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安河旧物志 > 第2章
清晨五点半,林砚被窗外的声音吵醒了。不是闹钟,是楼下早点摊支起铁架的叮当声,混着几个老人聊天的细碎话语,还有不知哪户人家打开窗户的吱呀声。老小区的清晨总是这样,带着种不加修饰的烟火气,把人从睡梦中轻轻推醒。
她翻了个身,床垫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昨天收拾到快十二点,屋里总算有了点人住的样子:衣服挂进了临时买的简易衣柜,书堆在墙角码成半人高,厨房的台子上摆着刚拆封的锅碗瓢盆,只是还没来得及擦干净包装上的灰。
目光扫过窗台,那只深棕色的木盒子安安静静地躺在绿萝旁边。绿萝的叶子蔫蔫的,有几片已经黄了边,倒是盒子的黄铜搭扣在晨光里泛着点温润的光。林砚坐起身,抓过搭在床边的T恤套上,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径直走到窗台前。
她拿起盒子,这次看得更仔细了。盒子表面的木纹很深,边缘的磨损不是一天两天造成的,像是被人反复摩挲过,尤其是盒子侧面,有个浅浅的指印形状的凹陷。她又摇了摇,里面除了沙沙的纸张声,似乎还有更轻的、类似金属碰撞的细碎声响。
“到底是谁的?”林砚低声自语,指尖在“安”字徽章上蹭了蹭。徽章比她昨天看时更清晰些,银色表面有些氧化发黑,但“安”字的笔画很规整,像是用模具压出来的,不是手写雕刻的。
她再次打开搭扣,把绒布上的东西倒在手心。除了那叠信纸和徽章,还有一枚小小的铜钥匙,钥匙柄是圆形的,上面刻着个模糊的五角星图案,钥匙齿很细,不像是家门钥匙,倒像是开什么小柜子或抽屉的。
“还有钥匙?”林砚愣了下,把钥匙捏在手里转了转。昨天太匆忙,居然没发现这个。她重新拿起信纸,这次没只看最上面那张,而是一张张翻开。信纸是同一种款式,米黄色的,右上角印着个小小的梅花图案,纸张边缘都带着不同程度的卷曲和脆化,显然有些年头了。
大部分信纸上的字迹都很潦草,像是写得很急。林砚逐张看过去,内容大多是些零碎的记录:“今天的药按时吃了”“傍晚去河边走了走,水退了些”“他问起上次的事,没敢多说”……日期大多集中在七八月,年份却没写,只有最后一张纸的角落用铅笔写了个模糊的“98”,不知道是不是指1998年。
最上面那张写着“7月15日,老地方见”的信纸,林砚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纸的背面有些淡淡的印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压过,她对着光仔细看,隐约能辨认出几个歪歪扭扭的字:“……槐树下……等你……”
“槐树下?”林砚心里一动。这附近好像有棵老槐树,昨天搬东西时路过小区中心的小广场,记得那里有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树干要两个人才能合抱过来,树干上还挂着块牌子,写着“百年古槐”。
她把东西小心地放回盒子,扣好搭扣,揣进外套口袋。今天得去买点日用品,顺便去小广场看看那棵老槐树,说不定能发现点什么。
下楼时,楼梯间的灯又坏了一盏,二楼到三楼的那段路暗沉沉的。林砚扶着墙往下走,经过二楼时,201的门突然开了条缝,一个老太太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小丫头,搬完啦?”
林砚停下脚步,看见门后探出来个满头银发的脑袋,老人脸上堆着笑,手里还端着个装着豆子的簸箕,正借着门口的光挑豆子。“嗯,阿姨,昨天搬完了,谢谢您关心。”她礼貌地回笑。
“客气啥,”老太太把簸箕往门边挪了挪,侧身让开点门缝,“这房子空了小半年,总算有人住了。之前住这儿的是个老先生,姓陈,您知道不?”
“陈老先生?”林砚心里一紧,赶紧接话,“不清楚呢,中介没细说。阿姨,您认识他?”
“认识认识,住了快三十年了,”老太太叹了口气,簸箕里的豆子被她挑得哗哗响,“去年冬天突然就搬走了,说是去儿子那边住。走得急,好多东西都没带走,中介来清房子时,扔了满满三卡车呢。”
“那他有没有留下什么小物件?比如……一个木盒子之类的?”林砚尽量让语气听起来随意。
老太太眯着眼睛想了想,摇了摇头:“没印象了。老先生平时不爱说话,就喜欢在楼下槐树下坐着,要么看书,要么发呆。搬走前那阵子,我总见他对着槐树叹气,像是有啥心事。”
槐树下!林砚的心跳又快了半拍。她谢过老太太,快步下楼,心里的疑惑更重了——难道这盒子是那位陈老先生留下的?信纸上的“老地方”就是槐树下?
小区门口的早点摊已经排起了队,林砚买了两根油条和一杯豆浆,一边走一边吃,径直往中心广场的方向去。清晨的广场很热闹,几个老人在打太极,动作慢悠悠的,还有妈妈带着小孩在槐树下学走路,小孩摇摇晃晃的,笑声像银铃。
林砚走到槐树下,停下脚步。老槐树的树干确实很粗,树皮裂开深深的纹路,枝桠向四周伸展开,几乎遮住了小半个广场。树下有几张石凳,其中一张石凳的边角缺了一块,上面还留着淡淡的墨迹,像是有人长期在这儿写字。
她绕着槐树转了一圈,仔细观察树干和周围的地面。树干上除了那块“百年古槐”的牌子,没什么特别的标记,地面铺着青石板,有些地方长了青苔,也没看到什么异常。她又在石凳上坐下,假装看风景,眼睛却在四处扫。
打太极的老人散了场,一个穿蓝布衫的老爷子收拾着太极剑,路过林砚身边时停了停:“小姑娘,新来的?没见过你啊。”
“嗯,刚搬来三天,住302。”林砚站起身。
“302?哦,陈老头那屋啊,”老爷子把剑放进布套里,“你住进去没发现啥特别的?那老头临走前神神叨叨的,总说这房子里有东西。”
“有东西?”林砚追问,“什么东西?”
“谁知道呢,”老爷子摆摆手,“他年纪大了,记性不好,说话颠三倒四的。说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落在这儿了,找了好几天没找到,最后还是被儿子硬接走的。对了,他还说过,那东西跟‘安’什么的有关,具体我也没听清。”
“安?”林砚的呼吸顿了顿,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盒子,“您确定他说的是‘安’?”
“差不多吧,”老爷子捶了捶腰,“年纪大了,记不清了。你要是想知道,问问门口小卖部的老王,他跟陈老头熟。”
谢过老爷子,林砚没再停留。她走到小区门口的小卖部,老王正坐在柜台后算账,看见林砚进来,抬头笑了笑:“买点啥?”
“来瓶矿泉水,”林砚拿起水,拧开喝了一口,“王叔,我问下,之前住302的陈老先生,您认识吗?”
老王放下笔,打量了他一眼:“认识,老邻居了。你是新搬来的?”
“嗯,”林砚点点头,“听人说他走的时候,好像落下点东西?”
老王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出包烟,抽出一根夹在指间,没点燃:“可不是嘛,走得急,好多东西都没带走。他儿子来清房子的时候,我还劝过,让仔细找找,老爷子念叨好几回有个盒子落这儿了,说是装着重要东西。他儿子嫌麻烦,说都是些旧破烂,直接让收废品的拉走了。”
“盒子?”林砚的心猛地一跳,“什么样的盒子?是不是深棕色的木头盒子,带黄铜搭扣的?”
老王愣了下,随即拍了下手:“对对对!就是那样的!你咋知道?”
林砚攥紧了手里的矿泉水瓶,瓶身被捏得微微变形:“我……我在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了一个。”
“那你可得好好收着,”老王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那盒子对陈老头来说金贵得很。他年轻时候好像有个相好的,姓安,后来没在一起,那盒子估计跟人家有关。前几年他生病住院,还跟我念叨,说对不起人家,有个承诺没兑现。”
姓安……林砚想起了徽章上的“安”字,还有信纸上的字迹。原来盒子的主人真的是陈老先生,而那个“安”,很可能就是他的相好。
“那您知道陈老先生现在在哪儿吗?或者他儿子的联系方式?”林砚问。
老王摇了摇头:“不清楚,走的时候没留联系方式。他儿子好像在南边工作,具体哪儿不知道。”
走出小卖部,林砚心里五味杂陈。手里的矿泉水已经被她喝了大半,瓶壁上凝着水珠,顺着手指往下滴。她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已经升高了,阳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回到302,林砚把盒子从口袋里拿出来,放在桌上。她再次打开盒子,拿出那枚铜钥匙,对着光仔细看。钥匙柄上的五角星图案虽然模糊,但能看出刻得很用力,边缘有些地方都磨平了。她又拿起信纸,最上面那张“7月15日,老地方见”的日期,让她突然想起什么——今天是8月17日,距离7月15日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
这封信是写给谁的?对方收到了吗?如果没收到,陈老先生当年是不是在槐树下等了很久?
林砚拿起手机,翻出中介的微信,发了条消息:“张哥,问下302前房主陈老先生的联系方式,我收拾东西发现他落下个盒子,想还给他。”
消息发出去,过了很久都没回复。林砚把手机放在桌上,目光落在那盆蔫蔫的绿萝上。她起身接了点水,小心地浇在绿萝根部,水流渗进土里,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就在这时,手机“叮”地响了一声,中介回了消息:“前房主的联系方式我这儿没有哦,当时是他儿子代办的,也没留电话。那房子空太久,估计联系不上了。要是不值钱的东西,扔了也行。”
林砚看着消息,皱起了眉头。联系不上原主人,这盒子该怎么办?信纸上的话,钥匙的用途,还有那个姓安的人……无数个疑问在他心里盘旋。
她拿起那枚“安”字徽章,放在手心反复摩挲。徽章背面有个小小的别针,已经生锈了,针尾处刻着个极小的“9”,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9?是年份?还是序号?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强,照在地板上,暖融融的。林砚把盒子重新盖好,放进书桌的抽屉里,锁上。她决定暂时先不找了,等过段时间再说。但她心里清楚,这个盒子,还有那些模糊的线索,已经在她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迟早要生根发芽。
收拾完书桌,林砚准备去厨房煮点面。路过窗台时,她又看了眼那盆绿萝,刚才浇的水似乎起了作用,最顶上的一片叶子微微抬了起来,像是有了点生气。她笑了笑,转身走向厨房,没注意到,抽屉的缝隙里,那枚铜钥匙的一角,正反射着一点细碎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