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病危,生命垂危。
哥哥沈澈衣不解带,守在病床前,是远近闻名的孝子。
医生说要进行最后的抢救时,我拨开人群,拔掉了妈妈的氧气管。
沈澈一巴掌将我扇倒在地,猩红着眼骂我:沈鸢!你这个没人性的畜生!
警察带走我时,我看见他抱着妈妈渐渐冰冷的身体,哭得肝肠寸断。
可他不知道,三天前,我重生了。而这一次,我只想让妈妈走得有尊严一点。
1.
审讯室的灯白得刺眼,像手术室的无影灯,冷冰冰地照在我脸上。
对面坐着的警察叫陆衍,他眉心紧锁,似乎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怒火。
姓名。
沈鸢。
年龄。
二十一。
你和死者江晚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妈妈。我说出这三个字时,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陆衍将笔录本重重拍在桌上,金属夹子发出刺耳的声响。
关系你还知道她是你妈那你为什么要拔掉她的氧气管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审判的意味。
我抬起头,平静地迎上他的视线:因为我想让她死。
这句话一出口,整个审讯室的空气都凝固了。
陆衍旁边的年轻警察倒吸一口凉气,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怪物。
陆衍气笑了,他绕过桌子,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我:理由。给我一个你亲手杀死自己母亲的理由。
理由
我的理由,他们不会信。
我的理由,说出来只会被当成疯子的呓语。
上一世,妈妈就是在这天,被医生们奋力抢救了回来。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称赞哥哥沈澈的孝心感动了上天。
可那不是奇迹,是地狱的开篇。
妈妈成了植物人。
沈澈和他的妻子林淼,以照顾妈妈为名,将她接回了家。
他们霸占了妈妈的退休金和赔偿款,却把她扔在不见天日的阴暗小屋里。
我那时还在上大学,每周回去,都能看到妈妈身上添了新的褥疮。
那些伤口从一开始的小红点,慢慢溃烂,深可见骨,散发着恶臭。
我质问沈澈,他总是不耐烦地挥手:我一个大男人,哪会照顾人你以为请护工不要钱啊
林淼则在一旁假惺惺地抹眼泪:小鸢,你别怪你哥,我们实在是尽力了。你妈活着,就是我们最大的负担。
是啊,负担。
一个能给他们带来源源不断金钱的负担。
他们用妈妈的惨状博取同情,四处借钱,亲戚朋友,街坊四邻,但凡能开口的,都被他们借了个遍。
他们拿着那些钱,给自己换了新车,买了奢侈品,过得光鲜亮丽。
而我的妈妈,那个曾经最爱干净、最爱美的女人,却在屎尿堆里,被他们折磨了整整十年。
十年啊。
三千六百多个日夜。
直到她身上再也榨不出一分钱的价值,他们才终于松了口气,任由她在一个无人问津的清晨,悄然离世。
我得到消息赶回家时,只看到一张草席包裹的她。
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这一世,我重生在妈妈病危的第三天。
我绝不会再让那样的地獄,重演一遍。
没有理由。我看着陆衍,一字一句地说,我就是恨她,不想让她活着。
与其在那样的屈辱里活十年,不如现在就解脱。
妈妈,对不起。
这一次,女儿帮你选一条有尊严的路。
我被暂时收押。
沈澈作为唯一的报案人和证人,向警方提供了无数证据。
他说我从小就叛逆,不服管教,和妈妈关系恶劣。
他说我贪图妈妈的财产,早就盼着她死。
他说我拔管前,甚至还对他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
所有的证词,都将我塑造成一个冷血、恶毒、丧心病狂的弑母罪人。
林淼也来了,她对着镜头哭得梨花带雨。
小鸢她……她可能就是压力太大了。我们都知道她一直嫉妒我,嫉妒我能嫁给你哥,能替她照顾妈妈……她一定是觉得妈妈活着,就没办法分家产……
她的话说得含糊,却极具引导性。
很快,我的照片和个人信息就被扒了出来,传遍了全网。
恶魔在人间:21岁女大学生亲手拔掉母亲氧气管!
最毒妇人心,只为区区几十万家产!
铺天盖地的谩骂和诅咒,像潮水一样向我涌来。
我的学校第一时间将我开除,撇清关系。
我的朋友们纷纷拉黑我的联系方式,生怕被我连累。
我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沈澈和林淼,则成了这场悲剧里,最值得同情的受害者。
他们接受采访,声泪俱下地控诉我的罪行,呼吁法律一定要严惩我。
看着电视里他们虚伪的嘴脸,我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的律师来看我,一个刚正不阿的中年男人,姓张。
他看着我的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不解。
沈鸢,你真的没什么要说的吗哪怕是为了你自己,编一个理由也行。
我摇了摇头。
真相太离奇,说出来只会让他们觉得我精神有问题。
我必须保持清醒,才能看着沈澈和林淼,一步步走向他们应得的下场。
张律师,我开口,声音沙哑,我只想知道,我大概会被判多久。
张律师沉默了片刻,沉重地说:故意杀人,情节恶劣,如果没有可以减刑的情节……大概率是死刑。
死刑。
我闭上眼,妈妈最后安详的脸,浮现在我眼前。
如果我的死,能换她十年的安宁。
值了。
妈妈的葬礼,我没能参加。
听说,沈澈办得很风光。
他包下了城里最好的殡仪馆,请了最高规格的乐队,灵堂前摆满了各界人士送来的花圈。
他在葬礼上致辞,几度哽咽,说妈妈是他这辈子最敬爱的女人,说他没能保护好妈妈,是他一生的遗憾。
台下的人无不为之动容,纷纷称赞他是个大孝子。
林淼穿着一身黑色的丧服,挽着他的手臂,默默垂泪,温婉贤淑的模样,又为她博得了不少同情分。
他们靠着这场葬礼,又收了一大笔份子钱。
真是,一点都不浪费妈妈的剩余价值。
我被关在看守所里,外面的一切都与我无关。
直到张律师再次出现。
他这次看我的眼神,有些不一样。
不再是单纯的鄙夷和失望,多了一丝探究和困惑。
沈鸢,我查了你母亲江晚的医疗记录。
他将一叠文件推到我面前。
根据医院的诊断,你母亲当时虽然病危,但并非完全没有抢救回来的可能。这也是你哥哥沈澈坚持抢救的原因。但你……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
你为什么那么肯定,她活下来会更痛苦
我抬眸看他,没有说话。
他继续道:我还查了你哥哥沈澈和你嫂子林淼的财务状况。他们这几年,投资失败,欠下了巨额债务。你母亲的房子,是他们唯一的指望。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
上一世,我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从未去深究这些。
我只知道他们贪婪,却不知道他们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如果按照正常程序,你母亲去世,你作为第一顺位继承人,也能分到一半的房产。但如果你被判刑,特别是死刑……
张律师看着我,目光锐利。
你名下的所有财产,都将由你哥哥沈澈继承。沈鸢,你告诉我,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吗
我看着他,忽然笑了。
那笑声在空旷的会见室里,显得格外突兀和凄凉。
张律师,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重生吗
他愣住了。
我收起笑容,眼神冰冷:我拔管,不是为了让他们继承财产。恰恰相反,我是要让他们,一无所有。
张律师显然被我的话镇住了。
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带着那叠文件离开了。
我知道,他不会信我的话。
但没关系,我的话,已经在他心里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这就够了。
接下来几天,风平浪静。
沈澈和林淼大概以为我死定了,忙着处理妈妈的后事,也就是怎么把房子尽快变现。
他们大概没想到,妈妈早就留了后手。
一周后,张律师再次出现,神情激动,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沈鸢!你妈妈的遗嘱!我们找到了!
我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
上一世,这份遗嘱是在妈妈去世十年后,我整理她的遗物时才无意中发现的。
那时,一切都晚了。
这一世,我特意提醒了张律师,去妈妈生前最喜欢待着的老房子的书房里找。
果然,找到了。
遗嘱是妈妈亲笔写的,还做了公证。
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
本人江晚,在意识清醒、完全自愿的情况下,立下此遗嘱。我名下所有财产,包括位于市中心的那套房产,以及我所有的银行存款、理财产品,在我去世后,全部由我的女儿沈鸢一人继承。
我的儿子沈澈,不孝不悌,多年来只知索取,从未尽过半点赡养之责,故,剥夺其所有继承权。
遗嘱的最后,还有一行小字。
另,我若病重不治,陷入昏迷,自愿放弃一切抢救措施,安乐死。此决定,已告知我女儿沈鸢,并委托她执行。
轰!
这份遗脱,就像一颗重磅炸弹。
不仅炸懵了张律师,也炸懵了闻讯赶来的陆衍。
他们看着我,眼神里写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
你……你早就知道这份遗嘱陆衍的声音有些干涩。
我点了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他几乎是吼出来的,你知道这几天外面的人是怎么骂你的吗你知道你差点就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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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打断他,但我需要时间。
需要时间,让沈澈和林淼的丑恶嘴脸,暴露在阳光下。
需要时间,让所有人都看清楚,到底谁才是那个没人性的畜生。
遗嘱的出现,让案情发生了惊天逆转。
我不再是谋杀犯,而是遗嘱执行人。
我拔管的行为,虽然程序不合法,但动机却是遵从母亲的意愿。
故意杀人罪,不成立了。
沈澈和林淼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冲到了警局。
不可能!这绝对是伪造的!沈澈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眼睛通红,挥舞着拳头,我妈最疼我了!她怎么可能把财产都给这个不孝女!
林淼也一改往日的柔弱,尖声叫道:对!一定是沈鸢这个贱人!是她逼我妈写的!我妈那个时候都快不行了,怎么可能写遗嘱!
陆衍冷冷地看着他们:遗嘱上有公证处的印章,有你母亲的主治医生签字,证明她立遗嘱时神志清醒。你们要是不信,可以去做笔迹鉴定。
沈澈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当然知道遗嘱是真的。
因为妈妈在立遗嘱前,曾经找他谈过一次。
那是妈妈最后一次给他机会。
她希望他能回头,能像个真正的儿子一样,关心她,爱护她。
可沈澈是怎么做的
他以为妈妈只是在吓唬他,依旧我行我素,甚至还对妈妈冷嘲热讽,说她老糊涂了。
是他亲手,斩断了自己最后的路。
不……我不信……沈澈失魂落魄地后退,撞在了墙上。
林淼见状,眼珠一转,立刻扑到陆衍面前,哭诉道:警察同志,就算遗嘱是真的,那沈鸢拔管也是事实!她就是想早点拿到遗产!她这是谋杀!你们不能放过她!
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我看着她,冷笑一声:嫂子,你是不是忘了,妈妈的遗嘱里,还有一条是关于安乐死的。
林淼的哭声戛然而止。
我继续道:妈妈早就预料到,你们不会让她轻易地走。所以,她把决定权,交给了我。
我站起身,一步步走到他们面前。
沈澈,林淼,你们以为自己赢了吗
你们靠着我妈的病,博同情,骗钱财,住着她的房子,花着她的钱,还嫌她死得不够快。
你们在葬礼上表演孝子贤孙,转头就想把她的骨灰随便找个地方扬了,好把房子卖了还赌债。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狠狠地扎在他们心上。
沈澈的身体开始发抖,林淼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你……你胡说八道!林淼色厉内荏地尖叫。
我胡说我拿出手机,点开一个录音文件。
那是我重生后,趁他们不注意,在家里放的录音笔录下的。
里面,是他们商量着如何处理妈妈后事,如何卖房分钱,如何在我被判死刑后,庆祝双喜临门的对话。
不堪入耳。
录音一放出来,整个警局都安静了。
所有人都用一种鄙夷、愤怒的眼神看着沈澈和林淼。
陆衍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沈澈终于崩溃了,他抱着头,蹲在地上,发出了野兽般的哀嚎。
林淼也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他们的戏,演完了。
而我的复仇,才刚刚开始。
我被无罪释放。
走出警局的那一刻,阳光照在我身上,暖洋洋的。
有那么一瞬间,我竟觉得有些不真实。
上一世的十年阴霾,似乎在这一刻,被彻底驱散。
张律师和陆衍在门口等我。
张律师拍了拍我的肩膀,感慨道:好孩子,苦了你了。
陆衍则递给我一个档案袋:这是沈澈和林淼涉嫌诈骗和虐待的初步证据,我们已经立案调查。他们跑不了。
我接过档案袋,郑重地向他们鞠了一躬:谢谢你们。
谢谢你们,愿意相信一个弑母的罪人。
回到家,推开门,屋子里还保留着妈妈在时的模样。
干净,整洁,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我走到妈妈的房间,躺在她的床上,闻着被子上熟悉的、阳光的味道,眼泪终于忍不住,决堤而下。
妈妈,我做到了。
我保护了你,也保护了你的尊严。
这一世,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哭了很久,我才慢慢平复心情。
我打开妈妈的衣柜,想找一件她的衣服留作纪念。
在衣柜的最底层,我发现了一个上了锁的木盒子。
这个盒子,我上一世也见过。
但我以为里面只是一些不值钱的旧物,就随手扔了。
现在想来,里面一定藏着什么秘密。
我找来钥匙,打开了盒子。
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沓厚厚的日记,和几张泛黄的旧照片。
我拿起最上面的一本日记,翻开了第一页。
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
今天,是我嫁给沈国安的第一天。我很幸福,希望我们能白头偕老。
沈国安,是我的父亲。
一个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因病去世的男人。
我一直以为,他和妈妈的感情很好。
可当我翻开后面的日记时,我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日记里,记录了妈妈婚后生活的点点滴滴。
没有我以为的幸福和甜蜜,只有无尽的争吵、冷暴力,甚至是殴打。
沈国安,我的父亲,竟然是一个家暴男。
他酗酒,赌博,一输了钱,就回家拿妈妈出气。
妈妈的身上,总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她想过离婚,可是在那个年代,离婚的女人,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为了我和沈澈,她忍了。
直到沈国安因为常年酗酒,得了肝癌,不治身亡。
所有人都以为妈妈解脱了。
可他们不知道,沈国安的死,只是另一场噩梦的开始。
沈澈,完美地继承了他父亲所有的恶习。
他从小就看着父亲如何对待母亲,耳濡目染,也学会了对母亲颐指气使,动辄打骂。
日记里,妈妈写道:
阿澈今天又逃学去打游戏了,我说了他几句,他竟然推了我一把,骂我‘老不死’。我的心,好痛。他才十岁,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阿澈偷了家里的钱,去给他喜欢的女孩子买礼物。我发现后,他不但不认错,还说我不配管他。他说,我就是个克夫的扫把星。
小鸢越来越懂事了,她会帮我分担家务,会给我捶背。只有看着她,我才觉得生活还有点盼头。可我好怕,怕阿澈会带坏她。
一桩桩,一件件,触目惊心。
我一直以为,沈澈只是在妈妈生病后才变得那么坏。
原来,他的恶,是刻在骨子里的。
而我,上一世竟然愚蠢到,还对他抱有幻想,以为他只是一时糊涂。
我真是,太天真了。
日记的最后几页,字迹已经有些潦草和颤抖。
我的身体越来越差了,医生说,我可能撑不了多久了。我最放不下的,还是小鸢。她还那么小,那么单纯,我怕我走了以后,沈澈和林淼会欺负她。
我立了遗嘱,把所有东西都留给小鸢。我希望,这些东西能成为她以后生活的底气。至于沈澈,我对他,已经彻底失望了。就当,我没有生过这个儿子吧。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自己能早点解脱。活着,太累了。小鸢,我的好女儿,如果有一天妈妈不在了,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不要为我报仇,不要让仇恨,毁了你的一生。
看到最后一句,我的眼泪再次汹涌而出。
妈妈,对不起。
你的话,我可能要听一半,扔一半了。
好好活下去,我会的。
但仇,我也一定要报。
不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我枉为人女!
我将日记和照片收好,这些,将是呈上法庭的,最有利的证据。
沈澈和林淼,不仅涉嫌诈-骗,还构成了长期的虐待罪。
数罪并罚,够他们在牢里待上一辈子了。
我联系了张律师,将这些新发现告诉了他。
他听完后,沉默了许久,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沈鸢,你母亲……是个伟大的女人。
是啊,她很伟大。
所以,我更不能让她白白受了这么多苦。
接下来的日子,我一边配合警方的调查,一边开始着手处理妈妈的后事。
我没有大操大办,只是请了几个妈妈生前的好友,举行了一个小型的追悼会。
我将妈妈的骨灰,安葬在了她最喜欢的山上。
那里,可以俯瞰整个城市,视野开阔,风景秀丽。
妈妈,以后,你就在这里,安安静静地看着吧。
看我是如何,为你讨回公道的。
开庭那天,我穿了一身黑色的西装,坐在原告席上。
被告席上,沈澈和林淼面容憔悴,形容枯槁,再也不见往日的神气。
他们请了最好的律师,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他们辩称,对江晚的打骂,只是家庭内部矛盾,是儿子和母亲之间正常的管教方式。
他们辩称,拿走江晚的钱,是为了给她更好地治病。
颠倒黑白,无耻至极。
当张律师将妈妈的日记,一页页地展示在法庭上时,整个法庭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那些字字泣血的记录,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照片,让所有人都为之动容。
就连对方的律师,也说不出话来。
沈澈和林淼的脸色,更是惨白如纸。
最后,我站了起来,走上证人席。
我没有看他们,只是对着法官,平静地叙述着上一世,我亲眼所见的,那地狱般的十年。
我没有添油加醋,只是将事实,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我说起妈妈身上的褥疮,是如何从一个硬币大小,烂到碗口那么大。
我说起沈澈和林淼是如何一边啃着鸡腿,一边抱怨给妈妈换尿布有多恶心。
我说起他们是如何在榨干妈妈最后一分价值后,将她像垃圾一样扔掉。
我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可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法庭里,响起了压抑的抽泣声。
就连一向严肃的法官,也红了眼眶。
沈澈终于承受不住了,他猛地站起来,指着我,歇斯底里地大吼:你胡说!你这个疯子!你说的都是假的!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最清楚。我冷冷地看着他,沈澈,你敢看着妈妈的眼睛,再说一遍,你没有虐待过她吗
我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妈妈的照片。
那是她年轻时的照片,笑靥如花,眼眸里,是化不开的温柔。
沈澈的目光触及到照片,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猛地缩了回去。
他的身体,筛糠般地抖了起来。
不……不是我……是林淼!都是她!是她教我这么做的!是她嫌我妈脏,不让我管她!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在推卸责任。
林...淼没想到他会反咬一口,愣了一下,随即也疯了一样地扑上去,抓着他的衣服又打又骂。
沈澈!你这个王八蛋!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当初是谁说,老不死的活着就是个累赘,早死早超生!是谁拿了她的钱去赌博,输光了还回来打她!
法庭上,一片混乱。
两个曾经恩爱的夫妻,如今,像两条疯狗一样,互相撕咬,将彼此最肮脏、最丑陋的一面,暴露无遗。
真是,一出好戏。
我看着他们,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妈妈,你看到了吗
恶有恶报,时候到了。
最终的判决下来了。
沈澈,因虐待罪、诈骗罪、赌博罪,数罪并罚,被判处有期徒刑二十年。
林淼,作为共犯,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
他们名下所有非法所得,全部被追缴,用于赔偿。
而妈妈留下的那套房子,也顺利地回到了我的名下。
一切,尘埃落定。
走出法院的时候,天很蓝。
我接到了陆衍的电话。
他说,沈澈在被押送回监狱的路上,突然疯了。
嘴里不停地喊着妈,我错了,别过来,别找我。
医生鉴定,是急性精神分裂。
大概是,良心发现得太晚,被自己做的噩梦,逼疯了。
至于林淼,听说她在狱中,因为得罪了人,日子过得也很不好。
这大概就是报应吧。
我挂了电话,心里没有一丝波动的喜悦,只有一种空落落的平静。
仇,报了。
可妈妈,再也回不来了。
我卖掉了那套承载了太多痛苦回忆的房子,也办理了退学。
我不想再回到那个充满非议和指点的环境里。
我用卖房的钱,在山脚下,买了一栋带院子的小房子。
每天,种种花,养养草,看看书。
日子过得平淡,却也安宁。
我以为,我的人生,就会这样一直平静下去。
直到那天,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我的院子门口。
是陆衍。
他脱下了警服,穿着一身休闲装,手里还提着一个果篮。
看起来,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温和。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他笑着说。
我有些意外,但还是侧身让他进了门。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我给他倒了一杯茶。
想找一个人,总会有办法的。他环顾了一下我的小院,赞叹道,很漂亮的地方。
我们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气氛还算融洽。
临走时,他突然对我说:沈鸢,你母亲的案子,其实还有一个疑点。
我心里一紧:什么疑点
你父亲,沈国安的死。陆衍看着我,目光深邃,我们重新调查后发现,他当年的死,可能并非只是单纯的病逝。
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你什么意思我的声音有些发紧。
陆衍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陈旧的病历档案。
这是你父亲当年的死亡报告。报告上写的是肝癌晚期,多器官衰竭。但我们找了当年的主治医生,他说,你父亲的病情虽然严重,但还没到立刻死亡的地步。他死前那晚,精神状态还算稳定。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
我们还发现,你母亲江晚,在你父亲去世前,曾经大量购买过一种安眠类的药物。这种药物,如果超量服用,会和酒精产生反应,加速肝脏的衰竭,导致猝死。
陆衍的声音很平静,但每一个字都像惊雷,在我耳边炸响。
当然,这只是我们的推测。时隔多年,很多证据都湮灭了。而且,你母亲已经去世,我们无法再向她求证。
他把档案收了回去,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我今天来,不是要追究什么。我只是觉得,你应该有权利知道真相。
真相……
原来,这才是真相。
妈妈,那个温柔善良、逆来顺受的女人,竟然亲手结束了那个恶魔的生命。
我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是震惊是害怕还是……一丝快意
我忽然想起了妈妈日记里的那句话:活着,太累了。
是啊,被那样一个男人折磨了那么多年,该有多累,多绝望,才会选择用那样的方式来解脱。
她不是懦弱,她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自己,也保护我们。
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妈妈会在遗嘱里,让我执行安乐死。
因为她知道,那种亲手结束至亲生命的痛苦和挣扎。
她不想让我背负弑母的罪名,所以提前为我铺好了所有的路。
可她不知道,她的女儿,重生了。
她的女儿,比她想象中,要坚强得多。
送走陆衍后,我一个人在院子里坐了很久。
晚风吹来,带着一丝凉意。
我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仿佛看到了妈妈温柔的笑脸。
妈妈,你放心。
这一世,我不仅要好好活着,我还要活得比任何人都精彩。
我要连着你的那一份,一起活下去。
生活重归平静,但我的心境,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知道了父亲死亡的真相后,我仿佛更能理解妈妈当年的绝望和勇敢。
她不是一个完美的受害者,她是一个在泥沼里奋力反抗的战士。
而我,是她的延续。
我开始尝试着走出过去的阴影。
我报了一个心理学的课程,希望能疗愈自己,也能帮助更多像妈妈一样,在痛苦中挣扎的人。
我还在一个流浪动物救助站做义工。
看着那些曾经被抛弃、被伤害的小生命,在我的照顾下,重新变得健康、活泼,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和治愈。
陆衍偶尔会来看我。
他不再提案子的事,只是像个普通朋友一样,陪我聊聊天,或者帮我修剪一下院子里的花草。
我知道,他心里对我,始终是有一份愧疚的。
愧疚于当初对我的误解和偏见。
我没有点破,也没有拒绝他的靠近。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妈妈,他是唯一一个,愿意相信我,并为我寻找真相的人。
这份情,我记在心里。
这天,我正在救助站给一只小猫喂奶,接到了张律师的电话。
他说,林淼在狱中,想要见我一面。
我有些意外。
那个女人,到了现在,还想耍什么花招
犹豫了一下,我还是决定去见她。
我倒想看看,她还能说出什么来。
监狱的会见室里,我再次见到了林淼。
不过短短几个月,她像是老了十几岁。
头发花白,面容憔悴,眼神浑浊,早已没了当初的半点风采。
她看到我,浑浊的眼睛里,突然迸发出一丝怨毒的光芒。
沈鸢,你这个贱人!你害得我好惨!
她扑到玻璃窗上,面目狰狞地嘶吼着。
我平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你以为你赢了吗我告诉你,你永远都赢不了我!因为沈澈爱的人,自始至终,都只有我一个!
她像是疯了一样,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她和沈澈的爱情故事。
从他们如何相识,如何相爱,到沈澈如何为了她,跟家里决裂,如何为了她,不惜去偷去抢。
在她的描述里,他们是冲破世俗阻碍的真爱,而我和妈妈,则是他们爱情路上的绊脚石。
荒谬,又可笑。
你知道吗沈澈最讨厌的,就是你妈那副假惺惺的圣母样子!他早就受够了!他说,要不是为了那套破房子,他一天都不想看见她!
还有你!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你不过是你妈用来拴住男人的工具!她从小就教你装乖卖巧,讨好男人!你跟你妈一样,都是贱骨头!
她的话,越来越难听,越来越不堪入耳。
我始终面无表情地听着,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我一直以为,林淼只是贪婪,只是恶毒。
我没想到,她的心里,竟然扭曲到了这种地步。
她不仅毁了沈澈,也毁了她自己。
等到她骂累了,说不动了,我才缓缓开口。
说完了吗
我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冰冷的刀,瞬间刺破了她的歇斯底里。
她愣愣地看着我。
我拿起桌上的电话,对着那头的她说:
林淼,你知道吗你说的这些,我一点都不在乎。
因为,沈澈爱谁,恨谁,都跟我没关系。他在我眼里,连个陌生人都不如。
我今天来,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我顿了顿,看着她因为恐惧而慢慢睁大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沈澈,疯了。被他自己的心魔,逼疯了。
而你,将在未来的十五年里,为你的愚蠢和恶毒,付出代价。
好好享受吧,你的‘真爱’,在外面,可是很‘想念’你呢。
说完,我挂了电话,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林淼撕心裂肺的尖叫和哭喊。
我没有回头。
有些人,不值得同情,更不值得被原谅。
她的下半生,就抱着她那可悲的爱情,在地狱里腐烂吧。
从监狱回来后,我的生活似乎又多了一重意义。
我开始更加积极地投入到心理学的学习和实践中。
我考取了心理咨询师的资格证,在一家公益机构,为那些遭受家暴的妇女和儿童,提供免费的心理援助。
我听过很多悲伤的故事,见过很多破碎的家庭。
每一次,我都仿佛看到了曾经的妈妈和自己。
我用我的专业知识,也用我的亲身经历,去开导她们,鼓励她们,帮助她们走出阴影,重新找回生活的勇气。
我的工作,得到了很多人的认可和赞誉。
有媒体想要采访我,将我的故事写成报道,去激励更多的人。
我拒绝了。
我不想再被置于聚光灯下,不想再让过去的事情,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我只想安安静静地,做一些自己认为有意义的事情。
陆衍依旧会来看我。
他有时候会带着一些棘手的案子来向我咨询,有时候,只是单纯地,想和我待一会儿。
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微妙的默契。
谁也没有说破,但彼此的心里,都清楚。
这天,他又来了。
带来了我最喜欢吃的草莓蛋糕。
我们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看着夕阳,有一搭没一没搭地聊着天。
沈鸢,他突然开口,声音有些低沉,过几天,是我生日。你……愿意陪我一起过吗
我转过头,看着他。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温柔的轮廓。
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紧张和期待。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重生以来,我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复仇和自我疗愈上。
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还会再次触碰感情。
我害怕,也有些抗拒。
过去的伤痛,太深了。
我怕自己,没有能力去爱,也没有资格被爱。
似乎是看出了我的犹豫,陆衍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掌,宽厚,温暖,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沈鸢,我知道你害怕什么。
我不会逼你,也不会催你。我只想让你知道,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你都值得被爱,值得拥有幸福。
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好吗
他的声音,温柔而真诚。
我看着他清澈的眼眸,那里面,映着我的影子。
一个不再被仇恨包裹,眼神里重新有了光亮的,沈鸢。
我沉默了很久。
最终,轻轻地点了点头。
或许,是时候,跟过去和解,跟自己和解了。
或许,是时候,去尝试着,拥抱新的生活了。
那一刻,我仿佛看到,天上的妈妈,在对我微笑。
她一定,也希望我能幸福吧。
(全文完)