放着我所有最核心的研究成果。
办法有一个。我调出一个全息模型,那是一个极其复杂的人体基因结构图,但不是结合,也不是生孩子。
封淮看着那个模型,眼神里充满了困惑。
这是……基因同调共振技术。我说,一种我最新构想出来的理论。简单来说,就是利用我的SSS级基因作为引导,强行进入你的精神海,将你暴动的精神力进行梳理和安抚,最终达到一种同步的平稳状态。
这……能成功吗
理论上,成功率是百分之九十。我说,但有代价。
他看着我,等我说下去。
代价就是,为了达到完美的同调,我的基因会和你的精神力进行深度融合。这个过程,会永久性地消耗我基因里的『治愈』特性。也就是说,手术之后,我的SSS级基因会降级,甚至……会变成一个普通人。
我将不再是百年难遇的SSS级天才。
我会失去我最引以为傲的天赋。
封淮的身体剧烈地一震。
他看着我,嘴唇翕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不用觉得亏欠。我淡淡地说,我救你,不是为了你。是为了老元帅,也是为了我父亲。
他们都希望你能活下去。
活下去,守护这个他们用生命热爱的帝国。
我……封淮的眼眶红了,凌夏,我不能……我不能这么对你。
这不是你决定的。我打断他,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封淮,我只问你一句,你愿不愿意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痛苦的挣扎。
良久,他点了点头。
我愿意。
手术安排在三天后。
这三天,他哪也没去,就待在我的实验室里。
他看我准备手术器械,看我调试设备,看我写下一串又一串复杂的数据。
我们之间很少说话。
但气氛,却不再像以前那样剑拔弩张。
手术前一天晚上,他突然问我:凌夏,那三年,你……
他想问什么,我心里清楚。
很辛苦。我没等他说完,就回答了他,每天睡眠不足四个小时,靠营养液吊着命。有一次实验失败,差点被辐射能量炸死。
我平静地陈述着事实。
他听着,拳头越握越紧,指节泛白。
但我没有后悔过。我说。
那时候,我以为我做的一切,是为了一个值得的人。
现在,我做的一切,是为了一个值得的信念。
封淮,我看着他,手术之后,忘了我吧。
忘了凌夏,忘了SSS基因,忘了这一切。
去做你的战神,守护你的帝国。
而我,会回到我自己的世界里。
我们,两不相欠。
9.
手术持续了三十六个小时。
当绿色的成功指示灯亮起时,我几乎虚脱。
我能感觉到,身体里某种与生俱来的力量,正在迅速流失。
像退潮的海水,带走了沙滩上所有美丽的贝壳。
我躺在医疗床上,看着天花板,前所未有的疲惫。
也前所未有的轻松。
隔壁的手术室里,封淮也醒了。
我能通过监控看到他。
他坐起身,感受着体内久违的平静。
那双曾经因为痛苦而时常布满血丝的眼睛,此刻清澈明亮。
暴动的精神力,被彻底安抚。
他好了。
代价是,我废了。
我的助手走进来,递给我一份基因检测报告。
凌夏博士,您的基因等级……已经降到了B级。
B级。
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等级。
我笑了笑,意料之中。
他呢
战神阁下的精神力等级,稳定在了超S级。非常完美。
那就好。
我拔掉手上的输液管,挣扎着坐起来。
我要走了。
现在助手很惊讶,您的身体还很虚弱。
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我太了解封淮了。
等他完全清醒过来,他不会让我这么轻易离开。
我换上自己的衣服,没有和任何人告别,悄悄地离开了实验室。
我订了最早一班去往偏远矿星的飞船。
那里荒芜,混乱,但没有人认识我。
是开始新生活最好的地方。
飞船起飞前十分钟,我的个人终端响了。
是封淮。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你要去哪他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带着一丝急切和恐慌。
一个很远的地方。
别走,凌夏,等我!
封淮,我打断他,我们说好的。两不相欠。
不是的!他急切地反驳,我欠你的!我欠你的太多了!你等我,我马上就到!
我能听到他那边传来的,空港的广播声。
他来追我了。
我笑了笑,挂断了通讯。
然后,我将那个绑定了我所有身份信息的个人终端,扔进了垃圾桶。
飞船缓缓升空,加速,进入跃迁航道。
窗外的帝都星,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颗璀璨的钻石。
再见了,封淮。
再见了,过去的我。
10.
我在一颗名为沙漏的C级矿星上,定居了下来。
这里环境恶劣,风沙遍地,天空永远是昏黄色的。
但我很喜欢。
因为这里没有人认识我,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去。
我用一个新的身份,在当地一家小小的诊所里,找了一份工作。
每天给矿工们处理一些外伤,开点营养剂。
工作很清闲,薪水也不高,但足够我生活。
我不再碰任何和基因学有关的东西。
我开始学着,像一个普通人一样生活。
我会去逛嘈杂的集市,和老板为了几块星币讨价还价。
我会在傍晚的时候,坐在诊所门口,看巨大的矿石运输船从头顶飞过。
我甚至养了一只沙地猫,它很丑,脾气也不好,但很黏我。
日子平淡得像一杯白水。
但我很满足。
我以为,我会在这里,安安静静地过完我的一生。
直到那天,诊所里来了一个特殊的病人。
他穿着一身破旧的矿工服,脸上蒙着面巾,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
封淮。
他找到我了。
我的心,在那一刻,乱了节奏。
我假装不认识他,给他处理手臂上的伤口。
那道伤口很深,像是被能量枪擦过。
怎么弄的我问,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和人起了点冲突。他的声音很沙哑。
我给他包扎好伤口,开了药。
好了,你可以走了。
他没动。
他只是看着我,那双眼睛里,盛满了我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凌夏。
他叫我的名字。
我手里的镊子,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认错人了。我背对着他,不去看他。
我没有。他说,我找了你五年。
五年。
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你来干什么我问,来看我这个废人,过得有多落魄吗
不是。
他走到我面前,摘下了脸上的面巾。
五年不见,他成熟了许多。
脸上多了几道细小的伤疤,眼神却比以前更加深邃。
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战神。
更像一个,历经了风霜的旅人。
战神阁下,不好好待在你的皇宫里,跑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不怕脏了你的脚吗我语气尖锐,像一只竖起全身尖刺的刺猬。
我已经不是战神了。他轻声说。
我愣住了。
五年前,我做完手术后,就向帝国递交了辞呈。他说,我解散了我的军队,放弃了我的爵位。老元帅留给我的所有东西,我都捐了出去。
为什么我无法理解。
因为那些东西,都是建立在你的牺牲之上。他看着我,目光沉痛,凌夏,我没有脸,再顶着战神的名号,心安理得地活下去。
所以这五年,你去了哪里
我去了很多地方。他说,我去了我们曾经一起待过的边境哨所,去了你父亲战死的那个星球,去了所有,和你有过回忆的地方。我一直在找你。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找我干什么我别过脸,我们已经两清了。
不清。他固执地说,这辈子都清不了。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东西。
是我当年,扔在空港垃圾桶里的那个个人终端。
我修好了它。他说,里面,有你这三年的所有研究记录。凌夏,我看了,一遍又一遍地看。我才知道,你为我付出了多少。
那又怎么样我的眼眶有些发热,都过去了。
过不去。他上前一步,抓住了我的手,凌夏,跟我回去。
回去干什么我甩开他,回去看你和你的公主,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吗
我和她,早就离婚了。
我再次愣住。
孩子出生后,她就后悔了。封淮说,她要的是一个能给她带来荣耀的『神之子』,不是一个需要她费心照顾的普通人。我们和平分手,孩子跟了她。帝国给了她一大笔补偿,她带着孩子,回了她的国家。
所以,那个曾经闹得沸沸扬扬的世纪联姻。
那个他不惜伤害我,也要得到的解药。
最后,成了一场笑话。
真是,天道好轮回。
那也和我没关系。我说,封淮,我现在过得很好。我不想再和你,和帝国,有任何牵扯。
我知道。他点点头,我不是以战神的身份来找你,也不是要你跟我回帝国。
他从口袋里,又拿出了一个东西。
是一枚戒指。
很普通的款式,像是用某种不知名的矿石打磨的,上面还有些粗糙的痕
P
纹路。
凌夏,他单膝跪地,抬头仰望着我,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虔诚和认真,我不是来要求你原谅我,也不是来弥补什么。
我是来告诉你,我爱你。
从很久以前,就爱上了。只是我自己,被骄傲和愚蠢蒙蔽了双眼,不敢承认。
这五年,我想得很清楚。我不要做什么战神,也不要什么帝国。我只要你。
凌夏,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用我的余生,来爱你,照顾你吗
诊所里很安静。
只有窗外的风沙,在呼呼作响。
我看着跪在我面前的这个男人。
看着他眼里,那小心翼翼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爱意。
我突然就想起了很多年前。
那个在废墟里,把我抱出来,用他宽阔的后背,为我挡住所有风雨的少年。
原来,有些东西,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只是我们,都走错了太多的路。
我伸出手,摸了摸他脸上的伤疤。
疼吗
他抓住我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
不疼。他说,见不到你,才疼。
眼泪,终于还是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我哭着哭着,又笑了。
我没有回答他。
只是把手,伸向了他手里的那枚戒指。
封淮,这一次。
换我来,拯救你。
也拯救,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