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通电话后,宋决再没找过我。
他赢了半决赛,毫无悬念。
赛后的新闻发布会,我正办着离队手续,
办公室的电视里,他坐在闪光灯中央,光芒万丈。
林薇薇坐在他身边,像一朵依附着乔木的娇嫩藤蔓。
有记者不知趣,翻着旧资料,问起了我。
“宋决,我们知道您有一位合作多年的功勋陪练林晚,
但这次她为何缺席,是有什么内情吗?”
镜头推近,宋决脸上温和的笑意瞬间消失。
他拿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瓶身在他手里捏得微微变形。
冰冷的、不带一丝情感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了整个办公室。
“陪练的职责就是奉献。”
“当她无法奉献时,她的价值也就不存在了。”
他顿了顿,眼神扫过镜头,像是在看一只碍眼的垃圾。
“国家队,不养闲人。”
我签下名字的笔尖,在纸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浸入纸背的墨痕。
六年,我为他磨平了自己所有的棱角,把自己变成他最顺手的兵器。
如今兵器钝了,便只配得到一句“闲人”。
这番话掀起了不大不小的波澜。
第二天,张教练就把我叫进了办公室。
他没问我的手,也没看我那张离队申请表,只是叹着气,给我泡了杯茶。
“林晚,你要顾全大局。”
“宋决马上就要决赛了,这是他冲击大满贯最关键的一步,不能出任何岔子。”
他把一张拟好的声明推到我面前。
上面用官方又客气的措辞,写着我因“个人身体原因”,
自愿退出陪练工作,并预祝宋决取得辉煌成绩。
落款处,空着我的名字。
“队里的意思,是希望你发个声明,把事情平息下去。”
“别影响宋决决赛前的状态,也别影响队伍的声誉,好吗?”
我看着他那张写满“为你着想”的脸,忽然觉得很可笑。
我的手腕,我的前途,我的六年,在他们眼里,都比不过宋决决赛前的一点“状态”。
我需要为他的荣耀,献祭掉自己最后一点尊严。
我没有碰那张纸,只是端起那杯已经凉透的茶,慢慢喝了一口。
“知道了。”我说。
我没有发声明。
我只是取出了自己这些年所有的津贴和积蓄,
换了一身得体的衣服,去了一场体育慈善拍卖会。
宋决是今晚的特邀嘉宾。
他正和林薇薇坐在最前排,为了哄她开心,
一掷千金,拍下了她看中的一条钻石项链。
聚光灯下,他亲自为她戴上,钻石的光芒刺得我眼睛生疼。
全场都是艳羡的掌声和窃窃私语。
我坐在最偏僻的角落,像个闯错了片场的幽灵。
直到主持人拿出了最后一件拍品。
那是一支很旧的球拍,拍柄的木色都已磨得发亮,胶皮边缘也有些卷翘。
我认得它。
是一位早已退役的老冠军用过的,宋决曾指着它,
皱着眉对我说:“这拍子输过关键比赛,晦气。”
他眼里的嫌恶,我至今记得。
拍卖师清了清嗓子:“这支冠军的荣光之拍,起拍价……”
“五十万。”
我举起了号牌,平静地报出了一个让全场瞬间安静的数字。
那是我的全部家当。
宋决和林薇薇循声望来,当他看清是我时,脸上自信的笑容僵住了。
主持人激动地落锤,聚光灯猛地打在我身上,将我苍白的脸照得无处遁形。
我走上台,从主持人手中接过那支被宋决视为“晦气”的球拍。
我没有看宋决那张铁青的脸,只是握着话筒,对所有人说。
“请主持人帮我宣布一件事。”
主持人愣了愣,随即接过我递去的纸条,高声念了出来。
“这支球拍,将由它的新主人林晚——”
他顿了一下,似乎被纸条上的内容震惊了,抬高了音量。
“带往下一个世俱杯场!”
话音落下,全场哗然。
我看到宋观眼中的震惊、错愕,最终,化为一种被背叛的的愤怒。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