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祖上十三代都干外卖,白天送饭,晚上送尸。
这天晚上赶路,我在一条河边被人拦住了。
那个送外卖的站住!苏家包了河对岸,这桥今晚谁都不能过。
我瞄了眼身边戴墨镜裹斗篷的男人,心说我能等,他可等不了。
打扰,我有急事必须过去,保证只路过,不添乱。
西装革履的拦路人眉头一皱,露出相当嫌弃的表情,掏出手机。
又是个趁机要饭的。我替苏大小姐扫你二百,够赔你的投诉了,滚吧。
我推开手机,强调:我不是要钱,实在是事情紧急,您行个方便。
你不知道苏家是京北来的首富吗别找不痛快。
不然你全家一起倒霉,你旁边这个瞎子也一样!
我想说,我身边这可不是瞎子,而是我送的遗体,行内叫贵客。
误了时间,是会变异的。
………………………………
可对方是首富,要是得罪也麻烦,我只能叹气。
那苏小姐要玩到什么时候呢我可以等一会儿再过,天亮之前都来得及。
拦路人还没说话,有个美女搂着一位白脸小子,走到了我身边。
我苏茜划地封路,从来最少三天。
耽误个外卖而已,我百倍千倍赔你都行,大男人那么抠干什么!
三天,我旁边这位只怕吃人都吃撑了。
但这事不好解释,我想了会儿,想出个法子。
不好赔。要不然你出车费,我打个绕远路的专车。
我可以带贵客打车,从城南绕旧桥过河,但钱不能我出。
我们这行有讲究,赔的不是钱,是因果。
谁挡了他路,谁就得亲自承担补偿,所以必须是苏茜自己出钱。
我刚说完,苏茜和那个男的就前仰后合大笑了一阵。
小白脸说:外卖小哥,一点钱哪里不好赔真是穷人见识短!
苏茜也笑,笑完却突然伸手摸了一把贵客的屁股!
我有的是钱,多给点当然行,哎呀,我就愿意多给小帅哥钱。
我发出一声尖锐爆鸣。
你手放哪呢!不许再碰了!
这斗篷从头裹到脚踝,看似全黑,其实都弹过用来束缚他的墨斗线。
万一摸掉一点可不得了!
小白脸拉住我:摸个屁股有什么好叫的苏姐摸一把是给他面子!
我劝你别闹,苏大小姐可是京城关系也深的,惹了她你都跑不掉。
我紧张得要命,没空理他,确认好像没有变异的迹象才放心。
不过他现在显然心情变坏了,指甲变长,人也动了动,当然没挣脱。
我无语,低头在心里默默向贵客道歉,安抚他的情绪。
苏茜却以为我是没见过世面,被他的身份惊呆了。
怕了吧小帅哥人还是要知道天高地厚嘛,手机,本小姐给你过路钱。
只要有钱就行,天大地大我这单生意最大,我准备憋下这口气收钱。
手机到账十万元,我愣了愣,正要说这太多了,因果讲究刚刚好。
就听苏茜色眯眯笑了几声:十万,买你俩过去陪我喝几杯酒。
我敬佩她的色心,但我必须推拒:他不能喝酒,我也不能在这儿多留。
敬酒不吃是吧苏茜火了,指着我鼻子骂。
本小姐耐心有限!再推三阻四,我把你们两个臭弟弟扔河里喂鱼!
我实在没招了,早知道这边有个不怕死的,我就该走另一条路。
那小白脸把苏茜拉走,低声说:苏大小姐,要不算了吧……
这戴墨镜的我看着实在有点怕。他……他胸口好像没起伏,像不会呼吸。
苏茜一挥手:就你矫情。那这男的随便,外卖小哥跟我喝两杯,行了吧
小白脸讨好地连连点头:小弟弟,我们一起喝点。
我酒量不错,为了能把事情稳妥办好,想来想去同意了。
只要不再节外生枝,能安稳送贵客到家安葬,就什么都好。
我挎着外卖包,把绑在我腰间,藏在衣服里面的铃铛拽了拽。
铃声控制,贵客也迈步,和我一起跟着苏茜上了桥。
那小白脸远远躲开贵客,时不时还回头打量,看来是吓得不轻。
苏茜没人搂着,心里不痛快,伸手来拽我的包,要我过去。
陪酒的时候多说两句好话,把本小姐陪高兴点知不知道
我没空理她说的什么陪酒,反手将外卖包护在怀里。
别拽!这里面东西贵重……
一个破包贵重什么贵重你好像没见过钱似的!
十万块拿去买这个,够你背到死!
她吵吵嚷嚷松开手,还不忘把我再拽近点。
包里都是我干这营生拿来保命的东西,包本身还辟邪,是她自己没见识。
我满心厌恶的被迫贴着她,闻着刺鼻的香水味一起上了电梯。
可电梯刚到半路,从外面挤进来四五个大汉,齐刷刷都盯着我。
我一下明白事情不妙,心咚咚乱跳起来,勉强看向苏茜。
……这……是你认识的人吗
苏茜靠在电梯角落,脸上带着嚣张的笑,却也不说话。
我只好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先开口:我们有事好商量……
话还没说完,已经有人一脚把我蹬翻在了地上。
我抱着包,脑袋撞得生疼。
对方冷哼一声:商量来商量去,苏大小姐的话你有一句是全听的吗
苏茜踩着我的头,慢慢蹲下来,拍拍我贴着地的脸。
送个破外卖,十万都舍不得陪酒,你不是很清高吗
随着他一个眼神,那群大汉扑上来把我的包抢走,一顿乱翻。
其中一人翻到一个本儿,哟了一声。
特级阴阳监护员,陈羽。现在做假证的这么高级
一阵哄笑充斥在电梯里,连那个一路都很紧张的小白脸也笑了。
这名字也够搞笑的,兄弟你是不是小说看多了,脑子有点不清醒啊!
我倒希望他能多看点小说,好歹拓宽眼界。
这样才能明白世界上圈子很多,不止有钱人一个。
他们大笑着把其他东西掏出来。
无论是控制贵客的备用铃铛,还是以防万一的墨斗线,都随便丢在地上。
那都是我保命救人的东西!几乎算我第二条命!
我被扭住手臂按在地上按着动不了,痛得一边哭一边绝望地喊。
别动我的包!你碰不起那些东西!
碰不起我这辈子穷得只剩钱,天底下还有我碰不起的东西
小白脸摸了摸苏茜的背安抚她,然后笑眯眯地走向我。
兄弟,你让苏姐出出气,再陪个酒,说不定她不仅赔包,还给你买车。
到时候你开宝马送外卖,那多拉风!
我偷偷翻个白眼,啥包都挡不住贵客的指甲和牙!
你最好捡起来。我说,不然后果自负。
狗屁后果,一堆破烂你当个宝。给我全倒出来扔地上踩烂!
大汉立刻照做,我刚要开口阻拦,却发现他们自己也停手了。
拿着包的那个有些紧张,低声说:大小姐,他包里……咋还带着香烛纸钱……
贵客送到当然要下葬,来都来了,我当然也都凑个香火份子,很合理啊。
可这东西让他们有些打怵。
这都七月初了,会不会……不大干净
苏大小姐,别沾上了什么脏东西了。
苏茜当然不会怕,她是京圈小公主,当富二代耀武扬威惯了。
能沾上个屁!他这怂样,最多是个装神弄鬼的骗子!
我趴在地上正好抬头,瞄见贵客袖子里长且尖的指甲,和青色的手指。
坏了,完全坏了,到时候他闹起来,我也只有跑的份!
哟,这不外卖证吗查查小帅哥什么身份。
打手翻到新的证件,眯着眼看。
外卖员陈羽。还有他的电动车证,挺齐全嘛。
是不是外卖员三个字让你觉得丢脸,才找人做那么个傻卵假证
又是一阵哄笑,他们根据我的证件开始查我。
贵客本来就不好送,外卖更是容易遇见奇葩人,他们一下就查到东西。
他跟乞丐抢饭吃
顾客的单我当然要抢回来啊!不然我就要吃投诉了!
还飙车超速,都有案底了,怎么素质这么低
接贵客当然要快啊!等我知道的时候,变异的怪物都挠穿两扇门了。
小白脸搂着苏茜的手撇嘴:兄弟,你这样可不行,太掉价了。
我真没空陪这几个人闹了。
贵客的手轻轻动了动,我后背发凉,真真正正打了个寒噤。
人命关天,我被压得不得不低头,窝囊气一忍再忍。
对,我掉价,不配跟苏大小姐站在一起,几位高抬贵手就放我先过去吧。
我保证不给你们添麻烦。要是再拖,出了意外就不好办了!
不好办没有我办不成的事,天塌下来我都让我爹给你补咯。
苏茜一示意,大汉松开我,竟然向贵客靠了过去!
你没钱又没素质,却有这么个斗篷裹着都能看到肌肉的帅哥跟着,我倒挺好奇你们什么关系。
我挣扎爬起来要拦住他们:不行!不要动他!
苏茜冷笑一声,用力一脚又把我踹在地上,我肚子剧烈地疼起来。
她踩着我的肩膀:在湘城,是条龙来了,都得在我脚边盘着!
是啊,苏家的能耐这小子没听过吗
那他岂不是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我当然知道,一会儿我们都要被变异的怪物抓死当零嘴吃。
电梯狭小,被他们此起彼伏的声音完全填满。
我抹掉眼泪,咬牙忍痛摸到一张符纸,拼命向贵客的方向爬过去。
他们难道不觉得,这个人太僵硬,太冷漠,太阴气沉沉吗
我还没够到贵客,捏着纸符的手就被人踩住了。
这难道是你祖宗!不让我看,我就在这儿把你整死,你看谁敢动我!
苏茜非常刻意地拧动脚底,高跟鞋的细根碾得我手心出血,钻心的疼。
我疼得浑身发抖,只能退一步说出贵客的身份。
他……他的脸现在不方便见人。你要看,就上网搜他的名字,唐怀谦。
脸不方便
我点头,有气无力:对,怕吓着你们。
暂时安静的电梯里,有人大叫一声:我查到了!不过……应该是重名。
呃,这是个三十年前就死了的小伙子。
苏茜一下笑出声,拿鞋尖踩我的脸:你随便找了个名字想糊弄我
旁边的人也都嚣张起来,比刚才还热闹。
你以为拿死人能吓唬谁,让他扒了让苏大小姐饱饱眼福!
就是,这又瞎又哑的还装上了!
小子,别怪兄弟没提醒你,苏大小姐喜欢诚实的人。
小白脸假惺惺地劝我。
你跪着磕两个头,实话实说道歉,小姐人好,会放你们过去的。
翻资料的人又看到什么,说:但他脖子上的胎记……和这个人一模一样。
胎记对上,八十年前去世的人,现在好好站在这里。
电梯凝重地安静了一瞬间,笑声再次出现,却有了几分刻意感。
能一下子想起个有同样胎记的死人,记性确实好。
陈羽,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聪明死了,能把本小姐当傻子玩
苏茜抓着我的头发把我拎起来,按在电梯墙壁上。
我费力地支撑住自己,忍着疼痛说话:他就是……唐怀谦。
他有极为显赫的背景,光唐家祖辈就有两位开国元勋。
更不必说他自己也有军功在身,现在唐家早就是寻常人无法高攀的大家族。
苏家完全不够看。
只不过他死在湘城,也就埋在湘城。
与家人团聚的执念让他不得安宁。
所以唐家人拜托我开棺,把遗体送到祠堂停灵祭拜,再回到京北下葬。
行行行,你要装就让你装。苏茜挖挖耳朵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扒了这男的衣服给我瞧瞧,然后都打一顿扔出去算了。
大小姐,你看这名片!有打手又发现新东西,是我口袋里掉出去的。
专业人员,全国可送他把我名片上的话念出来。
有需求的人自然知道我要送什么,没需求的根本进不了我这个圈子。
可在他们眼里却变了味。
原来你是个鸭子,全国可飞
说不定是个拉皮条的,这哑巴不让我们看,是因为斗篷里面穿得花
他们阴阳怪气起来,脸上都露出色眯眯和鄙视的表情。
我差点作呕,不知道这群人的思想怎么会这么下流,恨不得干脆放手。
这样我拿着保命的东西躲起来,让他们都被唐怀谦干掉。
我当然不能这么做,收了钱,我要对别人的长辈尊重。
不是的苏小姐,那个,我给你磕两个头。你放过我,也别动他,好不好
苏茜手上用力,把我头发生生拽掉许多根,我差点叫出声。
磕头也没用,让我瞧瞧你们在玩什么,就让你走。不然,你赔一只手!
虽然我相信唐怀谦先生一定还有理智,不会大开杀戒。
但变异过后遗体会不那么体面。
我用最后一点力气要伸手去拦,大汉就抓住我的手,要狠狠拧断。
挣扎间,我不小心掀开了唐怀谦的斗篷。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尖锐地响起,金属的电梯墙被挠出几道深沟。
一道阴森的声音响起:好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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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热闹的电梯顿时静下来,只有急促的呼吸和心跳。
几后秒,又迅速被此起彼伏的尖叫填满。
终于抵达顶楼的电梯刚巧开门,他们顿时像丧家之犬一样飞奔出去。
只有苏茜还揪着我的头发,把我拽得仰起头:你搞的什么把戏
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贵客的变化,说明她此刻最危险!
变异后的遗体,已经失去了绝大部分理智,只是个饥饿的狩猎者。
对目标隐藏自己,是所有狩猎者的本能。
我挣扎一阵:我一直都是实话实说!是你们自己不长眼也不听劝。
你现在放过我,我还能救你一命!
苏茜当场暴怒,揪着我的头发往外拖,叫顶楼酒吧的保安进电梯。
把他的破烂都砸了,和人一起扔出去!
我爆发出最后的力气,叫喊挣扎想要保住我的包,但只是无用功。
香烛铃铛都被砸烂踩烂,连包都用刀扎穿,划成一团拖把布。
我推开他,狼狈地抹掉眼泪:你把我最后的身家都毁了,现在全完了!
你打扰贵客,肯定遭报应,现在连我也帮不了你了!
苏茜从服务生手里端出一杯酒,冷笑着抿了一口。
我堂堂京圈公主,靠你个送外卖的成事儿,还混不混了
我的报应不说,你先受着我报复吧!把他往死里打,然后丢到河对岸!
随着他一声令下,周围的保镖和打手全都向我冲来。
我被打得满脸血迹,手脚折断,扔去河对岸自生自灭。
小白脸假惺惺送我,临走前还叹气:好好的小伙子,怎么眼睛白长了。
浑身上下每一处都痛,我无力地瘫软着,却一点不觉得自己最惨。
甚至心里觉得苏茜,还有这些狂欢的人群,都很可怜。
因为我能感觉到,贵客已经藏在斗篷里,不起眼地混进了顶层酒吧。
墨斗线断裂,没了作用;铃铛在我身上,我摇不响。
而且,他现在很生气。
我勉强露出笑容,只有我自己知道那是怜悯。
苏茜但凡少耍点威风,现在都还有求我的机会。不赶紧跑,都得死。
小白脸满脸嫌恶地丢下一张卡,把我的警告当个屁放了。
求饶的话术挺有心意,但我可做不了主。
小姐赔你三十万医药费,便宜你了。
我没捡,忍下疼痛,等他的背影消失,终于艰难地给家里打电话。
对,他一直不停地惹事,贵客都被他气活了。
我把前因后果说了,先为自己的失职道歉。
那头的我爹破口大骂:他什么身份,连唐家的贵客都敢冲撞!
他说他是京圈公主。
狗屁公主!等接了你回来,我整死他!
我躺在后座,被接回去接受治疗。
路上,我爹还在一直不停地骂他:狗崽子,我非要问问姓苏的什么意思!
骂到一半,手机叮咚一声弹出消息,他就忽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我就说贵客忍不了,电话来了。
原来是报应到了,刚出事就成了紧急新闻。
姓苏的场子里,今晚上就死了七个人,已经有警方出动了。
掐指一算,电梯里拢共八个,除了苏茜全死了。
苏大小姐连滚带爬地拜托家里联系陈家,我爹抬手就把电话挂了。
他打一次,我爹挂一次。
挂到第七回,苏家急眼,没再打电话。
他们找了一堆帮手,但看起来都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因为第二天一早,苏茜被家人押送到了我家门口。
她哥苏辰像昨晚她揪我一样揪着她的头发,按着她跪地磕了好几个头。
砰砰响了一阵,老爹勉强满意,终于乐意叫我出去看看。
可姓苏的见到是我站在门口,他反而不乐意跪了。
你这臭跑腿的来干什么!
苏茜扭动着跟自己亲哥对着干,要从地上站起来。
我背着手神秘一笑:来看看你遭了什么报应。
说完我上前,狠狠蹬了一脚她的肩膀,她顿时被我踹翻在地上。
押着他的苏辰刚刚还按着她磕头,现在看我打人,又有点迟疑起来。
陈小姐,我妹身上有伤,这踹是不是……
你懂什么,她身上是带着鬼呢,我把鬼踹下来,那东西就不追他了。
我张口胡诌,反正他们也不能反驳我,不然没人救得了他。
说完我又踹一脚:不踹狠点,鬼怎么赶得跑
听她在地上尖叫一阵,我这才叫人把她架起来,带到了特殊的房间里。
苏茜扭了一通,眼看亲哥也不帮忙,终于意识到我不简单。
姓陈的,你到底是干什么的昨天晚上到底怎么了!
她说自从我走,他们不知被什么东西杀了七进七出。
死去的人都浑身撕裂伤,像被巨大的猫挠成破抹布,凄惨得很。
活下来的吓疯好几个,都送去精神病院了。
我把她往准备好的屋里一丢,邪笑:我臭跑腿的啊,你自己说的。
这可是陈家的地盘,不用我说,已经有好几个人进门揍他。
我站在门外,听里边不断传出惨叫。
这房间特殊处理过,变异的怪物也进不去,很安全。
只要等贵客追着他赶来,再安抚他重新平和下来,就能继续送去。
屋里的苏茜不知好歹,用嘶哑的嗓子连连咒骂。
臭跑腿的,等我出去,我找人把你全家弄死!
我爹脾气比我暴多了,推门进屋,一脚就踩在苏茜脑袋上。
小妞,你要把谁全家弄死,当着你奶奶的面再说一遍!
苏茜梗着脖子乱叫,不肯低头:老菜皮,我说把你全家弄死!
住口!你怎么敢对陈家不敬!
走进来一个衣着华贵的老妇人,怒目训了苏茜一句,却给我爹赔笑脸。
陈先生,我孙女欠管教,这些浑话您别往心里去,我回头给您赔罪。
可他刚说一句,又有个我不认识的男人跑进来。
妈,这就是群又穷又贱的死骗子!是捞你钱的!
满口子虚乌有神神鬼鬼,把我女儿都打废了!我得找他们好好算账!
原来这是苏茜的爹苏启峰,听说是坐飞机赶来湘城。
他推了一把我,又攮开我爹,抱起了鼻青脸肿的苏茜。
大叔,你女儿要是再出了事,可没第二次机会找我们。
我要是再来你们狗窝,我当狗爬!
说完,他抱着女儿,拽着他母亲大步走了出去。
虽然能看到苏茜惨死很解气,但贵客伤着无辜却有些损他的功德。
我看着爹,眉头紧皱:唐先生死后作恶,会不会对唐家不好
不慌,贵客当年是干情报的,就算变异也不会失控。
这么说,唐怀谦真的不会滥杀无辜。
我心里好受了些,知道自己好歹没闯出太大的祸来。
果然,被追着杀的苏启峰还是来了。
不得不说,这人竟然还挺拿得起放得下,之前放狠话说学狗爬。
这回来了,他真学狗爬到我家门口,跪着砰砰磕头。
救命,陈先生,陈大师,救命啊!给多少钱都行!
我是狗,我不长眼睛!求你们帮帮忙,苏家都快死光了!
人命关天,虽然他们家没几个好东西,我们也不好坐视不管。
只稍微一犹豫,我爹还是心软,带上我去了苏家。
我们赶到苏家别墅的时候,里边正传出东西被撕裂的巨响和惊声尖叫。
围栏破破烂烂,防盗大门上几道一两米的口子。
我们刚靠近,一个被乱发挡住脸,双手指甲尺长的怪异人形就出现了。
他嘴里发出怪异的低吼,已经完全变异,只有捕猎吃人的本能。
而且战斗力惊人,有巨大的力气,极好的牙口,能把人整个当零食嚼。
他又很快消失不见,继续折腾门窗墙壁,想进去吃两口。
苏启峰惊慌地拉着我们往后退,离门远了点。
陈大师,你看!我都是好不容易才跑出去的!
我爹面色顿时严肃:我去四周布置遮挡,免得祸及周围。
小羽,你带上那个铃铛,试着和贵客沟通。
我马上点头同意,赶紧跑向变成怪物的唐怀谦。
手上的铃铛刚刚摇响,我还没找着他在哪,后脑勺竟然猛地一痛!
意识完全消散前,我隐约听见苏启峰不知道跟谁说话。
两个蠢货,怪物根本不会出这个院子,我们早有办法应对了!
大师,你快把我女儿的罪过都转给他,让怪物吃他!
另一个人把我兜在怀里,说:阿弥陀佛,保证事成。
我彻底晕过去,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我找人弄这臭崽子的爹去。
我是从昏迷中痛醒的,发现自己在另一处房间,而且严严实实绑在椅子上。
眼前是一个仿造得很劣质的佛象,一排莲花香烛。
还有一个穿着僧袍的光头,肥胖敦实,脸上都是油光。
那光头大师捏着一串佛珠,念念叨叨的好像真有什么手段。
可我们陈家是圈内人,我一眼就看出他身上根本没有佛光。
是个装样子的骗子!
更别说他念的佛经,根本是没有意义的念叨而已,连骗都懒得花心思!
你根本不是行内人,别耽误事!要出人命的!我怒斥他,扭动身子。
假和尚瞄一眼苏启峰,被我戳穿,心虚地哼了一声。
施主狡辩也没用,罪孽转给你,他儿子自然就没事,只有你会被追杀。
他念着假佛经,拿着一根蜡烛装模作样烧我的指尖。
十指沾血,你身上全是杀孽!连着顾公子那份一起赎罪吧!
十指连心,我痛得剧烈挣扎,可绳子倒是绑得紧,根本挣不开。
我挤出一句解释:贵客被他惊了,当然只追他,转什么罪过给我都没用!
结果苏启峰给了我一拳,肚子顿时剧痛起来。
别以为电梯里没监控!是你装神弄鬼,吓我女儿,我全都知道!
他面目狰狞:你就在这被怪物吃了,替我女儿去死吧!
说怪物,怪物到。
我们还在那个别墅里,唐怀谦当然也就在附近。
几声遥远的巨响,天花板一阵剧烈颤抖,簌簌的落下墙灰。
谁都能听出来,有个力量恐怖的东西靠近了,就隔着一层楼板。
嚓……嚓……指甲挖动的声音传下来,像催命。
那劣质佛象因空间的晃动跌下桌子,绑我的椅子也摇晃起来。
假和尚一通胡说的经文念不动了,故作高深的表情也没了。
苏启峰脸上的露出恐惧,终于后背发凉,迟迟意识到这事性命攸关。
他扑过来抓住我的衣领: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搞鬼!
他质问我,但语气苍白无力,连他自己也没底气。
我手上的痛还是很强烈,脸上却笑了。
我爹刚才不是说了吗,叫我和贵客沟通。
他们两个欺软怕硬,立刻要跑。
假和尚没见过怪物这阵势,苏启峰则是对那些死人的凄惨死状心里有数。
他们没管我,但刚打开房门,就遇见大步走进来的苏老夫人。
老夫人扬起手,给儿子脸上抽了响亮的一巴掌。
臭小子,陈家救我们全家性命的时候,你还没进我的肚子!
找这么个假东西,你也不怕坏了家里的风水,乱了祖上的清净!
假和尚被几个保镖一拥而上,押出去了。
苏启峰却不肯服软:妈!这和尚是有名的大师,都是臭崽子搞鬼!
跟进来的哥哥苏辰没理他爹,把我身上的绳子解开,小声安慰我。
对不起陈先生,是我爹不信这些,不是有意冲撞你,你别生气。
可我已经三番五次提醒,连苏老夫人的劝他都不听。
这是自找死路!
我爹抱住踉跄的我:小羽,这次是你受委屈了。爸爸带你去医院。
老夫人,我就这一个儿子,被欺负成这样,我心里过不去。
只要是我苏家给得起的,你随便提。老夫人说。
我爹摇头。
你和我们陈家老头认识的时候,就提醒过你。
有些事是钱办不到的。
他拿出一枚旧铃铛,扔在了脚下。
从今天起,你们可以搬出京北,找个小村子凑合住了。
爹抬脚,慢慢踩了下去,要踩扁这个小铃铛。
苏启峰张口就骂:你说搬就搬,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也不打听打听……
他没说完,就又被打了一巴掌。
跟上来的苏辰和苏老夫人一起,在我爹面前噗通就跪下了。
苏辰用自己的手罩住那个铃铛,我爹一脚踩下去,他也一声不吭。
陈先生,我和这不肖孙子给你跪下了!我们愿意把苏茜赶出家门!
苏老夫人已经泪流满面,苦苦哀求。
千万不要惊动老祖宗,再给我们一个机会吧!
是啊陈先生!求您再原谅苏家一次!
但我爹只是一脚踹开苏辰,踩烂了铃铛,绕开苏老夫人把我带走了。
对苏家,他连多一句话都没有。
我问:爹,我们走了,那贵客还怎么送呢
要知道,我们陈家几百年来,从没有接单不送到的时候。
我爹坐在车上,指指副驾驶。
我这才发现,那个一双手生撕楼板的贵客已经上车。
虽然仍然是完全变异的状态,但他却很安静,双手放在膝上,端正坐着。
像是知道我的疑惑,父亲解释。
唐先生心怀宽广,既然我已经找过苏家麻烦替他出气,他自然愿意回来。
接下来,你送他回家,去和他的子孙们见见面。
我凝重点头,和父亲一起回了陈家的小院。
为唐先生重新焚香更衣,仔细修脸的日子,我也听过几次苏家的消息。
听说他们家湘城的祖坟忽然塌了,被暴雨一夜冲垮。
从此以后,他们全家一天比一天倒霉,名下公司接连倒闭。
甚至家里人频频出意外。
万贯家财赔了、花了、没得赚了,消失得飞快。
我爹摸着我的头,语重心长。
人活一世,可以无钱,可以无知,甚至可以无礼。但一定不可失了敬畏。
这世界上,哪怕我们陈家,或许也有太多不知道的东西。
我郑重点头,把这话记在心里。
他又叹了口气:人一生是有命的。命这东西,建起来难,毁掉却太简单。
苏茜就是因为不懂敬畏,也不愿听劝,亲手毁掉了苏家的命。
从这之后,他们甚至卷入经济犯罪,好像苏茜被判十年,苏启峰也病倒了。
苏老夫人因此还拜访过我们一次。
他带着马上要坐牢的苏茜,让这个京圈公主跪在我面前不停磕头求饶。
可有些事,迟了就没有用了。
父亲把他们打发走,再也不见苏家的人。
这个曾经显赫的姓氏在接连登上新闻以后,以最快的速度变得无人在意。
将唐先生送回唐家的灵堂后,我重新买了最好的香烛,瘸着腿出席葬礼。
他穿着生前最喜欢的中山装,挽好了头发,体面躺在鲜花的拥簇中。
三天停灵,葬礼来了好多人。
香火一直很旺,毕竟唐家兴旺发达,代代都是人才辈出。
年老的都已经德高望重,是远道而来特意送送祖辈。
年轻的一代也遍地开花,据说都是全国各地的体面人。
他们都对我很礼貌,一点不觉得我的外卖服不好。
也许这就是唐家始终长青,命格一直大富大贵的原因之一吧。
最后的遗体瞻仰,我排在最后一个走过去。
闭着眼的唐怀谦先生,脖子上还有消不去的青筋,只能用衣领遮掩。
我已经尽力做到最好,所以除了我,没有人发现这些小问题。
我看着他仿佛沉睡一般平和的脸,为自己的补救感到欣慰。
我完成了我的职责。
也为他感到高兴。
毕竟无论生前身后,能与家人团聚都是好事。
能有这样的后辈子孙,更是功德圆满带来的大幸。
目送他的遗体被送上私人飞机,飞往京北以后,这单就算结束了。
唐家给了相当丰厚的回报,父亲给我置办了一套新的家伙事。
我从葬礼带回一朵精致的纯银胸针,是唐怀谦先生生前最爱的百合。
于是我在家摆了个小供桌,放上这朵百合。
我祝他下一世幸福美满,不必经受连绵战火。
在医院养了两月伤,我活蹦乱跳出院回到岗位,接到同事打来的电话。
他骂骂咧咧地吐槽着最近的新工作。
这两天接了超级晦气的一单,我都不想叫她贵客。
小羽,不然我叫她从粪坑里过一遭,就这么臭着埋吧!
我疑惑又震惊:谁啊,值得你这么过分别被上头知道了罚你!
贵客可是需要仔细照看的,怎么弄到粪坑里去了!
他说:苏茜啊!你还不知道吗她在监狱里把自己勒死了。
他家里人都不要他,最后是个老奶奶让我送送她。
你不知道,根本没人愿意接她的单,我还是看老人家可怜才同意的。
那可值得多走几趟粪坑,我马上举双手赞同他的方案。
别光顾着走粪坑,泔水也考虑考虑。
挂断电话,我把这个没落的公主彻底抛在脑后。
现在,该去拿我爹给我的新包,去送送下一位贵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