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我的声音带着化不开的厌恶:
“我恨不得食你肉,剥你皮,恨不能将你锉骨扬灰!”
喉咙的剧痛让我剧烈地咳嗽起来,但我的目光始终未曾离开齐钦那张脸:
“你不是嫌那杯合卺酒恶心吗?”
我顿了顿:
“我嫌你恶心,我一直以为,青梅竹马并蒂莲,怎知君心似蛇蝎。”
最后一个字落下,整个大殿陷入了一片死寂。
御座上的皇上重重咳了一声:
“齐钦,你加诸雁乐之伤,千刀万剐亦不为过。朕判你,拔舌,永禁其口。锁入刑部荆棘笼令你清醒地享受这一夜滋味。待天明,押往故府废墟,充为力役,重修故宅!”
“不!父皇,我是您的亲骨肉啊,您怎能如此狠心?”
齐钦整个人瞬间瘫软在地,涕泪横流地匍匐上前想抓皇帝的龙袍下摆。
“退朝!”皇帝的声音没有丝毫转圜余地。
禁卫已架住齐钦的双臂。
“父皇,孩儿知错了。”
即将被拖出大殿的瞬间,齐钦突然爆发蛮力挣扎回头。
眼睛死死锁住角落里的我。
“雁乐,你看看我。你看我一眼,我错了,真的错了,我只不过被那女人妖言迷惑,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禁卫拖了出去。
望着那背影,唇角只凝着一抹冷笑。
我静立在大殿里,听着那远去的惨嚎。
感受着齐铮手心传来的温度,面上无悲无喜。
他加诸我身的痛苦,此刻终于以另一种方式,反噬到了他自己身上。
数日后。
齐铮亲自驾着一辆马车,驶向京城西郊那片狼藉的废墟。
故府旧址上,简易的工棚已经搭起,粗粝的石料和焦黑的梁木堆积如山。
粗布短褐的工人们挥汗如雨在一个堆积木料的角落里,我们看到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影,齐钦。
他的囚衣破烂不堪,原本光鲜的脸上满是汗水和泥灰,嘴唇干裂出血。
他的一条腿似乎受了伤,走起来一瘸一拐,异常艰难地拖着一根沉重的圆木。
似乎是心有所感,他吃力地抬起头,目光恰好撞上站在马车旁的我们。
他的动作僵了一瞬,张了张嘴,那个被割舌后无声的窟窿显得异常可怖,似乎想向我的方向挪动。
离他最近的一个粗壮工匠,毫不客气地抬腿就是一脚,正踹在他那条瘸腿上。
“呃啊!”齐钦一声闷哼摔倒在地,脸狠狠蹭在粗糙的砾石地上,立刻渗出血痕。
“看什么看?还以为你是爷呢?”
那工匠叉着腰,居高临下,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他脸上。
“你现在跟我们一样,还想偷懒往夫人跟前凑?撒泡尿照照。”
齐钦挣扎着半抬起头,恶狠狠的目光死死剜着那个工匠。
随即,他的目光再次转向我,那是一种极度不甘的屈辱目光。
我只看了他一眼,便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转开了脸。
就在我转身,抬脚欲随齐铮离开的刹那,身后传来胡乱扒拉的摩擦声。
“呃,啊”是齐钦。
他被踹倒后并未立刻起身,此刻全然不顾那条瘸腿的剧痛,竟是手脚并用地,用尽全身力气在肮脏的废墟上拼命向我爬行。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我。
“狗东西,还不死心!”先前踢倒他的那个粗壮工匠最先反应过来,怒吼一声,两步上前,毫不留情地一脚狠狠踹在他支撑身体的手臂上。
“咔嚓!”清晰的骨裂声响起。
“呃!”齐钦那只手臂以怪异的角度扭曲着,剧痛让他蜷缩成一团。
我再没有回头。
只有齐铮,在扶着我手臂离开时,用眼角余光冷冷地瞥了一眼他。
齐铮体贴地将我的披风拢紧了些:“走吧,待府邸重修落成之日,我们再回来祭奠岳父母。他们的骨灰,已遵皇命,迁入皇陵安息了。”
他顿了顿,接着道,“还有,夏潭那边,前几日在苦役营便疯了。许是受不得那些苦楚折辱,又或本就疯癫,竟去冲击守军,口称自己是皇妃,结果,被当成了细作奸民,守军一刀就”
我安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我知道了。
齐铮牵过我的手。
“回去吧。”
他的声音带着抚慰:“我答应你的婚宴,必竭尽所能。我齐铮此生定不负你!”
数日后。
他确实做到了。
没有满朝朱紫的阿谀,而是在万千百姓真诚的祝福簇拥下,一场盛大而温暖的婚礼在春光中铺开。
当那顶奢华珠冠被侍女捧来时,齐铮亲手执起那顶头冠。
“今日嫁我,无关恩义权势,只因我齐铮爱你入髓。此后山河为证,日月为鉴,我给你的婚仪,唯有一心赤诚,与这江山共享,共守,共白首!”
朱红的地毯一直延伸向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