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光灯亮起的那一刻,我知道,我的罪证被公之于众了。
大屏幕上,我被一个陌生的男人拥在怀里,地点是某家五星酒店的走廊,我的眼神迷离,嘴角带笑,像一朵盛开到糜烂的玫瑰。
台下,我那英俊的未婚夫顾言,脸色瞬间煞白。宾客们的窃窃私语像潮水般涌来,夹杂着兴奋、鄙夷和幸灾乐祸。
真好笑。
我甚至,连照片里那个男人的名字都不知道。
而这场年度荡妇大戏的导演,此刻就站在角落的阴影里,用他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审视着我这个女主角的演技。
我能听见周围那些名媛们嫉妒的情绪,此刻都化作了尖锐的快意,密集地覆盖在我的皮肤上,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我能感受到顾言那被冒犯的自尊心,正剧烈地燃烧,那股灼热的气息,几乎要将我们之间的空气点燃。
我的表演开始了。
手里的香槟杯不慎滑落,清脆的碎裂声在嘈杂中撕开一道口子。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我捂住嘴,眼中精准地蓄满泪水,不是嚎啕大哭的廉价,而是那种震惊、屈辱、难以置信的泪,一滴一滴,断了线地滚落。我的身体配合着情绪,微微晃动,仿佛随时会倒下。
木木!
顾言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他的表演同样完美。他一个箭步冲上来,不是扶我,而是脱下西装外套,带着一种决绝的姿态,劈头盖脸地将我裹住,仿佛要隔绝所有窥探的视线。他的动作很大,带着被背叛的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保护自己名誉的急切。
我被他用力地揽在怀里,他的手臂箍得我生疼。我能清晰地读到他此刻混乱的情绪:百分之七十的愤怒,来自于他完美人生的履历上被刻下了被背叛者的烙印;百分之二十的惊疑,是他不相信一向温顺的我敢做出这种事;剩下的百分之十,是茫然。
他根本不关心我是否真的出轨,他只关心这件事会让他成为整个上流圈的笑柄。
不是我…言哥哥,不是我…我按照剧本,念出我柔弱无助的台词,声音破碎,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一个被冤枉者的慌乱。
够了!别说了!他低声呵斥,与其说是在安慰我,不如说是在命令我闭嘴,不要让事情更难看。
父亲和哥哥苏哲也终于挤开人群冲了上来。父亲苏振东一脸痛心疾首,对着周围的媒体怒吼:拍什么拍!都给我滚!谁敢乱写一个字,我苏家跟他没完!
他的愤怒情绪像一层薄薄的纸,底下是我能清晰感知到的、几乎要按捺不住的兴奋与得意。我的父亲,为了苏家的前程,亲手将我推上了祭台。
哥哥苏哲则显得真实许多,他的情绪是纯粹的困惑和羞恼。他看着我,眼神里满是你怎么这么不争气的责备。他大概是真的以为,我这个妹妹给他丢了人。
一片混乱中,我被父亲和哥哥保护着,被顾言裹挟着,踉跄地离开宴会厅。在被无数闪光灯追逐的狼狈时刻,我的视线穿过人群的缝隙,精准地找到了角落里的那个影子。
陆沉。
他依然站在那里,仿佛刚才那场轩然大波与他毫无关系。他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在所有人都情绪沸腾的此刻,他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没有一丝波澜。
我们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了短短一秒。
他微微颔首。
那是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几乎无人察觉。但我看懂了。那是在说:第一幕,完美。
我的心口那片荒芜的旷野,似乎又冷了几分。

我的房间成了我的囚笼。
门外站着两个穿黑色西装的保镖,面无表情,像两尊门神。我的手机、电脑,一切能与外界联系的东西都被收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部只能接听特定号码的手机,安静地躺在我的床头柜上。
这是保护性隔离,我父亲对外宣称的。他说要保护我免受媒体的骚扰,给我时间冷静。
多么体贴的父亲。
我坐在窗边的地毯上,看着窗外修剪整齐的草坪。阳光很好,但我感受不到任何暖意。三天前的画面,在我脑海里反复播放。
就在这个房间里,陆沉将一个牛皮纸袋递给我。
苏小姐,这是接下来一周你需要配合的剧本。他的声音没有温度,像一块抛光过的石头,平滑,且冰冷。
我打开纸袋,里面是一叠照片,就是宴会上曝光的那些,还有一个文件夹,里面详细地列明了丑闻爆发后,我需要有的反应、该说的台词,甚至连眼神的细节都有标注。
比如,面对顾言的质问时,要眼神闪躲,带着七分委屈三分心虚。面对父亲的安抚时,要依赖且愧疚。
我抬头看他,这个名义上是我父亲的首席特助,实际上是苏家最阴暗的影子,最锋利的刀。他替苏家处理一切见不得光的事情。
为什么我问。
他看着我,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像最高级的监控摄像头,只负责记录,不负责分析。
这是家族的需要,也是你的价值。他回答。
我的价值。原来我最大的价值,就是用一场精心策划的出轨,来撕毁与顾家那份日渐鸡肋的婚约,并以此为投名状,攀上那个真正站在金字塔顶端的家族——陆氏。
而陆沉,就是陆氏派来协助我父亲完成这场献祭的执刀人。讽刺的是,他也姓陆,但和那个陆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他只是苏家养的一条狗,一条即将被送给新主人的,最听话的狗。
如果我拒绝呢我看着他的眼睛,试图从那片虚无中找到一丝属于人的痕迹。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说:苏小姐,你没有拒绝的权利。你的存在,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苏家。这是你的宿命。
宿命。
我低下头,看着剧本上那些冰冷的文字,笑了。我笑得肩膀都在发抖,最后笑出了眼泪。
陆沉没有催促,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耐烦。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等我笑完。
好。我擦掉眼泪,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微笑,我演。

床头的手机响了,屏幕上跳动着父亲两个字。
我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瞬间切换到剧本里的角色。
喂…爸爸…我的声音沙哑,带着哭过的痕迹。
木木,我的好女儿,你怎么样了别怕,爸爸在这里,爸爸会处理好一切的。电话那头,父亲的声音沉痛又温柔,充满了慈父的关怀。
但我清晰地听到了他声音背后那股压抑不住的亢奋。他的情绪像一杯即将溢出的香槟,充满了气泡,那是野心和欲望发酵的味道。
这种虚伪的父爱,像发霉的面包,让我的胃里泛起一阵酸水。
我却要用最依赖的语气,哽咽着说:爸爸,对不起…我给家里丢人了…
傻孩子,说什么呢!你是我苏振东的女儿,就算天塌下来,也有爸爸给你顶着!你什么都不要想,好好休息,相信爸爸。
嗯…我低低地应了一声。
挂掉电话,我冲进洗手间,趴在马桶上干呕。胃里空空如也,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有酸水在灼烧我的食道。
我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那张苍白憔悴的脸。这张脸,是苏家最昂贵的祭品。
没过多久,手机再次响起。
是顾言。
我任由它响了很久,直到铃声快要结束时,才慢悠悠地接起。
苏木!电话一接通,顾言的咆哮就冲了出来,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他的愤怒像一股干燥的热风,扑面而来。里面夹杂着被愚弄的羞耻和急于挽回颜面的焦躁。
我没有像剧本里写的那样,只会哭着说不是我。
我决定,即兴发挥一下。
言哥哥…我先是低低地哭泣,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脆弱到了极点,我好怕…他们都说…都说你早就想摆脱我了…这是不是…是不是你做的局你想和我退婚,又不想担责任,所以才…才这样陷害我
我的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小的钩子,精准地勾向他最在意的自尊心。
电话那头,顾言的咆哮戛然而止。
我能清晰地听到,他愤怒的情绪瞬间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惊愕,是猜忌,是混乱。
原本百分之百指向我的怒火,被我轻轻一拨,分出了一半,开始烧向他自己,烧向他周围的一切。他会开始怀疑,是不是苏家在耍他是不是有竞争对手在搞他
一个被愤怒冲昏头脑的敌人,和一个疑神疑鬼的敌人,后者显然要有趣得多。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他的声音不再是咆哮,而是带上了一丝色厉内荏的虚弱。
对不起…对不起言哥哥,我胡说的…我只是太害怕了…你不要生我的气…我立刻又退回到那个柔弱无助的角色,哭着挂断了电话。
房间里恢复了安静。
我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那两个纹丝不动的保镖。
游戏开始了。既然我是棋子,那在被吃掉之前,至少也要把棋盘搅得天翻地覆。
门锁传来轻微的咔哒声。
门被打开,陆沉端着一个餐盘走了进来。他依旧是那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面无表情,仿佛一个高级管家。
他将餐盘放在桌上,里面是精致的晚餐。
然后,他抬起眼,看向我。
苏小姐,他的声音平铺直叙,听不出任何情绪,你的表演,有些即兴了。

这是丑闻之后,我们第一次独处。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夕阳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触及我的脚尖。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能感觉到,他在审视我。他预设的场景里,我应该是一个被戳穿了即兴表演后,惊慌失措的木偶。他以为会看到我的恐惧,或者崩溃。
但我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甚至还对他笑了笑。
我的平静,似乎是这个密闭空间里最不合常理的存在。他那古井无波的情绪场,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几乎无法捕捉的涟漪。那是困惑。
照片P得很好。我主动开口,声音很轻,构图,光线,都像是专业的。只是那个男演员的袖扣,是去年陆氏集团内部年会时,奖励给核心高管的限量款,市面上买不到。你觉得,顾言会不会注意到这个细节
陆沉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虽然只有万分之一秒,但我捕捉到了。那是惊讶。这是我第一次在他身上读到这种情绪。原来他不是神,他也会有疏漏。
你很聪明。他很快恢复了平静,语气里听不出是赞赏还是警告,但不该你关心的事,不要关心。
陆沉,我没有理会他的话,而是向前走了一步,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作为一个工具,你是不是也有自己的思想还是说,你的一切,包括你的判断,你的情绪,都是我父亲设定好的程序
我用最轻柔的声音,说出最诛心的话。
我能感觉到,他周身那股恒定的、冰冷的气场,出现了一丝紊乱。像一台精密运转的仪器,被一颗微小的尘埃干扰了。
这是我对他进行的情绪污染。他习惯了掌控一切,习惯了没有感情的计算。而我,就要用这些他无法理解、无法量化的东西,去不断地刺激他,试探他。
苏小姐,你的话太多了。他垂下眼眸,避开了我的视线,这是一种防御姿态。他将餐盘往我面前推了推,吃了它。这是命令。
他的声音比刚才更冷了几分,试图用这种方式重新建立起他的掌控权。
我看着那份精致的晚餐,牛排,芦笋,焗土豆泥。是我平时喜欢的菜式。
我摇了摇头。
没胃口。
空气仿佛凝固了。
他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将我完全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一股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我能感觉到他情绪场里那丝烦躁,正在慢慢扩大。
我再说一遍,吃了它。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慑力。
我抬起头,强迫自己直视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里依旧是一片虚无,但我知道,在那片虚无的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被我搅动。
我仔细地感受着他冰山下那一丝丝的裂痕,然后,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说:
我说,我,不,吃。
这是我第一次,对我的导演,说不。
他沉默地站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就那样盯着我。我不知道他下一秒会做什么。是会像电影里演的那样,粗暴地掐住我的脖子,还是会强行把食物塞进我的嘴里
或者…被我逼出第一道裂痕。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房间里的气氛紧绷到了极点。
最终,他什么也没做。
他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离开了房间。门再次被锁上。
我走到桌边,看着那份未动的晚餐,笑了。
第一道裂痕,已经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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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陆沉没有再出现。
每天送餐的换成了一个沉默的女佣。父亲和顾言的电话也少了,大概是我的即兴表演起了作用,他们都在忙着自己的猜忌和算计。
这正是我想要的。
我需要时间,需要安静。
我开始有选择地进食,只吃能维持基本体力的食物,让自己保持一种介于健康和虚弱之间的状态。这是一种示弱,也是一种保护。一个看起来随时会垮掉的祭品,会让执刀人放松警惕。
第四天晚上,陆沉来了。
他没有端着餐盘,而是拿着一本书。
苏小姐,董事长让我来看看你。他还是那副公事公办的口吻,将书放在桌上,他说你可能会闷,让我给你带本书解闷。
我瞥了一眼那本书,是加缪的《局外人》。
真是有趣的选择。
替我谢谢他。我靠在沙发上,声音有气无力。
他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站在房间中央,目光扫视了一圈,像是在检查这个囚笼是否还牢固。
苏小姐最近胃口不好。他说的是陈述句,不是疑问句。
心情不好,吃不下。我回答。
你需要保持体力。他的声音里有一丝不容置疑的强硬,接下来的戏,还需要你。
什么戏我抬起眼,看着他,剧本上不是说,我只需要安静地待着,扮演一个被丑闻击垮的受害者就行了吗
他沉默了。
我知道,他在犹豫。他在判断,该不该把下一步的计划告诉我。一个完全失控的木偶,是不利于计划执行的。
我决定再推他一把。
陆沉,你害怕吗我轻声问。
他皱了皱眉,那双没有情绪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困惑。害怕什么
害怕我这个唯一的道具,不按照你的剧本走了。害怕事情脱离你的掌控。我慢慢地坐直身体,直视着他,你的人生,是不是就是由一个个任务和计划组成的如果其中一个环节出了错,你是不是就会…蓝屏死机
我能感觉到,他周身那股冷硬的气场,又一次出现了波动。我的话,像病毒一样,正在侵入他那套牢不可破的逻辑程序。
苏小姐,你的想象力很丰富。他最终还是选择了用冷漠来掩饰,好好休息。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等等。我叫住他。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我。
我确实很闷。我说,我想要一台电脑,不能上网也没关系,只要能玩玩单机游戏就行。或者,多给我几本书,什么类型都可以。
这是一个看似合情合理的要求。一个被软禁的、无聊的大小姐,想要打发时间。
他审视了我几秒钟,似乎在评估这个要求的风险性。
我会向董事长转达。他丢下这句话,便离开了。
我知道,他会同意的。因为一个沉迷于游戏或书籍的废人,比一个整天胡思乱想的疯子,要安全得多。
而我,需要的只是一个载体。一个能储存我从他那里,从我父亲那里,搜集到的所有信息的载…体。
第二天,女佣送来了一台全新的笔记本电脑,还有一箱子未拆封的书。
我检查了电脑,果然无法连接任何网络,里面只有几款经典的单机游戏。
但我想要的,不是网络,而是它的硬盘。
我开始了我新的表演。
白天的我,就坐在电脑前,玩着那些幼稚的消除游戏,或者翻着那些书,漫不经心。门外的保镖透过门上的小窗,能看到的,就是一个彻底放弃了挣扎、用麻木来度日的豪门弃女。
但到了深夜,我会将白天从父亲、从顾言、甚至从陆沉那里听到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细节,每一个情绪的微小波动,以及我据此做出的所有分析和推断,全部转化成文字,加密,然后藏在电脑C盘某个极其隐蔽的系统文件夹深处。
我父亲在电话里提到,和陆氏的初步接洽非常顺利,他们对我们的‘诚意’很满意。
我记下了诚意两个字。我的名誉,就是这份诚意。
顾言在又一次的咆哮中,无意间泄露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苏家在打什么算盘!想甩掉我没那么容易!我顾家的生意,也不是谁都能动的!
我记下了顾家的生意。这说明,苏家和陆氏的合作,必然会损害到顾家的核心利益。这是一个可以利用的矛盾点。
而陆沉…他是一个信息的宝库。
他偶尔会来例行公事地看我,每一次,我都会用各种方式去刺探他。
陆沉,你没有家人吗
这与你无关。
给你下达命令的人,是我父亲,还是陆氏的某个人
苏小姐,你的问题太多了。
你做这些,能得到什么钱还是…一个被认可的身份
每一次,他都用沉默和冷漠来回应。但他越是这样,我越能从他那细微的情绪波动中,拼凑出真相。
他没有家人。他渴望被认可。他的忠诚,并非对我父亲,而是对那个将他从泥潭中捞出来,给了他陆沉这个名字的,陆氏的真正掌权者。我父亲,不过是他任务中的一个环节,一个跳板。
我将这一切,都记录下来。
这些,都将是我未来掀翻棋盘的筹码。

转机发生在一周后。
那天下午,我正在窗边看书,假装没有注意到门外保镖换岗的短暂间隙。
桌上的那部专用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不是电话,是一条短信。
来自一个陌生号码。
内容只有四个字:天台,五点。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立刻向外探查。门外的保镖情绪平稳,没有任何异常。整栋别墅里,佣人们的情绪也都在正常的轨迹上。
除了…陆沉。
我能感觉到,他的情绪场,此刻就在楼下的书房里。他今天没有离开。而且,他的情绪,不再是那片平滑的古井,而是出现了一丝…期待
他在等什么
这条短信,是他安排的吗还是说,这是剧本的新篇章
不管是什么,这都是一个机会。一个走出这个房间的机会。
我删掉短信,然后走到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外面的保镖打开小窗:苏小姐,有什么事
我…我有点透不过气。我用手抚着胸口,脸色苍白,呼吸急促,我想去天台…吹吹风。就五分钟,好吗
我的演技一向很好。保镖犹豫了一下,通过对讲机请示。
我能感觉到,对讲机那头,传来了陆沉平稳的声音:让她去,跟着她。
门开了。
两个保镖一前一後地跟着我,走向电梯。
我家的天台很大,有一个玻璃花房和一片露天的休息区。下午的阳光温暖,微风和煦。
我走到栏杆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真的只是为了透气。
五分钟的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天台上空无一人。
难道是我的判断出错了
就在我准备被保镖请回去的时候,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了玻璃花房的阴影里,有一个人影。
那是一个女孩,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连衣裙,看起来和我年纪相仿。她的脸上带着一种与这个豪宅格格不入的怯懦和紧张。
她的情绪,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充满了不安和恐惧。
保镖也发现了她,立刻警惕起来:你是什么人怎么上来的
女孩被吓得后退了一步,紧紧地抱着怀里的一个布包,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找苏木小姐。
我示意保镖稍安勿躁,然后走向那个女孩。
你找我我问。
女孩抬起头,看到是我,眼神里闪过一丝确认,然后她像是鼓起了巨大的勇气,将怀里的布包递给我。
这是…这是我哥哥让我交给你的。她小声说。
我接过布包,很轻。打开一看,里面是一部旧手机,还有一个小小的U盘。
你哥哥是我问。
女孩的眼圈红了:我哥哥…是顾言少爷的司机…他…他前几天出车祸,不在了。
我的脑子里嗡的一声。
顾言的司机…车祸…
我瞬间明白了什么。
警察说…是意外。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但我不信!我哥哥开车最稳了!他出事前一天,还跟我说,他好像发现了顾言少爷的一些秘密,说…说能赚大钱,让我过上好日子…
我看着手里的U盘,只觉得它重逾千斤。
这个…是我哥哥藏在家里的。女孩指着U盘,他说,如果他出了什么事,就让我把这个东西,交给顾言少爷最讨厌的人。我想…应该就是苏小姐你了。
顾言最讨厌的人。
原来在他们这些下人眼里,我和顾言的关系,早已是貌合神离。
我知道了。我收起东西,看着女孩,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陈小果。
陈小果…我点点头,你先回去,不要对任何人说起今天的事。我会看的。如果这里面的东西有用,我会为你哥哥,讨回一个公道。
我的承诺很轻,但我能感觉到,女孩那绝望的情绪里,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希望。
保镖将陈小果带走了。
我站在天台上,握着那个U盘,看向楼下书房的方向。
我能感觉到,陆沉的情绪场,第一次出现了一种我从未感知过的东西。
那是一种近似于…满意的,看好戏的情绪。
这场戏,果然是他安排的。他没有直接把东西给我,而是通过这样一个意外的第三方。既把东西送到了我手上,又撇清了自己的关系。
他到底想做什么
是想利用我,去对付顾言还是说,这又是陆氏那个更大的计划里,一个不起眼的小环节
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我的手里,多了一张意料之外的王牌。

回到房间,我立刻将U盘插进了那台无法联网的电脑。
里面只有一个视频文件。
我点开视频。
画面有些晃动,显然是偷拍的。地点似乎是一间豪华的办公室。
视频里,顾言正和一个中年男人说话。那个男人我认识,是顾家最大的商业竞争对手,王氏集团的董事长。
王董,您放心。视频里,顾言的声音带着一丝讨好,苏家那块地,我保证他们拿不到。只要您答应,在我们吞并了苏家的产业后,分我三成。
王董笑了:顾少,你凭什么保证你未婚妻家里的事,你说了算
顾言的脸上露出一丝狰狞:她一个任我拿捏的女人罢了。很快,她就会身败名裂,苏家也会成为一个笑话。到时候,我再以一个‘受害者’的身份,去博取同情,顺便…接收他们的一部分‘遗产’,不是顺理成章吗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
我坐在电脑前,浑身冰冷。
原来,在我父亲把我当成祭品的时候,我的未婚夫,也正磨刀霍霍,准备在我被献祭之后,上来分食我的血肉。
他们,真是一对天生的好搭档。
而陆沉,他把这个视频给我,又是什么目的
他想让我和顾言彻底反目,斗个你死我活,然后他和他的主子,好坐收渔翁之利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我闭上眼睛,将所有纷乱的情绪压下去。愤怒,屈辱,这些都没有用。我需要的是冷静,是思考。
现在,我手里有两张牌。
一张,是顾言和王氏勾结的证据。这张牌打出去,顾言会完蛋,但顾家和王氏会联手反扑,苏家也会被卷入更深的漩涡。
另一张,是我父亲和陆沉策划出轨门的证据。这张牌,我还没有拿到。但只要我继续演下去,总有机会。
我该怎么打
一个疯狂的计划,在我脑海里慢慢成形。
我要搅局。
我要让所有人都以为,我掌握了他们最致命的秘密。我要让他们互相猜忌,互相攻击。
我要这潭水,彻底浑起来。
我打开电脑里的文档,开始写一封邮件。一封匿名的,将要发给苏家、顾家、王氏,甚至陆氏的邮件。
邮件的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句话:
我知道你们所有人的秘密。游戏规则,现在由我来定。
当然,这封邮件现在还发不出去。我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接触到网络的,绝对安全的机会。
而这个机会,陆沉一定会给我的。
因为他导演的这场戏,需要一个更高潮的剧情来推动。

我的机会,比我想象中来得更快。
三天后,我病了。
在一次午餐时,我当着女佣的面,突然一阵眩晕,倒在了地上。
当然,是装的。
我被紧急送往苏家旗下的私人医院。经过一系列的检查,主治医生一脸沉重地对我父亲苏振东宣布:苏小姐…怀孕了。
这个消息,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了千层浪。
我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周围每一个人的情绪风暴。
我父亲苏振东,他的情绪最复杂。有震惊,有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计划被打乱后的烦躁和一丝…转机来临的兴奋。
哥哥苏哲,则是纯粹的暴怒和羞耻。他觉得我的不知检点已经突破了底线。
而匆匆赶来的顾言,他的情绪简直是一场盛大的烟火表演。他先是不可置信,然后是滔天的愤怒,最后,这股愤怒转化成了一种奇异的、扭曲的快感。
我听到了他的心声:太好了,苏木,你真是太好了!你不但出轨,还怀了野种!这下,全天下的人都会站在我这边!苏家欠我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他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关心,只有算计和贪婪。他已经开始盘算,要如何利用这个孩子,来从苏家榨取最大的利益。
而陆沉,他站在病房的角落里,依然像个影子。
但这一次,我从他那片虚无的情绪场里,捕捉到了一丝清晰的…失控。
这不是计划的一部分。
我的怀孕,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意外。一个足以让整个剧本都崩盘的意外。
我看到他拿出手机,走到走廊尽头,似乎在向谁汇报。他的情绪场里,第一次出现了名为棘手的情绪。
我慢慢睁开眼睛,虚弱地看着我的父亲。
爸…我的声音气若游丝,孩子…孩子是顾言的。
这句话,是我投下的第二颗巨石。
所有人都愣住了。
顾言脸上的得意和算计瞬间凝固,变成了滑稽的错愕。
你胡说!我们已经…很久没有…他脱口而出,但话说到一半又硬生生咽了回去。承认我们很久没有亲密关系,不就等于承认我们的感情早已破裂吗这有损他深情未婚夫的形象。
我父亲则迅速抓住了这个转机。他立刻换上一副痛心疾…首中又带着一丝希望的表情,看着顾言:顾言!你听到了吗木木说孩子是你的!你们年轻人…唉!不管怎么样,这总是你们顾家的血脉啊!
我几乎要笑出声来。
我的父亲,他才不管孩子是谁的,他只想着如何把这个意外,转化成对苏家最有利的筹码。如果能借此把顾家重新绑回苏家的战车上,那之前的出轨门都可以被解释为一场小夫妻间的误会。
顾言的脑子彻底乱了。他的情绪像一锅沸腾的粥,愤怒、怀疑、屈辱、贪婪,全都搅和在一起。
就在这片混乱中,我看向了角落里的陆沉。
他已经打完电话回来了。他看着我,眼神深不见底。
我从他的情绪场里,读到了一条新的指令:稳住局面,将计就计。
看来,他的主人比他更冷静,也更懂得如何利用混乱。
我虚弱地闭上眼睛,心里却一片清明。
好啊。
你们都想利用我和这个不存在的孩子。
那就来吧。
看看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怀孕事件,让我获得了前所未有的优待。
我从那个房间里被接了出来,回到了我的主卧。父亲和哥哥对我关怀备至,顾言也一改之前的咆哮,每天都来探望我,虽然他那虚伪的关心中,夹杂着浓重的审视和猜疑。
他们都在等。
等一个确切的答案。等三个月后,胎儿稳定了,去做亲子鉴定。
而这三个月,就是我反击的黄金时间。
陆沉来见我的次数也多了起来。他不再仅仅是监视,而是开始主动地向我传递一些信息。
顾言最近和王氏的人走得很近。
顾家的几个叔伯,对顾言很不满,觉得他处理不好家事,影响了公司股价。
陆氏对苏家的‘诚意’表示肯定,但对目前的混乱局面,需要一个解释。
他像一个高明的棋手,不断地把棋子摆到我面前,引诱我按照他的思路去走。他的目的很明确,让我去斗顾言,让我去平息这场由我一手造成的混乱,好让苏家和陆氏的合作,能顺利进行下去。
我表面上全盘接收,扮演着一个被他引导的、一心只想保住孩子的弱女子。
我该怎么办…陆沉,你帮帮我…我会在他面前,露出最无助的表情。
而他,则会恰到好处地给我一些建议。
比如,他无意间透露了顾言某个秘密情人的住址。
于是,第二天,顾言的秘密情人就被一群正义的网友堵在了家门口,哭诉自己被顾言欺骗,而她肚子里的孩子,也刚刚流产。
一时间,舆论哗然。顾言从一个被戴绿帽的可怜人,瞬间变成了玩弄感情的渣男。
再比如,他暗示我,顾家的某个叔伯,一直觊觎着顾言的位置。
于是,我利用顾言来探望我的机会,故意说漏嘴,提到我曾看到顾言和王氏的人见面。这句话,被我提前安排好的、同情我的女佣,不小心传到了那位叔伯的耳朵里。
顾家的内斗,就此拉开序幕。
我做的每一件事,都像是在陆沉的剧本框架内。但每一次,我又都加入了一点点我自己的私料。
这些私料,正在让整个棋局,朝着一个谁也无法预料的方向,疯狂地滑去。
陆沉开始感到不对劲了。
我能感觉到,他看我的眼神,不再是看一个工具,而是带上了一种…研究和探究的意味。他情绪场里的困惑和棘手,越来越多。
他开始花更多的时间待在我的病房里,有时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看文件,但他的大部分注意力,都在我身上。
他在观察我,分析我。
而我,也在利用这个机会,反向地污染他。
陆沉,你每天这样看着我,会不会觉得很无聊我一边削着苹果,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他没有抬头:这是我的工作。
工作…真好啊。我笑了笑,有一个明确的目标,不用思考存在的意义。不像我,我的存在,就是为了被献祭,或者…为了生一个不知道父亲是谁的孩子。
他的手,翻动文件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你觉得,一个没有过去,没有未来,只活在命令里的人,算是真正地活着吗我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他,还是说,只是一个披着人皮的程序
他没有接我的苹果,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他站起身,收拾好文件。
苏小姐,你好好休息。他丢下这句话,第一次,有些仓促地离开了我的病房。
我看着他的背影,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
陆沉,你这块冰,很快就要被我玩出裂痕了。

我需要的那个绝对安全的机会,终于来了。
顾家的内斗愈演愈烈,股价大跌。顾言焦头烂额,为了稳住局面,也为了向外界证明我们情比金坚,他策划了一场盛大的订婚派对,地点选在了一艘私人游轮上。
他说,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向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子,许下郑重的承诺。
我父亲欣然同意。在他看来,这是平息风波,稳定合作关系的最好方式。
陆沉也没有反对。游轮是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便于掌控。
所有人都以为,这会是这场闹剧的终点,是一切重归正轨的开始。
他们都错了。
这,是我为他们准备的,最后的舞台。
订婚派对当晚,海上风平浪静。
游轮上灯火辉煌,名流云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得体的微笑,但我却能听到他们笑容底下,那些汹涌的暗流。
幸灾乐祸,鄙夷,看戏,算计…
我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裙,挽着顾言的手臂,扮演着幸福的准新娘。顾言也演得很好,他看我的眼神,温柔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但我能感觉到,他手臂的肌肉是僵硬的。他那温柔的情绪底下,是深深的厌恶和不耐烦。
我父亲在和陆氏派来的代表谈笑风生,他的情绪是前所未有的高涨和得意。他以为他赢了,他用一个女儿,换来了整个家族的飞黄腾达。
而陆沉,他像往常一样,站在最不起眼的角落。
他今晚的情绪,有些奇怪。不再是冰冷的平静,而是带上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张。
他在紧张什么
派对进行到高潮,顾言拿起话筒,准备发表他的深情宣言。
就是现在。
我捂住肚子,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一软,就朝着地上倒去。
木木!顾言惊呼一声,连忙扶住我。
全场一片哗然。
快!叫医生!我父亲也急了,冲了过来。
一片混乱中,我被送进了游轮上早就准备好的医疗室。
病人受到惊吓,有流产迹象,必须马上进行手术!早就被我买通的医生,一脸焦急地对门外的众人宣布。
什么我父亲和顾言都慌了。
手术需要绝对安静,家属在外面等着!医生说完,就关上了门。
医疗室里,只剩下我和那个医生。
我从病床上一跃而起,脱掉累赘的长裙,换上早就准备好的、医生的白大褂。
苏小姐,这是你要的。医生递给我一个信号屏蔽器和一台连接着卫星网络的笔记本电脑。
谢谢你,王医生。我说,你女儿在国外的手术费,明天就会到账。
王医生点点头,眼圈有些红:苏小姐,谢谢你。顾言那个畜生,害了我太太,我…
不用说了。我打断他,我只给你十五分钟。十五分钟后,屏蔽器会自动关闭,你只要说,孩子没保住,就行了。
我明白。
我戴上口罩和帽子,打开电脑,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
那封我早就写好的匿名邮件,被我用最高级别的加密方式,同时发往了六个邮箱。
苏振东的私人邮箱。
顾言的私人邮箱。
顾家那位叔伯的邮箱。
王氏董事长的邮箱。
陆氏那位代表的邮箱。
以及…陆沉的私人工作邮箱。
做完这一切,我将U盘里的视频,以及我这段时间搜集到的,关于我父亲和陆沉如何策划一切的零散证据,包括一些被我偷偷录下来的通话录音,打包,发给了我唯一信得过的,国外的一家新闻机构。
然后,我格式化了电脑硬盘,将U盘掰成两段,冲进了马桶。
十五分钟,刚刚好。
我重新躺回病床,恢复了那副虚弱的样子。
王医生打开门,对着外面翘首以盼的众人,沉痛地摇了摇头。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孩子…没保住。

我能感觉到,门外那片空间,瞬间被各种极端的情绪填满了。
我父亲的,是功亏一篑的暴怒和失望。
顾言的,是一种卸下重担的轻松,和随之而来的、对我这个没用的女人的怨毒。
而陆沉…
他的情绪,第一次,出现了崩塌。
不再是涟漪,不再是裂痕,而是像一座冰山,从内部开始,寸寸碎裂。
震惊,不可置信,以及一种…计划彻底脱轨的,巨大的空白。
他失控了。
就在这时,在场所有人的手机,几乎在同一时间,都响起了收到新邮件的提示音。
我父亲,顾言,陆氏的代表…他们都下意识地拿出了手机。
我能看到,他们的脸色,在看清邮件内容的那一刻,是如何瞬间变得煞白,又是如何从煞白,变成了铁青。
我知道你们所有人的秘密。游戏规则,现在由我来定。
短短一句话,却像一道惊雷,在每个人心里炸开。
他们开始互相张望,眼神里充满了猜忌,恐惧,和疯狂的敌意。
苏振东怀疑是顾言在背后搞鬼。
顾言以为是王氏要鱼死网破。
顾家的叔伯觉得是苏振东在报复。
陆氏的代表,则用一种审视的、冰冷的目光,看向了苏振东和陆沉。
而陆沉,他没有看任何人。
他穿过人群,走到医疗室门口,死死地盯着躺在病床上的我。
他的眼神,不再是虚无,不再是探究,而是一种…被彻底颠覆了认知的,风暴前的宁静。
他终于明白,他不是导演,我也不是木偶。
从头到尾,我都是那个,借着他的手,为所有人搭建了这座华丽舞台的,真正的…编剧。
是你做的。他没有出声,但我读懂了他的口型。
我对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发自内心的微笑。

游轮靠岸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苏家,顾家,王氏,还有陆氏之间,已经彻底乱成了一锅粥。互相的指责,威胁,背叛,在那个小小的游轮上,上演了一整夜。
没有人再有精力来管我这个刚刚流产的可怜女人。
我被送回了苏家。
这一次,门外没有了保镖。
我的房间里,坐着一个人。
陆沉。
他脱掉了西装外套,只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他看起来有些疲惫,那股永远笼罩在他身上的冷硬气场,也消散了许多。
他就那样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着我。
为什么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为了活下去。我平静地回答。
你可以告诉我。他说,如果你想反抗,我可以帮你。
我笑了。
帮你陆沉,你凭什么帮我你连自己都帮不了。我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是陆氏最锋利的刀,但刀,是没有资格选择砍向谁的。你的主人让你对付顾家,你就对付顾家。如果有一天,他让你对付苏家,你也会毫不犹豫,对吗
他沉默了。
他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你和我,本质上是一样的。我说,我们都是棋子。只不过,你是一枚有攻击力的棋子,而我,是一枚看起来毫无用处的弃子。
但你赢了。他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你把整个棋盘都掀了。
我没有赢。我摇摇头,我只是…不想再玩了。
我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我的护照和早就准备好的机票。
我要走了。我说。
去哪里
一个谁也找不到我的地方。
他看着我,眼神很复杂。那里面有我熟悉的困惑,有我陌生的挫败,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
他们不会放过你的。他说,苏家,顾家,还有陆氏…你把所有人都得罪了。你逃不掉的。
那就不逃了。我无所谓地耸耸肩,如果他们找得到我的话。
我转身,准备离开这个囚禁了我二十二年的人生。
苏木。他突然叫住我。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那个U盘…你是怎么知道,我会让陈小果把它交给你的他问出了他心中最大的疑惑。
我沉默了片刻。
我该怎么告诉他
告诉他我能感知到所有人虚伪面具下的真实情绪能听到他那片冰冷荒原上,偶尔掠过的一丝…不甘
不甘于只做一个工具,不甘于永远活在别人的命令里。
正是那丝不甘,让我确定,他会把那个能搅乱棋局的U盘,送到我手里。他想看一场好戏,想看他那完美无缺的主人,被一个小小的意外弄得手忙脚乱。
他只是没想到,这场戏的火,最后会烧到他自己身上。
我猜的。我最终,只是轻轻地说了三个字。
然后,我拉开门,走了出去。
身后,陆沉没有再说话。
我能感觉到,他那片崩塌后的情绪废墟上,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滋生。
那是一种,名为自由的,危险的种子。
而我,带着一身的伤痕,和初获的、同样危险的自由,走进了清晨的阳光里。
未来会怎样,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从今天起,我的人生剧本,将由我自己来写。
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都由我,且只能由我,来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