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穿过纱窗,在地板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林砚坐在床垫上,手里捏着那枚铜钥匙,反复打量。钥匙柄上的五角星被磨得只剩淡淡的轮廓,钥匙齿细密排列,顶端还有个小小的弯钩,看着确实像开小锁具的。
“到底能开什么呢?”她对着光转了转钥匙,金属表面反射出细碎的光。房子里能上锁的地方不多,简易衣柜是塑料扣的,行李箱的锁早就坏了,厨房的柜子连门闩都没有。难道是前房主留在别处的东西?
她起身在屋里转了一圈,目光扫过墙角的旧书桌。那书桌不是她带来的,是房子原本就有的,深褐色的木头,桌腿有些歪斜,桌面坑坑洼洼的,像是用了几十年。昨天收拾时嫌它占地方,想搬到楼道拐角,又觉得或许能用,就暂时留在了原地。
书桌有两个抽屉,下面的大抽屉没锁,昨天她拉开看过,里面积着厚厚的灰,空无一物。上面还有个小抽屉,位置在桌面右侧,比巴掌大不了多少,林砚昨天没在意,这时才发现抽屉正面有个小小的锁孔,形状居然和手里的钥匙有点像。
“难道是这个?”她走过去,蹲在书桌前。小抽屉的木头已经发黑,锁孔周围的漆皮掉了一大块,露出底下的木纹。她试着把钥匙插进锁孔,钥匙柄的大小刚好合适,但插进去一半就卡住了。
“卡着了?”林砚轻轻转动钥匙,听见锁芯里传来“咔哒”一声轻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松动了。她再用力往里推了推,钥匙顺利插到底,顺时针一转,又是一声清脆的“咔哒”,锁开了。
她心里一喜,伸手拉开小抽屉。抽屉里没积多少灰,显然不是常年空着的。里面铺着一层褪色的蓝布,布上放着一个小小的铁盒,盒盖是红色的,边缘已经锈成了褐色,还有几张泛黄的老照片,边角卷得厉害。
林砚把东西小心地拿出来,先打开铁盒。盒子不大,也就火柴盒大小,里面装着几颗红色的药片,糖衣已经裂开,露出里面的白色粉末,还有一张对折的小纸片,上面用钢笔写着“每日一片,饭后服”,字迹和信纸上的很像,应该是陈老先生写的。
“这是……药?”她捏起一颗药片,轻轻碰了碰,糖衣簌簌掉渣。看药片的样子有些年头了,早过期了。她把药片放回铁盒,又拿起那几张照片。
照片是黑白的,尺寸很小,也就两寸左右。第一张照片上是两个年轻人,站在一棵槐树下,左边的男生穿着中山装,个子很高,眉眼清秀,右边的女生梳着两条麻花辫,穿着碎花衬衫,笑起来嘴角有个浅浅的梨涡。背景里的槐树看着很眼熟,树干的形状和小区广场那棵老槐树很像,只是枝桠没现在这么茂盛。
林砚把照片凑近了看,男生的胸前别着个小小的徽章,形状和他手里的“安”字徽章很像,只是距离太远,看不清上面的字。女生手里拿着本书,书页被风吹得微微掀起。照片的角落有个模糊的日期印记,像是“1968.7”。
第二张照片是单人照,只有那个女生,坐在石凳上,手里捧着一个深棕色的木盒子,正低头看着,阳光照在她的侧脸,头发上别着个银色的发卡。林砚心里一动——那盒子的形状、黄铜搭扣,分明就是她找到的那个木盒子!
第三张照片有些模糊,像是在傍晚拍的。两个人站在河边,男生背着女生,女生的手臂环着男生的脖子,河水在他们身后泛着波纹,远处的桥洞隐约可见。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两个字:“安河”。
安河……林砚想起信纸上写的“傍晚去河边走了走”,难道说的就是安河?她住的这个小区离安河不远,走路也就二十分钟,是条穿城而过的老河,河边现在修了步道,成了居民散步的地方。
她把照片小心地夹进一本厚书里,又看向小抽屉。抽屉底部的蓝布下面,似乎还压着什么东西。她掀开蓝布,发现是一个小小的笔记本,封皮是红色塑料的,边角已经磨圆了,上面印着“先进工作者”几个烫金的字,烫金大多已经脱落。
笔记本很薄,也就十几页纸。林砚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陈建国”三个字,字迹工整有力,和信纸上的潦草字迹完全不同。她往后翻,里面记着些工作笔记,大多是关于机器维修的内容:“三号车床齿轮磨损,需更换”“铣床油路堵塞,清理后正常运行”……日期从1975年开始,断断续续记到1980年。
翻到最后几页,内容变了。不再是工作记录,而是变成了零碎的日记:“1980年5月12日,安去南方了,送她到车站,没敢说舍不得。”“1980年6月3日,收到来信,说那边天气热,让我注意身体。”“1980年9月17日,信断了,没再来过。去邮局问,说地址不对,退回来了。”
林砚的心跳慢了半拍。陈建国应该就是陈老先生,而“安”,就是照片里的那个女生。1980年,她去了南方,后来断了联系?那信纸上的日期如果是1998年,那就是时隔十八年,他们又有了联系?
她把笔记本翻到封底,发现里面夹着一张小小的火车票存根。存根已经泛黄发脆,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但出发站和到达站的名字还能辨认:出发站是“安河站”,到达站是“广州站”,日期是1980年5月12日,和笔记本上记的送安去南方的日子对上了。
“原来她去了广州……”林砚捏着火车票存根,指腹轻轻摩挲着模糊的字迹。存根边缘有个小小的缺口,像是被人反复折过。她把存根夹回笔记本,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多:安为什么去广州?为什么后来断了联系?1998年的信,是他们重新联系上了吗?
这时,窗台传来“扑棱”一声,一只麻雀落在绿萝旁边,歪着头看她。林砚抬头,看见麻雀啄了啄绿萝的叶子,又扑棱着翅膀飞走了。她起身走到窗台,给绿萝又浇了点水,目光落在窗外的老槐树上。
现在是下午三点多,阳光正好,槐树下有几个老人在聊天,石凳上坐着个穿蓝布衫的老爷子,正眯着眼晒太阳,正是早上告诉她陈老先生念叨“安”的那位。
林砚想了想,拿起桌上的照片,揣进兜里,下楼朝广场走去。
“老爷子,晒太阳呢?”她走到蓝布衫老爷子身边,在旁边的石凳坐下。
老爷子睁开眼,认出了砚:“哦,302的小姑娘,有事?”
“您认识前房主陈老先生,是吧?”林砚拿出那张两人在槐树下的合影,“您看这照片上的人,是陈老先生吗?”
老爷子戴上挂在胸前的老花镜,接过照片仔细看了看,点了点头:“是他!这是年轻时的陈建国,旁边这个……是小安吧?”
“小安?”林砚追问,“您认识她?”
“认识,”老爷子叹了口气,把照片递回来,“那时候他们俩好着呢,天天在这槐树下看书聊天。小安是外地来的,在纺织厂上班,长得俊,性子也好。后来不知道为啥,突然就走了。”
“您知道她为什么走吗?”
“好像是家里出了事,”老爷子挠了挠头,“具体的不清楚,那时候我还年轻,忙着上班呢。就记得陈建国那段时间跟丢了魂似的,天天在槐树下坐着,坐到大半夜才回去。后来过了好多年,他才娶了媳妇,生了儿子,只是媳妇走得早,他一个人把儿子拉扯大。”
林砚心里一动:“那他后来提过小安吗?”
“前几年提过,”老爷子往远处看了看,几个小孩正在追逐打闹,“有次他生病住院,我去看他,他拉着我的手说,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小安,当年答应她的事没做到。我问他啥事儿,他又不说,就一个劲儿叹气。”
答应的事没做到……林砚想起信纸上的“7月15日,老地方见”,难道是1998年,他们约好见面,陈老先生没去成?或者小安没等来他?
“那您知道1998年前后,陈老先生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林砚又问。
老爷子想了半天,摇了摇头:“98年……那年夏天雨水大,安河涨水,淹了不少地方。陈建国那时候好像摔了一跤,腿伤了,在家躺了小半年。对了,他儿子就是那年秋天把他接到南方去的,说是方便照顾。”
腿伤了!林砚心里猛地一沉。信纸上写着“今天的药按时吃了”,难道是腿伤的药?如果他1998年夏天腿伤了,那7月15日的约会,他是不是因为腿伤没去成?所以才会说“对不起人家,有个承诺没兑现”?
“谢谢您,老爷子,您说的这些对我太重要了。”林砚站起身,郑重地谢过老人。
回到302,林砚把照片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