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浮动着栀子花与麝香混合的香气,那是顾言最喜欢的味道。
我赤着脚踩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身上只松松垮垮地套着他的一件白衬衫,下摆堪堪遮住大腿根部。
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三颗,露出精致的锁骨和一小片细腻的肌肤。
我对着镜子,将新买的口红涂在唇上,那是一种暧昧的浆果色,饱满又湿润,像熟透了随时会破皮流汁的樱桃。
我准备了一场惊喜。
今天是我们的结婚三周年纪念日。
我提前结束了画廊的工作,预定了我们第一次约会的那家法餐厅,甚至还穿上了他一直念叨着想看我穿,但我总觉得有些羞耻的蕾丝内衣。
一切都准备就绪,只差男主角登场。
我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指针已经指向七点。
顾言的公司离家不远,这个时间,他应该已经快到了。
我弯起嘴角,想象着他看到我这副模样时,眼底会燃起怎样的火焰。
门锁传来轻微的转动声。
我立刻收敛了笑意,快步走到玄关的转角处躲起来,准备在他进门的那一刻跳出去,给他一个热烈的拥抱。
门开了,走廊的灯光勾勒出两个交叠的身影。
一个是我日夜思念的丈夫顾言,另一个,是我无话不谈的闺蜜苏晴。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又安慰自己,或许是苏晴有什么急事找他,顺路送她回来而已。
他们是多年的朋友,我才是那个后来者。
我不该多想。
然而,下一秒,我的所有自我安慰都碎成了齑粉。
苏晴踮起脚尖,柔软的唇印在了顾言的唇上。
她的手臂自然地环住他的脖颈,身体紧紧贴合着他。
而顾言,我那永远温文尔雅,待人疏离的丈夫,没有推开她。
他反手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加深了这个吻。
他们吻得那样投入,那样缠绵,仿佛这方小小的玄关就是他们的全世界。
我躲在墙后,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一瞬间凝固了。
我穿着他最爱的衬衫,喷着他最爱的香水,涂着他最爱的口红,准备给他一个完美的纪念日。
而他,却在和我最好的朋友,上演着最不堪的戏码。
我感觉不到愤怒,也感觉不到悲伤。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像一台死机的电脑,所有的情绪都被强行关闭。
我甚至能清晰地听到他们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闻到苏晴身上那股甜腻的香水味,与顾言身上的麝香混合在一起,变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
言…别在这里…苏晴的声音带着一丝娇嗔和喘息,会被晚晚看到的。
她今天画廊有事,会晚点回来。顾言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我从未听过的急切,我等不及了…晴晴,我好想你。
晴晴。
他总是叫我晚晚,叫她苏晴。
我从不知道,原来在私下里,他们之间还有这样亲昵的称呼。
我缓缓地,缓缓地蹲下身,将自己缩成一团。
我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地冲出去,像个疯子一样质问他们,撕扯他们。
但理智告诉我,不能。
那太难看了。
我林晚,从小到大都是别人眼中的天之骄女,家境优渥,容貌出众,嫁给了同样优秀的顾言。
我的人生,一直是一帆风顺的坦途。
我不能允许自己,在这样一个肮脏的时刻,变得面目全非。
我听到他们压抑着脚步声,走向了客房。
门被轻轻关上,然后是反锁的声音。
一切都安静下来。
我维持着蹲姿,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双腿麻木到失去知觉。
我才扶着墙,一点一点地站起来。
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
那双曾经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此刻空洞得吓人。
唇上那抹精心描绘的浆果色,在此刻看来,像一道狰狞的伤口。
我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拿出那瓶82年的拉菲。
这是我特意为今晚准备的。
我没有拿高脚杯,直接对着瓶口,狠狠地灌了一大口。
辛辣的液体灼烧着我的喉咙,一路蔓延到胃里,终于带来了一丝真实存在的痛感。
我没有哭,也没有闹。
我脱下顾言的衬衫,换上自己的睡衣。
然后,我走进浴室,用卸妆水,一点一点地,擦掉了唇上的口红。
最后,我将那瓶昂贵的红酒,全部倒进了下水道。
做完这一切,我躺回床上,用被子蒙住头,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客房里隐约传来的动静,像无数只细小的虫子,啃噬着我的神经。我却只是平静地躺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的人生,将要拐向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时,顾言已经做好了早餐。
他像往常一样,穿着干净的白衬衫,系着我送他的条纹领带,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他身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温暖又可靠。
如果不是昨晚那不堪的一幕,我几乎要以为,我们还是那对人人羡慕的模范夫妻。
醒了他看到我,温柔地笑了笑,快来吃早餐,我做了你最爱的三明治。
我看着他,也对他笑了笑,笑得眉眼弯弯,天真无害。
好啊。
我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拿起三明治,小口小口地吃着。
他似乎有些心虚,眼神躲闪,不敢与我对视。
昨晚…公司临时有个紧急会议,开到很晚,怕打扰你休息,我就睡在客房了。他主动解释道。
我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语气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心:是吗这么辛苦。下次别这样了,客房的床没有主卧舒服,睡不好会影响身体的。
我的语气太过平静,太过体贴,反而让顾言愣住了。
他大概是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来应对我的质问和眼泪,却没想到,我什么都没问。
他有些不自然地推了推眼镜:好…我知道了。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苏晴。
我按下接听键,开了免提。
晚晚,早啊。苏晴的声音听起来轻快又活泼,和往常没有任何区别。
早啊,晴晴。我的声音同样甜美,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大事啦,就是想问问你,昨天纪念日过得怎么样顾言有没有给你什么惊喜啊
我能感觉到,对面的顾言,身体瞬间僵硬了。
他端着咖啡杯的手,指节泛白。
我轻笑一声,语气里带着一丝炫耀和甜蜜:当然有啊。他呀,嘴上说着不记得,结果偷偷给我准备了一大束玫瑰花,还预定了我们最爱的那家餐厅。你知道吗,他还…
我故意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面色发白的顾言,然后用一种撒娇的口吻继续说道:他还说了很多肉麻的话呢,哎呀,不跟你说了,羞死人了。
电话那头的苏晴沉默了几秒,然后干巴巴地笑了笑:是吗…那…那真是太好了。你们…你们开心就好。
是啊,我们很开心。我一字一句,说得清晰无比,晴晴,你呢昨天过得怎么样
我…我就那样啊,一个人在家看看电影,还能怎么样。
一个人多没意思啊。下次有这种节日,我让顾言叫上你,我们三个人一起过。
不…不用了!苏晴的声音瞬间拔高,显得有些尖锐,我…我怎么好意思打扰你们二人世界呢。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啊。我慢悠悠地切着盘子里的煎蛋,再说了,顾言也很欣赏你,他经常在我面前夸你聪明能干,善解人意呢。
我说完,抬眼看着顾言,对他露出了一个你看我多懂事的表情。
顾言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他放下咖啡杯,站起身:我…我快迟到了,先去上班了。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我挂掉电话,将最后一口三明治塞进嘴里,细细地咀嚼着。
我的报复,从今天早上,正式开始了。
我不会和他们撕破脸,那太不体面了。
我要做的,是温水煮青蛙。
我要用最温柔的手段,给予他们最凌迟的折磨。
我要让他们每一天都活在谎言和愧疚编织的囚笼里,寝食难安,互相猜忌,直到精神崩溃。
…
接下来的日子,我变成了一个完美的妻子和闺蜜。
我对顾言体贴入微,每天为他准备可口的饭菜,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我会在他加班的深夜,为他送去亲手煲的汤;会在他疲惫的时候,为他按摩放松。
我不再耍小性子,不再无理取闹,我懂事得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他送我的礼物,无论是什么,我都欣然接受,并且表现出极大的欢喜。
他带我去的任何地方,我都兴高采烈,并且在朋友圈晒出我们的亲密合照。
我对苏晴,更是好得无以复加。
我拉着她逛街,给她买最贵的包包和衣服。
我主动约她下午茶,和她分享我和顾言之间的甜蜜日常。
我甚至提议,让我们三个人一起去旅行。
顾言工作太忙了,我们两个女人出去多没意思。让他请个年假,我们一起去普罗旺斯看薰衣草,好不好我满眼期待地看着她。
苏晴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她握着咖啡杯的手微微颤抖,却只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晚晚…我…我最近工作也挺忙的,可能…可能走不开。
工作哪有我们的友谊重要啊。我握住她的手,亲昵地晃了晃,再说了,你不是一直很想去普罗旺斯吗这次正好让顾言当我们的司机和摄影师,多好。
我看着她眼底的惊恐和抗拒,心里涌起一股病态的快感。
我知道,我的善解人意和大度,对他们来说,才是最残忍的酷刑。
他们不知道我到底知不知道那件事。
如果我知道了,为什么还能如此平静
如果我不知道,那他们每一次的独处,每一次的谎言,都像是在走钢丝,随时都有可能坠入深渊。
这种未知的恐惧,远比直接的摊牌要折磨人。
顾言开始失眠,肉眼可见地憔悴下去。
他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愧疚和恐惧,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他不再碰我,甚至连睡在同一张床上,都会刻意和我保持距离。
苏晴也变了。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大大咧咧地和我开玩笑。
她在我面前,总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她开始找各种借口躲着我,但每一次,都被我用更热情的理由堵了回去。
有一次,我约她去做SPA。
在氤氲的雾气中,我趴在按摩床上,状似无意地提起:晴晴,你说,男人出轨,最怕的是什么
苏舍的身体明显一僵。
我…我怎么知道。
我猜啊,我侧过头,看着她紧绷的侧脸,轻声说,他们最怕的,不是妻子大吵大闹,而是妻子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说。就这么平静地看着你,把你为她准备的惊喜,变成她为你准备的惊吓。你说,是不是很刺激
我的声音很轻,很柔,却让苏晴的脸色瞬间惨白。
她猛地从按摩床上坐起来,惊恐地看着我:晚晚,你…你什么意思
我眨了眨眼,一脸无辜:没什么意思啊,就是最近看了一部电视剧,觉得里面的剧情很有意思,跟你分享一下嘛。你怎么反应这么大
苏晴看着我天真的表情,似乎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她勉强笑了笑,重新趴了回去,但身体却一直紧绷着,再也没有放松下来。
我知道,那颗怀疑的种子,已经在我精心设计的言语中,在她心里生根发芽了。
她会开始怀疑,顾言是不是把他们的事情告诉了我。
她会开始猜忌,顾言是不是在利用我来折磨她。
而顾言,同样会陷入这种猜忌的漩涡。
他们之间那点可悲的爱情,很快就会被这些无穷无尽的猜疑和恐惧,消磨殆尽。
这盘棋,我下得很慢,很有耐心。
…
转机出现在一个月后。
一个叫周睿的男人,开始追求我。
他是我们画廊新合作的艺术家,年轻有为,才华横溢。
他看我的眼神,总是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和热烈。
他不像顾言那样,把一切都藏在心里,让我去猜。
他会直接地告诉我:林晚,我觉得你很美,不止是外表,你的灵魂也很有趣。
他会在我布展忙到深夜时,默默地陪在我身边,为我递上一杯热可可。
他会记住我无意中提到的每一句话,然后在我生日那天,送给我一幅他亲手画的,我最喜欢的向日葵花田。
他的出现,像一道光,照进了我密不透风的黑暗世界。
我没有拒绝他的好意,也没有明确地接受。
我享受着这种被人珍视和呵护的感觉,这让我在面对顾言和苏晴时,有了更多的底气。
顾言很快就察觉到了周睿的存在。
他开始变得焦躁不安。
他会旁敲侧击地问我关于周睿的事情,语气里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酸意。
有一次,周睿送我回家,正好被提前下班的顾言撞见。
周睿很有礼貌地和他打了招呼,而顾言,只是冷冷地点了点头,然后一把将我拉到他身后,用一种宣示主权的姿态,对周睿说:谢谢你送我太太回来。
那晚,我们之间爆发了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争吵。
他是谁顾言的语气很冲。
一个朋友。我淡淡地回答。
只是朋友他冷笑一声,朋友会送你这么贵重的画朋友会天天接你下班
我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突然觉得很好笑。
顾言,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在质问我我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是以我丈夫的身份吗
他被我问得一噎,脸色涨红。
我…我当然是你丈夫!
是吗我学着他的样子冷笑,一个和自己妻子最好的朋友在客房里翻云覆覆的丈夫吗
这句话,像一把锋利的刀,瞬间划破了我们之间那层虚伪的和平。
顾言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踉跄着后退一步,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你…你都知道了
我该知道什么我故作迷茫,我只是在复述我那天看的那部电视剧的台词啊。你反应这么大干什么难道…你和晴晴,也…
我没有把话说完,只是用一种受伤又震惊的眼神看着他。
那一刻,我几乎要为自己的演技鼓掌。
顾言彻底慌了。
他语无伦次地解释着:不是的…晚晚,你听我解释…我和苏晴…我们…
你们没什么。我打断他,脸上重新挂上了温柔的笑意,我知道,你们只是好朋友。我相信你,也相信晴晴。你不要这么紧张,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我越是表现得通情达理,顾言就越是崩溃。
他看着我,眼底充满了痛苦和绝望。
他大概宁愿我像个泼妇一样,歇斯底里地打他骂他,也好过像现在这样,用最温柔的刀,一刀一刀地凌迟他。
从那以后,顾言看我的眼神,多了一丝哀求。
而我,则开始频繁地和周睿见面。
我把周睿送我的那幅向日葵,挂在了客厅最显眼的位置。
每天,顾言一回家,第一眼就能看到。
我会在顾言面前,接周睿的电话,语气亲昵地讨论着艺术和画展。
我甚至不小心让顾言看到了周睿发给我的信息:晚晚,离开他,让我来照顾你。
我能感觉到,顾言那根紧绷的弦,就快要断了。
而苏晴,在得知周睿的存在后,也变得愈发不安。
她大概是怕我找到新的依靠后,会毫不留情地揭穿他们的一切。
她开始频繁地联系顾言,但顾言却因为对我的愧疚和对周睿的嫉妒,对她越来越冷淡。
他们的联盟,在我的精心策划下,摇摇欲坠。
…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我策划的一场生日派对。
我的生日,也是苏晴的生日。
我们的生日只差一天。
往年,我们都是一起过的。
今年,我当然也不会例外。
我邀请了很多我们共同的朋友,在家里办了一场盛大的派对。
派对的主角,自然是我和苏晴。
我穿着周睿为我挑选的香槟色礼服,优雅得体。
而苏晴,或许是为了讨好我,穿了一条和我风格很像的裙子,却显得有些东施效颦。
顾言作为男主人,整晚都心不在焉,目光一直在我身上逡巡。
派对的气氛很热烈。
在吹蜡烛许愿的环节,我拿着话筒,笑意盈盈地看着众人。
谢谢大家来参加我的生日派对。今天,我有一个很重要的决定要宣布。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包括顾言和苏晴。
他们的表情,都带着一丝紧张。
我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我和顾言,决定离婚了。
全场哗然。
顾言猛地抬起头,震惊地看着我。
苏晴手里的香槟杯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我没有理会他们的反应,继续用平静的语气说道:这个决定,我们是和平商议的结果。没有争吵,也没有背叛。只是因为,我们觉得彼此不再合适了。
我顿了顿,将目光转向苏晴,对她露出了一个抱歉的微笑。
晴晴,对不起,在你生日的这一天宣布这个消息。但是我想,作为我最好的朋友,你一定能理解我,并且支持我的,对吗
苏-晴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当然,我话锋串一转,目光再次扫过全场,虽然我和顾言分开了,但我真心希望他能幸福。尤其是…我希望他能和我最好的朋友,苏晴,幸福地在一起。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人群中炸开。
所有人都用一种异样的眼光,在顾言和苏晴之间来回扫视。
晚晚!你胡说什么!顾言终于反应过来,冲过来想抢我手里的话筒。
我后退一步,避开了他。
我胡说吗我看着他,眼底的笑意一点点冷却,取而代之的是彻骨的寒意,顾言,你敢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在我给你准备结婚三周年惊喜的那天晚上,你没有和苏晴在客房里做着最苟且的事情吗
你敢说,这几个月以来,你没有一边对我忏悔,一边又和她藕断丝连吗
还有你,苏晴。我将视线转向那个已经面无人色的女人,我把你当成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分享我的一切。而你呢你是怎么对我的你一边心安理得地花着我的钱,享受着我带给你的一切便利,一边和我最爱的男人躺在一张床上。你不会感到恶心吗
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整个客厅,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用一种鄙夷和震惊的目光看着那对狗男女。
顾言的脸涨成了难看的颜色,他想解释,却发现任何语言在事实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苏晴则彻底崩溃了,她捂着脸,发出了压抑的哭声。
我看着他们狼狈不堪的样子,心里却没有想象中的快意。
只有一片空洞的疲惫。
这场精心策划的报复,终于落下了帷幕。
我赢了,赢得很彻底。
我把他们钉在了道德的耻辱柱上,让他们在我们共同的社交圈里,再也抬不起头。
可我,也失去了所有。
我转身,拨开人群,走向门口。
周睿一直等在那里。他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我身上,轻声说:走吧,我带你离开这里。
我点点头,跟着他走出了这个曾经被我称为家的地方。
身后的喧嚣和指责,被我关在了门内。
…
离开顾言后,我搬进了周睿为我准备的公寓。
那是一个很小的单身公寓,却被他布置得温馨又明亮。
阳台上种满了向日葵,永远面向太阳。
他没有急着和我确定关系,只是以朋友的身份,默默地陪伴我,照顾我。
他会带我去吃遍城市里所有好吃的小店,会陪我看沉闷的艺术电影,会听我絮絮叨叨地讲那些无关紧要的琐事。
在他面前,我不需要伪装成一个完美的妻子,也不需要扮演一个复仇的女神。
我可以是我自己,可以哭,可以笑,可以脆弱,可以不堪。
我的生活,似乎终于回到了正轨。
我和顾言的离婚手续办得很顺利。
他几乎是净身出户,把房子,车子,还有大部分的存款,都留给了我。
我没有拒绝。
这是他欠我的。
苏晴从我们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
我听说,她在那天之后,就辞了职,离开了这座城市。
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顾言的日子也不好过。我们共同的朋友圈子,几乎都站在了我这边。
他背负着婚内出轨和背叛朋友的骂名,在公司里也受到了排挤,很快就主动辞职了。
我以为,我们的故事,到这里就该结束了。
直到那天,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个苍老又疲惫的女人的声音。
是…是林晚吗我是顾言的妈妈。
我的心咯噔一下。
自从我和顾言结婚后,他妈妈就一直不太喜欢我,觉得我太娇气,配不上她优秀的儿子。
我们之间,一直保持着客气又疏离的关系。
阿姨,您好。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然后传来一阵压抑的哭声。
晚晚…阿姨求求你…你能不能…来看看顾言
他…他快不行了。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您…您说什么
顾言他…他得了胃癌,晚期…医生说,最多…最多还有三个月的时间…
…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挂掉电话,又是怎么来到医院的。
当我站在病房门口,看到那个躺在床上,形容枯槁,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男人时,我几乎认不出,他就是那个曾经意气风发,温文尔雅的顾言。
他睡着了,眉头紧紧地皱着,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顾言的妈妈坐在床边,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
她看到我,浑浊的眼睛里,流下了两行眼泪。
她拉着我的手,不断地重复着:晚晚…都是我们的错…是我们对不起你…你是个好孩子…顾言他…他糊涂啊…
我看着眼前的一切,感觉像一场荒诞的梦。
我花了那么大的力气,策划了一场完美的报复。
我让他身败名裂,让他一无所有。
我以为,我会看到他痛苦,看到他后悔。
可我从没想过,他会以这样一种方式,来为他的错误,画上句号。
癌症。
多么讽刺的两个字。
我恨他,恨他入骨。
可当他以一个垂死之人的姿态,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所有的恨,都像是被抽空了。
只剩下一种无力的,巨大的悲哀。
周睿很快就赶到了医院。
他看到我失魂落魄的样子,什么都没问,只是默默地把我揽进怀里。
想哭就哭出来吧。他在我耳边轻声说。
我的眼泪,终于决堤。
我不知道自己是在为顾言哭,还是在为我们那段死去的爱情哭,又或者,只是在为我自己这可笑的人生哭。
接下来的日子,我开始频繁地出入医院。
顾言的妈妈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根本照顾不了他。
我鬼使神差地,接过了这个担子。
我为他擦身,为他喂饭,在他因为化疗呕吐不止的时候,为他拍背顺气。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或许是出于同情,或许是出于一种残存的责任感。
又或许,我只是想亲眼看着,这个毁了我半生幸福的男人,是如何一步步走向死亡的。
顾言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
偶尔醒来,看到我守在床边,他浑浊的眼睛里,会流露出一种复杂到我无法解读的情绪。
有愧疚,有悔恨,有不甘,还有一丝…眷恋。
他不再叫我晚晚,而是叫我的全名,林晚。
林晚,有一次,他拉着我的手,气若游丝地说,对不起。
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把他的手,放回了被子里。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不求你原谅我…我只希望…下辈子,你不要再遇见我。
我的眼眶有些发热,我别过头,不想让他看到我的软弱。
别说这些没用的了。我用一种冷淡的语气说,好好养病。
他看着我,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林晚…你还是…这么嘴硬心软…
周睿每天都会来医院看我,他会给我带来可口的饭菜,会陪我在医院的花园里散步。
他从不干涉我的决定,也从不评价顾言。
他只是用他自己的方式,默默地支持我,陪伴我。
有一天,他在花园里,问我:晚晚,你爱他吗
我愣住了。
爱吗
我曾经爱过。我爱他穿着白衬衫在阳光下微笑的样子,爱他沉浸在工作中专注的样子,爱他把我拥在怀里,温柔地叫我晚晚的样子。
可那些爱,早就在他和苏晴关上客房门的那一刻,被碾得粉碎。
不爱了。我听到自己平静地回答。
那你恨他吗
我沉默了。
恨吗
我曾经也恨过。
我恨他的背叛,恨他的欺骗。
我甚至用最残忍的方式,报复了他。
可现在,看着那个在病床上日渐消瘦,生命一点点流逝的男人,我发现,我连恨的力气都没有了。
也不恨了。我说。
周睿看着我,轻轻地叹了口气。
晚晚,我知道你善良。但是,你的善良,不应该成为禁锢你自己的枷锁。你已经为他做得够多了。你的人生,不应该被他拖累。
我明白周睿的意思。
他是想让我放下这一切,和他一起,开始新的生活。
我看着他真诚的眼睛,心里充满了感激。
我知道,他是一个好男人。
他值得我托付终身。
可是…
我做不到。
我做不到在顾言生命最后的时刻,弃他而去。
那不是善良,也不是圣母。
那只是…我无法跨过我自己心里的那道坎。
如果我走了,顾言会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在这间冰冷的病房里。
他的妈妈会崩溃。
而我,会在未来的每一个夜里,被这个场景惊醒,被愧疚和不安,折磨一生。
我不能让那个曾经毁了我一次的男人,再用他的死亡,毁掉我的余生。
那天晚上,我对周睿说:对不起。
周睿看着我,许久,才苦涩地笑了笑。
我明白了。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紧紧地抱了我一下。
晚晚,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我等你。
我知道,我辜负了他。
可是,我别无选择。
…
顾言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
他开始出现幻觉,嘴里胡乱地喊着一些人的名字。
他会喊他妈妈,会喊他最好的兄弟,会喊苏晴。
但他喊得最多的,还是我的名字。
晚晚…晚晚,别走…
晚晚…我错了…你回来好不好…
晚晚…那件白衬衫…你穿上真好看…
每一次,听到他这样喊,我的心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揪住。
我开始整夜整夜地守在他床边,握着他冰冷的手,一遍一遍地回应他:我没走,我在这里。
我不知道,他是否能听见。
他生命的最后一个下午,天气很好。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病床上,暖洋洋的。
他难得地清醒了过来。
他看着我,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浑浊,清澈得像个孩子。
晚晚。他叫我。
嗯。
你今天…真好看。他说。
我低下头,看到自己身上穿着一件普通的T恤和牛仔裤,因为彻夜未眠,脸色憔悴,头发也有些凌乱。
我不知道,他从哪里看出的好看。
陪我…出去走走吧。他乞求道。
我找来轮椅,小心翼翼地把他扶了上去。
我们来到医院的花园里。
花园里种了很多花,姹紫嫣红,开得正盛。
他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真好啊。他说。
我们就这样,在花园里,安静地坐了很久。
他给我讲了很多我们以前的事情。
讲我们第一次见面,我穿着一条红色的连衣裙,像一团火,撞进了他的心里。
讲我们第一次约会,我紧张得打翻了杯子,把水洒了他一身。
讲我们结婚时,我站在他面前,哭得像个泪人,对他说我愿意。
他讲的每一件事,都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而我,却感觉已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晚晚,他忽然转过头,认真地看着我,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一定不会再放开你的手。
我看着他苍白的脸,和眼底那浓得化不开的深情,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顾言…我哽咽着,说出了那句我以为我永远都不会说出口的话。
我原谅你了。
他愣住了,随即,笑了。
那是我见过的,他最灿烂,最满足的笑容。
谢谢你…晚晚…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眼皮也越来越沉。
他靠在我的肩膀上,像个疲惫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可以安睡的港湾。
我爱你…
这是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
顾言的葬礼,是我一手操办的。
周睿也来了。
他没有靠近我,只是远远地站着,给了我一个安慰的眼神。
葬礼结束后,我一个人在墓碑前,站了很久。
墓碑上,是他穿着白衬衫,在阳光下微笑的照片。
我看着那张照片,心里一片平静。
没有爱,也没有恨。
一切,都结束了。
我的人生,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海啸。海啸过后,满目疮痍。
但我知道,我还活着。
我需要时间,来清理废墟,重建家园。
我转身,离开了墓地。
阳光下,周睿正站在不远处,向我伸出了手。
我看着他,笑了笑,然后,一步一步地,向他走去。
我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
但我不会再回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