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病娇公子喜欢玩暗杀 > 第一章

(阴湿+病娇+白切黑+BE)
我是家道中落的医女。
被引荐给一位孱弱翩翩公子。
公子占有欲很强,靠近我的小厮第二天失足落水身亡,
我却在调查过程中发现公子的密室藏着一排骨灰罐......
表面病弱病娇公子
×
家道中落善良医女
1
暮春的雨,下得缠绵又固执。
我撑着油纸伞,裙角还是不可避免地沾了湿泥。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奇异的味道,
是青苔被水泡透的腥甜,混着陈年木料的腐朽,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极淡的药香。
引路的老仆走在前面,佝偻的脊背像一截被雨水泡软的枯木,布鞋踩在青石板上,悄无声息,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
快到了,沈姑娘。
老仆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朽木,他侧过脸,帽檐下的眼神晦暗不明,
我们公子......身子弱,见不得风,也受不得吵闹。
我点点头,将伞沿又压了压。
我是三天前被一位远亲引荐来的,只说京郊有位姓谢的宗室公子卧病在床,需一位懂医理、性子静的姑娘照料,酬劳丰厚。
家道中落的我别无选择,只当是份安稳差事,却没料到这寒漪苑竟偏僻至此。
马车走了半日,又穿过这片密不透风的竹林,才见着这被水汽笼罩的庭院。
竹林尽头,一座临水的轩榭终于显露轮廓。
檐角的铜铃被雨水打湿,早已发不出声响,只有雨滴顺着飞翘的檐角坠落,在阶前积起的水洼里敲出单调的嗒、嗒声,像是谁在暗处计数。
这便是寒漪苑的主屋了。
老仆停下脚步,抬手轻叩那扇雕着缠枝莲的木门。
门板厚重,颜色深得发黑,仿佛浸透了几十年的雨水。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股更浓的药味涌了出来,混着陈旧书卷的气息,扑面而来。
光线很暗,即使是白日,窗纸也糊得极厚,只漏进几缕昏昧的光。
我眨了眨眼,才看清窗边软榻上斜倚着的人影。
那人穿着一件月白色的宽袍,料子是上好的云锦,却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衬得肩背过分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他的肤色是近乎透明的冷白,在昏暗的光线下,连颈侧的青筋都看得清晰。
墨色的长发没束,散落在榻边,几缕贴在颊边,更显得那张脸精致得像易碎的瓷。
听到动静,他缓缓侧过头。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我后来无数次回想,都只记得那里面翻涌的、化不开的阴郁,像被雨水泡了许久的墨,浓稠,冰冷。
可偏偏,睫毛又长又密,垂落时投下一片阴影,冲淡了那份阴郁,添了几分无辜的脆弱。
是......沈姑娘吗
他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尾音带着点气弱的颤抖,像是耗费了极大的力气,
劳你......跑这一趟了。
他微微欠身,想要坐直些,宽大的袖口滑落,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腕,骨节分明,细得仿佛一折就断。
我的心,在那一刻猛地软了一下。
见过太多世态炎凉,我却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像雪堆里埋着的琉璃,剔透,纯净,却又脆弱得让人心惊。
我放下伞,轻声道:公子客气了,民女沈微婉,奉命前来照料公子。
我看到他望过来,眼神里慢慢浮起一点微光,像寒潭里落了颗星子。
我叫谢清寒,他说,唇角牵起一抹极淡的笑,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点血色,
以后......要劳烦沈姑娘了。
雨还在下,敲打着窗棂,也敲打着寒漪苑寂静的午后。
我站在原地,看着软榻上那个病弱的身影,只觉得满心怜悯。
我那时还不知道,这怜悯,正是缠向我的第一根湿滑藤蔓。
而这位名叫谢清寒的公子,他眼底的星子,从来都不是为了照亮谁。
那是诱饵。
是等待猎物落网的,冰冷的光。
2
寒漪苑的雨,似乎总没有停的时候。
我已经在苑中住了半月,每日的时光都浸在药香里。
谢清寒的身子时好时坏,大多数时候,他只是安静地倚在软榻上,看我煎药、研墨,或是听我读几页他写的诗词。
温润的笔锋和他的形象十分契合。
忠伯端来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谢清寒开口:婉婉,这段时间湿气重,来喝点滋补汤药。
我看着他柔软的眼神,没多想,一饮而尽。
只是味道有点古怪......
转眼嘴里被塞了一块糖,甜丝丝,我便将其抛掷脑后了。
他话不多,眼神却总黏在我身上,湿漉漉的,像只怕被丢弃的幼猫。
婉婉,
这日午后,他忽然开口,声音比往常更轻,
我想吃你前几日做的杏仁酥。
我正低头整理药箱,闻言抬头笑道:
好,我这就去厨房做。
他却轻轻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榻边的书卷:
不必麻烦厨房了。
我记得......你说过做杏仁酥要放一种特殊的香料,叫‘沉水香’
我闻言点点头:
是,那香料性子温润,配杏仁正好。
我书房的暗格里有一小盒,
谢清寒望着我,眼底泛起一丝恳求,
你去取来好不好我......实在懒得动。
他的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依赖,我自然不会拒绝。
我跟着老仆忠伯去过一次书房,记得大致方位,便应声去了。
书房比谢清寒的卧房更暗,窗纸是厚重的青竹纸,只透进微弱的光。
我按照谢清寒的描述,在书架后找到了那处暗格,果然摸出一个紫檀木盒。
打开一看,里面却是空的。
奇怪......
我喃喃自语。
难道是自己记错了地方
正欲转身询问,眼角却瞥见窗外有一片从未去过的竹林。
竹林尽头,隐约露出一角飞檐,像是座废弃的偏院。
我忽然想起,谢清寒的药方里缺一味望月草,据说只在阴湿的墙角生长,或许那偏院会有
鬼使神差地,我推开了书房后角的一扇小门。
门轴早已生锈,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在这寂静的苑中格外突兀。
门外是一条长满青苔的小径,雨水打湿的石板路滑得难行。
我扶着墙,小心翼翼地穿过竹林,果然看到一座破败的轩榭。
院门虚掩着,上面爬满了墨绿色的藤蔓,像是许多年没人踏足。
我推开门,一股浓重的霉味扑面而来,夹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腥气。
院子里杂草丛生,石桌上积着厚厚的灰尘,唯有墙角的几株杂草长得格外茂盛——
正是我要找的望月草。
我心中一喜,弯腰去拔。
指尖刚触到草叶,目光却被墙角的阴影吸引住了。
那里的地面颜色比别处深,像是被什么东西浸泡过很久,凝成了一块深褐色的污渍。
污渍边缘,散落着几片破碎的布料,颜色暗沉,绝非谢清寒常穿的月白或素色。
更让她心惊的是,那布料上沾着的泥污里,似乎混着些暗红的颗粒,像干涸已久的血。
谁在这里......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
我想起那些麻木的仆役,想起暗处无声的守卫,想起这苑中无处不在的压抑。
这里,分明藏着秘密。
我正想蹲下身细看,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呼唤,带着我再熟悉不过的、气弱的语调:
婉婉
沈微婉猛地回头,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谢清寒不知何时站在了院门口,依旧穿着那件月白宽袍,只是脸色比往常更白,连唇色都透着青灰。
他没有撑伞,雨水打湿了他的发梢,几缕墨色的发丝贴在苍白的脸颊上,眼神在昏暗中显得格外幽深。
你怎么来了
我的声音有些发颤,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正好挡在那片污渍前。
谢清寒没有回答,只是定定地看着我,目光缓缓扫过我脚下的地面。
那一瞬间,我清晰地看到,他眼底的脆弱和迷茫像潮水般褪去,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近乎锐利的审视,像毒蛇盯住了猎物。
那眼神只持续了一瞬,快得让我以为是错觉。
下一秒,他又恢复了那副病弱的模样,轻轻咳嗽起来,扶着门框,仿佛随时会倒下:我......见你许久不回,担心你出事。
这里太脏了,婉婉,快随我回去。
他说着,伸手来拉我。
他的指尖冰凉,力道却大得惊人,像铁钳一样攥住我的手腕。
我被他拽得一个踉跄。
踉跄中,我看到他宽大的袖口滑落,露出的手腕上,竟有一道极淡的、新愈合的疤痕。
公子,我......
我想说自己只是来采药,却被他不由分说地拖着往外走。
他的脚步很快,完全不像平日里那般虚弱,仿佛急于逃离这个地方。
别看了,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她从未听过的急促,
这里晦气,会染病的。
直到走出偏院,他才松开手。
我的手腕上已经留下了一圈红痕,冰凉的触感仿佛还烙印在皮肤上。
谢清寒转过身,对着那扇破旧的院门,低声对随后赶来的忠伯说:
把这里锁起来,以后不许任何人靠近。
忠伯低着头,应声是,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
回去的路上,谢清寒又开始剧烈地咳嗽,咳得弯下腰,肩膀不住颤抖。
我看着他苍白的侧脸,刚才那瞬间的冰冷眼神和他此刻的脆弱重叠在一起,让我心头一片混乱。
是错觉吗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那圈红痕刺目得很。
雨还在下,打湿了我的衣襟,那股若有似无的腥气,仿佛也跟着钻进了我的骨头缝里。
3
偏院的事像一根细刺,扎在我心里。
谢清寒绝口不提,依旧是那副温顺依赖的模样,只是看我的眼神,似乎比从前更黏人了。
婉婉,你今日好像不开心
他会靠在我身边,用微凉的指尖轻轻碰我的脸颊,
是不是我哪里惹你不快了
婉婉,别总闷在屋里,陪我说说话好不好
没有你......我会死的......
他会拉着我的手,放在自己微凉的掌心,
我一个人......怕得很。
我努力压下心头的疑虑。
或许真的是自己多心了
他毕竟是个病人,或许只是怕她看到那破败的地方担心。
我这样安慰自己,却总在不经意间,想起那片深褐色的污渍,和他瞬间冰冷的眼神。
苑里的日子依旧沉寂,直到阿福的出现,才像投入死水的一颗石子,漾起了一点涟漪。
阿福是负责采买的小厮,十五六岁的年纪,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
他是忠伯从外面找回来的,据说手脚麻利,嘴也甜。
第一次见到沈微婉时,他红着脸,挠着头说:
沈姑娘,我娘说,懂医的姑娘都是活菩萨。
我被他逗笑了。
在这压抑的寒漪苑里,阿福的活泼像一缕难得的阳光。
他会给她讲外面的新鲜事——
哪家的酒楼新开了,街上在演什么戏,甚至会偷偷给我带一串糖葫芦,用油纸包着,怕被忠伯发现。
沈姑娘,你天天待在这里,不闷吗
一次,阿福帮我搬完晾晒的草药,坐在廊下的石阶上,望着外面的雨幕问。
我低头绞着衣角,轻声道:还好,公子需要人照顾。
可这里......太静了。
阿福压低声音,
我总觉得这苑子里的人都怪怪的,走路不发出声音,说话也像蚊子叫。
还有那口寒潭,忠伯说里面有水鬼,不让靠近呢。
我的心猛地一跳,刚想追问,却见阿福忽然红了脸,指着我脚边的药篓:姑娘,这篓子太重了,我帮你搬回去吧。
他说着,伸手去拎药篓,手指不小心碰到了我的指尖。
我和他都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阿福的脸更红了,结结巴巴地说了句我先走了,便抱着药篓跑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笑了笑。
少年人的腼腆,像颗糖,冲淡了苑里的苦涩。
然而,我转身的瞬间,笑容却僵住了。
不远处的水榭窗后,站着一道人影。
是谢清寒。
他没有看我,只是望着阿福跑远的方向,身形隐在竹影和雨幕里,看不真切。
但我却像被无形的冰锥刺中,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目光——
冰冷,死寂,像寒潭深处翻涌的墨汁,
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黏稠的恶意。
那不是平日里的依赖,也不是病弱的脆弱,而是一种赤裸裸的、不加掩饰的阴鸷与杀意。
我猛地低下头,心脏狂跳不止。
不敢再看,我几乎是逃也似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那一夜,我睡得极差。
窗外的雨声敲打着窗棂,像无数只手在抓挠。
谢清寒那双藏在阴影里的眼睛,一遍遍在我脑海里浮现,与偏院的血痕、他手腕上的疤痕重叠在一起。
第二天清晨,雨停了。
我推开门,想找阿福说说话,却见忠伯端着滋补药和糖块面无表情地站在院门口。
这一段时间,忠伯每天早晨都奉谢清寒的命令给我端来滋补药,祛湿养身。
我照旧一饮而尽,又把糖块塞到嘴里。
沈姑娘,他沙哑的声音像生锈的铁片,
采买的小厮阿福,昨夜失足掉进后苑的寒潭里,没了。
什么!
我如遭雷击,后退了一步,
怎么会......
天太黑,路太滑,
忠伯的语气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公子吩咐了,让姑娘莫要伤怀,仔细累坏了身子。
我猛地抬头,看向水榭的方向。
谢清寒正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一卷书,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落在他身上,给他苍白的侧脸镀上了一层虚幻的暖意。
他似乎察觉到我的目光,抬起头,对我露出了一个极浅的笑,眉眼弯弯,依旧是那副纯净又脆弱的模样。
可我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我踉跄着跑出院子,凭着记忆找到后苑的寒潭。
潭水是深不见底的墨绿色,水面上漂浮着几片落叶,四周静得可怕。
岸边的泥地上,有一串模糊的脚印,一直延伸到水边,像是有人曾在这里挣扎过。
我站在潭边,清晨的风带着水汽的寒意,吹得我瑟瑟发抖。
湿漉漉的罗衣紧贴在身上,冰冷刺骨,仿佛那潭水已经浸透了我的肌肤。
阿福的笑脸,谢清寒窗后阴鸷的眼神,偏院的血痕,
他那句没有你,我会死的......
无数碎片在我脑海里炸开。
怜悯的薄冰,在这一刻彻底碎裂。
我终于明白,寒漪苑的湿,从来都不止是雨水和水汽。
那是无形的网,是缠绕的藤蔓,是深不见底的寒潭。
而我,早已身陷其中。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是谢清寒。
他披着一件厚厚的披风,脸色苍白得像纸,轻声说:
婉婉,风大,回去吧。
我没有回头。
望着那片墨绿色的潭水,我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公子,这潭水......很深吧
谢清寒沉默了片刻,走到我身边,声音温柔得像羽毛:是很深。
所以婉婉,不要靠近,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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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指尖轻轻搭上我的肩膀,冰凉的触感让我猛地一颤。
我缓缓转过身,看着他精致却毫无血色的脸。
那双曾让我心生怜悯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阴翳,像浸在寒潭里的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残酷的真相......
这里不是庇护所,是囚笼......
而我面前的这个人,不是易碎的琉璃,是潜伏在寒潭深处的毒蛇。
我的罗衣,早已湿透。
而那根缠绕着我的丝线,正被他用苍白冰冷的手指,一点点收紧。
4
阿福的死,像一块投入寒潭的石头,激起的涟漪很快平息,却在水底搅起了更沉的淤泥。
寒漪苑恢复了往日的死寂,甚至比从前更静了。
仆役们的头垂得更低,走路的声音更轻,仿佛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失足的人。
谢清寒的病也因此加重了,整日咳嗽,脸色苍白如纸,连下床都困难。
婉婉,扶我起来喝口药。
他躺在床上,声音气若游丝,长长的睫毛上甚至挂着一点湿意,像是刚哭过。
我走上前,将他扶起,在他背后垫了个软枕。
药碗递到他唇边时,他却偏过头,看着我,眼底满是脆弱:
婉婉,你是不是......在怕我
我的手顿了顿,不自然地避开他的目光:公子多虑了。
我都知道,
他轻轻抓住我的手腕,指尖冰凉,
阿福的事,让你吓坏了。
可我......我也是没办法。他不懂规矩,惊扰了你,也扰了苑里的清静。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委屈,仿佛自己才是受害者:
婉婉,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不好吗为什么要让外人来打扰
我的心沉了下去。
他没有掩饰,甚至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残忍。
公子,
我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抽回手,将药碗放在桌上,
阿福只是个孩子。
孩子也不行。
谢清寒的声音忽然冷了下来,眼底的脆弱瞬间褪去,只剩下偏执的占有欲,
只要是可能把你从我身边抢走的人,都不行。
他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刀,刺穿了最后一层温情的伪装。
我看着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怜悯有多可笑。
他不是需要呵护的幼猫,而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用脆弱做诱饵,将我诱入这精心编织的囚笼。
从那天起,我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
我发现,苑里的守卫换班有固定的时辰,寅时和申时各换一次;
忠伯每日会去后门取一次东西,大约在巳时;
而谢清寒端给她那黑乎乎的药里,除了常规的滋补药材,还混着一味极罕见的牵机草。
这种草少量服用会让人精神倦怠,依赖性加重,过量则会致命。
原来,他不仅用言语控制自己,还用药物。
我假装一无所知,每日依旧按时煎药、照料,甚至比从前更加温顺。
谢清寒似乎很满意我的懂事,对我更加依赖,常常让我坐在他身边,一坐就是一下午。
他会给我讲他小时候的事,半真半假——
说自己母亲早逝,父亲不喜,从小就被扔在这偏僻的苑里,身边只有药和书。
婉婉,你是第一个对我好的人,
他握着我的手,将脸颊贴在我的手背上,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别离开我,好不好
没有你,我活不下去的。
他的眼泪落在我的手背上,冰凉的,像雨水。
我的心没有一丝波澜,只有越来越深的寒意。
我知道,这些眼泪,这些脆弱,都是他的武器。
而我,必须找到打破这囚笼的方法。
夜晚,谢清寒以一个人睡觉心慌为由,让我在床边陪他。
深夜,我趁谢清寒睡熟,悄悄起身。
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我翻找出自己来时带的一个小布包,里面是父亲留下的几本医书,还有一把小巧的银匕。
那是我防身用的。
我翻开其中一本《奇毒汇考》,指尖划过牵机草的注解,目光渐渐变得坚定。
谢清寒想用药物控制我,那我就先从这药里找到破绽。
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淅淅沥沥,敲打着芭蕉叶,也敲打着我紧绷的心弦。
我知道,逃离的路一定布满荆棘,但我别无选择。
这阴湿的寒漪苑,我一天也不想多待了。
而我不知道的是,在我转身的瞬间,床上的谢清寒缓缓睁开了眼睛。
黑暗中,他的眼底没有丝毫睡意,只有一片浓稠的、冰冷的笑意,像寒潭深处悄然凝结的冰。
他早就知道她在查什么。
但他不在乎。
猎物越是挣扎,就越是有趣,不是吗
他看着我的背影,无声地勾起了唇角。
婉婉,别白费力气了。
你以为你在寻找出路,其实,你每走一步,都在往我编织的网里,陷得更深。
这寒漪苑的湿,注定要浸透她的骨头,让她永远也离不开。
5
阿福死后,寒漪苑的雨似乎都带上了股铁锈味。
我每日煎药时,指尖总会不自觉地发颤。
谢清寒的药方愈发古怪了。
那日从偏院回来后,我便偷偷记下了药渣里的每一味药材。
寻常滋补的当归、枸杞倒也常见,可其中一味缠绕在药渣里的淡紫色草叶,却让我心头突突直跳。
那草叶晒干后边缘卷曲,断面泛着诡异的银白,正是《奇毒汇考》里提过的
牵机草。
书中说,牵机草性阴寒,少量混入汤药可令人精神倦怠、神思恍惚,长期服用则会心智渐失,对施药者产生极强的依赖。
只是剂量比先前是翻了几倍.....
我捏着那片草叶,指节泛白。
在看什么
清冷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我手一抖,草叶落在药渣里。
我猛地回头,谢清寒不知何时已立在门边,月白宽袍被风吹得微动,苍白的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疑惑。
没、没什么,我慌忙用木勺拨弄药渣,
只是看这药渣里混了片杂草,怕影响药效。
谢清寒缓步走近,袖口扫过药炉边缘,带起一阵凉意。
他弯腰,指尖轻轻从药渣里拈起那片牵机草,对着光看了看,忽然低笑一声:
这可不是杂草。
我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这叫‘锁心草’,
他转过身,眼底盛着浅浅的笑意,指尖却将草叶捻得粉碎,
是一位游方郎中给我的,说能安神定气。
婉婉觉得,它有用吗
他的语气像在说寻常花草,可那双湿漉漉的眼睛里,却藏着一丝审视的锐利。
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垂眸道:公子近来睡得安稳了些,想来是有用的。
那就好。
谢清寒笑得温柔,伸手抚了抚我的鬓发,指尖冰凉,
我就怕这药性烈,伤了婉婉的身子。
毕竟......你日日守着药炉,难免沾些药气。
他的指尖划过我的耳垂,留下一片寒意。
我垂下眼睫,掩去眼底的惊惶。
他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我认出了牵机草,知道我在怀疑,却偏要用这种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提醒我谁才是这里的主人。
当晚,我借着给忠伯送药的由头,状似无意地提起:
忠伯,公子药里的‘锁心草’真是奇特,闻着倒像我曾在一本医书里见过的‘牵机草’。
忠伯正低头擦着手里的铜壶,闻言动作一顿,抬眼时眸色沉沉:
沈姑娘看错了。
公子的药都是经过仔细筛选的,怎会有那等毒物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
姑娘只需好好照料公子,不必琢磨这些不相干的事。
寒漪苑里,知道太多未必是好事。
铜壶擦得锃亮,映出忠伯沟壑纵横的脸,也映出我骤然收紧的瞳孔。
我终于确定,这寒漪苑里的每一个人,都在用沉默编织着一张网。
他们......都参与其中!
6
自从确认了牵机草的存在,沈微婉夜里总睡不安稳。
谢清寒的
依赖
越来越重,有时半夜咳醒,会披着外衣站在她的房门外,声音带着哭腔:婉婉,我怕黑,你能陪我说说话吗
他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贴在门板上,像一道挥之不去的鬼影。
我靠着门板,听着他压抑的咳嗽声,只觉得后背发凉。
必须找到证据,找到能让我彻底看清这潭浑水的东西。
机会在三日后的深夜降临。
谢清寒突发急病,咳得撕心裂肺,我在床前束手无策,忠伯守在卧房外煎药,整个寒漪苑的守卫都被调去寻名医。
我借着给谢清寒擦汗的机会,瞥见他枕下露出半片玉佩。
那玉佩的样式,与偏院门槛上刻着的花纹一模一样。
等谢清寒昏睡过去,我攥着偷摸摘下的玉佩,借着夜色溜出了卧房。
偏院的门果然锁着,铜锁上锈迹斑斑。
我将玉佩按在锁孔上,只听咔哒一声轻响,锁开了。
院子里的霉味比上次更浓,还混着淡淡的血腥气。
我握紧袖中的银匕,借着月光摸到那面爬满藤蔓的墙。
墙角的杂草被人踩过,露出一块松动的青石板。
我撬开石板,底下竟是一道通往地下的石阶。
石阶上覆着薄霜,湿滑冰冷,像某种巨兽的食道。
越往下走,药味越淡,血腥味越浓。
尽头是一扇木门,门轴上缠着铁链,却没上锁。
我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一股浓烈的铁锈味扑面而来。
借着从门缝透进的月光,我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这是一间不大的密室,墙角堆着些沾血的麻布和断刃,墙上挂着几张泛黄的纸,上面用朱砂画着奇怪的符号,像是某种地图。
而在密室中央的木架上,赫然摆着十几个小陶罐。
罐口用软木塞封着,贴着手写的标签,其中一个标签上的名字,让我的血液瞬间冻结。
阿福。
我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木箱。
箱子里滚出些东西,是几封火漆封口的密信。
我颤抖着拆开一封,上面的字迹凌厉,与谢清寒平日温润的笔锋截然不同:
......京中眼线已除,寒漪苑不可有任何异动,待时机成熟,即刻起事......
起事眼线
我只觉得天旋地转。
谢清寒根本不是什么病弱宗室,他是潜伏在此的乱党!
偏院的血迹、阿福的死、那些麻木的仆役......全都是他掩盖身份的狠厉手段。
找到你想找的了吗
冰冷的声音突然从门口响起,我猛地回头,只见谢清寒站在石阶顶端,月光勾勒出他清瘦的轮廓,手里把玩着那枚被我偷走的玉佩。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总是湿漉漉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寒意。
公、公子......
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银匕从手中滑落,
我......
我病得快死了,你却在这里偷看我的‘宝贝’
谢清寒缓步走下石阶,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上,
婉婉,你让我好伤心。
他走到我面前,弯腰捡起那封密信,指尖抚过上面的字迹,忽然低笑出声:
这些字不好看,是吧比起我写给你的那些诗,差远了。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我却觉得脖颈后一阵发凉。
我想逃,却被他一把攥住手腕。
他的力气大得惊人,根本不像个病弱之人。
婉婉,你说,我该怎么罚你呢
他凑近我,呼吸带着药味和血腥气,
像罚那些眼线一样,把你装进罐子里
我吓得浑身发抖,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
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什么都不会说!
晚了。
谢清寒捏着我的下巴,强迫我抬头看着他,
你看见了,就再也走不了了。
他的眼底翻涌着疯狂的占有欲,像孩童得不到心爱玩具时的偏执:
不过别怕,婉婉,我不会杀你,也舍不得......
我会把你留在身边,日日看着你,让你再也离不开我。
密室的门被忠伯从外面锁上,黑暗彻底吞噬了沈微婉。
我瘫坐在冰冷的地上,听着外面谢清寒低低的咳嗽声......
7
被从密室里拖出来时,我的手脚都在发颤。
谢清寒没有惩罚我,只是将我软禁在卧房里,门窗都加了锁,门外守着两个面无表情的侍卫。
婉婉,别想着逃了。
他坐在我床边,给我喂药的动作温柔得像在呵护易碎的瓷,
这苑子四周都是水,你就算逃出去,也会淹死在寒潭里。
我别过脸,不肯喝药。
那碗黑漆漆的汤药里,分明漂着牵机草的碎屑。
谢清寒也不勉强,只是把药碗放在桌上,指尖轻轻抚摸我的头发:
你会喝的。
等你想通了,就知道只有我这里最安全。
他走后,我盯着那碗药,眼底渐渐燃起一丝火苗。
我不能认命。
父亲临终前说过,医者不仅要救人,更要自救。
接下来的几日,我开始顺从。
谢清寒喂药,我便张嘴;
谢清寒要我读书,我便轻声念诵。
谢清寒送我发簪,我便每天梳洗时戴上。
他似乎很满意我的转变,偶尔会解开房门的锁,让我在院子里走走,但侍卫的目光始终像钉子一样钉在我身上。
我只回以一笑,默默记下侍卫换班的时间。
寅时三刻,换班的间隙有半柱香的空当。
我还发现,忠伯每日巳时会去后门取一次药,那时后门的守卫会暂时离开。
而最关键的,是谢清寒的药。
我趁他不注意,偷偷藏了些解痉挛的独活,磨成粉末藏在发间。
牵机草的药性虽烈,却怕独活的辛散。
逃跑的计划在心中渐渐成形。
这日恰逢十五,按规矩要往城里的药铺送药渣验看。
我算准了时间,在给谢清寒煎药时,悄悄往他的药里加了些独活粉末。
剂量不大,却能让他昏睡一个时辰。
果然,谢清寒喝药后不久便沉沉睡去,呼吸均匀,脸色比往常更红润些。
沈微婉心跳如擂鼓,假装去厨房取水,趁着寅时换班的空当,溜到了后门。
后门的守卫果然不在,只有一把大锁挂在门环上。
我从发间摸出一根谢清寒送的银簪。
银簪插进锁孔,轻轻转动。
她的手抖得厉害,好几次差点把簪子掉在地上。就在锁即将打开的瞬间,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沈姑娘,您在这里做什么
是忠伯。
他手里提着药箱,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
我的心瞬间沉到谷底。
我转身想跑,却被忠伯一把抓住胳膊。
他的力气极大,捏得我骨头生疼。
公子说,您若是想通了,就自己回去。
忠伯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若是没想通,他便亲自来请。
我心中不甘,被拖回卧房时,谢清寒已经醒了。
他坐在窗边,月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婉婉,
他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
你就这么想离开我
我别过脸,不说话。
他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一丝疯狂:
你以为你跑得掉吗
这寒漪苑的每一寸土地,都是我的。
你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得经过我的允许!
他猛地攥住我的手腕,将我拖到自己面前,眼底的阴翳几乎要溢出来:
我告诉你,沈微婉,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把你抓回来!
到那时,我可就不会这么温柔了。
他的指甲掐进我的肉里,留下几道血痕。
谢清寒见此,又将我受伤的手腕放到嘴前,伸舌轻轻舔去血。
我看着他疯狂的眼睛,陷入迷茫。
这是一场注定失败的困兽之斗吗
8
谢清寒的温柔彻底消失了。
他不再掩饰自己的力气,会在我不听话时,一把将她按在榻上;
他不再假装病弱,夜里会坐在我的床边,直勾勾地看我到天亮,眼神像盯着猎物的狼。
婉婉,你看,这是我为你画的像。
他将一幅画摊在她面前,画上的女子眉眼弯弯,正是她初来时的模样,
画里的你,笑得多好看。为什么现在不笑了
我闭着眼,不看他。
他便一把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睁开眼:
看着我!沈微婉,你给我笑!
他的指甲几乎要戳进我的肉里,疼得我眼泪直流,却死死咬着唇,不肯露出一丝笑意。
谢清寒的眼神越来越冷,忽然将画撕得粉碎:
你不笑没关系。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笑。
他转身走出房门,很快,忠伯押着一个老妇人走了进来。
那老妇人是沈微婉的远房姑母,当初正是她将沈微婉
引荐
到寒漪苑的。
婉婉,你看谁来了
谢清寒坐在软榻上,慢条斯理地擦着指甲,
你姑母说,你小时候最听她的话。
我看着姑母被绑得结结实实,嘴里塞着布团,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谢清寒!你放开她!有什么冲我来!
放开她
谢清寒挑眉,
可以啊。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不仅放了她,还会送她去江南养老。可你要是再不听话......
他拿起一把匕首,在指尖转了转,
这寒潭里,多填一具尸体也没什么。
我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我看着姑母惊恐的眼神,又看了看谢清寒嘴角那抹残忍的笑意,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他从一开始就算计好了,用我的软肋,将我牢牢捆在这寒漪苑里。
我听话。
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我笑,我陪你说话,我再也不逃了。
你放了我姑母。
谢清寒满意地笑了,挥挥手让忠伯把姑母带下去。
他走到我面前,轻轻抚摸我的脸颊:
婉婉,你早该这样了。
他的指尖冰凉,我却觉得像被毒蛇舔过一样恶心。
我闭上眼,任由眼泪滑落。
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敲打着窗棂。
他凑近我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婉婉,记住了。你是我的。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寒潭的水,似乎已经漫到了脚边,冰冷刺骨。
我望着窗外无尽的黑暗,第一次觉得,或许死亡,才是最好的解脱。
9
我被移到了谢清寒卧房隔壁的暖阁。
这里比我从前的住处精致百倍。
雕花木窗糊着透光的云母纸,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墙角燃着安神的檀香。
谢清寒为我添置了无数绫罗绸缎,梳妆台的抽屉里塞满了珍珠翡翠,连喝水的杯子都是莹白的羊脂玉。
可这精致的一切,都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气息。
暖阁的门从外面锁着,窗棂上缠着细密的铜丝,侍卫的脚步声日夜在廊下回响,都在提醒我:这是金丝笼,不是家。
谢清寒几乎寸步不离。
他会坐在我身边,看我刺绣,看我读书,看我对着窗外的雨发呆。
他的眼神依旧湿漉漉的,只是那里面的依赖,渐渐变成了不加掩饰的占有。
婉婉,这件石榴红的裙衫好看吗
他拿起一件绣满花的锦裙,递到我面前,指尖划过我的手背,
我让人照着江南最新的样式做的,穿在你身上,一定像画里的人。
语气里满是期待夸奖和开心。
我没有接,只是低着头,声音平淡:
公子费心了。
谢清寒的手顿在半空,眼底的笑意慢慢淡了下去。
他忽然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头:
你就这么不想理我
他的指尖冰凉,力道却大得吓人。
我的下颌被捏得生疼,却依旧闭紧嘴唇,不肯说一个字。
自姑母被送走后,我便成了这副模样。
不笑,不闹,不哭,像一尊没有魂魄的瓷娃娃。
谢清寒试过用温柔哄我,用狠话吓我,甚至将我锁在密室里饿了两天,可我始终不肯松口,不肯再对他露出半分从前的温顺。
沈微婉!
谢清寒的耐心终于耗尽,他猛地将锦裙扔在地上,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
你到底想怎样我把最好的都给你了,你还要什么
我缓缓抬眼,看向他。
我的眼底没有恨,没有怨,只有一片死寂的荒芜,像被雨水泡烂的灰烬。
我想离开。
我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谢清寒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眶却红了。
他猛地将我拽进怀里,紧紧抱住,力道大得像要将我揉进骨血里:
离开去哪里外面有什么好那些人只会欺负你,利用你!
只有我对你是真心的!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滚烫的眼泪落在我的颈窝,烫得我一颤。
婉婉,别离开我,好不好
他哽咽着,像个被抛弃的孩子,
我只有你了......你要是走了,我就死给你看。
我的心没有一丝波澜。
我见过他的温柔,见过他的残忍,见过他如何用

做幌子,将一条条人命推进寒潭。
他的眼泪,在我眼里比毒药更恶心。
我用力挣扎,却被他抱得更紧。
他的指甲掐进我的后背,带来尖锐的疼痛。
你听话,
他在我耳边低语,声音温柔得像情人间的呢喃,却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疯狂,
你乖乖待在我身边,我会对你很好很好。可你要是再提‘离开’两个字......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抚摸着我的颈动脉,像在掂量一件心爱的器物。
我就把你绑起来,锁在床脚。
这样,你就永远也离不开我了。
我浑身一僵。
毫不怀疑,他说得出做得到。
暖阁外的雨又开始下了,淅淅沥沥,敲打着云母纸窗,像无数只手在抓挠。
我靠在谢清寒怀里,闻着他身上药味与檀香混合的气息,只觉得一阵反胃。
我不能再等了。
再这样下去,我要么被他逼疯,要么就真的成了一只被折断翅膀的囚鸟。
夜里,谢清寒睡熟后,我悄悄起身。
我从枕下摸出一小包药粉。
那是我用暖阁里养的几盆毒草磨成的,能让人暂时失去力气,却不会伤及性命。
我看着谢清寒沉睡的脸。
月光透过云母纸,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长长的睫毛像蝶翼,看起来竟有几分无辜。
若不是亲身经历,谁会相信这样一个人,心里藏着那么多阴狠与疯狂
我握紧药粉,指节泛白。
深吸一口气,我将药粉轻轻撒进他床头的水杯里。
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明天,忠伯会按例来取谢清寒的药渣,我必须在那之前逃出去。
窗外的雨声似乎更大了,掩盖了我急促的心跳。
我躺回床上,睁着眼睛看着黑暗中的帐顶,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
10
谢清寒喝下那杯掺了药粉的水时,没有丝毫怀疑。
他依旧像往常一样,让我喂他喝药,甚至还笑着打趣:婉婉今日的手不抖了,是想通了吗
我垂下眼,掩去眼底的紧张:公子说笑了。
药粉的药性发作得很快。
不到半个时辰,谢清寒便开始头晕目眩,浑身发软。
他靠在软榻上,看着我收拾药箱的背影,忽然低笑一声:
你在药里放了什么
我的动作一顿,没有回头:公子什么意思
别装了。
谢清寒的声音有些虚弱,却带着一丝了然的嘲讽,
你的小动作,怎么瞒得过我
我猛地转身,手里紧紧攥着一把银匕。
谢清寒,放我走。
谢清寒看着我手里的银匕,非但不怕,反而笑得更厉害了。
他撑着身子想站起来,却腿一软,跌回软榻上,
婉婉,你以为这样就能逃出去吗这寒漪苑四周都是水,你往哪里跑
他的话刚说完,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忠伯慌张的声音:
公子!不好了!外面来了一群官兵,说是要搜查乱党!
我和谢清寒同时一怔。
官兵乱党
谢清寒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猛地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愤怒:是你你把消息传出去了
我也懵了。她根本没机会联系外界,怎么会有官兵来
快!把她藏起来!
谢清寒急得咳嗽起来,指着暖阁的暗格对忠伯喊道,
不能让他们找到她!
忠伯刚要上前,外面突然响起一声巨响,像是大门被撞开了。
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和呵斥声。
谢清寒的脸色越来越白,他死死抓住我的手腕,眼神疯狂:婉婉,跟我走!我带你从密道走!
我用力甩开他的手:我不跟你走!
你疯了!
谢清寒低吼,
外面是官兵!他们要是抓到你,会把你当成乱党同谋的!
那也比跟你在一起好!
我举起银匕,对准他的胸口,
谢清寒,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谢清寒看着我决绝的眼神,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好,好一个沈微婉……
他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你宁愿死,也不肯跟我在一起,是吗
就在这时,暖阁的门被一脚踹开,一群穿着铠甲的官兵冲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个面容刚毅的中年男子。
谢清寒!你涉嫌勾结乱党,图谋不轨,跟我们走一趟吧!
谢清寒看着冲进来的官兵,又看了看我,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将银匕对准自己的心脏。
谁敢过来!
他嘶吼着,眼神猩红,
你们要是敢动她一根手指头,我就死在你们面前!
官兵们都愣住了,为首的中年男子皱起眉头:谢清寒,你别耍花样!放开那个姑娘!
她是我的!
谢清寒死死抓着沈微婉,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谁也别想把她从我身边抢走!婉婉,你说过会陪着我的......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他的声音从嘶吼变成了哀求,眼泪混合着鼻涕流下来,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我看着他,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有恨,有怕,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悯。
这个男人,他的爱太偏执,太疯狂,最终不仅毁了别人,也毁了自己。
谢清寒,放手吧。
我轻声说,
你的路,走到头了。
谢清寒猛地抬头,看着我平静的眼神,突然松开了手。
他惨笑着,将银匕扔在地上:
是啊,走到头了......
没有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他转身,踉跄着冲向窗边,纵身跳了下去。
窗外,正是那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公子!
忠伯惊呼着追上去,却只看到水面上泛起一圈涟漪,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我站在原地,看着那片墨绿色的潭水,忽然觉得一阵眩晕。
雨还在下,打湿了窗棂,也打湿了我的衣衫。
我低头,看着自己身上那件被谢清寒强行换上的石榴红裙衫,忽然发现,那红色像极了血的颜色。
11
官兵带走了谢清寒的尸体,也带走了密室里的密信和那些贴着人名的陶罐。
寒漪苑被查封,那些麻木的仆役和侍卫作鸟兽散,只剩下忠伯,守着空荡荡的院子,像一截枯木。
我站在寒潭边,看着水面上漂浮的落叶,心里一片茫然。
她自由了,可为什么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沈姑娘。
忠伯不知何时走到了我身边,手里拿着一个紫檀木盒。
这是……
沈微婉看着那个盒子,觉得有些眼熟。
这是公子让我交给你的。
忠伯的声音很沙哑,带着一丝疲惫,
他说,如果你能活着出去,就把这个给你。
沈微婉犹豫了一下,接过木盒。
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支素白玉簪,正是谢清寒送给她的第一份礼物。
玉簪下面,压着一张纸条,上面是谢清寒清秀的字迹:
婉婉,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我控制不住自己......
我太怕了,怕你像他们一样离开我。
如果有来生,我一定做个好人,好好爱你。
我看着那张纸条,忽然觉得眼眶一热。
我想起谢清寒病弱的模样,想起他湿漉漉的眼神,想起他在她耳边说我只有你了......
那些记忆像潮水般涌来,让我几乎喘不过气。
我将玉簪和纸条扔进寒潭,看着它们沉入墨绿色的水底。
都过去了。
我轻声说。
忠伯看着我,忽然叹了口气:
姑娘,你走吧。
这里......已经没有你的事了。
我点点头,转身离开了寒漪苑。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我眯了眯眼睛,才适应过来。
街道上很热闹,叫卖声、说笑声此起彼伏,一点没有寒漪苑的死寂。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忽然看到一家药铺。
药铺门口晾晒着许多草药,其中一种,正是我在药里发现的牵机草。
我停下脚步,看着那些牵机草,忽然想起谢清寒最后看她的眼神,里面有疯狂,有绝望,还有一丝我当时没看懂的......解脱。
我忽然明白了。
谢清寒不是真的想让我跟他一起死,他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放我走。
雨又开始下了,淅淅沥沥,打湿了我的衣衫。
站在雨中,我看着街上行人匆匆的背影,忽然觉得很累。
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才发现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
只知道,寒漪苑的雨,大概会在我心里下一辈子了。
番外
执念(谢清寒)
暮春的雨,缠得像化不开的执念。
我坐在软榻上,听着檐角的水滴敲打着青石板,一声,又一声,像在数着日子。
忠伯说,人找来了,是个懂医理的姑娘,家道中落,性子瞧着温顺。
温顺,是个好品质。
我需要温顺的东西,不会挣扎,不会逃离,像这寒漪苑的青苔,乖乖地附在湿冷的石头上,陪着我。
门轴转动时发出的吱呀声,比雨声更刺耳。
我掀起眼皮,看见她站在门口,撑着一把油纸伞,裙角沾了泥,像只误入沼泽的白鸟。
她的眼睛很亮,扫过这昏暗的轩榭,最后落在我身上。
那目光里,有惊讶,有好奇,最终定格为纯粹的怜悯。
很好。
我垂下眼,让长睫遮住眼底的阴翳,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像初春薄冰碎裂的声响:
是......沈姑娘吗劳你跑这一趟了。
宽大的袖口滑落,露出苍白的手腕,骨节在昏暗中泛着冷光。
这副身子骨,我养了许多年,早已练得收放自如,哪一刻该咳嗽,哪一刻该蹙眉,都精准得像算盘上的珠子。
她果然放柔了声音:公子客气了,民女沈微婉。
沈微婉。
我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舌尖尝到一丝若有似无的苦,像药。
我笑了笑,让唇角弯出恰到好处的脆弱:我叫谢清寒。以后......要劳烦你了。
她走近时,带进来一股雨气,混着她发间淡淡的皂角香。
这味道很干净,干净得让我想把它腌进药罐里,掺上寒漪苑的湿,永远留在身边。
日子在药香里淌着,像寒潭里的水,看着静,底下全是暗流。
我让忠伯每日给她送滋补汤,里面掺了些牵机草的粉末。
不多,刚好能让她精神倦怠,让她觉得依赖我是天经地义。
她果然乖乖地喝了。
有时会皱着眉说
味道怪,我便塞块糖给她,看她含着糖,眼睛弯成月牙,像只被喂饱的兔子。
婉婉,
我会拉着她的手,把脸颊贴上去,感受她掌心的温度,
你读的诗真好听。
其实我一句也没听进去,我只在听她的声音,看她说话时微动的睫毛。
这些都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她替我煎药时,我总盯着她的侧脸。
火光映在她皮肤上,暖得像偷来的阳光。
我想,这阳光不能走,得把它锁起来。
偏院的那片血迹,是前几日处理掉的一个眼线。
本该清理干净的,许是忠伯老了,手脚不利索了。
那日她去偏院,我站在院门口,看着她蹲在墙角,脊背绷得像张弓。
那一刻,心里有什么东西在翻涌,不是愤怒,是恐慌。
她在查,她想知道不该知道的事。
我快步走过去,攥住她的手腕。
她的皮肤很软,却挣得很用力。
我故意咳得撕心裂肺,看她眼里的警惕变成担忧,才松了口气。
还好,她还在我的网里。
阿福的出现,像颗石子砸进潭里。
那小厮看她的眼神,带着少年人的热辣,刺得我眼睛疼。
我站在水榭窗后,看着他们在廊下说话,看着那小厮的手指碰到她的指尖。
那瞬间,我瞬间爆发几乎要焚毁理智的嫉妒和杀意。
顿了顿我闻到了血腥味,是自己指甲掐进掌心的血。
失足落潭,是忠伯的手笔,干净利落。
我看着她站在潭边,罗衣被雨打湿,贴在身上像层透明的茧。
她回头看我时,眼里的怜悯碎了,只剩下恐惧。
也好,碎了才好。
怜悯太轻,抓不住,恐惧才是最结实的锁链。
她开始逃。
第一次藏独活,第二次撬密室的锁,第三次想从后门溜走。
我看着她笨拙的小动作,像看一只撞笼子的鸟。
每一次被我抓回来,她眼里的光就暗一分,我心里的洞却填得更满。
她在为我费心思,哪怕是为了逃离。
最后那次,官兵撞开大门时,我抓着她的手,把银匕抵在自己心口。
我不是要威胁谁,我只是想让她看着我。
看着我为她疯,为她死,看着她永远也甩不掉我。
她的眼神很平静,像寒潭的水,不起波澜。
她说:谢清寒,放手吧。
原来,连死亡都留不住她。
我跳进寒潭时,听见忠伯在喊
公子,听见官兵的呵斥,却只看见她站在那,石榴红的裙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水很冷,像无数根冰针刺进骨头里。
意识模糊的前一刻,我想,这样也好,她身上总算沾了我的影子,沾了这寒漪苑的湿,一辈子都洗不掉了。
忠伯把木盒给了她。
里面有玉簪,是我照着她描摹的玉兰刻的;
那张纸条,是我练字时写废了无数张才成的。
我没说谎。
如果有来生......可我这样的人,大抵是没有来生的。
那就让这寒潭的水,这永不停歇的雨,替我陪着她。
像她的罗衣,永远带着洗不掉的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