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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的呼吸声慢慢平缓。
我盯着天花板上模糊的纹路数了许久,终于确定身侧的人呼吸均匀
——
顾妄睡着了。
后背贴着凉凉的床单,我想撑着起身倒杯温水,手肘刚撑起寸许,后腰上环着的手突然收紧。
那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挣脱的执拗,像怕怀里的人随时会消失。
我僵着动作偏过头,月光恰好落在顾妄脸上。
他的眉心紧紧蹙着,连带着眼尾的细纹都绷得明显,像是正陷在什么不安稳的梦里。
心念一动,我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他蹙起的眉头。
指腹触到的皮肤带着微凉的温度,那道褶皱却顽固得很。
我只好一点点慢慢捋,从眉心到太阳穴,反复几次,他的眉头才终于松开些。
十八岁那一次决裂,我伤心了很久,后来遇见傅祈文。
人总是这样,新欢在侧,旧爱就成了褪色的老照片。
我几乎没有再想起过顾妄,身边的朋友也默契地绝口不提这个名字,仿佛他从未在我青春里掀起过惊涛骇浪。
直到我和傅祈文的婚礼那天,红绸挂满的宴会厅里觥筹交错,我穿着高跟鞋站得脚腕发酸。
深夜回到空荡的新房,清点礼金时,一个厚厚的红包从堆积的信封里滚出来。
它被单独放在礼盒最底层,红色封面上印着烫金的喜字,背面却用钢笔写着
“顾妄”
两个字。
笔锋凌厉,和他当年写在我笔记本上的名字一模一样。
那时候我已经知道了所有因果

他被选中执行秘密任务,档案要清零,身份要抹去,连说再见的资格都没有。
可我不怨他了,真的不怨了。
因为那时候我的心已经被傅祈文填满,我正真心实意地爱着那个彼时对我全心全意的男人。
趁傅祈文去浴室的空档,我抽出红包里的钱塞进抽屉,捏着那个信封走到阳台。
打火机的火苗窜起时,我盯着
“顾妄”
两个字被火焰一点点吞噬。
看着纸灰在夜风中打着旋儿飘远,像是要把年少时的悸动、不甘和遗憾都烧得干干净净。
那晚我对着月亮许愿,决心要过好崭新的生活。
顾妄果然没有再来打扰。后来从以前的老同学那里辗转听到,他去了边疆。
那里的冬天据说能冻掉耳朵,夏天的紫外线能把人晒脱皮,巡逻的路线要翻过几座雪山。
我指尖划过他后背时,隔着层薄衣料都能摸到纵横交错的突起,那些疤痕在皮肤下蜿蜒,像一条条凝固的河流,藏着多少个惊心动魄的夜晚。
到了现在才终于明白,很多事哪能用简单的是非对错来衡量。
就像当年他的不告而别,就像我后来的转身爱上别人,哪里仅仅是爱与不爱的问题。
我垂下脑袋,侧脸轻轻贴在顾妄温热的脖颈,他的动脉在皮肤下平稳跳动,像某种安稳的鼓点。
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气,我闭上眼,把脸埋得更深些,意识渐渐沉入黑甜。
这是傅祈文和我感情破裂后,我睡得最沉的一觉。
没有辗转反侧,没有惊醒后的心悸,连他半夜悄悄调整睡姿都无知无觉。
一夜无梦到天亮,再睁开眼时,刺眼的白光让我恍惚了几秒

我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手背上扎着输液针。
顾妄不见了,昨晚他躺过的位置已经凉透,仿佛夜里那场相拥只是我的幻觉。
我拔掉手背上的针,起身去浴室洗漱,镜子里的人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却比前几日多了几分生气。
刚擦完脸,病房门被轻轻推开,顾妄端着个保温桶走进来,白色的衬衫袖子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道浅浅的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