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将一世智慧与真情错付,助他登上九五之尊,却被他亲手送入黄泉。
命不该绝,我被路过的外星文明所救,见识了星河浩瀚。
曾经的爱恨情仇,在无垠宇宙面前变得渺小可笑。
可有些账,终究要算。
当我携至高文明归来,俯视那曾困死我的宫墙……南宫烨,你猜这次,我会如何选
(一)
我醒来的时候,后脑勺疼得像是要裂开。
眼前不是宿舍熟悉的天花板,而是古香古色的……木头椽子
空气里一股淡淡的霉味和劣质熏香混合味儿。
我动了动手指,触感粗糙,是一床硬邦邦的薄被。
婉宁发什么呆呢!张嬷嬷叫洒扫呢,去晚了仔细你的皮!
一个穿着灰布宫装的小姑娘急匆匆跑过,扔给我一把秃了毛的扫帚。
她眼神里带着点匆忙的不耐烦,看我的样子像看一个傻子。
我,林薇,二十一世纪刚交完方案准备大睡三天的社畜,好像……穿越了。
成了这个叫婉宁的小宫女。
脑子里多了些零碎的记忆碎片:爹娘早没了,被卖进宫,经常挨打受罚,胆小如鼠。
我撑着发软的身体爬起来,套上那身灰扑扑的、明显不合身的宫装,跟着人流走。脑子里一团乱麻。
(二)
日子过得提心吊胆。
规矩多得要命,动不动就罚跪挨打。
吃饭、走路、说话,甚至喘气大声了点都可能惹来麻烦。
张嬷嬷的巴掌和竹鞭子是我对这个世界最初的认识。
那天,我实在受不了,躲到御花园最偏僻的假山后面,偷懒,背着那永远也背不完的、见鬼的宫规。
太阳晒得我发晕。
……大哥那边盯得紧,这次差事若再办砸,父皇跟前,我怕是再无立足之地了。
一个男人的声音,压抑着疲惫和焦虑,从假山另一侧传来。
我吓得立刻屏住呼吸。
殿下,还需忍耐……另一个苍老些的声音劝道。
忍耐忍到何时再忍下去,我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先前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狠厉。
我鬼使神差,极其小心地探出半个头。看到一个穿着蓝色锦袍的男人背影,肩膀绷得很紧,手握成拳。
一块松动的石头被我不小心碰落,发出轻微的咕噜声。
谁他猛地回头,眼神锐利得像刀子,瞬间锁定了我。
我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的宫规册子差点掉地上。
奴……奴婢婉宁!洒扫宫女!路过!什么都没听见!我扑通一声跪下去,头磕在冰冷的石头上。
脚步声走近。那双沾着泥土的锦靴停在我面前。
抬起头来。
我颤抖着抬头。看到一张年轻却写满阴郁的脸,眼睛很深,此刻正审视着我,带着警惕和怀疑。
那是南宫烨。
一个不得宠的皇子。记忆碎片告诉我,他母亲是个美人但出身低微,死得早,他在宫里活得很艰难。
他看了我半晌,眼神里的锐利慢慢收敛,化作一种更深沉的疲惫。
管好你的嘴。否则,他没说下去,但那眼神比任何威胁都有效。
奴婢明白!奴婢什么都不知道!我赶紧又低下头。
他似乎懒得再理会我这个小角色,转身带着那个老内侍快步离开了。
我瘫坐在地上,后背全是冷汗。
(三)
我以为这事就过去了。
但没过几天,我又在一条僻静宫道上遇见了他。
他一个人,靠着宫墙,按着额头,看起来很累。
我下意识想躲开。
站住。他声音不高,却带着命令。
我僵在原地,慢慢转身:殿下……
他目光落在我手上提着的食盒上——里面是我省下的一点可怜点心,准备晚上饿极了垫垫肚子。
是什么
……是,是些点心。
他伸手。我只好递过去。
他打开,拿出那块看起来干巴巴的桂花糕,看了看,然后居然咬了一口。
他吃得很快,几乎是狼吞虎咽。
吃完,他看看我空荡荡的食盒,又看看我。
没吃饭
……吃,吃过了。
我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他愣了一下,随即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勾了一下,但很快又消失了。
他从怀里摸出一小块用油纸包着的肉脯,递给我。
赏你的。
我愣愣地接过来。
叫什么名字
婉……婉宁。
嗯。
他没再多说,转身走了。
我看着手里的肉脯,心里乱七八糟。
后来,这种偶遇渐渐多了。
有时他看起来很累,我会大着胆子,把省下的点心里分他一块——虽然之后他总会赏我些更好的吃食。
殿下,吃点甜的,心情会好。
我有一次这么说。
他接过点心,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但眼神似乎柔和了一瞬。
再后来,他偶尔会问我些稀奇古怪的问题。
起初是试探,后来似乎真的带了些询问的意思。
婉宁,若是你,如何让那些老滑头的总管太监,少掐点份例,多办点实事
我脑子里过了一遍现代公司管理那套KPI和流程优化,简化了,用他能理解的方式说出来:或许……可以定个规矩办了什么事,达到什么标准,才能领多少份例办得好的,额外有点赏钱办得不好的,下次就减账目也定期查一查,免得他们乱报
他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膝盖,眼睛亮了一下。
继续。
我又说了些细节。他听得很认真。
末了,他说:你倒是……总有几分奇思妙想。
(四)
接触多了,我知道他日子艰难。
母亲出身不高,早早没了,他在宫里活得像个透明人,却偏偏有野心,不甘心。
他那点微薄的份例,常常被克扣,有时甚至吃不饱饭。
但他从不在我面前抱怨这些,只是眼神里的阴郁越来越重。
那天夜里下着很大的雨,我窝在住处角落打瞌睡,听见窗棂被轻轻敲响。
我吓了一跳,警惕地问:谁
是我。
窗外是他压低的声音,带着雨水的湿气。
我小心地开了一点窗缝。
他浑身湿透,头发黏在额角,雨水顺着他苍白的脸颊往下淌,但眼睛却是亮的,在黑暗中像燃着两簇火。
婉宁,他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你上次说的那个……以工代赈,疏通运河,安抚流民的法子,我稍加修改,托人递了上去,父皇……父皇今日在朝会上夸我了!还让我督办此事!
雨水顺着他脸颊滑下,像眼泪,但他却在笑,那笑容里有种我从未见过的畅快和……希望。
我心里莫名软了一块,还有点酸涩。殿下厉害。
我是真心的。
他忽然伸出手,穿过窗棂,握住我放在窗台上的手。
他的手冰凉,却用力得很紧。婉宁,他看着我,眼睛亮得惊人,幸好有你。
我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窗外雨声哗哗,他的手掌冰冷而粗糙,但我却觉得被他握住的那块皮肤烫得吓人。
(五)
从那以后,关系似乎不一样了。
他来找我的次数更多,有时是深夜,有时是清晨。
他教我写字,读书——虽然我认得,但得装不懂。
我说些家乡的见闻和故事,他听得入神,常常追问细节。
他说:婉宁,你和这宫里的任何人都不一样。你脑子里装的,是另一个世界。
他说:别怕,有我在,没人再敢轻易欺负你。他确实暗中帮我打发过几次麻烦。
他说:等我。等我足够强大,一定能堂堂正正地护住你,给你名分,给你一切。
我信了。
我像个彻头彻尾的傻子一样信了。
甚至开始心疼他,可怜他,想把我知道的一切都掏出来帮他。
我动用我全部的知识,帮他出主意。
怎么看似无意地讨好皇帝,怎么巧妙地结交那些中立或有潜力的低阶官员,怎么利用其他皇子之间的矛盾制造麻烦,怎么用最简单的材料弄出点吓唬人或者保命的小玩意儿。
甚至画了改良农具的草图,说了些简易版火药的原理。
他看我的眼神越来越灼热,依赖也越来越重。
有时他会屏退左右,紧紧抱着我,把头埋在我颈窝,呼吸沉重。
婉宁,没有你,我该怎么办。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种近乎脆弱的依赖,我只有你了。
我回抱他,心里涨满了某种酸软的情绪,觉得为他做什么都值得。
(六)
他的势力渐渐大了。
身边聚集了一些人,来的次数却少了,总是很忙。
有一次,他深夜过来,身上带着酒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脂粉味。
他抱着我不肯松手,力道大得勒疼了我。
婉宁……他声音沙哑,他们都在逼我……
逼您什么我心里有些不安。
……苏家的嫡女,苏芷云。父皇的意思,娶了她,就能得到苏丞相的全力支持。大哥和三弟那边,也都在争……
我心里咯噔一下,沉了下去。那……殿下怎么想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睡着了,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我不知道。
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充满了挣扎和疲惫,他把脸埋得更深,婉宁,我不想娶她。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可是……我没有选择。
那晚他格外温柔,也格外疯狂,像是要把我揉进他的骨血里。
但我却第一次在他怀里感觉到刺骨的寒冷。他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刀子,悬在了我的心上。
(七)
他终于成了太子的热门人选。
前来巴结奉承的人几乎要踏破他新搬的东宫门槛。
然后,在一个看起来很平常的下午,他来了。
穿着一身崭新的太子常服,意气风发,身后跟着两个低眉顺眼的小太监,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他表情很平静,甚至带着点轻松的笑意,挥手让太监退到远处。
婉宁,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他坐下,自己动手倒茶,语气随意。
我给他倒茶的手一顿,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殿下怎么突然说这个能为殿下分忧,是奴婢的本分。我刻意用了旧称。
以后,就不必再为我劳心费力了。
他给自己倒了杯茶,又从食盒里取出一壶酒,两只精致的白玉杯。
他亲自斟满一杯酒,推到我面前。喝一杯吧,算是……谢你。
我看着他。他的眼睛在笑,但那笑意没有抵达眼底。
我忽然就全明白了。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疼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南宫烨。
我没碰那杯酒,声音干涩得厉害,你要娶苏芷云了,是吗
他脸上的笑容淡了一点,避开了我的目光。
芷云她……温婉贤淑,家世也好。这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他用了目前这个词,听起来格外讽刺。
那我呢我看着他的眼睛,试图在里面找到一丝过去的痕迹。
他沉默了一下,把酒杯往我面前又推了推,语气像是在哄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婉宁,你会体谅我的,对吗你一向最懂事了。饮了这杯酒,过往种种,我都记得。我会给你找个好去处,安排你出宫,保你后半生衣食无忧……
好去处我打断他,声音开始发抖,乱葬岗吗
他的脸瞬间冷了下来,那层虚伪的温和彻底剥落,露出里面冰冷的算计和不容置疑。
你知道了什么他语气森然。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挡路的人,从来都没有好下场。
我看着他,突然笑了,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涌出来,殿下,祝你前程似锦。
我拿起那杯酒。
手抖得厉害,但我还是拿起来了。酒液清澈,映出我苍白绝望的脸。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饮而尽。
喉咙里像是瞬间烧起了一把火,灼痛一路蔓延到胃里,然后是无边的黑暗和剧痛席卷而来。
我摔倒在地,蜷缩起来,看着他明黄色的衣摆。
最后听见的,是他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对候在外面的太监说:处理干净点。别留下任何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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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冷。
刺骨的冷。
像是赤身裸体被扔进了冰窖。
还有浓烈得令人作呕的腐烂味,血腥味,各种难以形容的臭味。
我费力地睁开眼,视线模糊。月光惨白,照亮了堆叠的、扭曲的尸体,荒草,枯枝,被野狗啃噬过的白骨。
乱葬岗。
我……还活着毒性没发作完全还是……地狱就是这般模样
不对。
身体沉重得像灌了铅,但那股焚烧五脏六腑的剧痛似乎减轻了,被一种奇异的冰凉感压制着。
头顶有微弱的光,不是月光,是一种柔和的、冰冷的、纯粹的蓝光。
我艰难地转动眼珠。一个巨大的、难以形容的、流线型的阴影,悄无声息地悬停在低空,几乎遮蔽了半个夜空。
那光就是从它底部发出的。
一束更加凝实的蓝光落下来,罩住我。我感觉到一股温和的力量托起我破碎的身体,轻飘飘地向上浮去。
失去意识前,我看到光柱尽头,那巨大阴影的开口处,站着一个修长挺拔的、穿着奇怪紧身衣物的人影,面容看不真切。
(九)
再醒来,是在一个充满柔和白光、全是金属光泽的陌生地方。
空气里有一种干净又奇怪的味道。身上的剧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麻木的虚弱。
我躺在一个光滑的平台上,身上盖着一层薄薄的、却异常温暖的银色织物。
一个男人站在床边,正看着墙壁上流动的、像水又像光的复杂图案。
他穿着银灰色的制服,线条利落,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身形。
侧脸线条冷峻,眼神平静无波,仿佛世间万物都引不起他丝毫情绪波动。
他察觉到我的动静,转过头。他的眼睛是冰蓝色的,像最冷的冰川。
醒了。他说。声音平稳,没有任何语调起伏,不是疑问句。
你……是谁这里是……我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凯恩。我的飞船。
他言简意赅,走到一边,拿起一支散发着微光的透明管子,递给我,你的身体损伤严重,地球当前科技无法修复,我进行了干预。
为什么救我
我接过管子,茫然地看着里面流动的蓝色液体。
你的生命信号很特别。强烈,混乱,但核心频率罕见。
他解释道,语气像在陈述一个物理现象,而且,他顿了顿,像是在读取数据,按照你的文明的标准,你当时快死了。
……谢谢。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机械地道谢。
脑子里还是乱葬岗的惨象和南宫烨冰冷的脸。
不必。补充能量。
他指了指我手里的管子。
(十)
他话很少。大部分时间,他都在操作那些我看不懂的、漂浮在空中的发光界面,或者静静地看着窗外无垠的、漆黑寂静的星空。
飞船里极其安静,我能听到的只有仪器运行时极其细微的嗡鸣,和我自己越来越平稳的心跳。
我身上的伤以惊人的速度好了,连一丝疤痕都没留下。
但我心里那个被毒酒和背叛灼出的洞,还在呼呼地漏着冷风。
有时候我会对着窗外陌生的星群发呆,一坐就是很久。
想回去
凯恩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旁边,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
我吓了一跳,摇摇头,又点点头。
不甘心。
我说,声音很轻,却带着我自己都陌生的冷硬。
仇恨是一种低效的情感消耗。
他评价道,冰蓝色的眼睛看着我,像两面镜子,照出我此刻的狼狈和扭曲。
你们外星人,都不记仇的吗我忍不住带刺地问。
我们计算得失,评估风险,选择最优解。
他平静地回答,你现在回去,毫无胜算,生存概率低于百分之七。
我知道。
南宫烨现在大概是太子,甚至已经是皇帝了。
他有了苏家的支持,地位稳固。
我算什么
一个早就病逝的低贱宫女。
那就……这么算了我不甘心,指甲掐进掌心。
等待。成长。获取力量。他说,或者,调整你的目标函数。遗忘也是选项之一。
我沉默了很久。
遗忘
我做不到。
(十一)
时间在飞船上似乎过得很快,又似乎很慢。
凯恩开始系统地教我他们的语言,告诉我星盟的基本法则和构成。
他给我看星辰诞生的影像,看黑洞吞噬物质的光瀑,看另一种生命形态在硅基行星上演化。
我的心,好像慢慢从那种刻骨的恨和痛里浮了起来,被眼前浩瀚无垠的宇宙稀释,变得空旷而冰冷。
但那股恨意并未消失,而是沉淀成了核心处一块坚硬无比的冰。
有一天,我看着他操作界面上一串串流过的、如同星辰般璀璨的陌生代码,忽然问:你们……结婚吗像我们那样。
他似乎操作停顿了零点几秒,侧过头看我。
结合。基于基因匹配度、精神共鸣度和未来发展兼容性。
哦。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已经变得光滑依旧、却仿佛还能闻到乱葬岗气味的手。
你想和我结合吗,婉宁
他问得直接无比,就像在问今天选择哪一支营养剂的配方。
我猛地抬头,撞进他毫无波澜的冰蓝色眼睛里。
……什么
你的精神波动,很契合我的频率。
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这里,很安静。混乱,但核心稳定。和我在一起时,我的运算效率会提升百分之三点一。
……你们结合,是因为能提升‘运算效率’
我感到一阵荒谬的无力感。
不全是。但这是积极因素之一。
他思考了一下,数据流在他眼中快速闪过,基因匹配度合格,生存适配性良好。结合有利于你在星盟的身份合法化,获取更多资源。对你未来的‘计划’有利。
他甚至记得我的不甘心。
我看着他,那里没有任何玩笑或冲动的成分,只有绝对理性的分析和陈述。
……我需要考虑一下。
我最终说。
(十二)
我没考虑太久。
几天后,我给了他答复。
我同意。
南宫烨给我的教训够深刻了。
爱情承诺温情
都是最不可靠的东西,随时可以为了利益碾碎。
凯恩不同。
他直接,坦荡,强大。
他不需要算计我什么,我们的结合更像是一场基于
mutual
benefit(互利)的冰冷契约。
而这恰恰是我现在最需要的。
他对于我的答复只是点了点头,似乎早已预料。
没有仪式,没有誓言,只是在飞船主脑的登记界面上,录入了我们的生物信息序列码。
他给了我一个银色金属环,戴在手腕上,说这是权限标识和通讯器。
他说:从现在起,星耀文明公民凯恩,是你的合法伴侣。星耀文明,是你的后盾。你的权限等级已提升。
我看着手腕上微凉的金属环,第一次在这个陌生的浩瀚宇宙里,感觉到了一种奇异的、冰冷的着落感。
(十三)
又过了很多年。
星盟的时间计算方式独特,我搞不清具体地球年过去了多久,但我的身体机能被维持在最佳状态,我的知识体系被彻底重塑,我变得更强健,更冷静,更习惯于用星盟的思维模式去看待问题和计算得失。
我甚至学会了一些基础的防御和攻击技巧——无论是体能上的,还是技术上的。
但我核心处那块冰,从未融化。我只是学会了用更坚硬的外壳把它包裹起来。
我跟凯恩说:我想回去一趟。
我们正在分析一个遥远星系的能量矿分布图。
他切换了界面,调出太阳系第三行星的实时扫描图,头也没抬:计算过得失了吗提交方案。
我调出早已准备好的分析报告:方案已提交。目标:了结因果,消除精神潜在不稳定因子,预期收益率,可观。风险可控。申请使用一级隐形侦查舰及标准护卫单元。
他快速浏览了一遍数据流,点头:方案批准。我与你同往。权限开通。
(十四)
我们的小型舰船悄无声息地滑入近地轨道,悬停在皇城上空极高的云层之上,光学迷彩和能量屏蔽让它完全隐形。
下面的宫殿建筑群缩小得像孩童的玩具模型。
街道上的人流如同蝼蚁。
凯恩给我调出高精度实时监控画面,甚至可以捕捉到声音。
金銮殿上,正在举行某种庆典。
南宫烨穿着龙袍,坐在龙椅上,他老了点,眼角有了细纹,身材也有些发福,但眉宇间带着一种志得意满的威严。
旁边坐着凤冠霞帔、珠光宝气的苏芷云,端着端庄的笑容,一副母仪天下的派头。
我看着他们,内心毫无波澜,就像在看两个陌生的戏剧角色。
直接进行轨道打击可选方案:湮灭炮、粒子震荡波、低当量能量爆破……
凯恩列出菜单,语气平静得像在选择晚餐口味。
不。
我摇摇头,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那太便宜他们了。效率也太低。缺乏……过程。
你的计划他关闭武器菜单。
先从他们最在乎的东西开始。我说,目光扫过下方繁华的皇城,权力,体面,威望,还有……他们自以为牢固不可破的联盟和爱情。
最后两个字,我说得略带嘲讽。
(十五)
宫里开始闹鬼。
闹得人心惶惶。
先是苏芷云的寝宫,夜半三更总有女人凄厉的哭声,控诉她当年如何害死某个得宠的妃子,又如何抢了另一个低位嫔妃的儿子养在自己名下。
声音飘忽不定,查无所获,守卫增加多少都没用。
苏芷云吓得病了一场,脸色蜡黄。
然后是南宫烨的御书房。
他批阅的奏折上,时不时会出现血红色的、擦不掉的字迹,内容是他当年如何陷害二皇子与贵妃私通,如何在大皇子马鞍上做手脚导致其坠马残疾,如何毒杀那个知晓他太多秘密、名叫婉宁的宫女。
字迹出现的毫无规律,有时甚至直接浮现在他寝宫的墙壁上。
流言蜚语像野火一样烧遍了皇宫和前朝。
皇帝失德,冤魂索命,天降警示的说法越传越凶。
南宫烨暴怒,杖毙了几个议论的宫人,却丝毫无法压制这诡异的局面。
他眼下的乌青越来越重,脾气也越来越暴躁。
(十六)
我让凯恩帮我,把南宫烨几个心腹大臣这些年贪赃枉法、结党营私、甚至暗中买卖官职的铁证,不小心漏给了他们的政敌。
朝堂上立刻炸了锅。弹劾的奏章雪片一样飞上南宫烨的案头。
狗咬狗,一嘴毛。
南宫烨试图强力镇压,却发现原本听话的禁军和京城卫戍部队的指挥系统出了诡异的岔子,他的命令出不了皇城就被各种意外延误或曲解。
苏芷云的父亲,苏丞相,被爆出多年前主持科举时大规模舞弊,并长期卖官鬻爵。
证据确凿,甚至还有当事人血书和秘密账本,直接被愤怒的御史和清流官员们联合堵在宫门要求严惩。
南宫烨保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苏丞相被下了天牢,苏家被查抄。
苏芷云哭喊着跑去求南宫烨,却被他一把推开,额头撞在龙案角上,瞬间见了红。
滚!若不是你们苏家贪得无厌,结党营私,何至今日拖累于朕!
他对着她怒吼,眼神里没有一丝往日情分。
他们在御花园里的这场争吵,每一个字,每一个表情,都被隐形的纳米无人机清晰地捕捉回来,投影在我们面前。
我看着画面里苏芷云绝望扭曲的脸和南宫烨冷漠厌弃的眼神,嗤笑一声。
这就急了联盟比纸还薄。
(十七)
局面彻底失控。
民间都在传皇上失德,惹得天怒人怨,冤魂索命,王朝气数已尽。
各地也开始出现小规模的异象和骚动。
在一个电闪雷鸣、暴雨倾盆的夜晚,我和凯恩,直接解除了光学隐身,出现在了他们的寝宫里。
南宫烨刚砸了一套瓷器,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发脾气,苏芷云则在一旁低声啜泣,额角的伤疤还没好透。
我们的出现毫无征兆,如同鬼魅。
谁!
南宫烨猛地回头,看到我们,瞳孔骤然收缩。
你们是……侍卫!侍卫!
苏芷云抬头,先是茫然,随即眼睛猛地瞪大,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鬼啊!!婉宁!你是婉宁!你回来索命了!!
她吓得瘫软在地,手脚并用地向后爬。
我穿着星盟的银灰色作战服,勾勒出久经训练的身形,头发剪得利落短,面容因基因优化和岁月沉淀褪去了稚嫩,更显冷冽,但底子没变。
好久不见,陛下,皇后娘娘。我语气平淡,像是在问候陌生人。
你……你没死!
南宫烨震惊过后,是巨大的恐惧和难以置信,他上下打量着我,又看向我身边沉默如山、气息完全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凯恩,你到底是人是鬼!你身边那个……是什么妖人!
托你的福,没死成。
我往前走了一步,靴子踩在碎瓷片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凯恩沉默地跟在我身后半步,像一座最可靠的堡垒,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
看来你这皇帝,当得也不怎么样嘛。
我扫了一眼狼藉的宫殿。
南宫烨死死盯着我,又惊疑不定地看着凯恩,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
是你!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你用了什么妖法!你回来报复朕!
凯恩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冰冷,带着一种非人的质感:注意你的措辞。她是我的合法伴侣。
伴侣南宫烨像是被这个词刺痛了,视线在我们之间来回扫视,最终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扭曲的、难以置信的神情,婉宁,你竟然……你竟然委身于这样一个……妖物
不然呢我打断他,语气讥诮,留在宫里,等你再来一杯毒酒还是该谢谢你把我扔进乱葬岗,给了我这份‘机缘’
他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当年……当年朕是迫不得已!朝局不稳,苏家势大,朕必须……
是啊,迫不得已。
我点点头,一步步逼近他,皇位迫不得已,娶苏芷云迫不得已,杀我灭口也是迫不得已。南宫烨,你的不得已真多。每一次,都是踩着他人的尸骨往上爬。
苏芷云突然像是发了疯,从地上爬起来,张牙舞爪地想扑过来抓我的脸:你这个贱婢!阴魂不散!陛下!杀了她!快叫侍卫杀了这个妖孽!
凯恩只是极轻微地动了一下手指。
苏芷云就像被一堵无形的墙猛地撞上,惨叫着倒飞出去,重重摔在龙床上,咳出一口血,昏死过去。
噪音污染。
凯恩淡淡地说,仿佛只是拍走了一只苍蝇。
南宫烨看着这完全超乎他理解和想象的一幕,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彻底慌了,恐惧终于压倒了一切。
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来跟你算总账的人。
我说,声音冷得像冰,你从我这里拿走的,骗走的,偷走的,是时候连本带利,还回来了。
(十八)
我走到他面前,近得能看清他眼底的恐惧和疯狂。
他身上的龙袍皱巴巴的,沾着茶渍,早已没了往日威严。
你的龙椅,坐得还稳吗我问。
你……他嘴唇哆嗦着,试图拿出皇帝的威严,却只剩下色厉内荏,婉宁,我们之间,或许有误会……朕可以补偿你!朕可以……
误会
我笑了,笑声在空旷的宫殿里显得格外刺耳,那杯毒酒,是误会乱葬岗,是误会你刚刚对着苏芷云吼出的那些‘不得已’,也是误会
我抬起手腕,操作了几下。
一道光屏凭空出现,悬浮在空中,上面罗列着他登基后的种种弊政、冤案、为巩固权力实施的肮脏手段,一条条,清晰无比。
这些资料,来自凯恩对全球信息网络的扫描和复原。
投影的光映着他惨白如纸、冷汗涔涔的脸。
南宫烨,没有我那些‘奇思妙想’,你算什么你能斗得过你那些如狼似虎的兄弟你能得到你父皇的青睐你能那么快铲除异己你能坐得上这把椅子
我每问一句,就往前一步。他则踉跄着后退一步,脸色就灰败一分。
你享受着我的智慧、我的感情带来的所有好处,然后嫌我碍事了,一杯毒酒像处理垃圾一样打发掉。
我收起投影,逼视着他,南宫烨,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苏芷云在龙床上呻吟着醒来,看到这一幕,又发出惊恐的呜咽。
陛下!别听她的!她是妖女!她是来毁了我们的一切的!杀了她!!她尖叫道。
闭嘴!
南宫烨突然对着她歇斯底里地吼道,然后猛地转向我,眼神里竟然浮现出一丝可怜的、摇尾乞怜般的哀求。
婉宁,是我错了……是朕对不起你……朕知道错了!你看,朕现在是皇帝,朕可以补偿你!朕可以废了她!朕立你为后!这天下,朕与你共享!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就像以前一样……
我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荒谬的笑话,忍不住真的笑出了声。
皇后共享天下南宫烨,你看清楚。
我指了指窗外电闪雷鸣的夜空,又指了指身边沉默却存在感极强的凯恩。
你的皇后之位,你的江山,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渺小得可怜。
我见过的星辰大海,你跪在地上想破头也无法想象万一。
凯恩适时地伸出手,揽住我的肩膀。
那是一个充满保护欲和绝对占有的姿态,冰冷而强大,是一种无声的支持和最彻底的宣告。
南宫烨看着我们,看着我们之间那种他根本无法理解也无法企及的羁绊和力量,眼里的光终于彻底灭了。
他踉跄着,跌坐在地上,龙冠歪斜,像个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可怜虫。
完了……都完了……哈哈……完了……
他喃喃自语,继而发出癫狂的笑声,笑出了眼泪。
(十九)
我没杀他们。
死亡对他们而言,太轻松了。
让一个权力动物彻底失去权力,从云端狠狠摔进泥里。
让一个虚荣至极的女人尊严扫地,失去所有依仗和光环。
让他们互相怨恨,在漫长的囚禁岁月里彼此折磨。
这比简单的死亡,有趣得多。
我和凯恩离开了那片乌烟瘴气的宫殿。
身后是南宫烨癫狂的笑声、苏芷云绝望的哭嚎和宫殿远处传来的、越来越近的混乱喊杀声——似乎终于有忠臣或义军抓住时机,打算清君侧了。
走出宫门时,雨停了,天边泛起一丝灰白的光。
凯恩问我:目标达成情绪平复指数上升至百分之八十五。
嗯。
我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清晨冰冷潮湿的空气,肺腑间那片积压了无数年的、带着血腥和怨恨的浊气,似乎终于被彻底呼出,消散殆尽。
回家
他问,冰蓝色的眼睛在晨曦微光中,似乎也染上了一丝极淡的、类似于温暖的色调。
我握住他微凉而稳定的手,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座在黎明前的晦暗光线中显得格外沉寂和破败的皇城。
然后,我转过头,看向泛起鱼肚白的天空,那里,我们的小型舰船解除了隐形,静静地悬停着,流线型的船体反射着晨曦的第一缕光。
好,我握紧了他的手,语气轻快而坚定,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