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三楼走廊尽头的空教室门虚掩着,露出半块写满函数图像的黑板。林晚攥着皱巴巴的数学练习册站在门外,帆布鞋尖在瓷砖上蹭出细碎的声响,心脏像被塞进了只扑腾翅膀的麻雀,连带着指尖都在微微发烫。
“进来。”
门内传来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却比平时低了半个调。林晚深吸一口气推开木门,老旧的合页发出“吱呀”一声长鸣,在寂静的午后显得格外突兀。
江屿正坐在靠窗的第三排座位上,校服外套随意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干净的白T恤。他面前摊着本蓝色封皮的笔记本,右手握着支黑色水笔,指节分明的手背上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蓝黑墨水。听见动静,他抬起头,阳光透过纱窗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浅灰色的阴影。
“这里。”他朝斜前方的空位抬了抬下巴,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林晚低着头快步走过去,塑料椅腿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她把练习册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指尖触到冰凉的桌面才发现,自己手心早就沁出了薄汗。
“哪道题?”江屿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带着淡淡的薄荷沐浴露味道。林晚猛地侧过脸,鼻尖差点撞上他垂着的手腕,慌忙往后缩了缩,却不小心带倒了桌角的铅笔盒。
“啪嗒——”金属笔盒摔在地上,里面的自动铅笔、橡皮和尺子散落一地。
时间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林晚僵在座位上,脸颊瞬间烧得通红,连耳根都在发烫。她能清晰地听见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混着窗外不知疲倦的蝉鸣,乱成一团麻。
“别动。”江屿先一步弯腰去捡。
林晚也慌忙低下头,两人的手背不经意间撞在一起。他的皮肤比想象中要热,像带着电流似的,让她猛地缩回手,指尖却还残留着那一点温热的触感。
“谢、谢谢。”她盯着自己绞在一起的手指,声音细若蚊蚋。
江屿把捡好的文具放回笔盒里推过来,目光落在她摊开的练习册上:“三角函数?”
“嗯……”林晚点点头,偷偷抬眼瞥他。他正低头看着题目,长睫毛垂下来遮住眼底的情绪,嘴唇抿成一条干净的直线。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给他周身镀上了层毛茸茸的金边,连额前那缕不服帖的碎发都看得清清楚楚。
“这里,”他伸出笔在图上圈了个弧度,“辅助角公式记错了。”
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格外清晰,林晚的注意力却总被他靠近的手臂吸引。他写字时手腕会微微用力,小臂上能看到浅浅的青筋,校服袖口卷到肘部,露出的皮肤在阳光下白得晃眼。
“应该用这个公式变形。”江屿在笔记本上写下一串公式,字迹干净利落,“你看,把系数提取出来之后,就可以转化成正弦函数的形式。”
林晚凑近了些,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道。她努力想看清笔记本上的字迹,视线却不受控制地飘向他握着笔的手。他的手指很长,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写字时食指会轻轻顶着笔杆,骨节分明的样子莫名好看。
“懂了吗?”江屿忽然抬头。
两人的距离近得能看清彼此瞳孔里的倒影。林晚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慌忙移开视线,胡乱点头:“嗯、嗯,懂了。”
江屿的嘴角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像是在笑,又很快恢复了平静。他把笔记本往她那边推了推:“自己试着做一遍。”
林晚握着笔的手有些发颤,明明刚才听着很清楚,此刻看着题目却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她咬着下唇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眼角的余光总能瞥见江屿的身影。他正低头看着自己的书,侧脸的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偶尔会轻轻颤动一下。
窗外的蝉鸣不知疲倦地响着,教室里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林晚偷偷抬眼看他,正好撞上他望过来的目光,像被烫到似的赶紧低下头,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这里错了。”江屿的声音带着笑意,他伸手指了指草稿纸,“角度换算错了,应该是弧度制。”
他的指尖离她的手只有几厘米的距离,林晚能感觉到他呼吸的热气落在手背上,痒痒的,让她忍不住想缩手,却又舍不得。
“哦……”她小声应着,慌忙擦掉重算。
江屿没有立刻收回手,就那样停在半空,指尖偶尔会轻轻点一下桌面。林晚的心跳得飞快,连带着笔尖都在微微颤抖,算错了好几次才终于得到正确答案。
“对了。”她抬起头,带着点小得意看向江屿,眼睛亮晶晶的像盛着星光。
江屿看着她笑起来时嘴角的梨涡,喉结轻轻动了动,移开视线看向窗外:“嗯,还不错。”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脸上,给他的侧脸镀上了层柔光。林晚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耳根,忽然觉得刚才那道难搞的三角函数题,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渐渐找到了些默契。林晚遇到不懂的地方就轻轻戳戳他的胳膊,江屿总会耐心地停下来讲解,偶尔会用笔敲敲她的脑袋,说句“笨蛋”,语气里却没有半分责备。
林晚发现江屿讲题的时候格外认真,眼睛里像是有光。他会把复杂的公式拆成简单的步骤,用最容易理解的方式讲出来,偶尔还会举些奇怪的例子。
“就像你喜欢吃草莓蛋糕,”他讲向量的时候忽然说,“向量a是草莓,向量b是奶油,合起来就是草莓蛋糕,但是不能单独说草莓等于蛋糕,对吧?”
林晚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来:“哪有这么比喻的?”
“这样你不就懂了?”江屿挑眉看她,眼底带着点狡黠的笑意。阳光落在他眼睛里,像是揉碎了的金子,晃得林晚有些移不开眼。
她低下头假装看题,嘴角却忍不住一直上扬。原来总觉得冷冰冰的江屿,竟然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不知不觉间,夕阳已经染红了半边天。林晚看着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笔记,心里忽然有些舍不得结束。她偷偷看了眼江屿,发现他也在看窗外,侧脸在晚霞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温柔。
“那个……”林晚犹豫着开口,“谢谢你啊。”
江屿转过头,晚霞的光芒落在他眼底,带着点她看不懂的情绪:“不客气。”
两人对视着沉默了几秒,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气氛。林晚的心跳又开始加速,正想说点什么打破沉默,教室门突然被“砰”地一声推开。
“林晚!我就知道你在这儿——”苏晓的大嗓门打破了教室里的宁静,她冲进来的脚步在看到教室里的情景时猛地顿住,眼睛瞪得溜圆,“哦——我懂了!”
林晚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慌忙站起身:“晓晓,你怎么来了?”
苏晓挤眉弄眼地冲她笑,视线在她和江屿之间来回打转:“我来找你去买奶茶啊,没想到打扰了两位的‘二人世界’。”
“你胡说什么呢!”林晚又羞又气,伸手去捂苏晓的嘴,脸颊烫得能煮熟鸡蛋。
江屿站起身把校服外套搭在肩上,脸上没什么表情,耳根却悄悄红了。他拿起桌上的笔记本:“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
“哎,江屿等等——”苏晓躲开林晚的手,笑嘻嘻地看向他,“你这是在给我们家晚晚补课呢?够意思啊,什么时候也帮我补补英语呗?”
江屿看了林晚一眼,她正低着头假装整理练习册,耳朵尖红得快要滴血。他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声音听不出情绪:“再说吧。”说完便转身走出了教室。
看着江屿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林晚才松了口气,转身捶了苏晓一下:“你刚才说什么呢!”
“我说错了吗?”苏晓挑眉,伸手戳了戳她红得发烫的脸颊,“孤男寡女在空教室里待了一下午,不是约会是什么?老实交代,你们俩是不是有情况?”
“什么情况都没有!”林晚嘴硬道,心里却像揣了颗糖,甜丝丝的,“就是他帮我补数学而已。”
“补数学需要靠这么近吗?”苏晓坏笑着学她刚才的样子,“我进来的时候可是看到了,你们俩的头都快凑到一起了。”
“那是因为题目太难了!”林晚辩解着,却忍不住想起刚才两人靠近时的情景,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
“行行行,题目难。”苏晓故意拖长了语调,笑得像只偷吃到鸡的狐狸,“不过说真的,江屿对你好像确实不一样。你没看到他刚才看你的眼神,那叫一个温柔……”
“你再胡说我不理你了!”林晚假装生气地转过身,耳根却红得厉害。
苏晓赶紧凑过来挽住她的胳膊:“好好好,我不说了。对了,许哲刚才在楼下等你,说有东西给你。”
“许哲?他怎么来了?”林晚愣了一下。
“谁知道呢,”苏晓撇撇嘴,“手里还提着两杯奶茶,看样子是专门给你买的。”
两人说着走到楼梯口,正好看到许哲站在楼下的香樟树下。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衫,手里提着两杯奶茶,看到林晚下来,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快步迎了上来。
“晚晚,给你。”许哲把其中一杯奶茶递给她,笑容阳光,“听说你在补课,特意买了杯冰的给你降温。”
“谢谢你。”林晚接过奶茶,指尖触到冰凉的杯壁,心里却莫名有些不自在。
“这位是?”许哲的目光落在苏晓身上,带着礼貌的笑意。
“我是她同桌苏晓。”苏晓抢先开口,似笑非笑地看着许哲,“你就是那个经常给林晚送早餐的许哲吧?久仰大名啊。”
许哲的脸颊微微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只是同学间的帮忙而已。”
林晚低头吸了口奶茶,冰凉的甜腻顺着喉咙滑下去,却没能压下心里的燥热。她下意识地看向教学楼的方向,江屿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心里莫名有些失落。
“对了晚晚,”许哲像是想起了什么,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这是我整理的数学错题集,你看看有没有用。”
“谢谢你,不过……”林晚看着那本精致的笔记本,心里有些犹豫。刚才江屿已经帮她补了一下午,现在再收下许哲的错题集,总觉得有些奇怪。
“拿着吧,多看看总是好的。”许哲不由分说地把笔记本塞到她手里,笑容灿烂,“反正我也用不上了。”
林晚握着那本还带着许哲体温的笔记本,又看了看手里的奶茶,忽然觉得有些不知所措。苏晓在旁边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她,冲她挤了挤眼睛。
“那……谢谢你了。”林晚把笔记本放进书包,小声说道。
“不客气。”许哲笑得更开心了,“那我先走了,明天见。”
“明天见。”
看着许哲离开的背影,苏晓忽然叹了口气:“晚晚,你老实告诉我,你对江屿和许哲,到底是怎么想的?”
林晚低下头,看着手里那杯渐渐融化的奶茶,沉默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许哲就像夏天里的冰汽水,清爽阳光,总能让她觉得舒服自在;而江屿却像藏在抽屉里的巧克力,带着点神秘和距离,却总能在不经意间,让她的心跳漏掉半拍。
“我不知道。”她小声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迷茫。
苏晓拍了拍她的肩膀:“没关系,慢慢想。不过说真的,刚才江屿看许哲的眼神,好像有点怪怪的。”
“有吗?”林晚愣了一下,她刚才光顾着低头了,根本没注意。
“当然有,”苏晓肯定地点点头,“就像……就像被人抢了东西似的。”
林晚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脸上又开始发烫。她赶紧转移话题:“不说这个了,我们快去买奶茶吧,我渴了。”
“哎,你跑什么呀!”苏晓笑着追上去,“心虚了是不是?”
两人打闹着往校门口走去,夕阳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林晚回头望了一眼教学楼的方向,三楼走廊尽头的窗户空荡荡的,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像是谁藏在心底没说出口的秘密。
她摸了摸书包里那本蓝色封皮的笔记本,指尖似乎还能感受到残留的温度。刚才江屿低头讲题的样子,他握着笔的手,他微红的耳根,还有苏晓说的那些话,像电影片段似的在脑海里一遍遍回放。
心里像被塞进了颗柠檬味的硬糖,酸酸甜甜,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林晚咬着下唇笑了笑,原来被人这样放在心上的感觉,是这么甜的。
晚自习的铃声响起时,林晚还在对着那道三角函数题发呆。窗外的夜色渐浓,教室里的日光灯亮得有些刺眼。她偷偷看了眼斜前方的座位,江屿正低头写着什么,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不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会不会也在想下午的事?林晚的心跳又开始加速,赶紧低下头假装做题,嘴角却忍不住一直上扬。
“在傻笑什么?”苏晓凑过来,压低声音问道。
“没、没什么。”林晚慌忙捂住嘴,脸颊发烫。
苏晓冲她挤了挤眼睛,视线朝江屿的方向瞟了瞟:“我就知道。对了,许哲刚才托人给你送了包饼干,放在你桌子里了。”
林晚愣了一下,伸手摸了摸桌肚,果然摸到一包巧克力饼干。是她平时最喜欢吃的牌子。心里忽然有些复杂,她把饼干推给苏晓:“给你吃吧,我不饿。”
“哟,这就开始区别对待了?”苏晓挑眉,却还是接了过去,“不过说真的,许哲对你是真不错,人长得帅,成绩又好,性格还温柔,简直是理想型啊。”
林晚没有说话,只是又偷偷看了眼江屿的方向。他好像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忽然抬起头,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遇。林晚像被烫到似的赶紧低下头,心脏砰砰直跳,连握着笔的手都在微微发颤。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敢再次抬头,发现江屿已经转过身去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他刚才的眼神里,好像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被乌云遮住的月亮,朦胧又难懂。
晚自习下课的铃声响起时,林晚还在犹豫要不要去跟江屿说声谢谢。苏晓拉着她往外走:“想什么呢?再不走食堂的夜宵就没了。”
“等等,我还有点事。”林晚挣脱开她的手,深吸一口气朝江屿走去。
他正收拾着书包,动作不快,像是在等着什么。林晚走到他座位旁,心跳得飞快:“那个……下午谢谢你。”
江屿抬起头,灯光落在他眼睛里,像是盛着星光:“不客气。”
“那道题我后来又算了一遍,好像真的懂了。”林晚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只是想多跟他说几句话。
“嗯。”江屿点点头,把最后一本书放进书包,“明天还要补吗?”
林晚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脸上瞬间烧了起来:“可、可以吗?”
“可以。”江屿的嘴角似乎微微弯了一下,“还是老地方?”
“嗯!”林晚用力点头,眼睛亮得像星星。
“那我先走了。”江屿背起书包,转身往外走。
“明天见!”林晚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喊道。
江屿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便消失在走廊尽头。
林晚站在原地,捂着怦怦直跳的心脏,笑得像个偷吃到糖的孩子。苏晓走过来撞了撞她的胳膊:“瞧你那傻样,不就是约好了明天继续补课吗?至于这么开心?”
“要你管!”林晚笑着推开她,脚步轻快地往校门口走去。晚风吹在脸上,带着点凉爽的惬意,心里却像揣了个小太阳,暖融融的。
她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圆圆的,亮亮的,像极了江屿刚才看她时的眼神。原来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是这么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