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渺捏着那包桂花糕往回走,纸包上印着供销社的标志,桂花香混着糖霜的甜味往鼻尖钻。病房里,江大友正对着阳光看报纸,见她进来放下报纸笑了笑。
“手里藏的什么宝贝?香得能招蜜蜂。”
“桂花糕。”
江渺把纸包往床头柜上放,刚要打开,就被江大友按住手。
“留着下午吃,”
“刚吃了糖葫芦,再吃甜的该腻着了。”
话虽这么说,但江大友的目光却在纸包上打了个转,显然也馋这口。
江渺笑着把桂花糕收进抽屉,转身时看见兜里还揣着萧煜的手帕,上面还沾着点上午擦过的糖渣。
她拿起手帕就往水里泡,皂角香漫开来,像他身上的味道。
“刚才在门口,你们没说别的?”
江大友突然问,眼角的皱纹里藏着探究。
“他说明天带织布的书来。”
江渺的手在帕子上搓着,泡沫沾了满手。
“还说我能干。”
江渺的语气平静着,这几个字说得清晰有力,说完抬眼看向江大友笑了笑。
江大友不禁笑出声来。
“他倒是会说。”
“不过也是大实话,你照顾我,又忙活家里的事,哪样不是顶梁柱的活儿?”
他顿了顿,声音沉下来,“就是委屈你了渺渺,小小年纪要扛这么多。”
江渺磋着帕子的手停了停,泡沫顺着指缝往下滴。
“不委屈的二叔。”她望着窗外的老槐树。
“等您好了,我就去纺织厂做工,日子总会过得越来越亮堂。”
窗外的风吹得树叶沙沙响,连带着那张“妇女能当厂长”的报纸吹得哗哗响,像为江渺加油打气。
傍晚江渺为江大友换完药,就拿着脏衣篮往洗衣池走去,刚把衣服从衣篮里倒出来,就听见身后传来步伐沉稳地脚步声。
“不是说明天再来吗?”
江渺的手在水里浸得发皱,下意识地缩了缩。
萧煜走到她面前,把牛皮封面的书递到江渺手上,封面上印着“纺织基础”,边角卷得翘边,显然被翻过很多次。
“老师傅说这本详细,最实用,拿到就想先给你送来。”
江渺接过书籍,封面上还印着油渍,一看就是有些年头的老书。
“谢谢萧叔叔特地跑一趟。”
“顺路,不麻烦的。”
萧煜的目光掠过洗衣池里的衣物,最后落在江渺浸得发皱的手指上,没有丝毫犹豫地蹲下身。
“我来吧,你去看书。”
江渺往回拽着衣物,泡沫溅了两人满手。
“哪有让你洗衣服的道理。”
“为啥没有?”
萧煜的手劲比江渺大,硬是把脏衣物抢了过去。
“你的手得留着练针线,到时候招工可还得考试呢,快去学。”
萧煜边说着,边把脏衣服按在石板上搓洗,皂角在衣服上搓出细密的泡沫,动作竟比江渺还娴熟。
洗衣池的水龙头没关紧,水滴“嘀嗒嘀嗒”落在池底,混着远处食堂飘来的饭菜味,充满着烟火气。
江渺捧着那本“纺织基础”在洗衣池旁的石椅上坐着,轻轻的用指尖抚过印着油渍的封面,神情专注,生怕损坏这本来之不易的书。
“这书是不是很珍贵?”江渺轻声地问道。
萧煜正拧着衣服上的水渍,动作有力,闻言抬头笑了笑,朝着江渺说道。
“老师傅说这本书是她当学徒时就在用的,比现在任何一本书都好使。”
“她还说啊,你要是把这本书知识都摸透,保准能进厂当骨干。”
萧煜边说着边把拧干的衣服往竹竿子上挂,动作稳当利落。
江渺把书往怀里拢了拢,薄薄的书籍贴在身上,心里头踏实了许多。
晚风将书页吹得沙沙响,像先帮江渺摸透知识似的。
她想起报纸上“妇女也能当厂长”的字样,突然觉得,也许这不仅仅会是报纸的字样,等之后二叔腿好了,凭自己的本事挣上了工钱,为家里分担。
日子越过越明亮,或许真能把这场“权宜之计”的定亲,变成实打实的安稳日子。
萧煜把最后一件衣服晾好,江渺突然发现他的袖口上沾着点铁锈,一看又是去哪户需要帮忙的村民家落下的。
她的手指在书页上掐出道浅痕,原来他说的“顺路”连捯饬自己的功夫都没有。
“萧叔叔,你衣服上的铁锈痕迹,我帮你洗吧。”
江渺突然开口,像是在说件平常事。
“用醋泡一泡就行,二叔病房里还有半瓶醋,我去拿。”
萧煜闻言赶忙对江渺摆摆手。
“不用不用,到时候我回家换一件就行。”
江渺也没再坚持,只是把书往石桌上按了按,槐花瓣落了片夹在书内,像是大自然给予的书签,藏着些说不出来的温柔。
萧煜在洗衣池边洗着手,指缝里的水顺着手腕往下淌。
江渺看着他额角挂满了汗珠,突然从石椅上站起来。
“萧叔叔,我给你去倒杯水。”
萧煜刚想开口说“不用。”
就见江渺已经跑远,布鞋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像在弹奏着什么轻快的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