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的光，映着姜璃那张写满困惑的脸。
她眉心紧锁，压低声音问我：“这是什么新的暗号吗？‘战神网吧’？‘赎金’？”
我没回答，只是抬手按住了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两千多年的岁月里，我以为自己的心性早已磨炼得如古井无波，可此刻，那井底的淤泥正在翻江倒海。
我们赶到那家“战神网吧”。
推开那扇油腻的玻璃门，一股酸腐的泡面味混合着二手烟的焦糊气，浓郁到几乎能把人呛个跟头。
黏腻的地面，嘈杂的游戏音效，键盘噼里啪啦的敲击声，构成了一个与我们格格不入的世界。
三楼888包间。
门虚掩着，我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到让我头疼的背影。
“老东西，欠钱不还是吧？”
“赶紧的，五百块网费，拿不出来今天别想走！”
一个老头，穿着发白的文化衫，一条松垮的大裤衩，脚上拉着一双人字拖。
他正被几个流里流气的黄毛小子围在电脑前，姿态却依然拿捏得十足。
“尔等放肆！可知朕乃何人！”他一手护着自己的键盘，另一只手指着对方，嗓门洪亮，“待朕的百万大军一到，必将尔等诛九族！”
姜璃跟在我身后，脚步明显顿了一下。我能想象她此刻的表情。
我面无表情地穿过那几个小混混，从钱夹里抽出六张红色的纸币，塞进为首那个黄毛的手里。
“他欠的网费，我付了。多的一百，请你们喝水。”
黄毛一把夺过钱，又轻蔑地瞥了一眼我爹，骂骂咧咧地带着人走了。
整个包间终于安静下来。
“扶苏啊，你来啦！”
我爹，转过头来，看到我，脸上立刻堆满了笑。
那笑容，灿烂得让我眼晕。
他献宝似的从裤兜里掏出一块东西，小心翼翼地递到我面前。
是那块“秦地龙纹玉”的原件，温润的玉石在他满是油光的手里，透出深邃的光泽。
“你看，爹用这个当样品，找人仿了个假的，想着卖点钱给你换台好电脑。你那台太卡了，打个游戏都费劲。”
他絮絮叨叨地解释，“结果被一个姓魏的给黑吃黑了，订金都没给全！不过话说回来，现在这帮手艺人真不错，仿得有模有样”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声音都离我远去。
原来，根本没有什么精通奇门遁甲的高人。
也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盗墓阴谋。
一切的源头，就是我这位沉迷网络的老爹，为了换电脑，搞出的一场啼笑皆非的闹剧。
我僵硬地转动脖子，看向门口。
姜璃还站在那里，像一尊被风化了千年的石像。
她那身强大的气场已经荡然无存，脸上那种世界观正在崩塌、重组、再崩塌的茫然，比拍卖会上任何人的表情都要精彩万分。
她缓缓地，一步步地走上前，目光从我爹脸上，移到他手里的真玉上，再移到我的脸上。
“所以那个我们追踪了一个月，动用了家族最高级别权限，花费了无数资源”她指着我爹，声音里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颤抖，“就是他为了卖点钱换电脑？”
我无言以对，目光最终落在我爹还没来得及关闭的电脑屏幕上。
一个聊天弹窗，上面是他刚刚打出的一行字——
“我，秦始皇，打钱！v我648，待朕解冻十万兵马俑，君临天下，即刻封你为”
我闭上了眼睛。
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脑海里持续不断的嗡鸣。
两千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我没见过。
我见过王朝的兴衰，见过文明的更迭，见过人世间最深的恶与最无私的善。
但今天，此时此刻，在这间充斥着泡面味的网吧包间里，我感觉自己所有的修养，所有的隐忍，都碎成了一地鸡毛。
我重新睁开眼，看着他那张期待表扬的脸。
“爹，”我的声音干涩无比，“咱们能别这么丢人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