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丈夫是名法医,信奉正义。
却在雨夜亲手毁掉了一具无头女尸的所有证据。
只为了救他被绑架的妹妹。
他动作利落,眼神冰冷,仿佛那只是一堆待处理的腐肉。
他不知道,那具尸体正是他恨之入骨的我。
直到他在解剖台上发现我心脏上的旧伤,直到他扯开尸体右臂发现植皮后留下的钢钉……
那天,他跪在我的墓前,用手术刀一遍遍划开自己的手腕,鲜血染红了墓碑上的名字。
可我已经死了,再听不见他的忏悔。
1
雨水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井盖上。
林予安蹲在排水沟前,医用橡胶手套在昏暗的路灯下泛着冷光。
下水道里的手机屏亮着,最新短信像道催命符。
立刻销毁7号排水渠的尸体证据,否则令妹的左手会出现在明天快递箱里。
林予安摸向口袋里的玻璃瓶,刑事科学技术处特制的生物降解液正在低温瓶里冒着寒气。
他是我的丈夫。
他出现在这里的目的是救他的妹妹。
三小时前的解剖室,林予安正在缝合一具溺亡女尸。
手术针穿过苍白的皮肤时,白炽灯突然滋滋作响。
来电显示未知号码在染血的橡胶手套上跳动,听筒里传来机械变声器的声音:
林法医,想让你妹妹完整回家,就按我说的做。
林予安左手握着缝合针,右手却捏碎了装有福尔马林的试管。
玻璃碴扎进掌心时,背景音里传来林冉带着哭腔的哥哥救我。
2
我和林予安从小一起长大。
两小无猜,青梅竹马。
毕业后,我当了一名文员,他成为一名法医。
交往六年后,我们结婚了。
林予安向来疾恶如仇,刚正不阿。
我以为林予安的信念是坚固不摧的,可我没有想到,他居然会为了林冉来了这里。
林冉,林予安的妹妹,他继父的女儿。
看着林予安的动作,我的灵魂开始嘶吼,不断嘶吼道:为什么,为什么……
林予安的动作非常干紧利落,他看待我的尸体就如对待一堆烂泥。
我尸体上的证据被销毁得一干二净,身体也被破坏得面目全非。
当手术刀划开腹腔时,我忽然庆幸自己已经死了。
否则定会痛骂这个曾为我暖手的男人。
每次姨妈来,这双手总能给我将热水袋调到最适宜的温度。
这双手对待我是那么的小心翼翼。
可现在这双手却娴熟地摘除我的子宫。
当镊子夹出那团模糊组织时,他突然僵住了。
学医人都知道,妊娠八周的胚胎在强光下会呈现半透明的虾青色。
林予安的喉结上下滚动三次,突然扯开防护面罩吐在污水里。
看着他狼狈的样子,我双眼泣血。
恶心
那可是我们的孩子啊,我们期待了三年才来的孩子啊……
那个解剖过上百具尸体的男人,在看到自己孩子尸体的时候,居然吐了。
哦,我忘记了,他不知道我怀孕的事情。
3
我先天性间隔缺损。
心脏像一只漏气的气球,每次跳动都夹杂着细微的杂音。
为了要孩子,我瞒着林予安偷偷做了开胸手术。
主治医生的话像是判决书:苏小姐,心脏手术即便成功,一旦妊娠依然有30%的猝死风险。
看着手机视频里婴儿的可爱面容,想起林予安解剖时专注的侧脸,还有每次捧起死者心脏都会无意识地皱眉,仿佛对那些残缺的生命说抱歉。
我摸着平坦的小腹,鼓起勇气对医生说:我想要个孩子。
林予安发现病历本的那天,我刚签署了人工受孕协议。
你疯了!
他抓起那沓检查单,纸张在他指间簌簌发抖。
知不知道你的心脏根本承受不了妊娠负荷!
我低头搅着汤药,黑褐色的药汁映出我苍白的脸。
刘教授说手术很成功……可以要孩子……
成功个屁!
他一把掀翻药碗,瓷片炸开的瞬间,褐色的药液泼在墙上,像干涸的血迹。
你瞒着我做开胸手术万一死在手术台上——
他的声音突然哽住,喉结剧烈滚动。
我知道他在怕什么。
他亲生父亲就死于二十年前的一场心脏移植手术。
予安,我只是想……
拥有一个属于我们血脉的孩子。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
想让我再失去一个至亲
他冷笑时眼角发红,像解剖台上那些充血的脏器。
苏棠,你真自私。暴雨来得毫无征兆。
我伸手想碰他,却被他狠狠甩开。
如果你要生孩子,我们就离婚!
他明知道我是因为爱他,才想生下这个孩子的。
林予安,你再说一遍!
你明明那么喜欢孩子。
因为我想备孕,你就要离婚
听到我撕心裂肺的质问,林予安却突然沉默起来。
好!好!好!
林予安,我的子宫,我自己做主!
你都这么说了,我成全你,离婚吧!
解释不通,我的怒气也上来了。
我攥着术后复查报告冲出门时,拖鞋踩进积水里,冰凉的雨水瞬间浸透睡裤。
林妈妈举着伞追出来,她的声音混着雨声支离破碎。
棠棠!予安正在气头上……
予安不是那个意思……你回来!
我没有回头。
然后冲进了雨里。
身后突然传来林妈妈的惊叫,紧接着是刺耳的刹车声——
世界在那一秒变成了慢镜头。
林妈妈推开我的力道很大,我的后背重重撞在路灯杆上。
而她的身体相片落叶,被卡车撞飞出去,落在五米外的血泊里。
我爬过去时,看到她后脑勺磕在马路牙子上,血混着雨水晕开一大片。
她的手还维持着推我的姿势,五指微微蜷曲,仿佛要抓住什么。
远处传来林予安的嘶吼。
他跪在血泊里给母亲做心肺复苏,手法标准得像在解剖台操作,只是这次按压的胸腔里,再不会有心跳回应。
苏……棠……
4
医院的荧光灯管嗡嗡作响。
我蜷缩在病床上,右臂的伤口刚缝完针,麻醉药效正在消退。
林予安站在床头,外套上沾着他妈妈的血。
为什么非要那时候跑出去
他开口时声音哑得吓人。
就为了和我赌气
他突然暴怒,一拳砸在墙上。
苏棠,这下你满意了
监护仪的警报声尖锐地响起,护士们惊恐地看过来。
他红着眼睛揪住我的衣领。
我妈死了!因为你他妈的要‘给我惊喜’!
他的指节蹭过我锁骨上的银链子——那上面挂着我们的婚戒。
车祸时链子断了,戒指不知掉在了哪里。
我哭着看向他,想抓住他袖口,手却落了空。
指尖只触到冰凉的空气。
予安,对不起……
都是我的错,我如果不赌气出门,林妈妈也不会跟着我出来,也就不会发生车祸……
我不断道歉,不断忏悔。
泪水打湿了林予安的袖口。
在监护仪的滴答声里,林予安松开了我的衣领。
我看到他的手在微微发抖。
他一直盯着我,良久发出一声叹息,转身离去。
看到他要走,我急忙从床上跳下,却不小心撞翻了输液架。
玻璃瓶碎裂的模样像极了我们破碎的婚姻。
5
葬礼那天,林冉一直挽着林予安的手臂。
她穿着黑色连衣裙,胸口别着白花,哭得梨花带雨。
而林予安全程没有看我一眼,哪怕我跪在灵堂前磕头磕到额头渗血。
哥,嫂子也不是故意的……
林冉递纸巾给他,眼神却斜斜地瞥向我。
阿姨最疼她了,要是知道她这么自责……
她自责
林予安突然笑了。
他走到我面前,当着所有宾客的面将我写的悼词撕成碎块。
苏棠,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
纸屑纷纷扬扬落在我脸上,像一场雪。
冷战持续了整整两个月。
直到某天深夜,我被玄关的动静惊醒。
林予安跌跌撞撞地闯进来,西装外套半挂在肩上,领带松垮地勒在颈间,像一条随时会收紧的绞索。
他手里攥着半瓶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随着他的踉跄晃荡,洒在地板上,像干涸的血。
苏棠……
他的嗓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酒精和痛苦混在一起,变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他跌坐在我床边,手掌重重撑在我枕侧,呼吸灼热地喷在我耳畔。
所有人都劝我原谅你……连我妈的遗物都在提醒我,她最后护着的人是你。
酒气熏得我胃里翻涌。
我下意识护住小腹的动作,却激怒了他。
装什么
我吃力地推开他,本想告诉他我怀孕的消息。
可看到他狰狞的模样,我被吓到了。
在我还没反应过来,他一把掀开被子,手掌粗暴地按在我肚子上,力道大得几乎让我窒息
。
不是要给我生孩子吗嗯
我浑身发抖。
害怕了
他冷笑,眼底猩红:现在怎么不敢了——
予安,我……
我挣扎着想要推开他,可他的指节像铁钳,死死扣住我。
为了不让他伤害孩子,我一口咬在他肩膀,直到嘴里尝到铁锈的味道。
玻璃碎裂的声音炸开。
他抓起床头柜上的婚纱照,狠狠砸向墙壁。
相框四分五裂,碎片飞溅,其中一片深深扎进我的脚背。
疼痛让我瑟缩,可更疼的是他看我的眼神。
予安,你在恨我。
我声音发抖,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data-fanqie-type=pay_tag>
他盯着我,酒精和恨意在他眼底翻涌,最终化作一声低笑。
是啊,我恨你。
可最恨的是……
他的手指擦过我的脸颊,力道轻得像是在触碰一具尸体。
我内心深处竟然还爱你。
我的心告诉我,不能伤害你……
说完,他踉跄着后退,撞翻了酒瓶。
予安,我们谈谈好吗
我伸手想要抱住他,想告诉他,你要当爸爸了。
我和孩子都是你的亲人。
话未说出口,就被他一把甩开。
他头也不回地摔门离开。
只留下满室酒气和血腥味。
我低头看着脚背上的伤口,玻璃碎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血珠顺着皮肤滑落,滴在地板上,和威士忌混在一起。
原来,最深的伤口,从来不是看得见的那一道。
6
离婚协议是早上六点送到的。
快递员按响门铃时,我正在厨房熬粥。
那是予安最爱喝的。
当我拆开文件袋,看到那熟悉的锋利字迹时,手里的勺子咣当一声掉进了锅里。
离婚协议书。
我颤抖着翻到最后一页,看到林予安三个字顿时跌倒在地。
我死死攥着纸张,指节发白。
眼泪砸在纸上,晕开了自愿解除婚姻关系那行字。
不……我不签。
我抓起钥匙冲出门,连外套都没穿。
冷风灌进领口,可我已经感觉不到冷了。
我要去找他,我要问清楚——他怎么能就这样放弃
他不要我和宝宝了吗
怎么能连最后的解释机会都不给我
命运似乎铁了心要嘲弄我。
我刚跑到小区拐角,一辆黑色面包车突然急刹在我面前。
车门猛地拉开,一只戴着皮手套的手拽住我的胳膊,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骨头。
唔——!
我还没来得及呼救,一块浸满药水的布就捂住了我的口鼻。
刺鼻的气味冲进鼻腔,意识开始模糊。
最后看到的,是飘落在地上的离婚协议,被车轮碾过,碎成一片片雪白的残骸。
再次醒来时,眼前只有黑暗。
手腕被粗糙的麻绳勒得生疼,嘴里塞着布条,呼吸间全是灰尘和霉味。
醒了
我拼命挣扎,喉咙里挤出呜咽。
别费力气了。
绑架我的人戴着猴子面具,声音经过变声器处理。
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一步步逼近。
你丈夫毁了我的计划,现在……该他还债了。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
——林予安,你到底卷进了什么
男人蹲下身,金属的冷光闪过。
一把尖刀。
刀尖轻轻划过我的锁骨,冰凉的触感让我浑身战栗。
林太太,要怪就怪你丈夫太招人恨。
放心,我不会让你死得太快。
他低笑,声音像是毒蛇爬过耳膜。
毕竟……你可是林法医的‘软肋’啊。
我强装镇定,对着黑衣男说道,企图让他放了自己。
你错了,他已经准备和我离婚了。
7
离婚
猴子面具后的声音扭曲地笑了,变声器将他的嘲讽切割成刺耳的电子音。
他蹲下身,尖刀挑起我的下巴,刀刃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
那正好。
他凑近,呼吸喷在我脸上,带着烟酒混杂的腐臭味。
既然林予安不要你了……
他猛地扯开我的衣领,布料撕裂的声音在寂静的仓库里格外刺耳。
冰冷的空气瞬间贴上皮肤,我剧烈颤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
你说……
他的刀尖沿着锁骨下滑,像毒蛇吐信。
要是林法医看到自己的妻子变成这样,会不会后悔当初多管闲事
我闭上眼,泪水滚落,却倔强地不肯发出声音。
不能哭。
不能让他得意。
可下一秒,剧痛袭来。
他的手掌狠狠扇在我脸上,力道大得让我耳膜嗡鸣,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
看着我!
他掐住我的脖子,强迫我抬头。
你以为装死就能逃过去
我死死瞪着他,哪怕视线已经模糊。
哈,有意思。
他松开手,双手捏住我的下巴。
来,说点好听的,说不定我心情好,给你个痛快。
我啐出一口血沫,声音嘶哑却清晰:滚。
这个字彻底激怒了他。
他的拳头砸下来时,我蜷缩成一团,护住腹部。
疼痛像潮水一样淹没意识,可更可怕的是他接下来的动作——
皮带扣解开的声音。
金属碰撞,像丧钟。
林予安,如果你真的恨我……
那就别来。
别让我最狼狈的样子,被你看见。
8
死亡来得很突然。
他们凌虐了我一天一夜。
在砍下我头之前,我听见其中一个人打电话。
放心,林法医会亲手处理他老婆的尸体……对,他妹妹保证过的。
黑暗降临的最后一秒,我想起的却是林予安第一次带我参观解剖室的样子。
那天阳光很好,他握着我的手按在心脏模型上,笑着说:这里有个小缺口,和你一样……但没关系,我会修好它。
可最终,他亲手把我毁尸灭迹。
胚胎也被随意地扔在下水道。
林予安,你好狠的心!!
处理的过程中,林予安一直低沉着头。
他脸色非常难看。
一切结束后,林予安终于等到了那个电话。
那人戏谑道:不愧是专业法医,我说到做到,人我已经放回去了。
第二天,我的尸体残肢被发现。
围观群众七嘴八舌地说道。
林予安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作为法医,他有着不逊色于明星的长相。
183的身高和俊朗的面容,外科口罩扣在高挺的鼻梁上。
周围人纷纷让道。
林予安像是第一次来这里,他伸出手巴拉着尸体。
尸体表征很年轻,是一名女性。
可惜了……
他语气轻松地说道,可颤抖的手臂却出卖了他内心的不安。
或许是他觉得这具身体很眼熟,又或者是和记忆中的某个人很相似。
他眉头紧皱,骤然抓起尸体右侧手臂。
看到光滑的皮肤,瞬间松了口气。
我的右侧手臂有一道疤痕,是小时候爬树划伤的。
但凡他仔细检查,就能发现手臂其实有植皮痕迹,就会知道这个人是我。
林主任,怎么了
助理看他愣神,关切地问道。
林予安回过神,缓缓开口:没事。
然后低头认真工作。
林予安冷静地描述着尸体的情况。
死者生前遭受了严重的暴力,全身多处骨折,内脏被掏出,头颅失踪。
指纹也被毁灭,是死后伤,这里应该不是案发现场,其他的情况只能等回去解剖看看。
警察们面面相觑,尸体被装入尸袋。
他还是错过了。
那件事发生后,他和我就陷入了冷战。
如果他稍微关心下我,就知道那次车祸导致我右手臂全部植皮了。
很快,我被放在了解剖台上。
9
林予安站在解剖台前,无影灯的光线冷白刺眼,照在那具残破不堪的尸体上。
他戴着手套,指尖微微发颤,手术刀在灯光下泛着寒芒。
死者,女性,年龄约25至30岁,尸体发泡严重,指纹无法提取……
他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机械,仿佛只是在念一份普通的尸检报告。
可当他翻开胸腔,刀尖划过心脏时,他的动作突然顿住了。
那颗心脏上,有一道细小的缺损。
他的呼吸骤然停滞。
他发现了
想到林予安知道真相的那刻,我控制不住地笑出了眼泪。
三年前,我因为先天性心脏缺陷住院。
他曾在病房里握着我的手,低声说:等手术做完,我们就结婚。
而现在,这颗心脏上的缺口,与我的病历记录分毫不差。
助手察觉到他的异常,疑惑地抬头。
林予安的视线却死死钉在尸体的右手腕上。
那里本该有一道疤,可现在皮肤光滑平整,像是被人刻意处理过。
他的喉咙发紧,突然伸手扯开尸体的右臂皮肤,指腹在皮下组织上摩挲。
——钢钉。
植皮手术留下的钢钉。
他的大脑轰然炸开。
三个月前,苏棠出车祸,右臂严重受伤,医生给她做了植皮手术。
他曾站在病房外,听着她在麻醉未退时无意识地喊他的名字,可他最终没有进去。
他恨她。
恨她害死了母亲。
恨她任性、冲动,恨她毁了他们的家。
可现在……
解剖台上的这具尸体,是苏棠。
他的妻子。
他亲手毁掉的,是她的尸体。
林主任!
助手惊慌地看着他。
林予安猛地后退一步,撞翻了器械架。
手术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的手指痉挛般蜷缩,胃里翻涌起一阵剧烈的恶心。
他踉跄着冲出解剖室,在洗手池前干呕,可吐出来的只有酸水。
我的灵魂跟随林予安飘了过去,镜子里,他的脸色惨白,额头上全是冷汗。
他害怕了。
他恐怕没有想到,解剖的,是我。
亲手销毁的,无头尸体,是我。
而他甚至没有认出我。
10
林予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玄关的地板上积成一滩浑浊的水洼。
他站在门口,手指僵硬地按在指纹锁上。
三次识别失败后,系统发出冰冷的电子音:请使用备用钥匙。
这是苏棠设置的。
她总爱在这些小事上较真,说指纹会被雨水泡皱,说密码会被偷看,说钥匙才最可靠。
就像她这个人,固执、较真、永远不肯低头。
他摸出钥匙,金属插入锁孔的瞬间,指尖触到一道细微的刻痕。
那是他们结婚第一年,苏棠喝醉后非要学电影里演浪漫桥段。
她用瑞士军刀在钥匙上刻了个歪歪扭扭的爱心。
当时他还笑她幼稚。
现在这道刻痕磨得几乎看不清了。
门开了。
黑暗扑面而来。
客厅里还维持着他和苏棠吵架那天的样子。
茶几上摆着半杯喝剩的牛奶,杯壁凝着干涸的奶渍;沙发扶手上搭着一条羊绒披肩,绒毛里还缠着几根长发;电视遥控器歪在角落,电池盖松了,像是被人狠狠砸过。
林予安的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记得那天。
苏棠苍白着脸,她声音发抖地说:予安,我们谈谈好吗
可他没给她机会。
11
自从确认无头女尸是苏棠,警方立即将林予安调离了案件调查组。
林法医,请你理解。
队长递给他一份停职通知,这是规定。
林予安没接。
他的记忆回到那个晚上。
惨白的光线下,他戴着橡胶手套,用手术刀划开了尸体的腹腔。
用镊子夹起了一团模糊的血肉组织。
那团组织在强光下呈现半透明的虾青色,像一簇将熄未熄的火苗。
妊娠八周的胚胎。
他和苏棠的孩子。
记得自己当时皱了皱眉,随手将它扔进废弃医疗袋,动作熟练得像在丢弃一块腐肉。
呕——
胃部突然痉挛,喉间涌上一股腥甜。
他死死攥住停职通知,纸张在掌心皱成一团。
林法医你还好吗
队长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林予安抬起头,发现自己的手指正不受控制地抽搐。
这双曾经为苏棠调过无数次热水袋的手,这双在她术后轻轻擦拭她额头冷汗的手,如今沾满了他们孩子的血。
他突然低笑起来,笑声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我很好……好得不得了。
12
我的灵魂一直跟着林予安。
当他一脚踹开林冉公寓门时,发现她正坐在梳妆台前涂口红。
镜子里映出他充血的眼睛和攥紧的拳头。
哥
林冉转身,口红在唇边划出一道猩红的痕,像是刚刚舔过血。
你终于来找我了。
她的语气带着病态的欣喜,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刻。
林予安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按在镜子上。
玻璃咔嚓裂开,碎片割破她的皮肤,血珠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她却笑了。
你生气了
她喘息着,眼神痴迷地盯着他。
这是你……第一次碰我。
林予安的手猛地一颤,像是被烫到一般松开。
疯子。
他咬牙。
林冉跌坐在地,却仍仰着脸看他,嘴角带着扭曲的笑意。
是啊,我疯了。
她轻声说,从你第一次牵她的手,从你第一次为她挡雨,从你第一次……用那种眼神看她,我就疯了。
她缓缓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上那道狰狞的烫伤疤。
记得吗七岁那年火灾,你抱着她冲出去,却把我忘在厨房。
她的指尖抚过疤痕,像是在抚摸某种勋章。
我等了你十分钟,哥……十分钟,足够让火在我身上留下永远去不掉的印记。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却越来越尖锐。
后来她害死了阿姨,可你还是爱她!你甚至……甚至为了她,连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
听到林冉的话,我大为震惊,她……爱着予安
怪不得,这几年我和林妈妈给她介绍了好几个优质对象,她一个都看不上。
怪不得,她一直不结婚……
我还沉浸在回忆中时,林冉突然扑向梳妆台,从抽屉里抓出一沓照片。
全是偷拍的林予安和苏棠。
照片上,苏棠的脸被刀划得面目全非,而林予安的部分却被剪下来,贴在她的床头。
我每天看着你,哥。
她痴痴地笑。
看着你为她笑,为她哭,为她痛苦……而现在,她终于死了。
她抬起头,眼里闪烁着病态的光。
你终于……只属于我了。
林予安盯着她,胃里翻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
他的妹妹,疯了。
13
林予安盯着林冉疯狂的眼神,突然伸手拽开梳妆台的抽屉——
哗啦!
回忆被打断,一堆杂物散落在地,其中一个银色圆形物质滚到他脚边。
车祸那天遗失的戒指。
我看到林予安弯腰捡起,指腹摩挲着戒圈内侧刻着的日期。
那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你在哪找到的
他声音嘶哑。
林冉痴迷地看着他捡戒指的手指:那天车祸,我在路边捡到的。
这上面有你的味道啊……你给她戴戒指的时候,碰过这里吧
她突然扑过来想抢,被林予安一把推开。
后脑撞在床角时,她竟咯咯笑起来。
哥哥碰到我了!
林予安浑身发冷。
他弯下腰翻找抽屉,又发现一部陌生手机。
开机后,屏幕上跳出一条未发送的短信:
【明天按计划处理头颅,别让哥发现】
头颅
听到头颅,我浑身一颤。
我的头在林冉这里
林予安猛地掐住林冉的脖子。
苏棠被绑架是你干的
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棠的头在哪儿!
林冉被掐得满脸涨红,却露出陶醉的表情。
哥,那个贱人,在…在福尔马林里泡着呢……
我每天都要去看她,我盯着她的眼睛,告诉她哥哥现在是我的……
带我去!
林予安死命抓住林冉,这时林冉却大叫。
你抓疼我了,你放手我就带你去。
林予安松开手的瞬间,她摸出藏在枕头下的针管,狠狠扎向林予安脖子。
予安,小心!
我着急大叫,根本没有想到自己已经死了,予安根本听不到。
林冉面容扭曲的恶狠狠道:我们永远在一起吧!
针尖离动脉还有0.5厘米时,林予安拧断了她的手腕。
惨叫声中,他捡起针管看了一眼。
看到标签上写着氰化物。
我的心向下一沉。
林冉……她居然想要予安死!
14
林予安拖着林冉的手腕,将她拽向公寓的地下室。
放开我!
林冉挣扎着,声音却带着诡异的兴奋。
哥,你会后悔的!
林予安没有理会她。
地下室的铁门被锁链缠住,上面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铜锁——那是他们小时候老家的锁,林冉竟然把它带到了这里。
钥匙。
他冷冷道。
林冉舔了舔嘴角的血,痴迷地看向他。
在我口袋里……你自己拿啊。
林予安面无表情地扯开她的外套,从内衬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
锁链哗啦一声落地。
推开门的那一刻,腐臭的福尔马林气味扑面而来。
我跟着林予安一起走了进去。
地下室的中央,摆着一张手术台。
而手术台上——
赫然就是我的头。
我的头颅被浸泡在玻璃罐里,长发如海藻般漂浮,苍白的脸在液体中微微晃动,仿佛仍在呼吸。
头颅眼睛半睁着,像是在凝视走进来的林予安。
林予安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漂亮吗
林冉在他耳边轻声说:我每天都会和她说话……我会告诉她,哥哥现在是我的了。
林予安的手在发抖。
我看到他走向玻璃罐,指尖触碰冰冷的表面,与罐中的苏棠对视。
她的唇角似乎有一道浅浅的弧度。
像是在对他笑。
又像是在说:
予安,杀了我的人……就在你身后。
15
警笛声由远及近,刺耳的刹车声在公寓楼下响起。
我看到林予安站在地下室中央,手中握着那张从玻璃罐底部取出的纸条——
下一个目标:林予安。
字迹是林冉的。
他猛地抬头,看向被铐在楼梯扶手上的林冉。
她歪着头,嘴角挂着诡异的笑,仿佛早已预料到一切。
你本来可以和我一起死的……
她轻声说,多浪漫啊。
话音未落,警察破门而入。
不许动!
数支枪对准了林予安。
警察冲进来,目光扫过地下室。
福尔马林罐里的头颅、手术台上的血迹、林冉手腕上的手铐。
脸色骤变。
他们这是把林予安当作凶手了
林法医,放下武器!
林予安缓缓举起双手,声音沙哑:她才是凶手。
闭嘴!
队长厉声打断,我们调取了监控——无头尸体上的证据是被你亲手抹除的!
林予安瞳孔骤缩,面无血色。
我飘了过去,伸手抚摸着他的脸颊。
林予安,这辈子,我们就这样吧!
林冉突然啜泣起来:队长……救我……哥哥疯了,他杀了嫂子,还想杀我……
警察立刻将林予安按倒在地,手铐咔嗒锁住他的手腕。
林予安看向林冉,却见她藏在警察身后,对他无声做出口型:
你永远是我的。
审讯室里,林予安被强光照着脸。
坦白吧。
队长推过一沓照片——监控截图里,他正拽着苏棠的头发往车里塞。
这是合成的!
林予安嘶吼,你们查指纹!查DNA!
我们查了。
刘法医突然推门而入,扔下一份报告。
你妹妹手腕上的血,和苏棠DNA匹配。
林予安愣住。
刘法医压低声音:但有个问题……那些血是被人‘涂’上去的,就像……
就像伪造现场。
队长猛地站起身,立刻重新搜查林冉公寓!
警察在林冉床头暗格里发现:
绑架苏棠的详细计划书
与绑匪的转账记录
一试管苏棠的血液样
铁证如山。
林冉被判刑时,突然疯癫大笑。
哥哥,你永远摆脱不了我!
16
一周后,法庭宣判林冉因故意杀人罪、教唆犯罪被判无期徒刑。
林予安也因为渎职判刑入狱三年。
我下葬那天,林予安来了。
他穿着囚服,手腕上还带着未拆的纱布。
那是他在监狱里第三次尝试割腕留下的。
狱警特许他戴着镣铐来送我最后一程,金属链条拖过青石板的声音,像极了他当年解剖时器械碰撞的声响。
我和孩子的骨灰盒被他用囚衣仔细裹着,贴在他心口的位置。
那里有道疤,是我们结婚时他非要在相同位置纹的,说这样就能替我分担心脏的疼痛。
现在那里渗着血,纱布被他自己撕开了。
新鲜的伤口叠着旧疤,像我们纠缠不清的孽缘。
棠棠…
他跪下的瞬间,镣铐砸碎了青石板上的积水。
我看着他颤抖的手指抚过墓碑上的照片。
那是我二十岁时的模样,嘴角还沾着他喂给我的草莓奶油。
如今这双手曾解剖过187具尸体,却捧不稳一个小小的骨灰盒。
咔嗒
手术刀从袖口滑落。
这把本该在证物室里的凶器,不知他怎么带出来的。
刀刃在雨后的阳光下泛着冷光,和他当年在解剖台上用得一模一样。
你说得对…我该亲手修补的…
第一刀划在左腕,精准地沿着掌纹切开。
血喷在墓碑上,顺着爱妻两个字蜿蜒而下。
他竟在笑,仿佛终于完成了一场迟到的手术。
这里…是孩子的位置…
第二刀扎进腹部,那个曾孕育过生命的位置。
血浸透了囚服,混着骨灰盒上我的照片。
他蜷缩着倒下时,还死死护着盒子,像当年我护着未成形的胎儿。
狱警的哨声在远处尖锐响起。
17
男主视角:
审判之后,记者们蜂拥而至,话筒和摄像头全部对准了我。
林法医,您对妹妹的罪行有什么想说的
您后悔当初没发现苏棠女士怀孕吗
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没有回答。
……
苏棠和孩子下葬那天,我获得监狱的特殊外出申请。
那里,有一座新立的墓碑——
爱妻苏棠与未出世的孩子
长眠于此
我放下两枚戒指。
那是我们的婚戒。
一枚我的,一枚她的。
对不起……
雨水混着泪水砸在墓碑上,像极了他们初遇那天的雨。
我跪在墓前,手术刀在掌心泛着冷光。
这把刀,曾经剖开过苏棠的腹腔。
这把刀,曾经取出过他们的孩子。
而现在,它将结束一切。
苏棠……
刀锋贴上手腕时,我想起第一次见到苏棠的场景——
十七岁的少女踮着脚,把伞举过我头顶。
林予安,你再淋雨会感冒的!
而现在,再也没有人为我撑伞了。
刀刃划破皮肤的瞬间,血珠溅在墓碑上,像极了苏棠死前腹腔喷出的血。
我来陪你们了……
缓缓倒下时,恍惚看见苏棠站在雨幕里,怀里抱着一个婴儿,对我伸出手:
予安,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