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奶奶那性子,撒泼的本事全村第一。”
江大友急得直拍床沿,发出“吱呀”的响声。
“昨天她在家里闹,骂你勾野男人,骂大哥白眼狼。”
“她眼里只有你小姑,这些年把我们磋磨成啥样了?”
“我这条腿断了,她都舍不得拿点钱出来治,反倒想着温家的彩礼!这样的家,不分留着干啥?”
“现在分家是难了,得换个法子。”
江渺蹲在炕边,帮着娘把换下来的脏纱布塞进竹筐。
“她现在觉得我们离了老宅活不了,不能继续占便宜,自然要拼命拦着。”
“要分,就得让她心甘情愿地把我们推出去,还得让她觉得是自己占了大便宜。”
江大友愣住了,眉头拧成个疙瘩:
“这这咋可能?”
“你奶奶把钱看得比命重,前阵子为了给你小姑攒嫁妆,连你爷爷的烟袋锅子都拿去换了铜板,能让咱们顺当分出去?”
“咋不可能?”江渺拿起个馒头,掰了一半递到江大友嘴边。
“奶奶最疼小姑,这阵子正托媒婆给她寻婆家,一心想多要些彩礼。”
“可前几天我去镇上,撞见小姑跟邻村那个赌棍偷偷说话。”
“那小子欠了赌坊五块银元,债主都堵到家门口了。”
“奶奶这几天总往镇上跑,准是为这事焦头烂额。”
江大友猛地睁大眼睛,差点从炕上坐起来:
“五块银元?那可是我和你爹挣大半年才能挣来的数!”
“心美这家伙咋跟那种人扯上了?你奶奶知道?”
“咋不知道?”江渺冷笑一声。
“我亲眼看见她偷偷塞给那赌棍两块银元,估摸着是怕这事传出去,坏了小姑的亲事。”
“她现在眼里只有彩礼,只要咱们顺着她的心思,她迟早会主动赶我们走。”
江大友的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哑着嗓子问:
“那你想咋做?”
“等奶奶催着小姑定亲要彩礼,咱们就‘懂事’点。”
江渺的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河面:
“主动说‘分家后我们啥都不要,粮食、农具全留给家里,就当给小姑凑嫁妆’,她还能拦着?”
“可那样”江大友话语里都充满着担心。
“我们啥都不要,才更能让村里人看清她的偏心。”
江渺打断他的话,眼里闪着细碎的光:
“等我们净身出户,靠着自己的力气挣饭吃。”
“她却被小姑和那赌棍缠得焦头烂额,天天为了堵债窟窿哭闹,到时候谁还说我们不孝?谁还觉得她可怜?”
阳光透过窗上的破洞照进来,在江渺脸上投下明暗的光斑。
江大友看着她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突然想起这丫头十岁那年,被何秀英罚去河湾挑水。
那么瘦小的身子,硬是把晃悠悠的水桶挑回了院,水桶撞在井台上磕掉了漆,她也没掉一滴泪。
“好,就按你说的办。”
江大友终于点了点头,接过馒头咬了一大口,粗糙的面粉呛得他咳嗽起来,却像是突然有了力气。
“二叔这条腿还能好,等我能下床了,就去找活。”
“以后咱们一家人,总能活出个人样来。”
江渺笑了,刚要说话,就听见院门外传来何秀英尖利的吵嚷声。
像是在跟医院的医生争药钱。她眼底闪过一丝了然,拍了拍江大友的手:
“二叔,你好好休息,我去看看。”
走出病房时,院墙上的野菊开得正盛,花瓣沾着露水。
江渺望着卫生院门口的方向,嘴角轻轻扬起。
这场分家的戏,总算要唱到关键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