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次不同,赌坊的事像根刺扎在他心头,街坊邻居戳脊梁骨的话,比夏日的毒日头还烫。
江明攥着空荡荡的粗瓷碗,指节因为用力泛白,突然猛地往床沿一磕,碗沿在床沿上磕出轻响,瓷片都崩掉了一小块。
“我我总得去问问!”
他挣扎着要下床,双腿软得像面条,刚挪到床边就差点栽下去,全靠江大强死死架住。
江大强眼疾手快地架住他,只觉爹的胳膊瘦得像根枯柴,骨头硌得手心发疼。
江明喘着粗气,花白的胡子抖得厉害:
“她她真把家底败光了?心美心美咋能跟赌棍缠在一起?”
江大强看着爹这副模样,鼻子一酸。
昏黄的灯光照在爹沟壑纵横的脸上,那些平日里被他忽略的皱纹里,此刻竟全是慌乱。
他记恨过爹的懦弱,记恨他总把“忍忍就过去了”挂在嘴边当挡箭牌,可此刻见这把老骨头拼着命要争个明白,那份深埋的父子情突然翻涌上来。
爹这辈子没为他和二弟撑过腰,可这次,他是真急了。
“爹,您别动,我去!”江大强扶着爹往床上躺,声音带着哽咽,指腹擦过爹汗湿的鬓角。
“我这就去把娘叫过来,当着您的面说清楚!”
“你叫不动她”江明摆着手,声音发颤。
“她那性子,只有我去”话没说完,走廊里传来何秀英的大嗓门,跟敲破锣似的震得人耳朵疼:
“江大强你个白眼狼!是不是在里头撺掇你爹骂我?我男人凭啥不让我见!”
江明的身子猛地一缩,像被猫盯上的耗子,刚攒的那点劲儿瞬间泄了,手不自觉地往被子里蜷,连带着肩膀都往墙根靠了靠。
江大强看得清楚,爹那点火气,说到底是纸糊的。
门“哐当”被撞开,何秀英拽着江心美闯进来,鞋跟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
看见江明睁着眼,何秀英脸上的戾气瞬间换成哭相,就往床边爬:
“老头子啊!你可算醒了!”
江心美跟着抹眼泪,手里攥着块绣了一半的帕子,往江明跟前凑:
“爹,您别听外人瞎传,我跟娘就是去镇上给您抓药,路过赌坊被人讹了”
她边说边往江明胳膊上蹭,眼泪鼻涕全抹在了他的粗布褂子上。
“是萧煜那小子看错了,故意败坏我名声!”
“他就是被江渺勾了魂,想拆散我们家啊!”
“讹?”江大强气得发抖,指节捏得“咔咔”响。
“人家亲眼看见你们被追着要钱!”
“连你头上的银簪子都被扯掉了,这也是讹?”
“大哥你咋能这么狠心!”
江心美“哇”地哭出声,往江明怀里钻。
“我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家,被人这么糟践,往后还咋做人?爹,您可得为我做主啊!”
何秀英立刻接话,哭得更凶:“就是!肯定是江渺那死丫头撺掇的!”
“她早就想分家攀高枝,故意让萧煜坏我们名声!老头子,你可不能让这白眼狼得逞!”
江明被娘俩一左一右围着,何秀英的指甲掐着他的手背,江心美在他怀里蹭眼泪。
他看着小女儿哭红的眼,又瞥见何秀英鬓角的白发,心里那点刚冒头的火气慢慢就软了。
他和何秀英这辈子最疼这个小女儿,总盼着她能嫁个有钱人,让江家也能跟着沾沾光。
“行了别哭了”江明叹了口气,声音里全是妥协,抬手拍了拍江心美的后背。
“分家的事等你二哥好利索了再说”
江大强如遭雷击,愣愣地看着爹。
刚才还攥着拳头要理论的人,三两句就被哄得眉眼都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