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为打赏女主播掏空家底,连我妈的救命钱都刷成火箭。
我偷偷注册账号,戴上假发穿上短裙,用变声器喊他榜一大哥。
他果然上钩,抵押房子给我刷礼物,甚至打算卖掉我弟弟换钱。
弟弟值多少钱
我故意在直播间问,十万够不够
他激动地点头:够!太够了!儿子哪有宝贝你重要!
当买家上门那天,我关掉变声器露出真容:爸,这钱给妈做手术够不够
他疯了般扑向屏幕时,我对着镜头微笑:欢迎来到地狱直播间。
1
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呛人,我坐在县医院急诊室走廊的蓝色塑料椅上,屁股底下又凉又硬,硌得骨头生疼。
我的脸惨白一片,浑身发冷,感觉都在哆嗦。
我紧紧攥着那张薄薄的缴费单,上面的数字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眼睛生疼——三万七千八百六十二块五毛三。
这笔钱,是压垮我们家的最后一块巨石。
我妈躺在里面,时不时传来的破碎呻吟,像钝刀子一下下割着我的神经。
医生刚才的话还冷冰冰地悬在耳边:急性化脓性阑尾炎,穿孔了,感染很重,再拖下去……后果难料。手术,必须马上做。
钱!钱!钱!
对,我需要钱。我快疯了都。
我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我还得去找我爸!
家里最后那点积蓄,那张他藏着掖着、说是压箱底保命钱的存折,就锁在他床头那个旧樟木箱子的最底层!
我推开家门,家里感觉荒芜好久,蟑螂随处可见。
我几步冲到父母的卧室门口,一把推开门——房间里空荡荡的。
那张铺着洗得发白的蓝格子床单的床上,没人。
床头柜上,那个印着褪色牡丹花的铁皮饼干盒歪倒着,盖子敞开着,里面空空如也。
我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死死钉在床脚。
那个沉重的旧樟木箱子……箱子盖被粗暴地掀开了,歪斜地挂在一边。
箱子里面,妈妈叠得整整齐齐的几件旧衣服被胡乱地翻出来,揉成一团,随意地丢在地上。
轰~
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我几乎是扑过去的,膝盖重重地磕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也感觉不到疼。我发疯似的把箱子里的东西全扒拉出来——几本旧相册,爸爸磨破边的工作证,几卷用橡皮筋捆着的旧毛线……唯独没有那个深蓝色塑料封皮的存折。
它不见了!
那个印着县农村信用合作社红印章的、薄薄的、承载着我们全家最后希望的存折,不见了!
不……不可能……
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像是破旧风箱在艰难抽气。
我踉跄着爬起来,在卧室里乱转,拉开每一个抽屉,翻遍每一个角落,甚至掀开了床板……没有!哪里都没有!
我妈躺在医院里等着救命,我爸……我爸人呢
他拿走了存折
他拿走了我妈的救命钱!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熟悉、又极其刺耳的、带着强烈节奏感的电子音乐声,夹杂着女人嗲得发腻的娇笑声,猛地从隔壁弟弟那间用木板隔出来的小房间里爆发出来。
……谢谢我王哥的大火箭!爱你哟,么么哒!王哥大气!
……家人们!小礼物走一波!榜一大哥位置虚位以待哦!
是他!
是那个声音!
那个我爸这几个月来,像着了魔一样,每天下班就捧着手机、戴着耳机,听得如痴如醉,连饭都忘了吃的女主播的声音!
我快炸了!
2
我猛地冲到弟弟的房间门口,一把推开了那扇薄薄的、刷着廉价蓝漆的木板门!
眼前的景象,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地捅进了我的眼睛,烫得我灵魂都在尖叫!
昏黄的白炽灯光下,我那不到十岁、瘦得像根豆芽菜一样的弟弟小树,正蜷缩在床脚那个冰冷的角落里,小小的身体紧紧抱成一团。
他那双总是怯生生的大眼睛,此刻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恐惧和茫然,像受惊的小鹿,死死地盯着床边那个佝偻着背的男人——我们的父亲。
我爸深深地陷在一种近乎癫狂的亢奋里。
他佝偻着背,眼睛死死地粘在手里那个屏幕亮得刺眼的廉价智能手机上。
屏幕里,一个穿着低胸亮片短裙、浓妆艳抹、扭动着身体的女人,正对着镜头飞吻,背景是五光十色的虚拟城堡和不断炸开的烟花特效。
我爸正以一种近乎痉挛的频率,在手机屏幕上疯狂地戳点着!
每一次戳点,屏幕上就炸开一颗廉价的小红心,或者一朵塑料感十足的玫瑰花。
他完全沉浸在那个虚幻的光影世界里,对身后站着的我,对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弟弟,对躺在医院里生死未卜的妻子……仿佛都置若罔闻。
整个世界,只剩下那块小小的、散发着廉价光芒的屏幕,和屏幕里那个搔首弄姿、不断索要着礼物的女神。
爸!
我的声音像被砂纸狠狠磨过,嘶哑得变了调,带着我自己都害怕的颤抖和尖锐。
存折呢!妈等着做手术的救命钱呢!
我的吼声像一块石头砸进了深潭,连个像样的水花都没溅起来。
我爸充耳不闻。
屏幕上,那个穿着亮片短裙的女神正嘟着嘴,比着夸张的心形手势,嗲声嗲气地喊着:谢谢『开大货的老李』哥哥的十朵玫瑰!爱你哟,比心!
开大货的老李——那是我爸在直播平台的
ID!用的是他开了半辈子大货车的职业!
拖一拖死不了人
看着眼前这个我该称之为父亲的男人,他还在为那个虚拟世界里廉价的懂我、关心我而疯狂辩解,却对结发妻子说出拖一拖、死不了人这种话!
我知道,跟这个已经被虚幻掏空了灵魂的人,再说什么都是徒劳。
我妈还躺在医院里!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与死神拔河!
我猛地转过身,不再看他那张被欲望彻底扭曲的脸。
我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将那个还在发出刺耳音乐和娇笑的手机,朝着他脚边的水泥地砸了下去!
砰——哗啦!
一声刺耳的碎裂爆响!屏幕瞬间炸开蛛网般的裂痕,刺耳的音乐和女人的娇笑声戛然而止,像被掐断了脖子的鸡。
啊!我的手机!我的小喵喵!
身后传来我爸撕心裂肺、痛彻心扉的嚎叫,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痛惜和暴怒。
我没有回头,一秒都没有停留,猛地冲出家门。
大雨模糊了视线,混合着滚烫的、无法抑制的泪水,流进嘴里,又苦又咸。
我生病的妈妈,我惊恐的弟弟,我狂热痴迷的父亲,还有屏幕上那刺眼的嘉年华
x1和30000
元……这些画面在我脑子里疯狂地交替闪现、撕扯。
怎么办
我妈怎么办
手术费怎么办
这个家……还有救吗
冰冷的雨水灌进领口,我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疼痛。
跑不动了,真的跑不动了。
喉咙里全是雨水和血沫混合的腥甜味道。绝望,像这无边无际的冰冷雨水,将我层层包裹,一点点拖向窒息。
就在这时,一阵刻意压低的、带着浓重本地口音的男人说话声,混杂着哗哗的雨声,模模糊糊地从老槐树另一侧传了过来。那声音……是我爸!
……赵老板,你放心!货……绝对好!年纪小,听话,吃得少,手脚也麻利……要不是家里实在揭不开锅,老婆又病得快死了,我哪舍得……
货
年纪小
听话
吃得少
手脚麻利
老婆病得快死了
这几个词像带着冰锥,狠狠地扎进我的耳朵里!
我像壁虎一样,手脚并用,一点一点地挪过去,将身体死死地藏在树后巨大的阴影里。雨水顺着我的头发、脸颊流下,模糊了视线,但我不敢擦,连呼吸都放到了最轻。
树干的另一侧,我爸那佝偻的身影缩在树下更小的阴影里,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他正对着手机,声音压得极低,却透着一股病态的急切和讨好的谄媚。
……对对对!就是我家那个小子!叫小树!虚岁十岁了,看着是瘦小了点,但骨头结实,能干活!……价钱赵老板您是爽快人,您看……八万……七万五不能再少了啊赵老板!……行行行!六万八就六万八!说定了!……后天……后天下午,村西头老砖窑后面那片芦苇荡,一手交钱,一手交人!……您放心!保证干干净净,没人知道!
轰——!
仿佛一个炸雷直接在我头顶劈开!我的世界瞬间天旋地转!
六万八!后天下午!村西头老砖窑!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他!他真的要卖弟弟!为了那个虚拟世界里一声声虚假的哥哥、榜一大哥,他竟然要把自己亲生的、不到十岁的儿子,像牲口一样卖掉!就为了六万八千块钱!
巨大的震惊和滔天的恨意瞬间冲垮了仅存的理智!
我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尖锐的疼痛让我勉强维持住最后一丝清醒。
树下的通话似乎结束了。
我爸又对着手机屏幕看了几眼,似乎在确认什么,警惕地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把那个破旧的老年机塞回裤兜里。
我感觉不到冷,也感觉不到湿。
我最后对这个男人、对这个名为父亲的不存在的任何幻想。
绝望不,它已经被这黑色的火焰彻底吞噬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刺骨的、带着血腥味的决心——复仇。
3
他为了那个虚假的甜心小喵喵,可以毫不犹豫地掏空家底,刷掉我妈的救命钱,甚至卖掉自己的亲生儿子。
那么,就让他也尝尝,被自己亲手供奉的女神拖进地狱的滋味吧。
雨,还在下。
冰冷的雨水冲刷着大地,也冲刷着我心底最后一丝温度。
我慢慢地、慢慢地抬起头,望向村口那盏在风雨中飘摇不定、发出惨淡黄光的路灯。
一个清晰得可怕的计划,像毒蛇一样,在我冰冷的心脏里悄然盘踞、成型。每一个细节,都带着淬毒的锋芒。
他要女神是吧
好。
我就给他一个。
一个能把他彻底吸干、敲骨吸髓、最后将他打入万劫不复深渊的——女神!
夜莺。
这个名字,带着一丝神秘,一丝诱惑,一丝冰冷的危险气息,从我咬紧的牙关中,无声地滑落。
注册一个新账号,对我这个整天泡在网络上找兼职、找便宜货的大学生来说,易如反掌。我熟练地避开所有可能关联到真实身份的路径,用着代理
IP,像幽灵一样无声无息地在那个鱼龙混杂的直播平台上创建了一个全新的身份——夜莺。
头像是一片深邃的、点缀着几颗孤星的夜空剪影,没有露脸,只有一抹模糊而优美的颈项轮廓,引人遐想。
接下来,是硬件。
变声器是必须的。
我翻遍了各大论坛,在一个隐秘的技术交流版块,用仅剩的几十块生活费,从一个匿名的技术宅手里,买到了一个据说效果极佳、能模拟多种女声的软件。
下载,安装,调试。
当耳机里传出经过电流修饰后变得空灵、娇媚又带着一丝慵懒疏离感的陌生女声时,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恶心,几乎要呕吐出来。
这声音,像裹着蜜糖的毒药。
假发是斥巨资买的。
网购平台上最便宜的那种,亚麻色的大波浪卷发。
拿到手时,粗糙的化纤手感,刺鼻的化学染料气味,都让我皱眉。
但足够了,只要能遮住我原本利落的短发,营造出长发飘飘的假象。
最难的是衣服。没钱买,只能去垃圾桶找别人不要的破布,回来自己拼。
就这样,一个廉价、怪异、带着刻意模仿痕迹的女主播形象,出现在镜中。
镜子里的人,眼神空洞,嘴角却僵硬地向上扯着,试图模仿那些直播里常见的甜美笑容。那笑容像画上去的面具,虚假得令人心寒。
我对着镜子,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用变声器调试过的声音,生硬地念了一句:家人们,晚上好呀,我是夜莺……
声音在狭小的卫生间里回荡,带着诡异的电流杂音。
胃里的恶心感再次汹涌而上。
我猛地捂住嘴,冲到洗手池边干呕了几声,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冰冷的绝望堵在喉咙口。
弟弟小树蜷缩在他那张小床上,他还没睡,怯生生地看着我这一身怪异的装扮,小小的脸上写满了困惑和不安。
姐……
他声音小小的,带着点沙哑,你……你要去哪里
我走过去,蹲在床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温和,尽管变声器的效果让我自己都觉得陌生:姐不去哪,就在家里。姐……嗯,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我伸出手,轻轻拍着他,小树乖,早点睡。别怕,有姐在。
他的大眼睛里依旧盛满了不安,但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把小脑袋往毯子里缩了缩,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我。那眼神里的依赖和信任,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
不能再看了。
不能心软。
为了妈妈,为了小树,为了这个摇摇欲坠的家……我必须做下去。
我重新回到卫生间,锁上门。
昏暗的灯光下,我看着镜子里那个顶着劣质假发、穿着不伦不类衣服的自己。眼神里的那点动摇和软弱被强行压了下去,只剩下冰冷的、近乎残忍的坚定。
我打开了直播软件。手机屏幕亮起,映照着镜子里那张僵硬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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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吸一口气,点下了那个刺眼的红色按钮——开始直播。
直播间标题简单直接:深夜陪伴,你的专属夜莺。
刚开始,直播间里只有零星几个游客飘过,像误入空房间的飞虫。
主播怎么不露脸
声音挺好听,就是画面太糊了。
装神弄鬼的,走了走了。
我强忍着不适,用变声器调整出的空灵女声,生涩地回应着,模仿着那些主播的语气:谢谢『路人甲』哥哥进来,喜欢可以点个关注哦……声音好听吗谢谢夸奖呢……画面第一次播,设备不太好,哥哥们多担待呀……
每一个刻意放软、带着讨好意味的尾音,都让我胃里一阵抽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播间里依旧冷清。就在我快要被这令人窒息的寂静和徒劳感压垮时,一个系统提示突然跳了出来:
【用户开大货的老李进入直播间。】
来了!
我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随即又像擂鼓般疯狂地撞击着胸腔。
血液瞬间涌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我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熟悉得刺眼的
ID——开大货的老李。
是他!
他真的来了!
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
我几乎是屏住了呼吸,调动起全部的意志力,才勉强维持住声音的平稳,甚至刻意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恰到好处的惊喜和慵懒:欢迎『开大货的老李』哥哥~这么晚了,还在辛苦工作吗夜莺这里,可以让你放松一下哦。
镜头前,我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甲已经深深陷进了肉里,疼痛尖锐而清晰。
屏幕上沉默了几秒。接着,一行小小的、灰色的文字飘过:
开大货的老李:声音……挺好听。
成了!鱼,咬钩了!
谢谢老李哥哥夸奖~哥哥是开大货车的呀好厉害哦!一定去过很多地方吧夜莺最喜欢听故事了……
开大货的老李:嗯,跑长途,累。
那更要好好休息呀!夜莺唱首歌给哥哥听好不好想听什么
我努力回忆着那些流行歌曲的调子,用变声器修饰过的声音,哼唱起一段旋律简单、带着明显诱惑意味的小调。
歌声在狭小的卫生间里回荡,空洞而虚假,却精准地撩拨着屏幕那头那个空虚灵魂的痒处。
【用户开大货的老李赠送主播夜莺玫瑰花
x1】
第一份礼物!
虽然只是最廉价的玫瑰花,价值一块钱。
但这一块钱,像一根烧红的引信,瞬间点燃了我心底那座冰冷的火山!
屏幕的光映在我眼里,跳跃着冰冷而疯狂的火焰。
哇!谢谢老李哥哥的玫瑰花!夜莺好开心!这是夜莺收到的第一份礼物呢!哥哥你真好!我的声音甜得发腻,带着夸张的惊喜。
我知道,这种第一次的暗示,对某些男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果然,屏幕上又飘过一行字:
开大货的老李:小意思。你……多大了
夜莺的年龄可是秘密哦~
我对着镜头,俏皮地眨了眨眼(尽管屏幕那边只能看到模糊的剪影),声音带着撒娇的意味,不过……可以告诉老李哥哥,夜莺刚毕业,还没找到工作呢,好迷茫……家里也……唉……
我适时地停顿,发出一声轻微的、惹人怜惜的叹息。
开大货的老李:别叹气。会好的。
【用户开大货的老李赠送主播夜莺爱心守护
x1!价值
10
元!】
啊!谢谢老李哥哥的守护!哥哥你太暖了!
我立刻换上惊喜感动的语气,夜莺感觉自己运气真好,第一天开播就遇到哥哥这么好的人!感觉……感觉都没那么难过了呢!
接下来的几晚,开大货的老李成了夜莺直播间每晚必到的常客。
我像最精明的猎手,一点点地投放诱饵。
我模仿着甜心小喵喵的语气和套路,却又刻意制造出一点微妙的差异——更清纯,更迷茫,更需要榜一大哥的拯救。
我向他倾诉毕业找工作的压力,透露一点点家里拮据的困境(当然是精心编造的版本),每一次都恰到好处地激起他那可怜又可恨的保护欲和虚荣心。
他的礼物,也从廉价的玫瑰花、爱心守护,渐渐升级到了热气球(50
元)、跑车(100
元)……
每一次礼物特效在屏幕上炸开,都像一剂强心针,注入我冰冷麻木的神经。
我看着那个
ID,想象着屏幕后面他盯着手机、满脸潮红、手指颤抖着点击送礼的样子,想象着这些钱原本应该躺在医院的收费窗口,救我妈妈的命……一股混合着快意和剧毒的恨意就在心底疯狂滋长。
时机,快要成熟了。
4
这天晚上,我刻意将直播间的灯光调得更暗,营造出一种深夜倾诉的暧昧氛围。
背景音乐放着一首舒缓又带着点淡淡忧伤的钢琴曲。
我对着镜头,声音比平时更低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脆弱:
家人们,夜莺今天……心情有点不好呢。
我轻轻叹了口气,看中了一个很好的工作机会,可是……需要一笔不小的培训费。家里实在拿不出来……感觉自己好没用啊。
我垂下头(镜头里只能看到假发的波浪),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压抑着哭泣。
沉默。
直播间里其他几个游客在打酱油,只有开大货的老李沉默着。
几秒钟后,一行字飘过:
开大货的老李:要多少
来了!
我心中冷笑,声音却更加委屈无助:要……要五万呢。对我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可能……可能真的没机会了吧。
我故意把数字说得比实际需要高一些。
又是短暂的沉默。
我能想象屏幕那头,他正盯着自己那点可怜的积蓄或者借贷额度在挣扎。
【用户开大货的老李赠送主播夜莺独角兽
x1!价值
1314
元!】
礼物特效华丽地炸开。
啊!
我捂住嘴(镜头前只看到手部动作),声音带着惊喜的哽咽,老李哥哥!这……这太贵重了!夜莺不能收!
开大货的老李:拿着。别灰心。
可是……五万呢……这点……我欲言又止,声音里的失落恰到好处。
开大货的老李:……我想办法。
【用户开大货的老李赠送主播夜莺梦幻城堡
x1!价值
5000
元!】
更大的特效光芒几乎要溢出屏幕。
天啊!城堡!谢谢老李哥哥!你……你对我太好了!夜莺……夜莺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了!
我激动得语无伦次(当然是装的),声音甜腻得能滴出蜜来,哥哥,你就是夜莺的贵人!是夜莺的……榜一大哥!
我刻意加重了榜一大哥这四个字。
这四个字,仿佛带着魔力。
屏幕那头彻底沉默了。
但我能感觉到,一股更加狂热的、不顾一切的气息,正透过冰冷的网络传递过来。
老李哥哥你还在吗我轻声问,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担忧。
开大货的老李:在。你……等我消息。
说完,他的头像暗了下去,退出了直播间。
我盯着屏幕上那行用户已离开的灰色提示,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冰冷、僵硬、毫无温度的弧度。
猎物,已经彻底入网,开始按照我的剧本,走向毁灭的深渊。
我知道,他去想办法了。
而他能想的办法,无非是那几样——借遍所有能借的亲戚朋友(但以他现在的名声,恐怕没人会借),借高利贷……或者,更快、更直接地,卖掉那个不值钱的儿子!
就这样,过去了三天,傍晚到了。
我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最后一次检查自己的伪装。
后台数据显示,开大货的老李在线。
今天,是赵老板约定来接货的日子。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涌的、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恨意。
点开直播。
依旧是昏暗的光线,模糊的剪影。我的声音透过变声器,带着一种刻意的、慵懒的沙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家人们晚上好呀~欢迎来到夜莺的直播间!今晚,有点特别哦。
我刻意停顿了一下,营造悬念,我们亲爱的榜一大哥,『开大货的老李』哥哥,今天似乎有大事要宣布呢是不是呀,老李哥哥
【用户开大货的老李赠送主播夜莺掌声
x10!价值
100
元!】
礼物特效跳动。
他在回应,带着一种急切的、邀功似的亢奋。
哇!谢谢哥哥的掌声!看来哥哥今天心情不错嘛我轻笑着,声音甜腻,是不是……那件『好事』,成了
开大货的老李:嗯。成了。
两个字,简单,却像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我的心脏!
成了卖掉自己亲生儿子的交易,成了!
我死死咬住舌尖,尖锐的疼痛和血腥味让我保持着最后的清醒和表演。
真的吗太好了!恭喜哥哥!
我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充满惊喜,那……那笔钱,到手了有多少呀够不够给夜莺解决麻烦呀我故意问得天真又贪婪。
开大货的老李:六万八。够不够
六万八!他亲口说出了这个数字!这个卖掉他儿子换来的、沾满罪恶和血缘的价钱!
一股冰冷的杀意瞬间席卷全身,几乎要冲破我的天灵盖!但我脸上的笑容(屏幕前只能感受到语气)却更加甜美,声音更加娇嗲,带着一种恶魔般的蛊惑:
六万八哇!哥哥你好厉害!这么快就弄到这么多钱!
我故意用崇拜的语气惊呼,不过……六万八,好像……好像离夜莺需要的还差一点点呢……
我刻意拉长了尾音,带着一丝撒娇的抱怨,哥哥,你可是答应过要帮夜莺的,要做夜莺永远的榜一大哥的!这点钱……不够人家『升级』嘛!
直播间里其他几个看热闹的游客开始起哄:
榜一大哥不行啊!
妹子暗示得够明显了!
老李哥,雄起啊!别让妹子失望!
屏幕那头沉默了几秒。我能想象他此刻的挣扎。六万八,是他卖掉亲骨肉换来的全部!但夜莺的期待,榜一大哥的荣誉,直播间里那些起哄的声音……像无数根鞭子抽打着他那早已被虚荣腐蚀的神经。
开大货的老李:……还差多少
鱼儿在钩上疯狂挣扎,但钩早已穿透了它的鳃!
我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无比诡异、冰冷的笑容。我的声音透过变声器,依旧娇媚,却像毒蛇吐信般,一字一句,清晰地问道:
哥哥,你家里……不是还有个『小东西』吗那个……叫小树的弟弟
屏幕瞬间死寂!连那几个起哄的游客都似乎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弹幕停滞了。
我能感觉到,屏幕那头,一股巨大的惊愕和恐慌,正透过无形的网络汹涌而来。
我慢条斯理地用最甜美的声音,抛出了那个淬着剧毒的问题,像在讨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商品:
那个小东西……值多少钱呀
十万
够不够
这几个字,像冰锥,狠狠凿穿了凝固的空气!
直播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连背景音乐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只有屏幕上,开大货的老李那个
ID,像垂死挣扎的鱼,在输入框的位置疯狂闪烁着光标,却迟迟没有文字发出。
极致的震惊、被戳破隐秘的恐慌,以及某种被女神洞悉一切的扭曲兴奋,正化作无形的电流,在网络的另一端疯狂交织、撕扯。
我耐心地等待着,嘴角噙着那抹冰冷诡异的笑。
指尖在冰冷的手机边缘无意识地划过,留下浅浅的湿痕。
卫生间窗外,天色正以一种沉甸甸的速度压向墨黑,最后一抹惨淡的夕阳余晖,如同凝固的血渍,涂抹在对面斑驳的墙壁上。
时间,快到了。
终于,屏幕上,一行带着颤抖气息的文字,艰难地、却又带着一种豁出去般的狂热,跳了出来:
开大货的老李:够!太够了!儿子……儿子哪有宝贝你重要!
儿子哪有宝贝你重要!
这九个字,像九把烧红的烙铁,带着皮肉焦糊的嗤嗤声,狠狠地、反复地烙印在我的视网膜上!每一个字都在灼烧,都在尖叫,都在疯狂地撕扯着我最后残存的一丝名为人性的东西!
够了。足够了。
5
我猛地从那张冰冷的塑料凳子上站了起来!动作太大,凳子腿在粗糙的水泥地上刮擦出刺耳的锐响。
就是现在!
我甚至没有再看一眼屏幕上那些可能的弹幕,没有理会那个
ID
可能还在输入什么。我像一具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僵硬而迅疾地冲出了狭小闷热的卫生间!
客厅里昏暗一片。
角落的旧沙发上,弟弟小树蜷缩在那里,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兽。他身上穿着那套最好的、洗得发白的蓝色运动服,脚上是刷得干干净净的旧球鞋。
一个小小的、印着卡通图案的塑料水壶,挂在他的脖子上。他紧紧地抱着一个破旧的、洗得看不出颜色的毛绒小熊——那是他出生时亲戚送的,是他唯一的财产。
看到我冲出来,小树猛地抬起头。
我的心,在看到他那双眼睛的瞬间,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但下一秒,更汹涌的、足以焚毁一切的黑色怒火,便彻底淹没了那点不合时宜的刺痛。
别怕,小树。
我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砂纸摩擦,跟着姐姐,一步也别离开!听到没有我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小树惊恐地看着我,又看看我身后紧闭的卧室门(我爸把自己反锁在里面),最终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小手死死抓住了我的衣角,冰凉的手指透过薄薄的布料传来刺骨的寒意。
就在这时——
砰!砰!砰!
粗暴的、带着不耐烦的敲门声,像闷雷一样,骤然在死寂的屋子里炸响!
来了!赵老板!
敲门声像是启动了什么开关。几乎是同时,哐当一声,主卧室的门被猛地拉开!
我爸像一道灰色的影子,从里面蹿了出来。
他显然也一直在等。
几天不见,他整个人瘦脱了形,眼窝深陷,颧骨高耸,浑浊的眼睛里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但那眼神却亮得吓人,闪烁着一种病态的、孤注一掷的亢奋光芒!
他根本没看我和小树,像躲避瘟疫一样,佝偻着背,脚步虚浮却又急切地冲向大门。
小树抓着我衣角的手猛地收紧,指甲几乎要掐进我的肉里。
他小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小动物般的呜咽。
我反手紧紧握住他冰凉的小手,将他半个身子护在身后,冰冷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利箭,死死钉在我爸那迫不及待去开门的背影上。
门,被猛地拉开了。
门外站着一个男人。
身材壮实,剃着近乎光头的板寸,脸上横亘着几道深浅不一的疤痕,眼神凶狠得像刀子,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漠然。他嘴里叼着一根烟,在他身后半步,还跟着一个同样身材敦实、面相不善的跟班。
这就是赵老板。一个专门做那种生意的人。
他上下扫视着小树,眉头似乎不满地皱了一下,大概是嫌他太瘦小了。
啧。
他吐出一口浓烟,烟雾喷在我爸脸上。我爸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脸上的笑容更加卑微讨好。
就这小崽子
赵老板的声音粗嘎,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像砂轮在打磨生铁,瘦得跟小鸡仔似的,能顶个屁用
他伸出粗短的手指,毫不客气地戳了戳我爸的肩膀,老李头,你他妈可别糊弄老子!六万八,就这货色再瘦点风都能吹跑了!
我爸被他戳得一个趔趄,脸上血色尽褪,却不敢有丝毫怒意,只是腰弯得更低了,声音带着讨好的颤抖:赵老板……赵老板您放心!别看瘦,骨头结实,有把子力气!在家干活可麻利了!真的!您……您验验货绝对包您满意!
他一边说着,一边竟伸出手,想要把躲在我身后的小树强行拽出来!
啊——!
小树发出短促而凄厉的尖叫,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抱紧我的腿,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死死地贴着我,抖得不成样子。
他仰起满是泪水和恐惧的小脸,绝望地看着我,大眼睛里全是无声的哀求。
别碰他!
我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子,猛地劈开空气!
我一把将我弟更紧地护在身后,冰冷的目光像两把实质的匕首,狠狠刺向我爸那只伸过来的、枯瘦的手。
我爸的手僵在半空。
他脸上那卑微讨好的笑容瞬间凝固,随即被一种恼羞成怒的狰狞取代。
他猛地转头瞪向我,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被忤逆的狂怒和一种你竟敢坏老子好事的凶狠!
死丫头!滚开!这里没你的事!
他嘶吼着,唾沫星子喷溅出来,枯瘦的手再次蛮横地抓向小树的胳膊,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骨头!
姐!姐姐!
小树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小手死死抓住我的衣服,像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我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我弟往身后安全角落一推!
同时,我以最快的速度从裤兜里掏出了那部直播手机!
屏幕一直亮着,停留在夜莺的直播间!
观众人数不知何时已经飙升到了一个可怕的数字,弹幕正在疯狂滚动,无数的问号、惊叹号和卧槽刷满了屏幕!
我甚至没有去看屏幕上的盛况。
我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带着足以冻结灵魂的恨意和毁灭一切的疯狂,死死地锁定了门口那个因为我的举动而瞬间愣住的我爸!
在赵老板和他跟班惊愕的目光中,在我爸因为暴怒和不解而扭曲的表情下,在小树绝望的哭喊声中——
我伸出手指,狠狠地、决绝地按下了屏幕下方那个小小的麦克风图标!
滋啦——
一声轻微的电流杂音响过。
下一秒,我关掉了变声器。
爸。
我的声音,我原本的声音,清晰、冰冷、毫无修饰,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恨意和嘲讽,如同惊雷般炸响在这死寂的、充满罪恶气息的屋子里!
也通过直播手机,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在线观众的耳中!
这六万八……
我盯着我爸那张瞬间褪尽所有血色、因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而彻底扭曲变形、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的脸,嘴角缓缓咧开一个巨大、冰冷、如同地狱裂缝般的微笑。
给妈做手术……
够不够
6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屋子里,死一样的寂静。
赵老板和他那个跟班脸上的不耐烦和看戏的表情瞬间凝固,变成了纯粹的错愕和茫然。叼着的烟从赵老板微张的嘴里掉下来,落在水泥地上,溅起几点火星,又无声地熄灭。
小树缩在墙角,哭声戛然而止,只剩下压抑不住的抽噎,小脸上还挂着泪珠,大眼睛却茫然地瞪着我,似乎完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而我爸……
他脸上的表情,是我这辈子从未见过的。
那张布满风霜沟壑、此刻却惨白如纸的脸,在极短的时间内,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疯狂揉捏,变幻着各种惊悚的形状。震惊茫然难以置信被欺骗的狂怒还是……一种更深沉的、触及灵魂的恐惧
最终,所有的表情都凝固成了一种极致的扭曲和崩溃。
他的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眼白上瞬间爬满了蛛网般的血丝,瞳孔因为极度的惊骇而缩成了针尖大小,死死地盯着我手里那个亮着的手机屏幕——屏幕上,正是夜莺的直播间!
是他这些天疯狂打赏、奉为女神、甚至不惜卖掉亲生儿子去供养的夜莺!
啊——!!!
是你!是你!!!
他像是彻底疯了,枯瘦的身体爆发出骇人的力量,像一头被激怒的、失去理智的野兽,喉咙里嗬嗬作响,涎水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流出。
他不再看赵老板,不再看小树,猩红的目光死死锁定了我,或者说,锁定了我手里的手机!
他猛地张开双臂,以一种同归于尽的、毁灭一切的姿态,不管不顾地朝着我——准确地说是朝着我手里的手机——疯狂地扑了过来!
贱人!骗子!还我的钱!还我的钱啊!!!
腥臭的风扑面而来!带着他癫狂的嘶吼和绝望的咆哮!
就在他枯瘦如鹰爪的手指即将抓到手机屏幕的瞬间,我的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猛地向后弹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但我毫不在意,反而借着这股反冲力,将手中的直播手机高高举起!
屏幕,正对着他那张因疯狂和绝望而彻底扭曲变形、涕泪横流、如同地狱恶鬼般的脸!
我看着他猩红、涣散、只剩下毁灭冲动的瞳孔,看着他那张曾经被我叫作父亲、如今却只剩下丑陋和罪恶的脸,在手机前置摄像头的冷光映照下,清晰无比地呈现在直播间成千上万观众的眼前!
然后,我对着手机麦克风,对着屏幕里那张疯狂的脸,也对着直播间里所有被这惊悚一幕震撼到失语的观众,缓缓地、清晰地、用一种近乎温柔的冰冷语调,一字一句地说道:
欢迎来到……
我的嘴角,向上弯起一个极致冰冷、极致嘲讽、如同恶魔低语般的弧度。
地狱直播间。
屏幕里,我爸那张癫狂的脸,瞬间定格。他那双布满血丝、几乎要瞪出眼眶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高举的手机镜头,瞳孔深处,最后一点残存的光芒,如同被狂风吹熄的烛火,倏地一下,彻底熄灭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死寂的黑暗。
时间,仿佛真的凝固了。
赵老板和他那个跟班,像两根被施了定身法的木桩子,杵在门口。
赵老板那张布满横肉和疤痕的脸,此刻只剩下一种混合着惊骇、嫌恶和老子摊上大事了的晦气表情。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仿佛门口站着的不是一个疯老头,而是一坨散发着恶臭、避之不及的秽物。
而我爸……在发出那声非人的嚎叫、扑空之后,他所有的力气仿佛都在那一刻被彻底抽干了。
他像一具断了线的、腐朽的提线木偶,维持着向前扑抓的姿势,僵在原地。
几秒钟后,他枯瘦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双腿如同煮烂的面条,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
噗通!
一声沉闷的钝响。他直挺挺地、面朝下地,重重摔倒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
他就那样趴着,一动不动。
只有背部极其微弱地、断断续续地起伏着,证明这具躯壳里还残存着一丝活气。
没有呻吟,没有哭嚎,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种死寂的、彻底的、万念俱灰的崩溃。
直播间里,弹幕彻底疯了。
卧槽!!!!!!!!!!!!!!!!!!!
信息量太大我
CPU
烧了!!
所以榜一大哥是主播亲爹!亲爹为了打赏主播要卖亲儿子!
卖儿子钱给假女主播打赏,结果假女主播是亲女儿!!
地狱直播间……这名字起绝了!
这演技……这反转……奥斯卡都欠她一座小金人!
女儿复仇记!牛逼!!!
报警!快报警啊!这他妈是拐卖儿童!
那个地上的是真晕了还是装的看着像真不行了……
细思极恐……这女儿也太狠了……
楼上圣母滚!换你妈等着救命钱被亲爹刷给主播试试!
……
无数的文字如同沸腾的岩浆,在小小的手机屏幕上疯狂滚动、爆炸、湮灭。无数的礼物特效(火箭、跑车、嘉年华……)开始不受控制地炸开,将屏幕映照得一片光怪陆离,如同魔幻地狱的入口。
我高举着手机,冰冷的屏幕光映照着我同样冰冷的脸。指尖因为用力而失去血色,一片惨白。手臂的肌肉因为长时间的紧绷而微微颤抖,但我依旧稳稳地举着。
镜头,稳稳地对准着地上那具无声无息、如同烂泥般瘫倒的躯体。
看着那缕刺目的血迹在他灰白的头发下蔓延,看着他那微微起伏、如同破败风箱般的脊背,我的心里,没有预想中大仇得报的淋漓快意。也没有丝毫的怜悯。
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冷的、荒芜的……死寂。
像是站在一片被核爆彻底摧毁的废墟之上,目之所及,只有灰烬和尘埃。风呼啸而过,卷不起任何生机。
哐当!
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打破了这诡异的死寂。
是赵老板。
他似乎终于从这极度魔幻现实的冲击中回过神来,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脸上那点看戏的兴致彻底消失无踪,只剩下满满的晦气和惊恐。
他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看都没再看地上人事不省的我爸一眼,仿佛那是什么沾上就会倒大霉的瘟神。他朝着地上那个还在发懵的跟班猛地一挥手,声音粗嘎而急促:
妈的!晦气!走!快走!
7
说完,他像躲避瘟疫一样,转身就往外冲,那个跟班也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地跟着跑了出去。
沉重的脚步声在楼道里咚咚作响,迅速远去,消失在楼梯口。
屋子里,再次只剩下我们三个人。
小树终于动了动。
他慢慢地、试探性地松开了一直紧抱着的小熊,小小的身体从墙角挪了出来。他赤着脚,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走到我爸瘫倒的地方。
他蹲了下来,小小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那么单薄。他伸出微微颤抖的小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我爸那沾着灰尘和血迹的、冰冷的手背。
爸……他小小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无法理解的恐惧,像受伤的小猫在呜咽,爸……你……你怎么了
地上的人毫无反应。
只有那微弱到几乎察觉不到的呼吸,证明着生命还在苟延残喘。
小树抬起头,看向我。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满是茫然和无助,像迷失在暴风雨中的小船。
姐……他小声地、带着哭音问,爸……爸他……死了吗
死了吗
这三个字,像三根冰冷的针,轻轻扎进我死寂的心湖,却连一丝涟漪都没有激起。
我缓缓地、缓缓地放下了高举的手机。
手臂因为长时间的僵硬而传来一阵剧烈的酸痛。屏幕上,直播间的画面依旧亮着,礼物还在刷,弹幕还在疯狂滚动。但我没有再去看一眼。
我的目光,越过地上那具无声的躯壳,越过弟弟茫然无助的小脸,投向了洞开的门外。
走廊里空无一人,光线昏暗。更远处,是楼梯口,通往楼下,通往外面那个真实的世界。
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撕破了小区的寂静,最终停在了楼下。
紧接着,是纷乱的脚步声、担架车轮滚动的声音、医护人员急促的询问声……这些声音混杂在一起,像是为这场荒诞又惨烈的闹剧,奏响了一曲怪异的终章。
很快,两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出现在门口。他们动作麻利,训练有素,眼神里带着职业性的冷静,对地上那个满脸血污、人事不省的男人没有流露出丝毫多余的情绪。
让一让!让一让!
其中一个护士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着,和同伴一起,迅速而专业地将我爸沉重的身体挪上担架,固定好。
暗红的血渍蹭在了洁白的担架布上,显得格外刺眼。
担架被抬了起来。我爸的头无力地歪向一边,灰白的头发被血黏成一绺绺,遮住了大半张毫无生气的脸。他就那样被抬着,经过我的身边。
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一尊冰冷的石像。
目光平静无波地追随着那个担架,看着他被抬出门,抬向走廊,抬向楼梯口……最终消失在视野的尽头。
楼道里,只剩下担架轮子滚动在水泥地上的单调声响,越来越远,直至彻底被楼下的喧嚣吞没。
屋子里,重新恢复了寂静。一种劫后余生、却又空茫得令人窒息的寂静。
小树依旧蹲在刚才我爸倒下的地方,呆呆地看着地上那一小滩已经半凝固的暗红色血迹,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像是被冻僵了。
我没有去安慰他。
我慢慢地转过身,走到客厅那张蒙着一层薄灰的旧木桌前。桌上,静静躺着我刚刚放下的那部手机。屏幕还亮着,直播间没有关闭。
夜莺的直播间。
弹幕依旧在疯狂地滚动、质问、争吵、惊叹……
我伸出手,指尖冰凉,触碰到同样冰凉的手机屏幕。手指在光滑的玻璃上停留了几秒,然后,轻轻地、坚决地,点下了那个红色的按钮——
【结束直播】。
屏幕瞬间暗了下去。房间里最后一点来自虚幻世界的光源消失了。
世界彻底陷入昏暗。
窗外,城市的霓虹灯光透过没有拉严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几道变幻不定、如同鬼魅般的光影。远处隐约传来车辆的鸣笛声,模糊不清,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回响。
我静静地站在桌前,站在那片昏暗的光影交错之中。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自己沉重而缓慢的心跳声,在空荡的胸腔里回荡,咚……咚……咚……如同丧钟。
8
一切都结束了。
我妈的手术费……或许……有希望了
那笔沾着血和罪恶的六万八……还有直播间里那些疯狂的礼物打赏……它们能变成救命的钱吗
我不知道。
复仇的毒火已经燃尽,只余下遍地冰冷的灰烬。
我缓缓地抬起头,目光投向窗外那片被城市灯火映照得微微发红的夜空。没有星辰,只有一片混沌的、沉重的暗红。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极其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微微侧过头。
是小树。
他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慢慢地挪到了我的身边。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冰凉的小手,怯生生地、小心翼翼地,抓住了我同样冰凉的手指。
他的小手在微微颤抖,带着劫后余生的恐惧和一种雏鸟般的依赖。
我低下头,对上他那双在昏暗中依旧显得格外清亮、却盛满了惊惶和不安的大眼睛。那双眼睛里,映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的光。
沉默在昏暗的房间里弥漫。
过了许久,许久。
我慢慢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他齐平。然后,极其缓慢地、用一种近乎僵硬的姿势,伸出手臂,轻轻地将这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小小身体,揽进了怀里。
很轻很轻的一个拥抱。我的手臂甚至有些僵硬,动作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生疏。
但怀里那小小的、冰冷的身体,却明显地、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随即,像终于找到了依靠的港湾,他伸出细细的胳膊,紧紧地、紧紧地环住了我的脖子。小小的脑袋深深地埋在我的颈窝里,压抑了许久的、如同小兽哀鸣般的呜咽声,终于断断续续地、破碎地溢了出来。
滚烫的泪水,濡湿了我颈侧的皮肤。
我僵硬地维持着这个拥抱的姿势,没有动。目光越过弟弟瘦弱的肩膀,再次投向窗外那片混沌的、深不见底的夜空。
灰烬之下,是否还能长出新的芽
我不知道。
冰冷的空气里,只有怀中那细微的、压抑的哭泣声,在死寂的房间里,孤独地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