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洋彼岸的空气带着陌生的湿冷,宁蓁拖着行李箱走出了机场。
街道上行色匆匆的路人说着她不熟悉的语言,孤独感像潮水一样,在最初的几天里无孔不入。
她租住的小公寓狭小但干净,需要自己组装家具,办理各种繁琐的手续。
而学校里教授讲课的专业术语像天书,小组讨论时她常常插不上话,只能尴尬地沉默。
深夜,焦虑和挫败感几乎将她淹没。
身体上那九十九棍的伤痕经过时间流逝,渐渐褪去了狰狞的青紫,只留下一些淡淡的痕迹。
但宁蓁心里的伤疤,却在每一个独处的寂静夜里隐隐作痛。
商野最后那通电话里不耐烦的语气,苏阮阮依偎在他身边的画面,和被蒙起来时那九十九棍落下的声音……依旧是她挥之不去的梦魇。
可宁蓁没有放弃。
她咬着牙坚持了下来,图书馆成了她最常待的地方,一盏孤灯,一堆厚厚的书籍和笔记本,常常陪她到凌晨。
她一遍遍练习口语,强迫自己主动加入小组讨论,哪怕一开始说得磕磕绊绊。
功夫不负有心人,第一个学期结束时,她的成绩单上拿到了一个漂亮的a。
教授在课上表扬了她的论文,小组合作时,她也能清晰地表达自己的观点,久违的自信,重新回到了她身边。
在一次小组项目中,宁蓁负责的任务繁重。
而就在这次项目中,她认识了同组的一位华裔学长,温景然。
他比宁蓁高两届,专业能力突出,是学院里颇有名气的佼佼者。
第一次小组会议,他穿着简单的白色毛衣和卡其裤,气质温和干净,发言时逻辑清晰,言辞精准,却丝毫没有咄咄逼人的气势。
合作中,宁蓁严谨的态度和快速学习的能力引起了温景然的注意。
他欣赏她的巧妙思路,会在她遇到技术瓶颈时,恰到好处地指点,提供几篇关键参考文献,却从不越轨,充分尊重她。
他说话总是温和有礼,保持着令人舒适的边界感,也让宁蓁对他有所改观。
一次他们熬夜在实验室,宁蓁胃病忽然犯了,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她强忍着不想耽误进度,细微的颤抖却没能瞒过温景然的眼睛。
“不舒服吗?”
他立刻停下手中的工作,眉头微蹙,眼神里是纯粹的关切。
“先休息一下。实验室有常备药,我记得有胃药,我去找找。”
看着他的背影,宁蓁的心中久违升起一丝暖意。
他找来药和温水,看着她服下。
“谢谢……”宁蓁感动地开口道谢。
温景然笑了笑,然后自然地将话题引向有趣的事,分散她的注意力。
那种不着痕迹的体贴,让宁蓁在异国他乡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踏实的安全感。
过了几天,天气忽然转热,宁蓁换上了短袖t恤。
在递资料给温景然时,她的袖口微微上滑,露出一小截手臂上尚未完全消退的、淡淡的疤痕痕迹。
温景然的目光无意中扫过,微微一顿。
宁蓁这才意识到什么,像被烫到一样,迅速拉下了袖子,指尖有些冰凉,一种混合着难堪和痛苦的情绪迅速漫上眼底。
然而,温景然什么也没有问。
他没有流露出好奇或者怜悯,只是那双总是温和的眼睛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他自然地接过资料,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随即指着窗外一棵开满花的树,微笑着说。
“看,今年的樱花开得好像特别早。听说植物园那边的品种更多,如果有时间,可以去走走,放松一下。”
他巧妙地转移了话题,这种尊重和守护,像涓涓细流,无声地温暖着宁蓁冰封已久的心湖。
“好啊,等项目结束了。”
“嗯,我陪你一起……”
看着温景然真诚的视线,宁蓁竟有一丝脸热。
和他相处,她不需要伪装坚强,也不需要解释过去,可以只是“宁蓁”本身。
在他的鼓励和陪伴下,宁蓁脸上的笑容渐渐多了起来。
她会和他讨论课上有趣的观点,会接受他“顺便多买了一份”的符合中国胃的点心,会在某个阳光好的午后,真的和他一起去植物园走了走。
风吹落樱花花瓣,落在她的发梢。
温景然看着她微微仰起头,闭上眼睛感受阳光的侧脸,眼神温柔而专注。
宁蓁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睁开眼,突然和他四目相对。
他微微一怔,而宁蓁对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你笑起来,很好看……”
那一刻,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
宁蓁忽然觉得,心底那块关于过去的坚冰,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透进了一丝久违的光亮。
放下,或许是一件漫长而艰难的事。
但至少,她开始尝试着,向前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